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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4-4-19 08:11 PM

朱映徽 -【惡作劇情咒之一】惡狼別再追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七歲那年,爹爹在臨終前決定將半數家產留給璐兒,
豈料,這讓本就不怎麼喜愛她的後娘極度不滿,
一日,後娘佯裝好意帶她和弟弟乘馬車去外地遊玩,
結果就這麼將她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逕自離開了!
幸好沒兩日她就被當地富商夫婦收養成為千金小姐,
而且,她才進賈家不久,就被訂下了一門親事,
在夫人的嚴格要求下,她壓抑住原本的熱情性子,
十年來,她努力成為循規蹈矩、溫婉端莊的閨秀,
然而華霆非的出現,卻點燃了她心底的火苗,
她原先被安排妥當的人生,頓時掀起了強烈的波瀾,
但這是不應該的啊!為了報恩,她該乖乖嫁人才對,
於是她竭盡所能地逃避他,可他似乎不懂何謂放棄,
他宛如一頭盯上獵物的惡狼,非要得到她不可,
唉,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別再繼續追著她呢?

【出版日期】 2013年01月08日

【出版社名稱】 狗屋

【書系及編號】 橘子說系列1042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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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4-4-19 08:11 PM


第一章

  春日暖暖,陣陣微風拂過蓊鬱蒼翠的山林,茂密的樹葉發出沙沙聲響,像是在吟唱著一首首悅耳的樂曲。

  一輛馬車沿著林間小路駛來,最後停在一片遼闊的草地旁。

  馬車門一開,一名約莫二十五歲的少婦下了車,她手裡牽著一個兩歲大的男孩兒,而後頭還跟著一個七歲大的女孩。

  這女孩的個頭嬌小,有著一張甜美的臉蛋,白皙的肌膚、精巧的五官,再加上一頭烏黑柔亮的秀髮,模樣十分討喜。

  當她一下馬車,看見眼前的景緻,黑白分明的眸子立刻亮了起來。

  「太棒了!」丁璐兒忍不住驚嘆,眼睛幾乎連眨一下都捨不得。

  這裡不但有她最愛的大草地,還開著許多不知名的白色野花,瞧起來美麗極了,讓她的心情立刻飛揚起來。

  「後娘,這兒是哪裡呀?」她忍不住問。

  白秀雲望著眼前的繼女,淡淡地回答:「說了妳也不知道,妳只管好好玩就是了,妳不是最愛這種大草地了嗎?」

  「是呀!」

  丁璐兒開心地點點頭。

  眼前這片迎風搖曳的草地,瞧起來猶如碧綠的波浪,她覺得自己彷彿受到了召喚,忍不住褪去鞋襪向前奔去。

  當細嫩的腳丫子一踩踏在柔軟的草地上,便帶來了難以言喻的美妙感受,讓她忍不住綻放笑容。

  她回過頭,滿心感激地朝著白秀雲喊道:「謝謝後娘!謝謝後娘帶我來這兒!我真是太喜歡了!」

  自從四個月前爹爹因病去世後,她的心情就一直處於低盪之中。

  儘管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已經接受了這個不幸的事實,心底的悲慟也逐漸淡去,可還是很難綻露歡顏。

  或許是不忍瞧她每天鬱鬱寡歡,今日後娘竟說要帶她出來散散心,真是讓她感動極了。

  丁璐兒望著後娘身邊的小男孩,臉上綻開一抹甜甜的笑意。弟弟和她雖然不是一個娘所生,可她還是打從心底喜愛這個可愛的弟弟。

  「小貴,要不要一起來玩兒?」她親切地朝男孩招手。

  小貴見姊姊玩得開心,自然也想要前去湊熱鬧,然而他才剛邁開仍有些搖晃的腳步,就被白秀雲阻止了。

  「不用了,璐兒,妳就自個兒玩吧!我和小貴在一旁歇著、看看景色就行了。」白秀雲說道。

  「是,璐兒知道了。」

  等到那抹嬌小的身子稍微跑遠了些,白秀雲才關愛地對兒子輕聲道:「別學姊姊這麼野,說不定草地裡有尖銳的石子,要是割傷了腳可怎麼辦?況且你今兒個穿的可是白衣裳,很容易弄髒的。」

  丁璐兒盡興地跑了一會兒後,停下腳步歇息。

  她瞥向後娘身邊的弟弟,心底暗暗覺得可惜。

  赤足在草地上奔跑是多麼有趣的一件事,倘若弟弟能夠親身體會過一次,肯定也會立刻愛上的,只可惜後娘不讓弟弟這麼做,而她怕慫恿弟弟會惹惱後娘,因此也不敢多話。

  倘若今日換成了她的親娘帶她前來,不知道會不會阻止她在草地上恣意地奔跑、嬉戲?

  丁璐兒想了想,小小的紅唇彎出一抹微笑。

  她相信娘不會阻止她的,說不定還會陪她一塊兒玩呢!還記得爹曾經說過,她和娘不只容貌有幾分相似,就連熱情率真的性情也十分相近。

  只可惜,娘的命薄,在她三歲那年就去世了,而過了兩年,爹爹便續弦娶了現在這個後娘,還生了個弟弟。

  原本她以為,他們新組成的一家人可以從此長長久久地生活在一起,想不到才過了兩年,爹爹就染上重病去世了。

  還記得爹爹臨終前,將後娘和她喚到病榻旁。

  當時爹幾乎只剩一口氣了,憐惜又不捨地握著她的手,還說由於他早在多年前就應允了早逝的娘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因此決定將一半的家產分給她。

  一半的家產究竟有多少?小小年紀的她半點概念也沒有,只知道家中經營茶葉生意,這些年來從不愁吃穿。

  「璐兒!」白秀雲的叫喚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再前面一點的地方好像開了不少粉色的花兒,妳可以去採一些回來嗎?倘若把那些花兒擱在咱們家大廳裡,肯定很美吧!」

  「好啊!我立刻去摘!」丁璐兒毫不猶豫地點頭。

  自從爹爹病逝之後,後娘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連帶地對她也比以往還要嚴肅冷淡許多。

  今日難得後娘心血來潮,主動說要帶她出來散散心,讓她有點受寵若驚,要是她能夠順後娘的意多採點花兒回去,後娘的心情應該也會更好一些吧?

  這麼一想,丁璐兒就充滿了幹勁,邁開步伐朝更遠的地方跑去。

  白秀雲望著那抹愈跑愈遠的身影,眼底閃過一抹冰冷的光芒。

  「小貴,咱們該回家了。」

  「可是姊姊——」

  「姊姊在忙,咱們別吵她。」

  白秀雲不由分說地牽起寶貝兒子的小手,走向一旁的馬車,對車夫命令道:「咱們回府吧!」

  「是。」車夫點點頭,立刻抓起韁繩,準備駕車。

  白秀雲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

  這車夫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家僕,既寡言又忠心,再加上她已經為此給了他一筆豐厚的打賞,相信他不會將今日的一切洩漏出去。

  上了車之後,白秀雲摟著心愛的兒子,一想到仍在採花的丁璐兒,她的眼底就閃動著陰狠的笑意。

  幾年前,她嫁給茶葉商人丁建安,儘管他已有個前妻所生的女兒丁璐兒,但是看在茶行的生意興旺,下半輩子能夠過著衣食無缺的好日子,她便也不計較當個後娘。

  成親之後,她的肚皮很爭氣,為丁家添了個兒子,她深信丁家的一切都將歸他們母子所有,包括了丁建安的全部關愛。

  想不到,丁建安並未全心全意地寵愛他們所生的兒子,依舊對前妻所生的女兒疼愛有加。

  那將丁璐兒捧在手掌心上呵護寵愛的舉動,本來就讓她的心裡暗暗不悅,想不到幾個月前,病重的丁建安竟然在臨終前宣佈要將一半的家產留給丁璐兒!

  她心底的惱恨至此再也壓抑不住地爆發開來,丁璐兒的存在對她而言簡直就像一根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她心底對丁璐兒的厭惡也愈來愈強烈,最終讓她下定決心要將這個礙眼的小鬼趕出家門。

  為此,她想了計劃──以馬車將這個孩子載至遠處遺棄,等她回去之後,只要宣稱這孩子自個兒貪玩,跑得不見蹤影,然後在人前裝出焦急擔憂的樣子就行了。

  這裡離丁家路途遙遠,就連乘坐馬車都得要花上兩個時辰,就不信她光靠兩條腿能夠走得回去,更別提那孩子根本搞不清楚東南西北,就算想走回家肯定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至於一個七歲大的女孩兒在這片山林裡能不能活下去……那就要看她自個兒的造化了!

  丁璐兒原本仍在專心地採花,卻突然聽見馬車的聲音。她疑惑地轉身一看,隨即驚訝地瞪大眼。

  「咦?後娘要上哪兒呢?該不是忘了我吧!」

  她心慌地顧不得懷中的花兒,急急忙忙地奔了過去,然而馬車早已遠離,追也追不上了。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呢……」

  才不過一會兒工夫,就已經瞧不見馬車了。

  丁璐兒的心裡又慌又無助,腦子裡一片混亂。

  「別怕、別怕,後娘肯定只是忘了我還在採花,等會兒發現遺漏了我,一定會再回來接我的。」她開口安慰自己。

  然而,半個多時辰過去了,她依舊孤零零地待在原地,無助極了。

  隨著天色逐漸昏暗,她蜷縮在一棵樹下,害怕地瑟瑟發抖。過了不知多久,忽然有道乾啞的聲音響起──

  「哎呀!小丫頭,妳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

  丁璐兒淚眼汪汪地抬頭,看見眼前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從那張布滿風霜的臉孔來看,應該已經年逾五十了。

  「小丫頭,妳迷路了嗎?」張漢開口問道。

  他住在附近揚州城裡的一間破舊小木屋裡,由於十多年前一場無情的大火,害得他家破人亡,而他也淪落得必須依靠乞討維生。

  今兒個他一整天都討不到食物,實在餓得發慌,只得到林子裡來碰運氣,看能不能採些果子果腹,想不到卻瞧見了這個小女孩。

  「妳家住在哪兒?要不要張爺爺送妳回去?」張漢好心地問。

  「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乘馬車來的……怎麼辦?嗚嗚……我是不是永遠也回不了家了……」

  「馬車?」張漢有些訝異,接著又問:「是誰帶妳來的?」

  「是我後娘……後娘大概是忘了我還在採花,就先回去了……可是她應該已經發現我沒上馬車了呀……怎麼還沒回來接我呢……」

  丁璐兒眼眶含淚,哽咽地述說著剛才的情景。

  聽完了之後,張漢的臉上多了幾分同情。

  「唉,看情形,是妳後娘故意將妳遺棄在這裡吧!」若非如此,怎可能馬車裡少了個人會沒發現?

  故意將她遺棄?!這個殘酷的答案,讓丁璐兒驚呆了。

  張爺爺的意思是……後娘不要她了?像扔破爛一樣將她扔在這裡?

  「那我……嗚嗚……我該怎麼辦……嗚嗚嗚……我該怎麼辦……」她驚惶無助地哭了起來。

  見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張漢看了著實不忍。

  「我看,妳就先跟著張爺爺吧!唉,瞧妳這身打扮,該是千金小姐才是,竟然淪落到這地步,真是可憐……來,乖孩子,跟張爺爺一塊兒回去吧!」

  即便自己的生活困苦,可他也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這孩子被遺棄在荒郊野外。這麼一個纖細嬌弱的孩子,怕是一個晚上都挨不過去的。

  丁璐兒別無選擇,只得抹了抹眼淚,握住了張爺爺朝她伸來的手。從這一刻起,她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

  丁璐兒在張爺爺的屋子裡,度過了一個難眠的夜晚。

  倒不是因為木板床太硬她睡不慣,而是因為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她就忍不住一直掉眼淚。

  後娘真的不要她了嗎?真的狠下心來遺棄她了嗎?

  在她年幼單純的小小心靈中,始終認定世上的人都是善良的,怎麼也無法相信後娘會做出這麼無情的舉動。

  不死心的她,隔日便央求張爺爺帶她回到那片草地旁,懷著一線小小的希望,期待後娘會來接她回家。

  然而,等了一天,後娘都沒有回來,她終於不得不接受殘酷的事實。

  昨天晚上,她又忍不住哭了,哭得兩眼紅腫,但是當她今日醒來,看見滿臉擔憂的張爺爺,她便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傷心不能改變什麼,就算她哭瞎了眼,也沒辦法讓後娘改變心意,只會讓好心收留她的張爺爺替她擔心。

  既然如此,那她還是別哭了吧!

  丁璐兒抹乾了眼淚,努力打起精神。

  「張爺爺,今兒個璐兒也跟您一塊兒上街去吧!」她開口說道。

  既然她回不了家,往後恐怕得繼續待在張爺爺這兒了,那麼她也必須學著如何養活自己,不能給張爺爺帶來太大的負擔。

  「這……好吧,張爺爺就帶妳一塊兒上街,免得妳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又要傷心地哭個不停了。」

  望著她強忍悲傷的模樣,張漢著實心疼極了。

  「唉,真是可憐哪!這麼乖巧可愛的孩子,竟然淪落得跟我這老頭兒一起當乞丐,老天也真是太作弄人了……」

  乞丐?一聽見這兩個字,丁璐兒的心驀地一揪。

  過去爹爹帶她上街時,曾經見過在街邊乞討的乞丐。那時她覺得他們瞧起來可憐極了,還央求爹爹多給他們一些銀子,好讓他們可以有幾頓溫飽。怎麽料想得到,如今她也將成為一名乞兒……

  一想起死去的爹爹,丁璐兒的眼眶一陣濕熱,差一點又要掉下眼淚,但怕張爺爺為她擔心,便趕緊眨去眼中的水氣。

  「張爺爺,那咱們走吧!」

  ※※※※

  丁璐兒攙扶著張爺爺一塊兒上了街,兩旁的店鋪已經開始做生意,街邊的小販們也賣力吆喝著。

  在一個算命攤附近,有個賣肉包的攤販,剛蒸好的肉包子香氣瀰漫在街上,讓張漢和丁璐兒的肚子都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

  張漢看了丁璐兒一眼,心裡實在不忍這麼一個剛遭逢重大打擊的娃兒還跟著他受到嘲弄與驅趕,便讓她先在算命攤旁的一株大樹下歇息。

  「璐兒,妳先在這兒等著吧!」

  「好。」

  丁璐兒點了點頭,乖乖地在樹下的一塊大石頭上坐好。

  張漢走到肉包攤販前,低聲下氣地對身材矮胖的年輕小販說道:「好心的老闆,給兩個包子吧?」

  肉包小販一瞧見他,臉上立刻流露出不耐煩。

  「去去去,走遠一點,別來妨礙我做生意!每日都跑來我這裡乞討,煩不煩人哪?」

  張漢求了一會兒,肉包小販卻鐵了心不理會,張漢只得轉向一旁的煎肉餅攤販,卻遭到了同樣的拒絕。

  眼看攤販們像驅趕蒼蠅似地對待張爺爺,丁璐兒的眼眶不禁有些紅了。

  張爺爺的年紀這麼大了,卻連填飽肚子這般微小的心願都如此難實現,實在讓人難過極了。

  丁璐兒不忍心張爺爺繼續受盡小販們的白眼與拒絕,趕緊走上前去,將張爺爺攙扶回樹下。

  「張爺爺,您在這邊歇著,換我去吧!」

  丁璐兒快步來到肉包小販的面前,一臉懇求地說:「好心的大叔,可不可以給我兩個肉包子?我爺爺正餓著呢!」

  「妳爺爺?」小販瞪了樹下的張漢一眼,質疑道:「那個張老頭在這裡行乞這麼多年了,從來也沒見過他有什麼家人。妳真的是他的孫女?該不是那老傢伙從哪兒把妳拐騙來,逼妳幫他乞討吧?」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丁璐兒連忙搖頭解釋道:「我前兩日被後娘帶到近郊的林子裡遺棄,是張爺爺好心收留我,我當然得報答他了。好心的大叔,求您了,爺爺的肚子正餓著呢!」

  她瞅著肉包小販,水汪汪的眸子盈滿了懇求。

  「這……」

  一聽見她慘遭後娘遺棄的可憐遭遇,又看著這麼一張充滿期盼與央求的臉蛋,饒是賺錢第一的小販,也動了惻隱之心。

  「唉,好吧好吧!但是我醜話可是先說在前頭,妳不能每日都來啊!我可沒辦法每天給你們肉包子吃,我還得做生意呢!」小販一邊開口提醒,一邊取了兩個肉包子給她。

  「是,我明白了,謝謝好心的大叔,您一定好人有好報的!」

  道謝過後,丁璐兒趕緊回到樹下,將熱騰騰的包子遞給張爺爺。

  「來,張爺爺,您肯定餓了吧!快點趁熱吃,這肉包好香呢!」

  「妳也趕緊吃吧!從昨兒起妳就什麼也沒吃,身體會撐不住的。」

  丁璐兒雖然真的餓了,但她將手中的包子剝開後,將其中較大的那一部分塞給了張爺爺。

  「哎呀,妳吃那麼一丁點兒怎麼夠?」

  「不會的,我的個頭小,這些就夠了!張爺爺多吃點吧!」

  丁璐兒很快就吃掉了手中的肉包,正當張漢打算將那大半個肉包再塞回給她時,她卻說:「張爺爺,您渴了吧?我去看看能不能幫您討碗豆漿來喝。」

  眼看丁璐兒又朝著豆漿攤販跑去,張漢的心裡既感動又不捨。

  「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她後娘怎麼會忍心將她遺棄在山林呢?唉……真是可憐哪……明明應該是個受盡寵愛的千金小姐,卻淪落成為一個乞兒……」

  一旁的算命攤位上,坐著一個年約五十、頭髮灰白的算命師。他穿著一襲簡樸的白袍,身材高瘦,瞧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息。

  在他的攤位旁,立著一面顯眼的「鐵口直斷邱半仙」旗幟,桌前則擺放著各式的卜算工具。

  打從張漢和丁璐兒來到街上,邱半仙就將他們的言行看在眼裡,這會兒又聽見了張漢的喟嘆,那雙睿智的眼眸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丁璐兒好一會兒。

  過了約莫一刻鐘後,一輛華麗的馬車從街道的另一頭駛來,最後停在算命攤的旁邊。

  一名珠光寶氣的少婦下了車,在丫鬟的陪伴下走了過來。

  一來到算命攤前,少婦使了個眼色,一旁的丫鬟立刻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一張銀票。

  「半仙,前兩日您幫我算的事情,可真是神準極了!這是一點謝意,還請您收下。」等邱半仙收下銀票之後,李靜蓮接著道:「半仙,另外還有件事情,您可也得幫幫我呀!」

  她是城裡富商賈宇方的妻子,前陣子,她聽說有個雲遊四海的鐵口半仙正好來到城裡,據說他在各地都享有盛名,論斷的事情無不應驗。

  兩日前,她抱著半信半疑的心前來,隨便問了件事情,想不到竟然當真無比神準,讓她心服口服。

  「夫人還有什麼問題?儘管開口。」邱半仙問道。

  李靜蓮壓低了嗓音,說道:「不瞞半仙,此次是為了我兄長前來。是這樣的,我兄長有個兒子,今年十歲,一直大病小病不斷,光是為了治病,就耗去了不少銀子。此外,我兄長的運勢似乎也很不濟,生意總是沒法兒有好的發展。您看該怎麼辦才好?是不是有法子改運?」

  過去這幾年來,她兄長三番兩次地開口要求她幫忙。

  念在手足之情,她能幫的地方自是儘量幫,可總不能每回都要她去向夫婿開口,萬一要是連累了夫家,那可不好。

  趁著這回邱半仙來到城裡,她趕緊來詢問看看,說不定能夠有什麽一勞永逸的辦法。

  「這是我兄長以及姪子的生辰八字,還請邱半仙過目。」

  邱半仙接過來仔細地瞧著,過了一會兒,他的目光不經意地一抬,看見丁璐兒正捧著兩碗豆漿回到張漢身邊。

  當她將其中一碗遞給張漢,自己打算喝另一碗的時候,張漢卻不小心打翻了豆漿,整碗灑在地上,她見狀毫不遲疑地將自己手中那碗遞給張漢,並且不斷地搖頭說她自己不渴、不想喝,哄著老人家喝下那碗豆漿。

  「邱半仙?怎麼樣?可有改運的法子?」李靜蓮關心地問道。

  邱半仙收回目光,又看了幾眼手中的生辰八字,緩緩說道:「令兄與令姪的運勢近年來確實不佳,而且這情況倘若不設法化解,還會再持續下去。」

  李靜蓮一聽,連忙擔憂地問:「還請半仙指點,究竟該怎麼辦才好?我若是繼續幫下去,會不會對我夫家有所影響?」

  儘管她不能對自己的兄長和姪子袖手旁觀,可若是會因此害到夫家,那她得重新考慮考慮。畢竟在嫁入賈家之後,她就是賈家人了。

  邱半仙說道:「情況雖然棘手,但也不是沒有解決之道。只要找個天生命格極好的丫頭,自幼與令姪定下親事,以那個丫頭的運勢來帶旺令兄一家,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喔?這方法真的行得通?」李靜蓮的語氣有些驚訝。她雖然曾聽過藉由成親來沖喜,可沒想到只是自幼訂下親事,也能夠影響運勢。

  邱半仙睨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夫人若是不信,儘管找其他人想法子為令兄改運便是。」

  「不不不,我不是不信半仙的話,只是有點驚訝而已。」李靜蓮趕緊解釋,就怕惹惱了邱半仙。

  經過先前的測試,她早已對邱半仙的鐵口直斷佩服得五體投地。倘若邱半仙都這麼說了,肯定不會有錯!

  「可是……該上哪兒去找命格極好的小丫頭呢?」李靜蓮有些苦惱。

  邱半仙的眼底精光一閃,說道:「人選確實難找,可說來許是天意,今日我正好發現了一個符合這條件的小丫頭。」

  李靜蓮一聽,不由得喜上眉梢。

  「當真?不知半仙所說的是哪戶人家的千金?」她立刻追問。

  「喏,就在那兒呢!」

  李靜蓮順著邱半仙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看見了正在乞討煎肉餅的丁璐兒。

  「什麼?你說的是一個乞兒?!」

  「我仔細地瞧過那孩子的面相,不會有錯的。」邱半仙煞有介事地說道,而這番話可也不全然是信口胡謅。

  他自幼拜師學習卜卦、算命,對於面相也頗有涉獵。儘管剛才並未真的近距離地仔細端詳那個丫頭,然而光從她幾個外貌的特徵瞧起來,也不像是個終生坎坷的貧苦姑娘。

  再者,剛才他聽見了那丫頭的不幸遭遇,心底對她也湧上一絲憐憫,又見她對非親非故的老人如此真心無私地付出,對她更是多了幾分欣賞。

  剛才他仔細看過李靜蓮遞來的兩份生辰,看起來,李家近幾年的運勢確實不佳,然而也差不多到了即將逐步轉好的程度。即便什麼也不做,李家也會逐漸揮別低迷,過得愈來愈好。

  當他打算據實以告的時候,正巧又瞥見那個丫頭,腦中忽然靈機一動,想要暗中幫那丫頭一把。

  「事實上,她此刻雖然是一名乞兒,卻有著既旺夫家又旺娘家的顯貴面相。倘若夫人先將她收為義女,再與令姪訂下親事,將來兩家締結親事,對雙方的運勢都大有助長。」

  兄既旺夫家又旺娘家?這番說詞,讓李靜蓮的眼睛亮了起來。

  儘管身為一名富商的夫人,她已擁有令人稱羨的榮華富貴,但是這世上不會有人嫌手邊的銀子太多的,她自然也不例外。

  「半仙此話當真?」她忍不住追問。

  「只要夫人真心將那丫頭當成親生女兒教養,將來必能印證一切。」邱半仙語氣篤定說道。

  「那真是太好了!多謝半仙指點!」

  李靜蓮喜出望外,趕緊讓丫鬟又多給了邱半仙一張銀票作為謝禮。

  丁璐兒從攤販那兒討到了兩塊煎肉餅,正開開心心地奔向張爺爺,跟老人家一塊兒享用時,李靜蓮來到了他們面前。

  李靜蓮仔細地端詳眼前的丫頭,就見她有著一張甜美可愛的容貌,模樣確實是挺討人歡喜的,長大之後應該會成為一個標緻的美人胚子吧!

  「小丫頭,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璐兒,丁璐兒。」

  她乖巧的回答和嬌甜的嗓音,讓李靜蓮心底的滿意又多了幾分。

  「妳的爹娘呢?這位又是妳的什麼人?」李靜蓮瞥了衣衫襤褸的張漢一眼,眼底掠過一絲嫌惡。

  「這位是好心收留我的張爺爺,我爹娘都已經過世了……」丁璐兒幽幽地答道,她不想提起後娘的事情,免得又得重提讓自己難過的遭遇。

  聽見她的回覆,李靜蓮滿意地點了點頭。

  既然她父母雙亡,這個乞丐老頭又與她非親非故,那麼情況將會簡單許多。或許這丫頭真的是老天爺送來帶旺賈、李兩家的。

  「是這樣,我雖然有個兒子,不過心裡一直想要個女兒,卻始終沒能如願,因此打算要收養個像妳這樣年紀的女兒。今日在這裡遇見也算是有緣,妳可願意跟我回府,讓我與老爺收養?」李靜蓮隨口編了個理由。

  丁璐兒眨了眨眼,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張漢就已一把將她推到李靜蓮的身邊。

  「願意!她當然願意!」張漢代為回答。

  與他認得眼前這名珠光寶氣的少婦,知道她是城裡富商賈宇方的夫人。儘管那賈宇方並非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但也從沒聽說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

  能夠被這樣的大戶人家收養,是這孩子的福分,當然得要好好地把握住。倘若錯失了這個機會,恐怕就真的得一輩子吃苦了。

  「很好,妳說妳叫璐兒是嗎?妳就跟我走吧!」李靜蓮說著,伸手輕拉著丁璐兒纖細的手臂。

  「呃?可是張爺爺……」丁璐兒一臉遲疑。

  張漢趕緊道:「別擔心,孩子,張爺爺好得很,妳儘管去吧!」

  「但……」丁璐兒的心底好生猶豫。

  儘管張爺爺只收留了她兩晚,但是在她的心裡,張爺爺對她有著莫大的恩情,要是她就這麼離開了,往後誰來幫張爺爺討食物吃呢?

  李靜蓮的眉頭微微蹙起,心底有些不悅。她示意身旁的丫鬟取出幾錠銀子,拿給了張漢。

  「拿去吧!有了這些銀子,夠你好好過上一陣子不愁吃的日子了。」

  「多謝夫人。」張漢沒跟銀子過不去,仔細地收妥銀子,並且幫忙勸道:「璐兒,妳就跟著夫人回去,好好地過日子吧!」

  丁璐兒本來想要和張爺爺多說幾句話、好好地道別,卻已被李靜蓮牽著帶上了馬車。

  當馬車緩緩駛動,丁璐兒忍不住伸手掀開簾子,正巧經過算命攤前,就見那名頭髮灰白的邱半仙朝她揚起一抹若有深意的微笑。

  她怔了怔,雖然不明白那位半仙爺爺笑容中的涵義,但也禮貌地朝他輕點了下頭致意。

  李靜蓮望著眼前的小丫頭,真心希望這孩子確實能夠對賈、李兩家的運勢大有助益。

  「好了,我不管妳從前姓什麼,既然今日讓我收養,那麼妳就改姓賈,從今以後妳就是『賈璐兒』了,知道嗎?」

  丁璐兒一怔,小小聲地問:「不能繼續姓丁嗎?」

  「當然不能!」李靜蓮斷然拒絕。「進了賈家,被我和老爺收養,自然得跟著姓賈。往後妳得喊我一聲『娘』,喊家中的老爺一聲『爹』,明白嗎?」

  丁璐兒輕蹙起眉頭,心底升起一股抗拒。她不想要改姓賈,倘若爹娘地下有知,肯定會傷心的。

  像是看出她有意反悔,李靜蓮出聲警告。「倘若妳不打算讓我收養,那麼我可是要收回剛才給那個老頭的銀子,妳最好考慮清楚。跟我回去,妳不但從此成為一位千金小姐,那個老頭也能夠靠那些銀子過上一段無須乞討的日子。但要是妳選擇回去,那麼你們倆可就要繼續過著身無分文、苦哈哈的生活了。」

  聽了這番話,丁璐兒咬著唇兒,心底陷入掙扎之中。

  張爺爺的年紀大了,那些銀子確實可以讓他過上一段不必挨餓的日子,甚至買些衣裳來保暖……

  看出她心中的抗拒逐漸消失,李靜蓮這才滿意地揚起嘴角。

  「一旦妳跟著我進了賈家大門,妳就是賈璐兒,是我和老爺收養的女兒了,明白嗎?」

  「明白了……娘。」她小小聲地回話。

  「很好。」

  馬車繼續前行,朝著賈府一路行駛而去。

  再過不到一刻鐘,丁璐兒即將告別過往,從此成為賈家的小姐——賈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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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4-4-19 08:12 PM


第二章

  十年後

  瑩潔的月光,映在揚州城近郊的一座湖泊上。

  一陣微風拂過,在平靜的湖面撩起一圈圈的漣漪,也讓湖水反射出粼粼的波光,瞧起來既眩目又迷人。

  在這片美麗幽靜的湖泊旁,有一座月老廟。它的規模雖然不大,但十分靈驗,白日總會有不少善男信女前來祈求姻緣。

  此刻夜色漸深,卻有兩抹身影置身其中,其中一名青衣男子跪在月老像的面前,喃喃地祈求著。

  相對於青衣男子的恭敬虔誠,一旁那名高大頎長的黑衣男子,則隨興地倚著柱子,姿態瀟灑不羈。

  月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可以看見他有著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孔,五官俊朗出色,是個會讓姑娘家忍不住將目光悄悄投向他的俊朗男子。

  此刻,他的劍眉微挑,深邃的黑眸睨向他的同伴。對於好友的虔誠,他的眼底掠過一抹不以為然的光芒。

  過了一會兒,見友人終於起身,華霆非忍不住道:「我說,你沒忘了自己是個堂堂的男子漢吧?」

  「那當然。」周瑞呈答道。

  「既然如此,那還為了一個姑娘家,大半夜不睡覺地跑來月老廟祈求?不覺得這樣的行徑太沒男子氣概了嗎?」

  「當然不。」周瑞呈絲毫不覺得羞赧,甚至還理直氣壯地說:「萍兒姑娘是我夢寐以求的妻子人選,倘若錯過了她,我肯定會遺憾終生的。」

  「遺憾終生?未免太誇張了吧!」華霆非搖了搖頭。

  他一向瞧不起那些為了姑娘家而神魂顛倒、茶飯不思的男人,真是半點骨氣也沒有。

  沒想到,他這個好友過去這幾年來都很正常,直到一個多月前喜歡上一個名叫萍兒的姑娘之後,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心裡念的、腦中想的,都只有萍兒姑娘一個人。

  「男人就該有鴻鵠之志,被小情小愛困縛住自己的心志,整日被攪得心緒不寧的,未免太過窩囊了。」他說道。

  周瑞呈深知好友有話直說的個性,並不以為意。

  「你呀,滿腦子就只有生意上的野心,難道過去這兩年你所開創的局面還不夠讓你感到滿足?」

  「當然不夠,所以此刻咱們才會在這裡呀!」華霆非勾起嘴角,揚起一抹充滿自信的微笑。

  華家自他曾祖父那一代起,就一直在京城經營「華記茶樓」。茶樓的規模不大,生意雖然算不上特別好,可也一直有忠實的老主顧前來捧場。

  兩年前,二十三歲的他從年邁的爹爹手中接管家業。對於現有的一切,他並不滿足,事實上,早在他十多歲時跟著爹往茶樓跑的時候,腦中就已有許多自己的想法。

  在接手了「華記茶樓」之後,他便毫不猶豫、大刀闊斧地進行許多改革,包括了擴建原有的茶樓、重新裝潢佈置,甚至連供應的茶葉種類和各式茶點都有了大幅的變更。

  起初,爹十分反對他的決定,深怕這麼做會流失老主顧,但是他絲毫不妥協,仍舊照著原訂的計劃進行。

  在他的堅持之下,短短兩年的時間,「華記茶樓」從勉強在京城立足的小茶樓,搖身一變成為京城最大、最負盛名的茶樓。

  他的成功讓京城百姓們津津樂道,而華家也成了令人稱羨的富商,然而即便已擁有這樣豐碩的成果,他仍舊不滿足。

  這趟他邀好友周瑞呈一同到江南,便是打算在揚州一帶尋覓適合的地點,將生意拓展至江南來。

  周瑞呈不但與他年紀相仿、志趣相投,同時還有個表哥在江南一帶經營茶葉買賣。有了這一層關係,他們可以取得價格合理、品質上等的茶葉,對於茶樓的經營很有幫助。

  周瑞呈望著自信從容的好友,笑道:「有了你這麼出色的老闆,我相信咱們在江南一定能成功的。不過話說回來,京城的一切就這樣全讓給你弟弟了,你不覺得有點可惜嗎?」

  儘管他明白華霆非與小他兩歲的弟弟自幼感情還不錯,可是現在的「華記茶樓」全靠華霆非才有如今的局面,他卻在這趟下江南前,表明了京城的一切全都歸弟弟所有,他要自己到江南來開創屬於他的事業。

  華霆非勾起嘴角,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沒什麼好可惜的,霆鈞雖然生意手腕不夠靈活,可要做到守成還行的。對我來說,開創比守成更有樂趣、更吸引人。」

  他喜歡接受挑戰,愈是困難的事情,他愈有興趣去克服、戰勝它。也因此,對於離開熟悉的京城,來到陌生的江南開創屬於自己的事業,他充滿了高昂的鬥志,也相信他一定能順利在這裡打下一片江山。

  周瑞呈見他神采飛揚的模樣,不禁笑道:「我看哪,你的心裡當真只有生意,沒半點位置給任何一個姑娘了。」

  儘管京城裡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眾多,家境富裕的名門子弟也不少,但由於華霆非外貌出眾,舉手投足又散發出自信的神采,因此明裡、暗裡愛慕著華霆非的姑娘多不可數。

  只可惜,華霆非從來就不將眼光投向任何一位姑娘身上,這趟他決定到江南來開創事業,大抵有不少姑娘黯然心碎了吧!

  「那當然。」華霆非毫不猶豫地說道:「兒女私情是男人打江山的一大阻礙,我勸你呀,還是別整天只想著那個萍兒姑娘了。」

  周瑞呈沒把這番善意的勸告放在心上,因為他的心裡已認定了萍兒姑娘將是他未來的伴侶。

  「你現在會這麼說,那是因為你還不曾碰上一個令你心動的姑娘。一旦你遇見了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你就會知道原來自己的心天生就有個缺口,唯有和真心喜愛的人廝守在一起,你的心才會恢復完整。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也會有我現在這樣的感覺。」

  聽著好友的話,華霆非差點忍不住翻起白眼,這番「謬論」他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不可能的。」他斷然說道:「為了某個女人神魂顛倒、茶飯不思,這種沒骨氣的事,我華霆非絕對不可能會做。」

  他信誓旦旦的話語方落,月老廟外突然雷聲乍響,嚇了他們一跳。

  華霆非疑惑地朝廟外投去一瞥。「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打起雷?瞧起來不像是要下雨了呀!」

  周瑞呈半開玩笑地說:「肯定是你剛才那番話,連月老都聽不下去,所以他決定要讓你嚐嚐苦頭,讓你也體會一下為情所困的滋味,這下你可慘嘍!」

  聽見好友的「恫嚇」,華霆非不禁搖頭失笑。

  「想要讓我為情所困?那月老恐怕得傷透腦筋了。」

  華霆非一邊說著,一邊朝月老像望了過去,就見那慈眉善目的老神仙笑吟吟的,彷彿在對他露出微笑。

  ※※※※

  晴朗的上午,暖暖的微風拂過賈府庭園,讓繁花香氣飄散開來。

  偌大的庭園裡,除了有美麗的花草林木、氣派的假山池泉之外,此刻還有悠揚的琴音繚繞。

  在蓮花池旁的石亭中,有一個身穿紫衣的姑娘正在彈琴,那悅耳的琴音就是出自她之手。

  柔和的日陽映照在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讓她的肌膚顯得更加白皙透亮,而她的五官精緻得宛如上天的得意傑作。和她嬌俏甜美的容貌相比,就連一旁盛開的花兒都彷彿失了顏色。

  過了約莫一刻鐘之後,她的纖纖柔荑停了下來,琴音也戛然而止,一旁聽得如癡如醉的丫鬟小雪忍不住鼓起掌來。

  「璐兒小姐的琴藝真是精湛,整個揚州城肯定沒人比得上!」小雪發自內心地稱讚。

  賈璐兒淺淺一笑,搖頭道:「哪有妳說的這麼好?」

  「當然有,而且絕對有!不光是琴藝,就連璐兒小姐的美貌,城裡也沒有任何一家姑娘比得上呢!」小雪的語氣透著一絲驕傲。「表少爺真是好福氣,自幼就和小姐定下了親事,有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未婚妻。」

  聽小雪提起自幼定下的婚事,賈璐兒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隱沒了一些,心底更是湧上一股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她的美眸環顧著四周,在心中無聲地輕嘆了聲。

  已經十年了嗎?日子過得可真快哪……

  自從七歲那一年,她被後娘遺棄在山林,差一點這輩子都要當個乞兒,後來被賈氏夫婦收養開始,轉眼已經十年過去了。

  儘管從她進賈家的那一天起,她就過著比以往在丁家時更加富裕的日子,可這賈家小姐也著實不好當。

  她才進賈家不久,就被訂下了十年後的親事,而為了將來她這個「乞兒」不至於害賈家丟臉,從進入賣家的那一天起,就被努力教養成一個琴棋書畫精通的大家閨秀。

  所幸,她的資質不錯,各方面都學得有模有樣,尤其琴藝和作畫,還備受師傅們的稱讚。

  照理說,能夠過著現在這樣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她的心裡該感恩知足才對,但……

  感恩?確實有,但是知足?

  賈璐兒輕斂著娥眉,忍不住又在心裡輕嘆了聲。

  她知道自己已經擁有很多很多,不該再貪婪地想要多得到些什麼,可是,過去這十年來,在老爺和夫人的嚴格要求與期許下,她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如他們所願地當個舉止優雅的千金閨秀,而這麼一來,她就必須努力壓抑、隱藏住自己真實的性情。

  事實上,在她的內心深處,仍舊是當年那個喜愛光著腳丫子在草地上奔跑的小璐兒,她愛大聲歡笑、她愛高唱曲子,可這些在賈府裡是不被允許的。

  她多麼懷念裸足踩踏在柔軟草地上的感覺,然而這輩子,她大概都無緣再體會那樣的感受了吧……

  ※※※※

  午後,賈璐兒帶著丫鬟小雪出門,打算到城裡「悅記茶樓」買些桂花糕回去,那是賈氏夫婦都愛的茶點。

  來到街上後,她們主僕倆經過了「悅記茶樓」卻沒有停下腳步,反而繼續走了好一會兒。

  在彎過幾個轉角之後,她們來到一條偏僻安靜的巷弄,才終於停下腳步。

  賈璐兒朝巷弄底投去一瞥,美麗的眼眸閃動著期待的光芒。

  她從小雪手中取來一只小包袱,說道:「好了,小雪,妳可以去『悅記茶樓』點壺茶、歇一會兒,離開前再買幾份桂花糕就行了。咱們照舊半個時辰之後,在這個地方碰頭。」

  「小雪明白,那小姐自個兒小心呀!」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妳快去吧!」

  「是。」

  小雪離開後,賈璐兒輕拍了拍手中的包袱,紅唇彎出一抹愉悅的微笑,迫不及待地邁開腳步,來到巷弄底一間老舊的房子外。

  她伸手輕敲了敲木門後,揚著嬌脆的嗓音喊道:「張爺爺,是我,璐兒來探望您了!」

  過了一會兒,張漢前來開門。

  經過漫長的十年,他臉上的皺紋更多了些,背也變得有點駝了,但幸好身子骨還算硬朗,沒有什麼病痛。

  「璐兒,妳來啦?」,

  一瞧見她,張漢立刻眉開眼笑,好心情全寫在臉上。

  賈璐兒挽著老人家進屋,小心地扶著他坐下。

  「張爺爺,您近日過得可好?身體還安康嗎?」她關心地問。

  「好,張爺爺很好。倒是妳,又偷偷地跑來這裡探望張爺爺,不怕被妳爹娘發現嗎?」張漢問道。

  他很清楚像賈氏夫婦那樣的富商,是不會希望自己收養的女兒和他這樣的乞丐老頭有什麼瓜葛。

  賈璐兒彎起嘴角,俏皮一笑。

  「既然都說了是偷偷來,又怎麼會被發現呢?張爺爺就別替我擔心了,我可是有個很貼心的丫鬟呢!」

  小雪是在她進入賈府的隔年來的丫鬟,許是因為她真心相待,小雪也對她極為忠誠,因此在得知她想要來探望張爺爺的小小心願之後,便主動表示願意幫她掩護。

  有了小雪的幫忙,她更不用擔心會被發現了。

  「喏,張爺爺,今兒個我給您帶了些吃的過來,另外還有幾件衣裳。過陣子天氣就要轉涼,您可得小心別著涼了呀!」

  張漢看著桌上的包袱,說道:「我看,這只包袱裡,八成又讓妳悄悄塞了些銀子吧?」

  自己的小舉動被識破,賈璐兒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那些銀子是前幾天爹給我上街時買些珠花髮簪用的,可我又挑不到中意的新髮簪,銀子花不掉,您就別嫌棄,收下來嘛!」

  張漢的心裡明白,她並非挑不到喜歡的新髮簪,而是特地把那些銀子攢下來要給他的。

  「璐兒,妳的這份心意,真是讓張爺爺感動極了。多虧有妳,張爺爺這幾年才能過著不愁吃穿的日子。」

  每一回她前來探望他,總不忘給他送些吃的、穿的和一些銀子,讓他的生活大有改善,也不用再涎著老臉到街上去四處乞討,甚至就連這間住了近二十年的老舊房子,也因為有她幫忙添購許多必需物品而變得舒適許多。

  「這是應該的呀!當年若不是有張爺爺,璐兒恐怕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賈璐兒真心地說。

  儘管當時張爺爺只收留了她兩個晚上,但是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在自己最無助害怕的時候,張爺爺對她伸出了援手,這份恩情她當然得報答了。

  張漢滿心感動,當年他沒有看走眼,她確實是個極為善良的好孩子。

  「見妳這些年過得好,張爺爺也由衷替妳高興。像妳這麼好的姑娘,老天爺不會虧待妳的,將來必定可以有個美好的歸宿。」

  聽見這番話,賈璐兒臉上的笑容再度不自覺地隱沒了些。

  隨著年紀漸增,她聽人提起自己未來歸宿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嫁給表哥李育德,是個美好的歸宿嗎?她在心底自問,卻沒有答案,畢竟她和表哥並不是那麼的熟絡。

  剛到賈府的那幾年,她一年還能見上表哥幾次,可聽說三年前,他和幾個朋友一塊兒到京城去學做生意,從那時起,他便很少返回揚州。

  對於明年她滿十八歲之後就將舉辦的婚事,她的心裡雖然沒有什麼期待或是憧憬,倒也並未存著強烈的抗拒,總之就是乖乖等著履行多年前的婚約。

  只不過,偶爾她的心底也會冒出一個聲音問她──這輩子真的就要按照他人的安排度過嗎?

  但……即便她猶豫了、遲疑了,又能如何?光是為了報答這些年的收留、教養之恩,她就有充分而不可抗拒的理由接受爹娘的一切安排。

  賈璐兒告訴自己別再胡思亂想了,既然是不能改變的事情,那麼再多想也只是給自己平添煩惱罷了。

  陪張爺爺又聊了好一會兒之後,她依依不捨地道:「時間差不多,我跟小雪約好了在外面碰頭,我得先走了。」

  「好,妳自個兒路上小心點呀!」

  「我會的,張爺爺自己也要多保重啊!我改天再來看您。」賈璐兒給了老人家一個溫柔的擁抱後,才轉身離開。

  ※※※※

  離開張漢的住處後,賈璐兒與小雪在約定好的地方會合。

  「小姐,小雪已經買好了桂花糕,可以回去了。」

  「嗯。」賈璐兒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地和小雪一同走著。

  或許是今日不止一次地聽人提起有關她終身大事的話題,這會兒她的腦中不由自主地繞著這件事情打轉。

  一般訂了親的人,隨著成親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心裡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她還記得曾見過一位待嫁的新娘,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彷彿深信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然而,每當她試著想像一下自己拜堂成親的畫面,卻完全無法體會到那種嬌羞喜悅的情緒,這是為什麼呢?

  是因為即將與她成親的對象不對,才讓她體會不到那種幸福喜悅的感覺嗎──當這個念頭閃過腦海,賈璐兒連忙將之揮開,不許自己再想下去。

  她與表哥的婚事早在十年前就訂下,是不可能改變的,因此她什麽都不該想,只管等著出嫁就是了。

  賈璐兒努力拉回心思,而就在這個時候,迎面走來了兩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其中一個突然發出「咦」的一聲,隨即瞇起了眼盯著她。

  「嘖嘖,這不是賈家的小姐嗎?」

  賈璐兒一怔,隱約感覺出對方身上流露出的不善氣息。

  「你們是什麼人?」她防備地問。

  「哼!老子名叫葉剛,上個月底妳那個沒天良的爹,竟然隨便編了個理由就扣了咱們的工資,還將咱們給解僱了!這口氣正憋得發悶,這會兒妳自個兒送上門來,可怨不得咱們!」

  「沒錯!」另一名壯漢也立刻附和。「咱們就先把她抓了起來,逼賈宇方付咱們工資,另外還要加上一筆賠償金!」

  「好!就這麼辦!」

  聽著他們的話,賈璐兒的臉色不禁微微發白。

  賈家過去數十年來一直在揚州經營香料生意,在江南一帶還算小有名氣,除了擁有幾間店鋪之外,更有許多聽候使喚的夥計。

  眼前這兩名神色不善的壯漢,大概就是店鋪的夥計吧?

  儘管身為賈家的小姐,賈璐兒對於生意上的一切卻完全不瞭解,更不曾聽說過有什麼苛扣夥計工資之事。她不知道這件事情究竟誰對誰錯,然而眼前的她顯然要無端遭殃了。

  她的美眸不安地左右張望,卻見附近根本沒有半個路人可以求救。

  「小姐,您快逃,我來幫您擋一會兒。」小雪以只有她們能聽見的聲音悄悄說道。她的心裡雖然十分害怕,可也沒忘了自己身為丫鬟的職責。

  「什麼?那妳怎麼辦?」

  「別擔心,我只不過是個丫鬟,他們抓了我也不能怎麼樣。既然他們的目標是小姐,那麼我只要想法子拖延他們一會兒,再自個兒逃掉就行了。」

  「可是……」

  賈璐兒搖了搖頭,她怎麼能丟下丫鬟自己一個人逃命?

  「小姐不逃的話,小雪也不可能逃的,若是咱們兩人一起被抓,情況豈不是更糟嗎?小姐就別猶豫了,我一有機會就會立刻呼救的,小姐快跑吧!」

  賈璐兒雖然心底仍有掙扎,可又明白小雪說得沒錯。

  這兩名壯漢的目標顯然是她,一旦她跑了,他們肯定會追她,那麼小雪該有機會可以去向別人求救。

  「那妳自己千萬小心,可不許有事。」她匆匆交代完之後,立刻朝著反方向拔腿就跑。

  果然,一瞧見她轉身逃跑,兩名壯漢立刻要追,小雪則努力試圖攔阻,能多攔一會兒是一會兒。

  賈璐兒絲毫不敢耽擱,她一邊在心裡祈求小雪不要發生任何意外,一邊拚了命地邁開雙腿奔跑。

  慌亂中,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究竟往哪個方向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彎過幾個轉角,直到最後她赫然發現自己不小心跑進了一條無人的死巷。

  慘了!

  賈璐兒的臉色一變,轉身想要離開,後頭的追兵卻也已經來了!

  儘管可能因為分頭追的關係,眼前只有那個名叫葉剛的男人追來,但是即使如此,她也很難應付這麼魁梧的一個壯漢。

  賈璐兒暗暗深吸口氣,強迫自己稍微冷靜下來,努力思忖著脫身的法子。

  「你……究竟想怎麼樣?」她開口問道,試著替自己多拖延一點時間,眼角餘光瞥見一旁有架棄置的破板車,板車上有一根粗重的擀麵棍。

  「哼,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要抓了妳,去向賈宇方索討積欠的工資,另外再加上一筆應得的賠償!」

  眼看葉剛已邁開步伐朝自己走來,賈璐兒臉色蒼白地移動腳步,朝著角落那架板車靠過去。

  「我勸你,最好不要……」

  「不要抓妳嗎?哼,這可由不得妳!」

  就在葉剛正要出手的時候,賈璐兒忽然面露欣喜地朝他後方喊道:「小雪!太好了,妳找人來啦?」

  聽見她的話,葉剛反射性地回頭。

  趁著這個空檔,賈璐兒立刻抓起那根擀麵棍,心一橫、牙一咬,對準了葉剛的腦袋,閉起眼睛使盡全力地狠敲下去。

  下一瞬間,她聽見了「咚」的一聲沈重撞擊,緊接著是葉剛的痛嚎,以及什麼東西重重摔在地上的聲音。

  她心慌慌地睜開眼睛,就見葉剛已被她打倒在地。

  見他一動也不動的模樣,賈璐兒不由得心驚膽跳了起來。

  這是她生平頭一回「行凶」,下手不知道會不會太重了點?他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猶豫了一會兒後,賈璐兒鼓起勇氣輕輕踢了葉剛一腳,見他稍微動了下,並沒有死,這才鬆了口氣。

  她扔開了手中的擀麵棍,由衷對自己剛才的表現感到驕傲。

  「我剛才要說的是──不要小看我!」

  才剛以有些得意的語氣對著昏迷不醒的葉剛說完,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渾厚的笑聲。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一個低沈的嗓音說道。

  賈璐兒大驚地回頭,就見一名陌生男子不知何時佇立在牆頭,從他的話聽起來,似乎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全看在眼裡。

  由於他正背著光,她沒法兒瞧清楚他的容貌,只知道他有著挺拔頎長的身軀,渾身散發出一股難以忽視的氣勢。

  儘管也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可說也奇怪,相對於剛才那兩名壯漢,眼前這男子卻沒讓她感覺到半點危險的氣息。

  相對於賈璐兒只能隱約瞧見他的輪廓,華霆非卻能居高臨下地將眼前的一切瞧個仔細。

  剛才他正打算到城裡的幾間茶樓去轉轉,打探一下未來對手的實力,卻因為還不熟悉這裡的街道,不小心彎進了小巷弄之中。

  就在他打算返回熱鬧的大街時,卻意外地聽見一些可疑的騷動。天生具有正義感的他,擔心有無辜的老弱婦孺陷入麻煩,因此便立刻循聲前來。

  自幼因為興趣而學的武藝與輕功,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讓他得以輕鬆地躍上牆頭察看究竟。

  他很快地發現了騷動的來源,看見一個身形魁梧的壯漢竟打算要抓個纖細嬌弱的姑娘,那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即便他心裡對兒女私情沒有半點興趣,更不想與任何姑娘有牽扯,卻也沒辦法袖手旁觀。

  然而,就在他打算要出手相救時,這姑娘卻自個兒擺平了那個壯漢!

  倘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閨秀,竟然會有如此「剽悍」的舉動。

  他更想不到的是,她在成功得手了之後,會得意地對著昏迷不醒的壯漢說那些話,那聲音清脆又充滿驕傲的語氣,聽起來真是可愛極了。

  眼前這姑娘顯然和過去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千金閨秀都大不相同,基於這份特別,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瞬間在他的心底掀起一陣異樣的騷動。

  過去他在京城見多了千金小姐、大家閨秀,甚至是身分高貴的郡主,那其中自然不乏容顏秀麗的美人,然而那些美人和眼前這位姑娘相比,全都失了顏色。

  眼前這姑娘有著一張嬌俏甜美的容顏,白皙的肌膚宛如凝脂,細緻的五官簡直挑不出半點毛病,而那雙水靈的眸子,更是清澄得宛如世上最純淨的泉水。

  這麼一個看似纖細柔弱的姑娘,竟然能出手將一名魁梧的壯漢打昏,要是他把這事兒說給別人聽,怕是沒幾個人會相信。

  回想著她剛才的舉動以及帶著驕傲的宣告華霆非胸臆間那股異樣的騷動又更為強烈了。他的心底甚至升起一股渴望,想要多知道一些關於她的事情,像是她的芳名、她的來歷……

  就在這時,地上的壯漢發出微弱的呻吟,看來快要清醒了,而不遠處也傳來了追逐的腳步聲,不知道是否是這壯漢的同夥追來?

  賈璐兒也聽見了葉剛的呻吟聲,她的臉色驀地刷白。

  剛才是因為葉剛一時疏忽上了她的當,她才有機會得手,可若是在他醒來之前她還沒逃掉,那她的下場肯定悽慘無比。

  就在她心慌地想要逃跑時,華霆非自牆頭躍下,來到了她的身邊。

  「跟我來。」

  華霆非拉起賈璐兒的手,跨過地上的葉剛,朝巷口跑去,然而身後很快地傳來葉剛憤怒的咒罵聲。

  賈璐兒回頭一看,赫然看見葉剛已起身追了過來,更糟的是,剛才與葉剛同行的另一名壯漢,此刻也從另一頭追了過來。

  這下糟了!她能夠順利逃掉嗎?

  華霆非彷彿感受到了她的驚惶,他一邊拉著她繼續跑,一邊說道:「別怕,不會有事的。」

  聽著他保證似的低語,賈璐兒的心跳驀然一陣怦亂。

  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她的腦中一片混亂,根本沒有辦法去思考,只能拚命地跟著他的腳步,不斷地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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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4-4-19 08:13 PM


第三章

  華霆非拉著賈璐兒,在巷弄裡奔跑。

  由於他們剛才正好就在城門附近,因此就這麼順著街道跑出城。

  比起那些彎來拐去的小巷弄,華霆非對這兒可就熟悉多了,因為昨天夜裡他才陪同好友周瑞呈來過這裡。

  他帶著賈璐兒一路跑到了那座位於湖畔的月老廟附近,周遭有許多枝葉茂密的大樹。

  華霆非停下腳步,見她跑得嬌喘吁吁,看起來似乎再沒有力氣繼續奔跑了,便開口問道:「妳怕高嗎?」

  「呃?」賈璐兒怔了怔,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問。

  「怕高嗎?」華霆非又問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應該……不怕吧……」賈璐兒的心裡不是很確定,畢竟過去她從沒有試過到高處去。

  「那好,抓穩了。」

  抓穩?他要她抓什麼?

  賈璐兒困惑地眨了眨眼,還沒弄清楚他的意圖,腰間忽然一緊,纖細的身子被摟進他的懷抱。

  她的雙頰一熱,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她就「飛」了起來,才不過一轉眼的工夫,她就已被華霆非緊摟著躍上了其中一株大樹。

  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賈璐兒一大跳,而身處在約莫有兩層樓高的樹上,讓她慌張不已。

  她反射性地要發出驚呼,卻被一隻大掌給摀住了唇兒。

  「小聲些,他們追來了。」華霆非輕聲低語。

  賈璐兒呼息一屏,腦中感到些微的暈眩。

  剛才他的耳語就拂在她耳畔那灼熱的呼息,在她心底掀起一陣異樣的騷動,而他的大掌此刻仍輕摀著她的嘴,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唇瓣正貼在他手上,彷彿正在親吻他的掌心。

  這樣的接觸,著實踰矩了,更別提此刻他們兩人的身軀正太過親密地貼靠在一塊兒……

  在他灼熱氣息的籠罩下,賈璐兒的思緒亂紛紛的,根本忘了自己被兩名壯漢追逐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那兩名壯漢從樹底下經過,一邊不死心地試圖追上他們,一邊還不斷惱怒地咒罵著。

  華霆非的黑眸緊盯著他們的身影,直到那兩個傢伙已沿著小路跑得再也看不見人影。

  「好了,他們已經跑遠了,應該一時半刻不會折回來吧!」

  他的話終於讓賈璐兒回過神,也總算想起了自己剛才陷入的險境。

  他們已經擺脫那兩名壯漢了嗎?若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她抬起眼,正打算開口表達感謝之意,然而當她一望向他的俊臉,腦中忽然陷入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自己本來要說些什麼。

  當兩人的目光交纏後,誰也無法再移開視線,而周遭的一切彷彿都不存在,就連時間也似乎凝結在這一刻。

  華霆非注視著她嬌俏甜美的容顏,黑眸中有著滿滿的讚嘆。

  剛才在城裡,他就已經知道她有副美麗的容貌,此刻近距離地盯著她的臉蛋,發現更是美得讓人不自覺地屏息。

  在他一瞬也不瞬的注視下,賈璐兒的一顆心無法控制地劇烈怦跳起來。

  剛才在死巷裡,由於他居高臨下又逆著光,她沒能看清楚他的模樣,此刻終於可以瞧仔細了。

  他看起來約莫二十五歲,有著一張俊朗出眾的臉孔,五官陽剛而深邃,那雙幽黑的瞳眸宛若威力強大的磁石,能夠輕易地將人的心魂深深吸引進去,更別提從剛才就一直不斷擾亂她心緒的灼熱氣息……

  一種陌生而強烈的情緒,在她的胸口滋長、擴散開來。

  起初,只是宛如春雨過後的新芽,悄悄地萌生,然而隨著她逐漸加快的心跳,那股騷亂也隨之化為蕩漾的情潮,在她的胸口翻湧。

  全然陌生的感受,讓賈璐兒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這種胸口發燙、芳心怦亂的感覺究竟是為什麼……

  咦?等等,過去她曾經聽人談論起一見鍾情的感覺,莫非……莫非就像現在她這樣?

  當這個猜測掠過腦海時,賈璐兒的心跳不由得更加怦亂了……

  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芳心正撞擊著胸口,她甚至覺得自己似乎都能聽見那強勁的心音,而此刻他們兩個人靠得這麼近,會不會……會不會就連他也發現了?

  賈璐兒的俏臉一熱,匆忙想拉開彼此的距離,可身子一動,才驀地記起這會兒他們還在樹上,於是驚得又趕緊偎回他的懷裡。

  這宛如投懷送抱的舉動,讓賈璐兒更羞了。

  「小心一點,要是不慎摔下去,可免不了要挨皮肉疼。」華霆非開口提醒,小心地護著她。

  軟玉溫香在懷,讓他胸口掀起一陣強烈騷動。

  過去他從來就沒有想過,這世上會有這麼一具嬌小溫軟的身軀,是如此適合他的懷抱。

  「咱……咱們……該下去了……」

  賈璐兒結結巴巴地提醒,雙頰因為強烈地意識到兩人親暱的「擁抱」而染上了嬌羞的紅暈。

  老天!此刻他們這模樣要是讓人瞧見,那還得了?

  過去這十年來,收養她的爹娘總是嚴格要求她必須當個舉止優雅、恪守禮教的千金閨秀,倘若他們知道了此刻發生的一切,肯定會狠狠地訓斥她一頓。

  一想到爹娘,賈璐兒就不由得憶起自幼訂下的親事。她微微一僵,心底立刻湧上一股強烈的罪惡感。

  老天!她怎麼能和表哥以外的男人如此親近?她怎麼能對表哥以外的男人有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早在十年前,她就已經被訂了親,是表哥的未婚妻了呀!

  當頭澆下的這盆冷水,讓心底那些意亂情迷的感受頓時煙消雲散,也讓她的心狠狠揪緊,胸口泛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抑鬱。

  華霆非摟著賈璐兒自大樹上躍下,確定她站穩了之後才鬆開手。

  當她一離開他的懷抱,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就莫名地湧了上來,不過這會兒可不是去深究這種異樣感受的時候,說不定剛才那兩個傢伙在追不到人之後,等會兒就折回來了。

  儘管自己學了點功夫,要對付那兩個大塊頭的壯漢應該還不成問題,然而若真的動起手來,要是她在混亂的場面中有個什麼閃失,那可不好。

  再說,她此刻已經飽受驚嚇了,若是再要她面對激烈打鬥的場面,怕是真要被嚇壞了。

  由於擔心那兩個傢伙當真去而復返,華霆非先將她帶到月老廟的後頭,這兒林木茂密,可以掩蔽住他們的身影。

  賈璐兒的心情還沒有從自責與抑鬱之中恢復過來,俏臉上的神情也因而顯得有些僵硬。

  華霆非不是沒看出她的不對勁,但他直覺地以為她是在擔心會被剛才那兩個壯漢逮到。

  「在這裡應該很安全,不用擔心。姑娘還好嗎?有沒有哪兒受了傷?」華霆非關心地詢問。

  「沒有,多謝公子。」

  「別客氣,沒事就好。對了,在下華霆非,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我姓賈,叫賈璐兒。」

  華霆非在心底記住了她的芳名,接著又問:「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兩個傢伙是誰?」

  「他們好像本來是我爹店鋪裡的夥計,似乎有些什麼誤會和糾紛,詳細情況我也不太瞭解。」

  「嗯。」華霆非點了點頭,提醒道:「既然有這種事情,那麼往後出門可得要當心一點,免得又發生危險。」

  「我會的多謝華公子關心。」

  在他的注視下,賈璐兒的芳心又無法控制地怦跳起來。

  她的心緒矛盾極了,儘管理智告訴自己這些臉紅心跳的反應是不應該的,但她卻又完全無法壓抑住心底的那份悸動,尤其一回想起剛才他們在樹上親暱的擁抱,白皙的臉頰就不由自主地染上淡淡紅暈。

  瞅著她那雙頰緋紅的嬌羞神態,華霆非不自覺地失了神,而當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他的目光不由得變得更加專注而深邃。

  仔細回想起來,自從在城裡定睛打量她的那一刻起,他的胸口就掀起了異樣的騷動,而剛才她從他的懷中離開,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更是前所未有。

  這一切不尋常的反應與情緒,莫非是因為……

  你現在會這麼說,那是因為你還不曾碰上一個令你心動的姑娘。

  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也會有我現在這樣的感覺。

  昨天夜裡好友周瑞呈的話驀地迴盪在腦海,讓華霆非唇邊泛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

  不必等到什麼「有朝一日」了,才隔不到一天,好友的那番話竟然就應驗了,這也未免太快了點。

  他驀地又想起昨晚那個突然乍響的雷聲,儘管自己並不怎麼相信鬼神之說,此刻也不由得想著——該不會是月老聽見他那番對情愛嗤之以鼻的話之後,當真打算給他一點「教訓」,讓他親自體會一下他原本不屑一顧的感情,這才巧妙地安排這個美麗又特別的姑娘出現在他的眼前?

  當這個念頭掠過腦海時,華霆非唇邊自嘲的苦笑又更深了些。

  儘管基於男子漢的尊嚴,他實在不想做出自掌嘴巴的事情,可又無法自欺欺人地否認胸口那陣騷動的存在。

  即便自己過去不曾喜歡過哪個姑娘家,不曾體會過心動愛慕的感覺,但他可也不是腦筋駑鈍的傻子。

  胸口的怦動、想要多瞭解她一切的渴望、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的反應,這些不尋常的「癥狀」代表著什麼意思,他心裡有數。

  賈璐兒被他灼熱的目光盯得臉紅心跳,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然而就在她想要說些什麼來打破此刻的氣氛時,腦中忽然想起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哎呀!小雪不知道怎樣了!」她焦急地驚呼。

  「誰是小雪?」華霆非疑惑地問。

  「是我的丫鬟,剛才她為了讓我順利逃跑,奮不顧身地去攔阻那兩個人,這會兒不知道怎麼樣了?我得趕緊找到她才行,希望她沒出什麼事才好,否則我不會原諒自己的!」

  見她滿臉焦急擔憂,華霆非趕緊開口安撫。

  「別慌,我陪妳一塊兒去找吧!」

  ※※※※

  華霆非帶著賈璐兒返回城裡,他們在街上四處尋找了好一會兒,卻沒有找到小雪的蹤影。

  問過一些路人之後,才聽說不久前小雪也曾到處在找她。

  「看來小雪應該沒事,我想她大概是返回府裡,想找人幫忙吧!」賈璐兒猜測道。「我得趕緊回去,免得讓大夥兒擔心。」

  華霆非點點頭,說道:「我送妳回去吧!」

  「呃?華公子已經幫了不少忙了,怎好再煩勞你呢?」

  從剛才他就一直陪同、保護著自己,對此她已經感激萬分了,就怕自己給他造成太大的困擾。

  「無妨,反正我今日也沒什麼其他要事。倒是妳,若在回府的途中又遇上剛才那兩個傢伙,那可就麻煩了。」華霆非說道。

  他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丟下她,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府?光是想到她說不定還會有危險,他就無法放心。

  聽出他語氣中的關懷之意,賈璐兒的胸口一暖。

  「好吧,那就有勞華公子了。」

  儘管她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期盼,想要與他再多相處一會兒,可又擔心自己失蹤一事鬧得太大,因此非得趕緊回去不可。

  華霆非一路護送賈璐兒回去,直到賈府的大門外才停下腳步。

  「到了,就是這裡,今日真是多謝華公子。」

  「小事一樁,別放在心上。倒是往後妳出門時可得要多加小心,最好多帶些家僕在身邊,以防萬一。」

  「我會的。」

  「那就好,快進去吧!不是怕家裡的人擔憂嗎?」華霆非抬頭瞥了偌大的「賈府」牌匾一眼,說道:「我也差不多該告辭,後會有期了。」

  他又深深地望了賈璐兒一眼後,才轉身離去。儘管內心渴望與她再多聊一會兒、渴望再多知道一些關於她的事情,但又明白她怕家裡人擔憂的那份心思。

  反正他會在揚州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不怕日後沒機會再見面。

  見他轉身離開,賈璐兒心底一急,有些欲言又止。

  她有股衝動想要說些什麼好讓他停下腳步,別這麼快就離開,可她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所以只能靜靜地目送他離去。

  當他頎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她的心狠狠地揪緊,像是深怕今日這一別,兩人往後再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小姐?!小姐回來了!」

  家僕們驚喜的叫嚷聲,打斷了賈璐兒的思緒。

  回頭一看,就見好幾名家僕似乎正打算出去找她,一瞧見她平安無事地回來,都不禁鬆了口氣,還有人趕緊進屋去通報。

  眼看自己的遭遇引起這麼大的騷動,賈璐兒的心底有些愧疚,雖然這件事情錯不在她,可府裡的人肯定都因此慌了吧!

  賈璐兒趕緊轉身進屋,才剛走進大門不久,就看見小雪急急忙忙地奔來。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我沒事,倒是妳……天啊,妳受傷了!」

  賈璐兒低呼了聲,愧疚地望著小雪,就見她不僅臉頰上有些擦傷,身上似乎還有其他的傷。

  「我沒事的,小姐別擔心。」小雪趕緊說道。

  剛才她努力想為小姐多爭取一些逃跑的時間,結果被其中一個男人狠狠地推倒在地,臉頰就是在那時候被地面磨傷的,而那男人在去追小姐之前,還洩恨地踹了她幾腳,不過這些都只是皮肉傷,沒有大礙的。

  「都受傷了,還說沒事……都怪我不好,不應該讓妳幫我擋的……」賈璐兒滿心自責地說。

  「小姐千萬別這麼說,倘若小雪沒有努力拖延住他們,說不定咱們現在的下場更慘呢!至少這會兒,咱們都平安回來了呀!」

  這的確是,倘若她們主僕倆不幸落入剛才那兩個男人的手中,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璐兒回來了是嗎?」

  李靜蓮快步走了過來,一見到賈璐兒,她大大鬆了一口氣。

  「璐兒,剛才聽小雪說有兩個男人要抓妳?」

  「是呀!不過娘放心,璐兒沒事,幸好剛才有一位好心的公子出現,幫助我脫離險境。」賈璐兒答道。

  一提起剛才的事情,她的腦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現華霆非那張俊朗的臉孔,胸口也再度掀起一陣怦亂。

  她連忙低下頭,就怕讓娘從她的神情瞧出什麼來。

  「好心的公子?」李靜蓮蹙起眉頭,眼底流露出懷疑。「他是什麼來歷?有沒有開口要求報償?他該不會乘機獅子大開口吧?」

  她從來就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不求回報的好心人,因此直覺地認定那個不知來歷的公子,肯定也會逮住這個機會,狠狠地撈一筆酬金。

  「倘若他要求太多,那可是想都別想!」李靜蓮哼道。「反正這會兒妳人都已經回來了,他也沒有半點籌碼跟咱們討價還價,只要隨便給他一點謝禮,稍微意思一下就行了。」

  聽見這番話,賈璐兒的眉心一蹙,一點兒也不喜歡華霆非被誤會成是個貪婪勢利的人。

  「娘,那位公子並沒有要求任何的報償。」

  「什麼?」李靜蓮一臉意外,不太相信地問道:「妳說的是真的嗎?他當真沒有半點要求?」

  「是真的,我向他道謝,他還說只是一樁小事,讓我別放在心上。」賈璐兒據實以告。

  「是嗎?竟然放棄向咱們索求報償的大好機會?這世上怎麼有這種愚蠢的人?」李靜蓮說著,隨即又懷疑了起來。「該不是他打算留著這份人情,好在日後追討更大的回報?」

  「不會的。」賈璐兒語氣堅定地說道。

  聽見她斷然回答,李靜蓮挑眉睨了她一眼,不以為然地說:「妳怎麼知道不會?妳是打哪兒來的信心?」

  「呃……我……我只是直覺這麼認為罷了。」賈璐兒有些尷尬地回答,心裡卻忍不住也自問了起來。

  是呀,她為什麼會對華霆非這麼有信心?

  明明她與他今日才初次見面,甚至只知道他的姓名,其餘的來歷一概不知,為什麼卻打從心底相信他絕對不是娘口中那種貪婪的人呢?

  更讓賈璐兒自己暗暗驚訝的是,儘管此刻已經意識到自己對華霆非毫無理由的信任,卻依舊無法動搖她心裡的那份堅定,依舊堅信華霆非不是個為了貪圖利益才伸出援手的人。

  那份毫不保留的信任,究竟是為什麼呢?

  怔愣間,李靜蓮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好了,別管那個公子了,既然他自個兒都說不要回報,那日後最好就別再來要求些什麼。至於妳,這幾日儘量別出門,免得又遇上什麼麻煩,明白嗎?」

  賈璐兒乖順地點了點頭,一顆心卻直往下沉。

  倘若她待在府裡不出門的話,不就更沒有機會再遇見華霆非了嗎?

  一想到或許這輩子不會再見到那個人了,賈璐兒的心就驀地揪緊,胸口隱隱約約泛起了疼痛。

  儘管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對於早已與表哥定下婚約的她來說,別再與那個令自己怦然心動的男子見面才是最好的,可是胸臆間那股抑鬱難受的感覺,卻是怎麼也揮之不去……

  ※※※※

  兩日後,向晚時分。

  逐漸西下的夕陽,將天際染上了美麗的霞紅。

  賈璐兒坐在寢房的銅鏡前,由小雪為她梳妝打扮。

  「小姐真美!平日只是淡抹胭脂,就已經稱得上是全揚州最美的姑娘了,這會兒經過精心裝扮,肯定更沒人能比得上!看過小姐之後,肯定所有人都能明白什麼叫做『閉月羞花』、『沈魚落雁』了。」

  聽了小雪的話,賈璐兒不禁搖頭失笑。

  「小雪總愛誇大其詞。」

  自幼受到無數的稱讚,讓她很清楚自己確實有著一張美麗的容貌,但小雪簡直將她形容得美若天仙,未免太誇張了些。

  「天地良心,小雪可是句句真心哪!」小雪一臉認真地說道。

  對於這個人美心更美的主子,她可是打從心底喜愛與崇拜。

  「等會兒來的貴客,肯定也會對小姐大為驚豔,要是再聽見了小姐彈奏的琴音,還怕不當場心醉神迷,乖乖答應和老爺在生意上合作嗎?」

  「瞧妳說的,好像我是用美貌和琴音蠱惑人的女妖似的。」賈璐兒半開玩笑地抗議道,逗得小雪趕緊否認。

  「哎呀!小雪不是那個意思,小姐可千萬別誤會呀!」

  賈璐兒笑了笑,她當然明白小雪沒有那個意思,只不過小雪的話,提醒了她等會兒即將面對的筵席,那讓她的美眸不禁流露出一絲無奈。

  今晚,爹在府裡設下了筵席,要宴請一位貴客。

  由於昨兒個娘不小心染上了風寒,沒辦法陪爹一同款待貴客,而長她幾歲的哥哥賈至豪又因為醉心習武,長年跟隨師父在山上練功,幾乎終年不在家。

  為了今晚的筵席,稍早娘還特地將她喚到床前,叮囑她得幫爹好生招呼客人,務必讓貴客感到滿意,好讓爹能夠爭取與對方的合作機會。

  至於今日的貴客究竟是什麼來歷,她其實並不太瞭解。

  從小到大,生意上的事情爹從不會跟她多說些什麼,因此她也只從爹娘的話中隱約知道今晚的貴客是從京城來的,似乎有意在江南一帶經營茶樓,而爹想要順利攬上這筆生意,希望對方的茶樓能夠採用賈家販售的香料。

  從爹少見地在府裡設下筵席的舉動,賈璐兒的心裡明白這件事情的重要性,然而對於招呼客人,她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礙於爹娘的要求,她也只能乖乖地聽話,順應他們對她的期望。

  聽話、順從……

  當這幾個字眼閃過賈璐兒的腦海,她的心頭像是忽然間壓了塊大石,變得有些抑鬱沈重。

  她幾乎已經忘了,上一次她順著自己真實的性情,毫無顧忌地做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情,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還記得在她還是「丁璐兒」的時候,親生爹爹對她十分疼寵,不僅不要求她當個舉止拘謹有禮的孩子,還鼓勵她要誠實面對自己的内心,甚至時常帶她到郊外去玩耍,即便她興奮地赤足奔跑,或是躍進溪中玩得渾身濕透,像個野孩子似的,爹爹也從來不曾責怪過她。

  然而,隨著她被後娘無情地遺棄,又幸運地被賈氏夫婦收養之後,她再也回不去從前。

  別說是還想要當個率性而為的野孩子了,她必須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必須依照賈氏夫婦的期許,成為一個舉止優雅的千金閨秀,不給賈府丟臉。

  即便她的內心深處十分懷念從前的日子,但她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更不該去抱怨些什麼。

  當年若是沒有被賈家收養,如今她絕不可能過著此刻這樣衣食無缺、還有餘裕悄悄幫助張爺爺的生活,甚至能不能活到現在都是個問題。

  對此,她的心裡充滿了感激,也早已下定決心這輩子都要好好地報答這份恩情,即便是要她努力抹煞掉自己真實的性情,即便是偶爾不免有絲絲的惆悵湧上心頭,她也只能壓抑再壓抑……

  過了一會兒,另一名丫鬟春月在老爺賈宇方的吩咐下,前來稟告。

  「小姐準備好了嗎?老爺讓奴婢過來說一聲,今晚的貴客已經到了。」

  「我知道了。」

  賈璐兒趕緊揮開心底的愁緒,努力打起精神,在小雪的陪伴下走出寢房。

  今晚的筵席,設於賈府的庭院中。在美麗的花林旁享用美酒佳餚,確實是一件十分風雅的事,相信這樣的安排,今晚的貴客應當會滿意吧?

  賈璐兒一邊想著,一邊蓮步輕移地穿過迴廊,朝著筵席走去。

  遠遠地,她瞧見一名男子已在特別準備的貴客席上就座,她便走上前去,打算好好地向對方行禮致意。

  然而,當她走得更近一些,近得足以瞧清楚對方的模樣時,不由得詫異地停下了腳步。

  「華公子?!」

  賈璐兒低呼了聲,驚訝地瞪大了眼,腦中陷入一片混亂。

  她怎麼也想不到,原來今晚爹設下筵席要款待的貴客,竟然就是華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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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4-4-19 08:14 PM


第四章

  賈璐兒滿臉驚訝地望著華霆非,有一瞬間,她不禁懷疑是自己的眼睛產生了錯覺,甚至覺得有可能是自己正在作夢。

  她試著眨了眨眼,那張俊朗的臉孔卻依舊出現在眼前,她甚至還忍不住傻氣地悄悄掐了自己一把──

  會痛!

  這表示此刻的一切是真的!華公子真的就是今晚爹要宴請的貴客!

  原本以為,自己和他有可能這輩子再沒有機會碰面,沒想到他們不但又見了面,而且距離上一次見面才僅僅相隔兩日!

  湧上心頭的驚喜是如此強烈,賈璐兒的俏臉綻開了喜悅的笑容,那燦爛的笑靨如此迷人,讓華霆非不自覺地屏息。

  他黑眸熠熠地盯著她,嘴角噙著一抹微笑。

  相對於她的滿心驚訝,他可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今日會見到她,心裡也一直期待著她的出現。

  剛才她一從迴廊緩緩走來,他的目光就完全被她吸引住了。

  光是從外表來看,她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溫婉優雅的氣息,是個以嚴苛的目光也難以挑出任何缺點的千金閨秀。

  倘若不是像他這樣親眼所見的「目擊者」,恐怕沒人能夠想像出眼前這一個優雅端莊的姑娘,抓著擀麵棍狠狠將一名壯漢敲暈的畫面。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華霆非唇邊的笑意不禁加深,而那迷人的笑容,讓賈璐兒的心跳不爭氣地亂了節奏。

  「璐兒小姐,別來無恙?」華霆非語氣帶笑地打招呼。

  一聽見他們的話,原本正打算開口介紹的賈宇方不由得面露驚訝。

  「璐兒,你們見過面了呀?」賈宇方疑惑地問。

  明明華霆非前陣子才到揚州來,怎麼會與女兒認識呢?

  賈璐兒開口解釋道:「前兩天我在街上遇到兩個意圖抓住我的男子,當時就是華公子出手相救的。」

  「當真?那可真是巧啊!」賈宇方的眼底閃動著欣喜的光芒,這個消息可真是個意外的驚喜。

  今日他設下筵席,全是為了拉攏華霆非。

  前陣子他聽見風聲,說是有個京城來的生意人,打算在江南一帶開設茶館,於是便暗中打探了下對方的來歷。

  根據他得到的消息,這華霆非的年紀雖輕,卻不容小覷,僅僅花了短短兩年的時間,就讓一間名不見經傳的小茶樓,搖身一變成為京城最負盛名、生意最興盛的大茶樓。

  這麼一個有本事的生意人,來到江南開茶館,肯定很快就會闖出一番局面,說不定也會成為江南一帶最興盛的茶樓,而他自然不能放棄這麼一個與華霆非合作、共同獲利的大好契機。

  要知道,即便茶樓最重要的是茶,可上門的客人在品茗之餘,總也會再嚐一些茶點或簡單的小菜,那麼灶房自然就用得著他所販售的調味香料了。

  在江南一帶,最大的香料商就是他們賈家,不過還有兩、三家規模較小的店鋪,野心勃勃地想要與他們競爭。

  這會兒出現這麼一個大客戶,他自然得先下手為強,努力拉攏華霆非。

  倘若一切順利的話,說不定將來連京城的茶樓也會進他們賈家的香料,屆時他的獲利更是可觀!

  光是想像眼前堆著花用不盡的金山、銀山,賈宇方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前天多虧有華公子出手相救,否則小女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華公子可得讓老夫好好地報答才行呀!」

  華霆非淡淡地答道:「只不過是小事一樁,賈老闆別放在心上。」

  「不不不,這麼大的恩情,怎麼能不放在心上呢?既然華公子會在揚州待上很長一段時間,那麼不管華公子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老夫一定鼎力相助!」

  聽見賈宇方慷慨的承諾,華霆非揚起嘴角但笑不語。

  他今日應邀前來這場筵席,心裡自然很清楚賈宇方真正的目的,還不就是想要拉攏他嗎?

  一般來說,他通常不會接受這種別有意圖的款待,因為做生意可不是光靠關係就能成功。

  為了確保前來捧場的客人,都能夠得到最好的享受,他對於所有的細節都要求完美,包括要用最好的茶葉、最好的茶點、最好的廚子、最好的環境。

  只要一切都完美,客人們自然會滿意,而在口耳相傳之下,還怕不能將好口碑擴散出去,吸引更多的客人前來嗎?

  為此,他作任何的決策都屏除一切的人情關係,只要是不夠好的,就絕對進不了他的茶樓。

  至於未來茶樓將採用哪家店鋪供應的香料,賈家確實也在考慮之中,但畢竟他不是掌勺的大廚,這方面的選擇權他交由信得過的大廚來決定。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會應允前來這場筵席,純粹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為了見賈璐兒。

  華霆非望向眼前嬌美的人兒,眼底閃動著灼熱的光芒。

  他原本就想要再見到她,既然剛好有這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來到賈府,他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對他來說,出席今晚的筵席與生意無關,因此他不但沒帶半名隨從,甚至也沒邀合夥的好友周瑞呈同行,純粹以個人的身分前來──至於賈宇方心裡要怎麼想,那他就沒法兒控制了。

  「方才聽聞賈老闆提起,璐兒小姐的琴藝精湛,不知在下可有耳福欣賞?」華霆非問道。

  賈宇方立刻答道:「那當然!璐兒,還不快為華公子彈奏一曲?」

  「是,那璐兒就獻醜了。」

  賈璐兒來到早已備妥的琴旁,開始彈奏。

  她的纖纖玉指在弦上靈巧地撥弄,立刻流瀉出悅耳的琴聲,那美妙的樂音比黃鶯出谷更悠揚、更令人心蕩神馳。

  華霆非沈浸其中,不自覺地閉上眼,感覺自己彷彿正置身於繁花盛開、微風吹拂的山谷間。

  他相信若不是有著豐富的情感,光是擁有技巧的人,是絕對彈不出如此令人感動的琴音。

  當一曲結束,華霆非立刻讚道:「璐兒小姐的琴藝果然精湛,每個琴音都令人感動不已。」

  這番盛讚,讓賈璐兒白皙的俏臉染上了淡淡的緋紅。

  「華公子過獎了。」

  「不,在下說的可是真心話。」

  聽他這麼說,賈璐兒的俏臉又更熱了些。

  從小到大,對於琴藝的稱讚她聽得多了,本以為早已習慣,不會有特別的欣喜,然而這會兒他的幾句簡短讚美,卻讓她心底有股飄飄然的喜悅。

  賈宇方眼看此刻氣氛不錯,正打算順勢向華霆非提起合作一事,總管卻在這時走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聽見總管所稟告的事,賈宇方神色微變,不僅皺起了眉頭,臉上還流露出為難的表情。

  華霆非見狀說道:「倘若賈老闆有什麼急事必須去處理,那就快去吧!在下不會介意的。」

  賈宇方微微垮下雙肩,無奈地嘆了口氣。

  「實不相瞞,這會兒確實是有點突發的急事必須處理。」賈宇方說著,忍不住在心底慍惱地咒罵了起來。

  剛才總管說,擺放香料的鋪子不知怎地淹了水,其中一部分珍貴的香料已浸在水中,肯定造成了不少損失。他得快些趕過去瞧瞧,看要怎麼搶救和善後。

  「既然是急事,那賈老闆快去處理吧!」華霆非說道。

  「可是……」賈宇方眉頭皺得更緊,心底十分猶豫。

  今晚是他主動設下筵席,邀請華霆非前來的,要是就這麼扔下貴客離席,未免太過失禮。

  倘若華霆非因此對他印象不佳,日後想要合作豈不就難了嗎?

  正感到為難之際,他瞥見了一旁的贾璐兒,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一個折衷的主意。

  「既然華公子來了,就請好好享用今晚的筵席,老夫沒法兒親自招待,就由璐兒代為招呼吧!情非得已,還請華公子不要見怪。」

  既然剛才的氣氛挺好,那麼由璐兒代替他來招呼,應該也不至於會壞了華霆非的好心情。

  只要能讓華霆非在愉悅的氣氛中享用今晚的筵席,改日他再提起合作之事,應該也是很有機會成功的。

  「賈老闆別這麼說,有璐兒小姐親自招呼,那是在下的榮幸。」

  見華霆非欣然同意,賈宇方大大鬆了一口氣。

  「璐兒,妳可得好生招呼華公子,知道嗎?」賈宇方叮囑一番,又再度向華霆非賠過罪之後,便趕著去處理店鋪的事情了。

  筵席中,除了一旁伺候的幾名丫鬟之外,就只剩下賈璐兒和華霆非。

  面對這樣的場面,賈璐兒的心裡有些不知所措。

  過去她雖然也曾參與過類似的筵席,但都只是彈彈曲子,之後便退在一旁靜靜地品嚐佳餚,這會兒突然要她當起主人招呼貴客,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真是抱歉,家父臨時有事,希望華公子別介意。」她語氣歉然地說。

  「這又不是璐兒小姐的錯,何須道歉?我真的一點兒也不介意,妳也別放在心上了吧!」華霆非微笑地說。

  事實上,他原本就是因為想見她才會應邀前來,這會兒賈宇方提前離去,他反而覺得更好!

  眼看他當真沒有半絲不悅,賈璐兒這才放下心來。

  只是……她抬眸瞥了他一眼,一對上他的視線,她的胸口就驀地發燙,一顆心更是劇烈地怦跳起來。

  是她太多心了嗎?她怎麼覺得今晚他揪著她的視線,似乎太熱烈了點:

  當賈璐兒被他的目光攪得心慌意亂,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華霆非開口打破了沈默。

  「這會兒我還不怎麼餓呢!剛才進門時,我瞧見貴府的庭院寬敞又別緻,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讓璐兒小姐陪在下走一走?」他問道。

  儘管這會兒賈宇方已離開,但是一旁還有幾名正等著伺候他們的奴僕,比起享用美食佳餚,他更想與她不受打擾地相處一會兒。

  「當然。」賈璐兒立刻點頭同意,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

  在他的注視下,她的一顆心怦亂不已,不僅有些手足無措,更沒有半點享用佳餚的胃口。

  倘若與他在庭院裡走一走,應該可以讓她稍微放鬆下來,與他應對交談的態度應該也能自然一些吧!

  ※※※※

  由於賈氏夫婦都是注重派頭、喜愛彰顯富貴之人,因此當初在佈置庭園時,也格外注意一切是否能彰顯賈府的氣派。

  除了繽紛的花林、華麗的涼亭之外,還有幾處精心佈置的假山池泉,甚至就連角落的那方蓮花池,也比其他百姓家中的池子還要大上許多。

  華霆非和賈璐兒穿過飄著淡淡芬芳的花林後,來到蓮花池畔。

  逐漸探出頭的皎潔明月照映在池上,在水面留下了美麗的倒影,他們就駐足在池畔的一株樹下,欣賞著眼前的景緻。

  賈璐兒望著水中的月影,努力試著控制住狂亂的心跳。

  她原本以為和他在庭園裡走一走,可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讓她不再那麼侷促心慌,想不到卻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由於怕壞了貴客的雅興,奴僕們不敢打擾,只有小雪跟在他們的身後,而此時少了其他奴僕們在場,她反而更強烈地意識到他的存在。

  像現在,明明他們兩個人之間尚隔著一段距離,並未有肢體上的觸碰,可她卻有種被他灼熱的氣息包圍起來的感覺,那讓她想起了兩日前在樹上的「擁抱」,想起了當時他的大掌貼著她唇兒的觸感……

  那些回憶,讓她胸口發燙。明明迎面拂來的夜風清涼如水,她卻覺得自己的掌心都快沁出汗來了……

  心跳怦亂間,聽見華霆非開口打破沈默。

  「貴府的庭園佈置得挺氣派的。」

  「多謝公子」賈璐兒抬起眼眸,環顧周遭的景緻。

  在一般人眼裡,府裡的庭園確實極為氣派,而這一切也十分符合爹娘的喜好,只不過她心中其實更喜歡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風格。

  她喜歡像當初丁家那樣的庭園,雖然沒那麼大,花林也沒那麼繁密,更沒有那麼多的假山池泉,但是少了刻意的佈置,卻更令人感覺舒適溫馨。

  可惜此刻身在賈府,她只能當一個溫婉柔順、乖巧聽話的女兒,哪有表達自己想法的機會?

  正當賈璐兒在心底暗暗輕嘆之際,就聽見華霆非接著道:「不過,倘若能夠少一些刻意的佈置,也許會更好吧!」

  賈璐兒聞言不禁轉過頭,美眸詫異地望著他。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有著和自己同樣的想法。

  瞥見她那一臉驚訝的表情,華霆非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言。

  「抱歉,我不該胡言亂語的,失禮了。」

  剛才那番話之所以會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實在是因為他深深覺得這兒處處散發出來的奢華之氣,與她純真的氣質太過不搭。

  不過,這樣的話從身為客人的他口中說出,確實是太過唐突失禮。

  「不,華公子別這麼說。其實……坦白說,相較於此刻的氣派華麗,我更喜歡清幽雅緻一些。」賈璐兒忍不住說出真心話。

  「當真?」華霆非的黑眸掠過一抹愉悅的光芒。「呵,那咱們倆的想法還挺一致的嘛!」

  聽了他的話,賈璐兒的心底也莫名地竄起絲絲喜悅。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一想到自己和他有著同樣的想法時,心底的那份歡喜竟是如此強烈。

  賈璐兒心跳怦然地瞥了華霆非一眼,就見他也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在那專注的目光凝視下,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心隨時有可能會蹦出胸口。

  「怎……怎麼了?」她有些結結巴巴地問:「華公子怎麼……怎麼一直盯著我瞧?有什麼不對勁嗎?」

  華霆非揚起嘴角,微笑地道:「我只是在想,光是瞧璐兒小姐此刻的模樣,實在很難和當時那個將壯漢打昏的強悍姑娘聯想在一塊兒。」

  聽了這番話,賈璐兒的俏臉掠過一絲尷尬。」

  「請華公子別再提起那件事了。」

  一想到自己野蠻粗暴的行徑被他瞧見,她就覺得糗極了,而回想起當時他那句帶著笑意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她更是羞窘萬分。

  「為什麼?璐兒小姐面對著魁梧的壯漢還能夠自保,這可不是一般姑娘能夠做得到的呀!」華霆非說道。

  他這番話可不是在取笑她,而是由衷這麼認為。

  回想那時候乍見她的舉動,他雖然當場傻眼,但是在錯愕過後,湧上心頭的卻是滿滿的讚賞。

  「誰說姑娘家就一定得柔弱無助、手無縛雞之力?像妳這樣碰上危險還能夠冷靜下來,自己設法脫困,才真是了不起。」

  聽了這番稱讚,賈璐兒的雙頰一熱。

  她感覺自己心底不斷冒出一個又一個歡喜的泡泡,而縈繞在胸口的那份悸動更加強烈。

  過去這十年來,在爹娘嚴格的教養下,她已習慣了在人前扮演一個符合爹娘期望的千金閨秀,內心早不指望有人能夠欣賞或接納她最真實的性情,想不到,他卻……

  在瞧見了她毫不端莊優雅的粗暴舉動之後,他非但沒有半點鄙夷輕視,反而還大為讚美,那讓她心底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

  她忽然好懷念過去的那個「丁璐兒」,好羨慕年幼的自己,那時她凡事都能順心而為,根本不必苦苦壓抑住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受。

  只是,無論她對過往有再多的懷念,都已回不到從前了呀!

  賈璐兒的俏臉揚起一抹苦笑,輕嘆道:「倘若爹娘知道了我當時的舉動,恐怕不會這麼想吧……」

  還記得當年剛到賈府的時候,有一回她忘了該有的規矩,赤足在迴廊上奔跑結果被娘狠狠訓斥了一頓。

  後來還有一次,她為了要撿回不小心被風吹飛的繡帕,手腳並用地想要爬上樹去,結果那一回不僅自己被爹娘板起臉來嚴厲地叱罵,就連身邊的丫鬟也被狠狠責罰了一頓。

  從那個時候起,她就再也不敢做出任何踰矩失態的舉動,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再犯錯,就怕又會害身邊無辜的奴僕受罰。

  華霆非望著她,看見了她眼底的一絲遺憾與落寞,那讓他有些疑惑,心裡那份想要多瞭解她的渴望又更強烈了。

  「妳不喜歡當個舉止優雅的閨秀?」他忍不住問。

  這個意料之外的問題,讓賈璐兒的心一驚,有些不知所措。

  儘管他確實說對了,可是……她該怎麼回答?若是坦白承認,萬一讓爹娘知道了,肯定會大發雷霆的。

  瞅著她那被看穿的心虛神情,即便她沒有開口回答,華霆非也已經知道了她心底真正的答案。

  「既然不喜歡,又何必勉強自己呢?」他由衷地說。

  他望著她,深深看進她的眼底,彷彿想從那雙澄淨如水的眸子中,看見她內心最真實的性情,那肯定很特別、很迷人、很令人心動吧!

  過去他對男女情愛不感興趣,除了自己對事業確實懷有強烈的野心之外,更重要的是,從來就不曾有任何姑娘能在他的心底激起波瀾。

  在他眼裡,那些千金閨秀的言行舉止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同樣的拘謹有禮、同樣的端莊優雅。

  除了擁有不同姓名和臉孔之外,他根本分辨不出她們之間有什麼不同,完全沒有屬於自己的獨特性情。

  然而,賈璐兒卻不一樣。

  她使盡全力,在那壯漢腦袋上狠狠的一敲,正如當時他所說的──真是讓他刮目相看。

  在危急情況下出手反擊,或許還能說是情急之中迫不得已的自衛之舉,但是後來她扔開了手中的擀麵棍,對著地上昏迷的壯漢所說的那句話,他想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肯定永遠都會清楚地記得,她用那清脆嬌甜的嗓音,驕傲無比地說——不要小看我!

  呵,他相信經過這個慘痛的教訓後,那傢伙肯定再也不敢小看她了。

  華霆非的眼底掠過一抹笑意,忍不住再度深深凝視著她。

  他想,肯定就是她的那份與眾不同,才讓他在對她刮目相看之餘,也同時對她動了心。

  既然不喜歡,又何必勉強自己呢?

  這短短的話語,卻在賈璐兒的胸臆間掀起強烈的波瀾,一股想要掙脫壓抑束縛的強烈渴望湧上心頭。

  她多麼希望自己沒有自幼定下的婚約,多麼希望她不必時時刻刻勉強自己做個端莊優雅的千金閨秀。望著眼前挺拔俊朗的身影,她甚至有股難以壓抑的衝動,想要投入他溫暖寬闊的懷抱,但——這些都是身為「賈璐兒」的她,絕對不被允許去做的事呀!

  胸口泛起一陣尖銳的痛楚,讓她覺得難受極了。

  她很努力地想要像以往一樣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但在那雙灼熱黑眸的注視下卻徒勞無功,她不禁感到有些無助、絕望,甚至還湧上了一股揮之不去的罪惡感。

  明明她並未忘記十年前就已定下的婚事,怎麼還可以任由自己對別的男人悄然心動?可……她偏偏又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到底她該怎麼辦呢?

  既然婚約不可能改變,既然「賈璐兒」這個身分沒法兒抛去,那麼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和華霆非保持距離,等自己發燙的心逐漸冷卻下來了……

  這麼一想,賈璐兒就心緒紛亂地試圖拉開與華霆非之間的距離,然而她的腳步才一動,就不小心絆了下,所幸纖細的身軀稍微踉蹌之後,她的背抵靠著一旁的花樹,並沒有狼狽地跌倒。

  「妳沒事吧?」

  華霆非一看她身子踉蹌,本欲上前攙扶,見她沒事便也沒有出手,但由於朝她跨了一大步,兩人的距離此刻近得隔不到半個手臂。

  賈璐兒的呼息一窒,被他灼熱的呼息攪得心慌意亂。她想要退開,可背後抵著樹,根本無處可退,而往前就是他的懷抱。

  她無措地咬著唇兒,感覺自己就像被一頭狼逼到角落的獵物,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華霆非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黑眸閃動著灼熱的光芒。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無辜又帶點無措的神情,瞧起來是如何的誘人吧!他的視線無法自她嬌美的容顏移開,最後落在她的唇上。望著那兩抹嫣紅,他的目光更深濃了些。

  還記得,兩日前他掌心貼在她唇上的觸感,柔軟得宛若細緻的花瓣,而它們品嚐起來的滋味,必定也有如花兒般甜美吧!

  當這個念頭閃過腦海,一股想要一親芳澤的渴望便湧上心頭。

  他們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周遭的氣氛卻是愈來愈火熱。賈璐兒覺得自己的胸口愈來愈燙,一顆心也像是隨時會蹦出胸口。

  心慌意亂間,她試圖說些什麼來打破沈默,然而一對上他那雙如焰的黑眸,原本想說的話瞬間全忘了

  兩人的視線緊緊交纏,從彼此眼中可以輕易看出存在於兩人之間的強烈吸引。儘管誰也沒有吐露任何心意,但他們卻能感覺到此刻兩顆心靠得好近。

  有那麼一瞬間,賈璐兒差點要拋開一切,任由自己沈溺其中,然而心底竄起的罪惡感,卻當頭潑了她一盆冷水。

  不!此刻的一切是不應該的呀!

  若是讓爹娘知道她與除了表哥之外的男人有感情上的牽扯,他們肯定不會原諒她的!

  賈璐兒握緊粉拳,指尖掐進了柔嫩的掌心,藉由那股刺痛來提醒自己面對現實,強迫自己揮開心底意亂情迷的感受。

  「咱們……咱們差不多該回去了,要是菜餚涼了,可就失去了美味。」說著,她不等他開口回答,便逕自邁開步伐要返回筵席。

  這個舉動,讓她的身軀無可避免地輕輕觸碰到與自己站得極近的華霆非,那讓她更加心慌意亂,腳步也顯得有些倉促。

  一旁的小雪見狀,顧不得貴客被撇下來,也趕緊跟上了小姐的腳步。

  華霆非望著賈璐兒那宛如落荒而逃的身影,黑眸不由得浮現一抹疑惑。

  她怎麼了?似乎在逃避什麼。

  明明從她那雙美麗澄澈的眼眸中,他也瞧見了蕩漾的情愫滋長,可卻似乎有什麼捆縛住她的心,讓她不敢坦然地接受。

  疑惑間,他又想到她明明有著率真可愛的真性情,卻選擇壓抑住自己的內心,當個連她自己都不怎麼喜歡的優雅閨秀。

  這是為什麼?

  華霆非的心底感到困惑,黑眸卻閃動著堅定的光芒。

  不論讓她逃避、壓抑的原因是什麼,她是生平頭一個令他心動的姑娘,相信也將是唯一的一個,他可沒打算錯過。

  在生意上,他一旦確定了目標便絕不退縮,而感情上,他也是如此的堅定。

  儘管過去他始終對情愛嗤之以鼻,但是既然此刻自己確實動了心,而他們之間存在的那股吸引又是如此強烈,他想不出有任何錯過彼此的理由。

  ※※※※

  隔日上午,賈璐兒親手端著剛煎好的湯藥,來到李靜蓮的房裡。

  「娘,您今兒個身子好些了嗎?」她輕聲問道。

  儘管這十年來,賈氏夫婦對她的期許、要求遠勝過關懷,少有一般尋常家人之間的噓寒問暖,但是基於對他們的感恩,她始終由衷地關心他們。

  「嗯,昨兒休息了一整日,已經好多了。」

  李靜蓮緩緩喝下湯藥後,賈璐兒立刻將空碗接了過去。

  看著眼前這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饒是勢利、愛計較的李靜蓮,也沒有什麼好挑剔的。

  一切確實就如當年那位鐵口直斷的邱半仙所言,自從收養了這個孩子之後,她兄長家中的運勢逐步上揚,甚至就連姪子李育德也不再一年到頭染病。至於賈家,這幾年的生意也做得十分順利,家產又增加了不少。

  這一切,該就是因為當年她聽從邱半仙的指示,收養了賈璐兒吧!

  李靜蓮不止一次地在心底暗暗慶幸自己的明智之舉,只可惜當年邱半仙只在揚州待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又繼續雲遊四海了,否則她肯定要常去請邱半仙給她各方面的指點。

  「聽說昨晚華公子剛到不久,妳爹就臨時有事出府去了,讓妳幫忙招呼華公子?」李靜蓮問道。

  昨日傍晚她喝了湯藥之後,感覺格外疲累,因此沒等到貴客到府,便早早上床就寢了。

  今兒個起得晚,老爺已經到商行去了,而她從奴僕的口中得知這件事,不免感到有些擔憂……

  「是的。」,

  「華公子對此可有感到不悅?」李靜蓮關心地問,就怕這筆生意被其他競爭的對手給搶去,那豈不是要嘔死了?

  「娘放心,華公子體諒爹爹的不得已,並沒有介意。」賈璐兒據實回答,芳心因為想起了那抹俊挺的身影而悄然怦動。

  「那就好。」李靜蓮鬆了一口氣,接著又問:「聽說,原來華公子正是那日救了妳的人?」

  「是的,娘。」賈璐兒乖順地回答,她很努力不讓自己心底的動搖浮現在臉上,內心不禁湧上一絲挫敗。

  明明她已經再三提醒自己,不該再讓華霆非影響了自己的情緒,不該再繼續讓他占據自己的心,然而當娘一提起幾日前的事情,當時的情景便又無法控制地再度浮現腦海。

  她暗暗希望別再繼續這個話題,免得自己紛亂的心緒無法恢復平靜,只可惜李靜蓮並沒有打算停止。

  「那日聽妳那麼說,似乎他的人品不壞?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多說一點關於他的事情來聽聽吧!」

  「呃?」賈璐兒詫異地愣了愣。

  過去娘從不曾與她聊起類似的話題,為什麼現在會突然這麼問?該不是娘看出她的神情有異,所以才故意試探地問她吧?

  賈璐兒心虛極了,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快說呀!我在等著聽呢!」李靜蓮開口催促。

  「呃,華公子他……既熱心又慷慨,雖然他是做生意的,卻不是個唯利是圖的人,反而很願意去關心、幫助別人……」賈璐兒盡可能用平淡的語氣來述說,就盼聽起來不會帶有太多的私人情緒。

  李靜蓮聽了之後,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聽起來,他確實是個不錯的人,而他似乎還沒有成親哪!照各方面條件看起來,他應該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吧?」

  「呃?這……我……」賈璐兒被這個問題問得心底直發慌,結結巴巴的不知應該怎麼回答才好。

  幸好李靜蓮似乎在盤算著什麼,並沒有特別注意到她不太尋常的慌亂。

  沈吟了半晌後,李靜蓮才又問道:「璐兒,依妳看,華公子和桂月那個孩子可相配?」

  「嗄?」賈璐兒錯愕地怔住。

  娘口中的桂月,指的是表姊李桂月,也就是她未婚夫的妹妹,年紀比她大上一歲。

  「桂月也到了女大當嫁的年紀,可聽說最近幾個月,媒婆陸續上門給她說了幾門親事,她卻一直沒有中意的對象。那華霆非聽起來不錯,我想桂月也許會看得上眼,妳覺得怎麼樣?」

  賈璐兒的紅唇微微輕啟,卻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覺得怎麼樣?

  她覺得自己的咽喉彷彿正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扼住;她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一條帶刺的藤蔓一圈又一圈地捆縛著!一種抑鬱揪疼的感覺,自她的胸口蔓延擴散開來,讓她難受極了。

  她多想大聲地說——不!她覺得一點兒也不適合,一點兒也不相配!

  可是……她憑什麼阻礙桂月姊姊的幸福?

  華霆非確實是十分出色的男子,她相信即便是目光甚高的桂月姊姊,肯定也會對他傾心的,就像她一樣……

  「怎麼了?老半天不吭聲的,在問妳話呢!」

  李靜蓮的嗓音拉回了賈璐兒的思緒,她趕緊揮開紛亂糾結的心情,勉強擠出一抹微笑。

  「璐兒只是在想……這問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畢竟我也不是桂月姊姊,實在沒法兒揣測她會不會喜歡華公子。」

  「說的也是。好吧,等妳爹和他談定合作之後,還怕日後沒機會撮合他們兩人見面嗎?」李靜蓮總算是暫時放下這個話題,說道:「好了,剛喝了藥,我想要再歇一會兒。」

  「是,那娘多休息,璐兒先退下了。」

  賈璐兒捧著空碗,退出寢房。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勉強擠出來的微笑也立刻隱沒。

  一想到娘有意撮合華公子和桂月姊姊,她的胸口就彷彿有一把火在狠狠焚燒著,而再想到自己與表哥的婚事,心底驟然升起的抗拒感,更是強烈得讓她無法忽視。

  過去這些年來,她對於自幼定下的婚約一直十分順從,沒有想過要反抗,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多麼希望從來不曾有過那樁婚事!

  然而,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無論她心底那股突然升起的抗拒感有多麼強烈,也改變不了她一年後將要嫁給表哥的事實。

  賈璐兒的心上宛若壓了巨大的石塊,讓她幾乎難以喘息。她緩緩邁開步伐,每一步,都和她的心情一樣無比的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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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4-4-19 08:15 PM


第五章

  接連好幾日的綿綿陰雨後,久違的日陽總算再度露臉。

  這日正午,華霆非與周瑞呈在投宿的客棧一邊用膳,一邊談論著預計兩個月後即將開張的新茶樓。

  「霆非,你真的打算往後在揚州長久住下?」周瑞呈問道。

  「那當然。」華霆非語氣肯定地說:「咱們的茶樓就要開張營業,而你這個合夥人再過陣子就要回京城去了,我還能不待下來嗎?況且,我不是早已在張羅住處了?應該再過幾日就能住進去了吧!」

  儘管他們前些日子才抵達揚州,但是他在此處開設茶樓的計劃,約莫半年多前就開始進行了。關於茶樓地點的挑選、日後落腳的住處,可不是這趟抵達揚州之後才看著辦的。

  他早已託信得過的友人在此處代為尋覓適合的住所,在剛抵達揚州的頭一天,他就已從友人推薦的幾幢屋子中,選定了一間他滿意的。

  目前那屋子正在整理,除了保留大部分原有的格局之外,還將依照他所喜愛的風格進行整修,約莫再過幾日就能搬進去,不必再投宿客棧了。

  「那是因為你沒有家累,京城的雙親又有弟弟、弟媳可以侍奉照料,才能毫無惦掛地到江南來呀,我可就不行了。」周瑞呈說道。

  他不但是家中的獨子,前陣子瘋狂戀上的萍兒姑娘也在京城,怎麼可能捨下一切跟著到揚州來定居?

  華霆非明白好友的心思,笑道:「放心吧!我不會這麼無情,要你跟你的萍兒姑娘從此相隔天涯兩地的。」

  這趟周瑞呈會一同前來,是因為儘管他們雙方是彼此信任的好友,但是既然即將在事業上合夥,一些重要的事情自然得兩人當場商討、作出決定,以免日後有任何的爭議,徒增麻煩。

  等到一切細節都確定之後,他繼續待在揚州處理後續一切的事情,而周瑞呈就可以返回京城了。

  對於一肩挑下日後經營茶樓的重擔,華霆非並沒有半點怨言,畢竟周瑞呈只是投入一小部分的資金,身為真正大老闆的他,自然得負起更大的責任。

  眼看好友一臉思念戀人的模樣,華霆非忍不住取笑。

  「瞧你的心已經迫不及待地飛回京城了吧?放心吧!我瞧那萍兒姑娘對你也挺有意的,是你的就絕對跑不掉。」

  周瑞呈早已習慣了好友的揶揄,也不在意,甚至面露喜色地說:「欸,剛抵達揚州的那一日,我不是立即捎了封信,讓人送去京城給萍兒姑娘嗎?今天一早,我收到了她的回信。」

  「喔?瞧你眉飛色舞的模樣,肯定有什麼好消息吧?」

  「是啊!」周瑞呈點點頭,滿臉笑意地說:「不瞞你說,在我捎去的那封信裡,忍不住向她求親,而她在信裡回覆,說是讓我回京城之後上門去提親,倘若她爹娘答應,那這婚事就成了。」

  「那真是太好啦!恭喜了!」

  既然周瑞呈的家世、人品都沒什麼可挑剔之處,而萍兒姑娘自己也有這個意思,那對方的爹娘自然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想必這樁婚事很快就能談定了吧!

  「看來,你那天晚上在月老廟裡虔誠祈求的,就是這件事吧?」

  「可不是嘛?真是太靈驗了!」

  望著好友喜孜孜的模樣,華霆非感染了歡喜的情緒,由衷為他高興。

  「照這樣看來,我應該很快就能喝到你這杯喜酒了。」

  「是啊!我爹娘這兩年一直盼著我早一點成親,他們絕對會積極地幫忙籌辦婚事的。」周瑞呈笑道。

  聽了好友這番話,華霆非不由得想到自己家中的爹娘也同樣不止一次地關切他的終身大事。

  他們總要他別只把心思放在事業上,催他最好也像小他兩歲的弟弟一樣早點成親,好了卻他們心頭的一樁大事。

  過去他始終沒將爹娘的催促放在心上,儘管明知道兩位老人家的期待,卻一直沒有認真思索過成親一事,可是現在……

  一抹纖細嬌美的身影浮現腦海,讓他眼底掠過溫柔的光芒。

  倘若成親的對象,是那個與眾不同的人兒呢?

  當這個念頭閃過腦海,華霆非發現自己不但不像以往那般排斥抗拒,甚至還覺得挺好的,而一想到賈璐兒,他的心底就升起一股想見她的渴望。

  最近這幾日,他有許多重要的事情必須處理,因此即便心裡惦著她,即便賈宇方又再度提出邀約,說是想要為那一日的提前離開賠罪致意,但他也實在是無暇分身前去應邀。

  好在經過這幾日的忙碌,一些重要的大事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接下來將有一些閒暇空檔,讓他可以去處理一些私人的事情,比方說——去見她。

  一想起賈璐兒那張嬌美的容顏,華霆非的胸口就掀起了一陣騷動。

  即便已經隔了幾日,但每當她的身影浮現腦海,胸臆間就會有股情潮澎湃翻湧,絲毫並未因為時間久了而淡去,這肯定是因為那份感覺不假,他確確實實是對她動了心吧!

  呵,倘若不是親身體驗,他大抵還是會像以往一樣,對所謂的「一見鍾情」嗤之以鼻,更沒法兒想像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然而,不論原先再怎麼不信,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而他也相信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她一樣令他深深心動的姑娘了。

  周瑞呈絲毫沒有察覺好友的心思早已經飛遠了,仍滿心都在想著自個兒深愛的萍兒姑娘。

  「我本來還擔心這趟離開京城,會冒出其他的程咬金,畢竟萍兒姑娘可還有其他公子意圖追求呀!幸好月老應允了我的祈求,沒有讓我經歷痛苦波折,若是錯過了自己真心喜愛的姑娘,肯定會懊悔終生的!」

  懊悔終生嗎?華霆非想了想,也不得不認同好友的話。

  確實,倘若錯過了自己真心喜愛的姑娘,怎麼可能會不懊悔?畢竟要在茫茫人海中遇上那個與自己心意相通的人兒,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事。

  周瑞呈瞥了沈默不語的華霆非一眼,還以為好友又深深不以為然了。

  他笑著擺了擺手,說道:「欸,算了算了,跟你說這些事情,還不如去對牛彈琴呢!不過我勸你啊,最好還是別那麼抗拒感情,要是真的打一輩子光棍,將來老了才後悔,可也來不及了。」

  「不會的。」華霆非說道。

  「你可別嘴硬說不會,萬一將來真的後悔,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啊!」

  華霆非知道好友誤會了他的意思,便解釋道:「我說的是,我沒那麼抗拒感情,也不會打一輩子光棍的。」

  「嗄?」

  周瑞呈一愣,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他疑惑地望向華霆非,看見好友的臉上多了幾分過去沒有的柔情,不禁詫異地瞪大了眼。

  「你……難道你突然轉性,開始對哪個姑娘家感興趣了?」

  那難以置信的語氣,讓華霆非的俊臉浮現一抹笑,而當他回想起自己初見賈璐兒的情景,唇邊的笑意就不由得加深。

  他想,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吧!

  見華霆非不但沒有開口否認,唇邊還掛著一抹默認似的微笑,周瑞呈心中的驚訝更是難以言喻。

  「不會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你被雷劈中了不成?還是最近肩上的擔子太重,讓你整個人反常了?」唉,實在不能怪他這麼大驚小怪,實在是好友的轉變真是太大了。

  「呿!」華霆非笑著搖頭,反問:「有必要這麼激動嗎?難道我就不能喜歡上一個姑娘?」

  這坦白的回答,更是讓周瑞呈大感驚奇,同時心裡更是好奇萬分。

  「究竟是哪家的姑娘這麼厲害,竟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服咱們這位原本對情愛嗤之以鼻的華老闆?」

  華霆非對好友的揶揄不以為意,正打算要開口時,目光不經意地從客棧門口瞥了出去,正好瞧見對街有個人影。

  那灰衣男人一邊走一邊謹慎地左右張望,像是怕被人認出來的可疑舉動,引起了他的注意。

  華霆非懷疑地瞇起黑眸很快就認出那個可疑的傢伙正是前陣子意圖要抓賈璐兒的壯漢!

  聽說賈家已經報了官,要逮住那兩個可惡的傢伙,可他們聽見風聲後早已躲起來了,官府的人找了幾天也沒有結果。

  這會兒那傢伙冒著被逮的可能鬼祟上街,究竟想做什麼?該不是又想傷害賈璐兒吧?!

  這個猜測,讓華霆非的俊顏一凜。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周瑞呈疑惑地問。他原本好奇地等著聽他聊聊心上人,沒想到卻見好友突然變了臉色。

  「我有點事情要處理,下回再說。」華霆非扔下這句話之後,便匆忙起身,大步走出客棧。

  他沒有時間解釋了,說不定那傢伙真的又有什麼可惡的計劃,萬一耽擱了前去搭救的時間,後果可不堪設想!

  ※※※※

  暖暖的日陽,映照在賈府的庭院。

  在用過午膳後,夫人李靜蓮習慣性地回房去歇息,而賈璐兒也很快地返回自己的寢房。

  「小姐,您真的要去嗎?」小雪一臉遲疑地望著神色堅定的主子。

  「當然。」

  「可是……老爺和夫人不是交代過了,讓小姐儘量別出門嗎?」

  「但妳不是說張爺爺病了?不去探望他老人家,我怎麼能放心?」賈璐兒說道,神情沒有半點猶豫。

  前幾天一直陰雨綿綿,天氣也跟著轉涼不少。

  她心裡惦著張爺爺,怕他老人家著涼,因此昨兒個特地讓小雪悄悄前去探望,想不到小雪真的帶回張爺爺染上風寒的壞消息。

  「張爺爺確實是病了,但昨日小雪已經請大夫來看過,還煎了藥給張爺爺服下,病況應該已經好轉。小姐若是放心不下,小雪可以再去探望照料,小姐不用親自跑一趟的。」

  賈璐兒搖了搖頭,輕嘆口氣。

  「就算妳代替我前去,我的心裡還是會一直惦掛,不親自去瞧瞧他老人家的情況,我實在無法安心呀!」

  張爺爺年事已高,儘管過去這幾年來沒有什麼嚴重的大病,可畢竟老人家的身子總是比年輕人虛弱,即便只是染上尋常小病也不能輕忽大意。

  當年,她的親生爹爹就是因為太過輕忽自己的身體狀況,才讓原本有機會治癒的小病嚴重惡化,到最後丟了性命。

  回想起不幸的往事,賈璐兒的心狠狠揪緊。不親自去探望張爺爺,她肯定會整日寢食難安的。

  儘管前陣子發生的意外,不免在她心裡留下陰影,但是過去這麼多年來,她去探望張爺爺的次數早已多得數不清了,怎麼能因為一次的意外,就此不再去探望張爺爺呢?

  「官府方面不是已經有所行動了嗎?這會兒雖然還沒逮到人,可他們該也有所忌憚,不至於敢再做出什麼事情來。我去去就回,不會耽擱太久時間,不會有事的。」她開口安撫小雪,同時也是在給自己勇氣。

  她已經計劃好了,此刻正是悄悄出門的最佳時機。

  爹上午就已出門了,而娘每日午膳過後都會歇下,通常會睡約莫一個半時辰左右,只要她在這段時間內趕回來就行了。

  「那小雪陪同小姐一塊兒去吧!」

  賈璐兒搖搖頭,說道:「不行,妳得留在府裡隨機應變,萬一娘提前醒來,就得靠妳幫我掩護行蹤了。」

  「那不然……找其他奴僕陪著小姐?」

  「不不不,那怎麼行?」賈璐兒連忙搖頭。

  她身邊最信任的丫鬟就是小雪,整個賈府唯一知道她過去時常探望張爺爺的也只有小雪一個人,倘若讓其他奴僕知道了這件事,向爹娘稟告,那她們的麻煩就大了!

  爹娘在知情之後,肯定會大發雷霆,而且必定會連累小雪受到嚴厲的責罰,除此之外,更有可能往後將禁止她再去探視張爺爺,那可怎麼辦?

  「今日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我答應就此一次,只要我親自探望過張爺爺一回,往後我保證不會再一個人悄悄溜去的,好不好?」

  面對主子一臉央求的神情,小雪怎麼可能還拒絕得了?

  「好吧,那小姐可千萬要小心呀!」

  賈璐兒鬆了口氣,感激地輕擁了下她的好丫鬟。

  「我明白,我一定會快去快回的。」

  ※※※※

  在小雪幫忙引開其他奴僕之後,賈璐兒披了件不起眼的斗篷,悄悄地從後門溜了出去。

  一路上,她小心留意著周遭的動靜,一路平安地抵達了張爺爺的住處。

  見到張爺爺,確定他老人家真的只是染上小風寒,而在喝了湯藥之後,確實已經好轉許多,她才終於能夠安心。

  由於答應了小雪會儘快回去,賈璐兒不敢久待,只陪張爺爺聊了一刻多鐘後,就趕緊告辭。

  離開張爺爺的住處後,賈璐兒走在安靜狹小的巷弄中,不禁回想起上回被那兩名壯漢追逐,後來遇到華霆非一事。

  當那抹挺拔的身影一浮現腦海,她的心跳就不爭氣地加快。

  已經有好幾日沒見到他了,本以為隨著時間一久,怦亂的心緒會逐漸平復下來,然而此刻胸口的騷動讓她明白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想要忘了他,談何容易?

  她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想起他,總是不自覺地想著他們相處的每一刻,並且無法自拔地一再回味……

  一意識到自己又再度讓華霆非占據腦海,賈璐兒咬了咬唇,胸口泛起隱隱的痛楚。

  到底她得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夠消去心底滋長的愛戀呢?倘若她帶著這樣的心情與表哥成親,不僅她自己痛苦,也對不起表哥呀!

  賈璐兒幽幽地輕嘆口氣,才剛勉強拉回心思就赫然瞥見不遠處有兩個陌生男子的身影。

  她暗暗心驚,腳步立刻緩了下來,整個人也處於極度的緊繃戒備狀態,隨時準備逃跑,然而當她仔細一瞧,卻發現並不是上次意圖抓她的那兩個壯漢。

  賈璐兒暗暗鬆了口氣,但仍不敢完全放下心來,她提醒自己,一定要更加謹慎才行。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那兩個陌生人,就見他們雖然也望向她,可卻依舊坐在一旁的石階上,並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

  看起來……他們應該只是正好坐在那兒談話,並非是衝著她而來的吧!

  賈璐兒在心底告訴自己放輕鬆一點,別搞得草木皆兵,然而就在她正要經過那兩個男人的面前時,他們卻突然起身,朝她走來!

  她倒抽一口氣,防備地瞪大了眼。

  「你……你們打算做什麼?」

  「妳就是賈家的小姐吧?」

  「不是,你們認錯人了!」賈璐兒立刻否認。

  「哼,別裝了,我們早就看過妳的畫像,別以為否認就沒事!」

  賈璐兒聞言,心涼了半截。聽起來這兩人果然是衝著她來的,至於原因……大抵跟上回那兩個壯漢脫不了干係吧!

  危急之下,她突然轉頭面露驚喜地呼喊:「華公子!你來得正好!」

  兩個男人臉色一變,回頭望去,賈璐兒則立刻拔腿就跑。

  她這一招雖然老套,可還挺管用的,但即使如此卻為她爭取不了多少時間,那兩人一發現上當,便立刻追來了。

  正當他們就快追上賈璐兒時,她突然轉過身,從懷中取出一包粉末,朝那兩個人使勁撒去。

  「看我的毒粉!」

  乍見一片白色的不明粉末飄散在空中,又聽見她高喊著「毒粉」,兩個男人嚇得趕緊閉上眼睛、屏住呼息,驚惶地奔逃閃避,就怕下一刻自己會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毒發身亡。

  趁著這個空隙,賈璐兒再度拔腿逃跑。

  剛才她撒出的當然不是什麼毒粉,而是她為了以防萬一,事先悄悄準備的麵粉,這下子正好派上用場。

  賈璐兒絲毫不敢耽擱,拚了命地奔跑。

  她沒奢望自己能夠一路逃回家去,但是只要她可以跑到人多一點的大街上,相信那兩個人也不至於敢當眾對她怎麼樣。

  正當她心想自己應該有機會可以順利脫困,卻在彎過轉角的時候,腳步突然一陣凌亂。

  一個嚴重的踉蹌,雖然沒讓她當場跌倒,腳踝卻驀地傳來一陣痛楚,整個人重心不穩地撞上一堵堅硬的胸膛。

  糟了!這人該不會和剛才那兩名男子是同夥的吧?

  正當腦中浮現這個令人絕望的猜測時,賈璐兒卻感覺一股灼熱的氣息將她包圍起來。

  她怔了怔,一抬頭,美眸瞬間盈滿驚喜。

  「華公子!」

  太好了!這下子她有救了!

  華霆非一瞧見她驚慌蒼白的臉色,黑眸立刻擔憂地察看她的情況。

  「妳沒事吧?」

  剛才他在客棧中發現葉剛的蹤影之後,便一路尾隨,希望能找出對方的藏身處,最好能將另一個傢伙也一併逮住。

  他發現葉剛鬼鬼祟祟地彎進一條不起眼的狹小巷子,在其中一間老房子的門上敲了幾聲之後,門開了一條縫,葉剛很快地閃身而入,門又立刻關上。

  為了弄清楚裡頭的情況,他悄悄施展輕功潛入屋裡,躲在屋簷旁那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上,赫然發現除了上回和葉剛一同追賈璐兒的傢伙之外,另外還有三個身材粗壯的男人。

  葉剛一進屋裡,就立刻將懷中揣著的包子分給大夥兒。

  從他們的對話聽起來,顯然這幾個傢伙都因為躲避官府的緝捕而聚在這裡,而由於大家都餓得發慌,又想探探外頭的風聲,才派葉剛上街。

  聽葉剛洋洋得意地述說自己聰明地選在人多的時候上街,小心翼翼地混在人群中,這才不易被官府的人發現,他不禁在心裡冷笑了聲。

  官府的人確實是沒有發現,可卻被他給瞧見了,只能說是他們倒楣!

  由於對方人數眾多,他並未衝動地隻身闖入,要是他們分頭逃散,那可就錯失了將這些人一舉成擒的機會。

  為了將他們一網打盡,他暗中記住了這間屋子的位置,打算通報官府前來逮卻在正欲離去的時候,聽見了讓他震驚擔憂的事——他們已收買了兩個游手好閒的混混,要那兩個人暗中盯著賈府,設法將賈璐兒擄來!

  據說,昨日那兩人瞧見賈璐兒的貼身丫鬟一個人出門,前往上回差點逮住她的小巷弄,照這情況來看,賈璐兒說不定也會再次前去,因此那兩人繼續守株待兔,一有機會就會將賈璐兒給抓來。

  一聽見這個消息,他當機立斷地決定先到他們口中提及的巷弄去瞧瞧,心想若沒有什麼意外狀況的話,他再去官府通報。

  想不到,他才剛趕過來,就被賈璐兒給撞上!

  從她驚惶不安的反應看來,肯定是遇到了那兩個守株待兔的傢伙,而且他們顯然正追著她!

  幸好他的判斷正確,倘若剛才他決定先到官府去通報,說不定她就真要落入惡人之手了!

  一想到有人正意圖傷害她,華霆非的胸口就燃起熊熊怒焰。才剛想著他絕對不會放過那兩個混帳傢伙,他們就正好追上來了。

  「妳這個臭婆娘,竟然敢耍咱們!」

  他們剛才在一陣恐慌地閉目、憋氣之後,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半點異樣,懷疑地睜開眼睛察看,這才發現所謂的「毒粉」根本只是麵粉!

  一連被同個女人耍了兩次,讓他們怒火中燒。

  「快點把那臭婆娘交出來!」其中一人開口,惡狠狠地瞪著正輕攬著賈璐兒的華霆非。

  「想都別想。」華霆非語氣陰鷙地拒絕。

  「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

  兩個男人見華霆非的衣著打扮是一派斯文人模樣,心想他八成連怎麼打架都不知道,仗著他們人比較多,又習慣逞凶鬥狠,想必三兩下就能將他打得屁滾尿流、跪地求饒。

  華霆非先小心地將賈璐兒輕推到一旁之後,俐落地閃開對方揮來的拳頭,隨即展開反擊。

  兩名男子沒料到看起來斯斯文文的華霆非竟然會功夫,不僅兩人的拳頭沒有一次招呼到他身上,他的還擊更是又快又狠又準,結果三兩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人變成了他們!

  才不過一會兒工夫,其中一人就頹然倒在牆角,無力爬起,另一人的手臂則被華霆非狠狠地反拗在身後,發出了痛苦的哀號。

  激烈的打鬥吵嚷聲,引起了一些百姓前來關切。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華霆非說道:「這兩個傢伙意圖傷害無辜的姑娘。」

  幾名百姓望向被制伏的兩名惡徒,立刻露出厭惡氣憤的臉色。

  「原來是你們這兩個傢伙!這回又是受了誰的收買指使?」

  這兩個游手好閒的傢伙時常在城裡鬧事,仗著自己塊頭大、拳頭硬,時常欺負弱小,百姓們早已看不順眼。

  這回他們想要欺凌柔弱的姑娘,卻反而被人制伏,真是活該!

  「別跟他們廢話,咱們一塊兒將他們抓去官府吧!」

  「對!將他們交給官府處置!」

  華霆非一聽,便將手中擒住的那人交給其中幾個百姓架住,其餘路人則將倒在地上的那個傢伙拉了起來。

  「那就有勞諸位了。另外,他們還有同夥正藏身在一間屋子裡,勞請通報官府一聲。」他將剛才葉剛等人的藏身處說了出來。

  「沒問題,公子放心,咱們一定會通報官府,讓官爺們趕緊逮捕那些危害百姓的傢伙!」

  熱心的百姓們押著那兩名惡徒,一同將他們扭送官府。

  賈璐兒鬆了一口氣,美眸擔憂地望向華霆非。

  「華公子,你沒受傷吧?」

  剛才見到他與那兩個人打鬥,她真是擔心極了,就怕他有個什麼閃失。儘管看起來他一直居上風,但說不定還是在混亂中被打了幾拳。

  「放心,我沒事。」華霆非說道。

  「那就好,多謝華公子又救了我一次,只是,你怎麼會知道其他人的藏身之處呢?」賈璐兒好奇地問。

  「剛才我意外瞧見了其中一人,便暗中一路跟了上去。」華霆非將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為了我的事,讓華公子費心了。」

  「別這麼說,妳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他語氣中流露出真誠的關懷,讓賈璐兒的心裡好感動。

  最近每當她遇到危難之時,他就會及時現身為她化解危機,簡直像是老天爺派來保護她的使者。

  這麼一想,她的心跳就驀地加快,胸口也隱隱發燙,同時感覺到自己又無能為力地陷得更深了些。

  「妳還好嗎?有沒有受傷?」華霆非關心地問。

  「我沒……哎呀!」賈璐兒才稍微移動腳步,腳踝就立刻傳來一陣刺痛,身子也因此踉蹌了下。

  華霆非趕緊伸手扶住她,擔心地望向她的腳。

  「看來恐怕是扭傷了,我先帶妳去看大夫吧!」

  「啊……可是……」賈璐兒猶豫地咬著唇兒。

  她可沒忘記自己是偷溜出來的,小雪還在等著她回去呢!

  要是她在外頭耽擱了太久的時間,娘午寐醒來之後發現她悄悄溜出府邸,那可就麻煩了。

  「腳扭傷可不能輕忽大意,不快點治療,萬一情況變嚴重,那受苦的可是妳呀!」華霆非說道。「我記得附近好像有間醫廬,我扶妳過去吧!」

  他的語氣充滿關心,態度則是十分堅持。

  他怎麼可能明知道她受了傷還置之不理?當然非得趕緊帶她去接受大夫的治療,確定她並無大礙才能放心。

  賈璐兒的心裡雖然仍有些遲疑,卻沒法兒開口拒絕。

  她在心底告訴自己──腳扭傷了,確實得要趕緊治療,只要她看過大夫之後,就會乖乖回去的。

  稍微再多耽擱一點時間,應該不至於出什麼狀況吧?

  懷著一絲僥倖的心態,她乖乖任由華霆非攙扶著前去醫廬,而這一路上,她的心因為他的接近與觸碰而怦然狂跳,甚至還因為能夠與他再多相處一會兒而湧上一絲絲的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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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4-4-19 08:16 PM


第六章

  華霆非將賈璐兒送到附近醫廬,請大夫好好診視治療之後,便說有點事情要處理,暫時離開了一會兒。

  當大夫幫她仔細地推拿傷處,敷上藥膏,再謹慎地包紮妥當之後,華霆非果然去而復返。

  大夫道:「姑娘的傷勢不算太嚴重,又已經做了妥善的處理,只要別再碰撞到傷處,很快就會復原的。」

  聽了這番話,他們都安心多了。

  謝過大夫,離開醫廬後,賈璐兒意外地發現門口停了輛馬車,這才知道原來剛才華霆非暫時離開,就是為了去張羅馬車。

  「妳的腳扭傷了,還是坐馬車比較適合點吧!」

  「多謝華公子。」

  賈璐兒滿心感激,沒想到他連這一點都為她設想周到了。她懷著感動與他一同乘上馬車,一顆心卻立刻狂亂地怦跳起來。

  明明車裡的位置還算寬敞,即便他們都坐上馬車,也不至於肩挨著肩,但她卻強烈地意識到他的存在。

  他陽剛灼熱的氣息充斥在車廂裡,讓她恍惚地感覺自己像是正被他親暱地擁在懷中……

  這樣的錯覺,讓賈璐兒臉紅心跳,所幸馬車中不似外頭那麼明亮,應該不至於被他瞧出自己的反應。

  「璐兒小姐怎麼會自己一個人出門?帶幾名丫鬟和家僕在身邊,不是比較安全些嗎?」華霆非問道。

  賈璐兒的俏臉掠過一絲尷尬,猶豫了片刻後才坦承道:「實不相瞞,我是悄悄溜出來的,小雪正留在府裡為我的行蹤掩護。」

  見他聞言皺起濃眉,賈璐兒的心一陣揪緊,就怕他認為自己是個任性又愚蠢的姑娘,連忙替自己辯解。

  「我是為了要探望一位張爺爺,他前幾日染上風寒,不親自去探望他老人家,我實在沒法兒放心,所以才……」

  「原來如此,但往後行事還是小心為上呀!」

  「我知道了,這次是我太過莽撞……」

  見她愧疚地低下頭,華霆非趕緊說道:「我不是在責怪妳,妳別誤會呀!我只是擔心要是往後又發生什麼意外,我又不在妳的身邊,那後果可不堪設想。不過幸好那些人應該都已被官府抓起來,往後該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吧!」

  「這一切,全都是華公子的功勞。為了我的事,讓華公子費心了。」

  一連讓他救了兩次,這份恩情,即便是以身相許也不為過……當這個念頭驀地閃過腦海,賈璐兒的雙頰不由得又更熱了些。

  她流露嬌羞的神情,美得讓華霆非移不開目光,他忽然有股衝動想將她攬進懷裡,更想要將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這麼一想,他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在返回賈府之前,我先帶妳去一個地方吧!」

  「呃?」賈璐兒訝異地一愣。

  華霆非噙著一抹略帶神秘的微笑,說道:「那個地方,我希望能讓妳瞧一瞧,我想妳應該會喜歡的。就在這附近而已,很快就到了。」

  聽他這麼說,賈璐兒的心暗自掙扎了起來。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快點趕回府裡,免得她「失蹤」的事情被娘察覺,可是她又很難抗拒心底那股想要與他多相處一會兒的渴望。

  能夠與他見上一面,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這次與他分開之後,不知道往後是否還有機會見面?就算有,又得相隔多久?

  這些思緒在腦中不停地轉著,讓她幾乎要衝口而出的婉拒就梗在喉嚨,怎麼也說不出口,而在躊躇猶豫間,已錯過了拒絕的最好時機。

  他都已經說了好一會兒,也已經吩咐馬車往他口中的地方駛去,這個時候才拒絕,未免太晚了。

  這麼一想,賈璐兒更沒有辦法開口了。

  ※※※※

  果然如他所說的,他們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

  「到了,來吧!」

  華霆非的臉上依舊帶著一抹神秘的笑意,而那迷人的微笑讓賈璐兒的心跳不爭氣地加快。

  儘管理智仍不斷地催著她快點回去,可她卻壓抑不住對於此處的好奇心。

  她跟著華霆非下了車,望著眼前的府邸,美眸不禁浮現一抹訝異。

  如果沒記錯,這戶人家好像早在半年多前就已經舉家遷離揚州了,他怎麼會帶她到這裡來?

  懷著一絲疑惑,她在他細心的攙扶下走了進去。

  在屋裡,有好幾名工人打扮的男子正在認真地整理修繕,一瞧見華霆非,他們紛紛點頭致意,接著像是怕打擾了他們似的,全都到屋子其他的地方去,一會兒連半個人影也沒瞧見。

  華霆非帶著賈璐兒來到庭園,微笑地望著眼前的景緻,問道:「妳覺得這裡怎麽樣?」

  這裡將是他未來的住所,剛才一想著要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他的心底就突然升起一股衝動,想要帶她來這裡瞧一瞧。

  賈璐兒望著眼前的庭園,一雙美眸亮了起來。

  「這裡佈置得真美、真雅緻!」她由衷地稱讚。

  相較於賈府不遺餘力地彰顯自家財富與氣派的庭園,她更愛眼前這種清幽雅緻的氛圍。置身其中,整個人才能打從心底感到放鬆與愉悅。

  華霆非注視著她,黑眸掠過笑意。

  「那麼我想,有個地方妳可能會更加喜愛。」

  他帶著她來到庭院的角落,那兒有株特別高大的花樹,開滿了粉色的花兒。一陣風吹過,飄落片片花瓣,宛如下起了一場繽紛的花雨。

  「哇!真美!」

  賈璐兒讚嘆不已,克制不住地奔上前去,卻忘了自己的腳傷。

  所幸她的身子才剛踉蹌了下,就立刻被攬進一堵寬闊的胸膛。

  華霆非小心地摟著她,讓她整個身軀全倚靠在自己身上,叮囑道:「小心點,要是傷勢變重,妳可得多受點罪了。」

  「對……對不起……」賈璐兒尷尬地道歉,羞得滿臉通紅。

  明明她已經站穩了腳步,他卻似乎沒有半點鬆手的意圖,那讓她的雙頰又變得更熱了些,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華霆非將她臉上無措的神態全看在眼裡,那緋紅的雙頰、嬌羞的神情,在在透露出她對他也是有情的。

  這個發現,讓華霆非的胸口驀地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也讓他更堅定了要將她永遠留在身邊的決心。

  一陣風又拂來,一片花瓣飄落在她的髮上,他伸手為她輕輕取下,大掌順勢撫上了她柔嫩的面頰。

  這個親暱的舉動,讓賈璐兒的心快蹦出胸口。

  「華公子……請快放開我……咱們……咱們這樣……踰矩了……」她結結巴巴地提醒。

  華霆非的目光落在她那一開一合的唇,那比手上的花瓣還要嫣紅粉嫩的唇兒,宛如朝他吐露著誘惑的氣息,令人無法抗拒。

  他嗓音低啞地說:「既然都已經踰矩了,那就等等再一併問罪吧……」

  賈璐兒怔了怔,還在思忖著他這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卻已低下頭,噙住了她的唇!

  這個意料之外的舉動讓賈璐兒心中大驚,思緒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他……他怎麼可以……

  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刻將他推開,不能任由他繼續下去,然而他灼熱的氣息卻讓她為之迷亂,他的擁抱、他的親吻,更是讓她難以抗拒。

  當他火熱的舌強勢地分開她的唇齒,探入她的唇間,腦中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也徹底背離了她。

  一直以來拚命想要壓抑的情意,在這一刻徹底衝破了心底的堤防,讓她難以招架、無法抵擋。

  她完全忘了抗拒,完全忘了一切,只能順從自己的內心,閉上雙眼承受並且回應他的親吻。

  她甜蜜的回應,讓華霆非情不自禁地加深了這個吻,吻得火熱而纏綿,幾乎快讓賈璐兒融成一灘水。

  當綿長的一吻結束,兩人都已氣息凌亂。

  華霆非愛憐地撫著她泛著緋紅的臉頰,眸光灼熱如火。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喜歡一個姑娘,喜歡到恨不得就這麼將她鑲嵌在自己的懷裡,一刻也不與她分開。

  「璐兒……」他低低一喚。

  那飽含感情的嗓音,讓賈璐兒的胸口發燙。她意亂情迷地輕喘,眸光氤氲迷濛,還沒有自剛才那個熱烈的親吻中回過神來。

  感受到他的大掌正愛憐地撫著自己的臉頰,她差點像隻貓兒般乖順地摩挲他溫熱的掌心,可下一瞬間湧上心頭的罪惡感,讓她驀地從迷亂中清醒。

  不!不!此刻的一切,是不應該發生的呀!

  即便她確實無法自拔地戀上了華霆非,但她實在不該任由情況繼續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下去呀!

  賈氏夫婦收養了她十年,儘管過去她絕少從他們身上感受到家人般的貼心溫暖,但是那份恩情依舊深重如山,她怎麼能忘恩負義?

  為了報答恩情,她應該要乖乖依照他們的安排,嫁給十年前就已定下親事的表哥才對,怎麼可以背著他們、背著未婚夫,悄悄與別的男子過從甚密?

  一股強烈的罪惡感狠狠揪扯著賈璐兒的心,她咬了咬牙,強迫自己硬生生揮開心底那股澎湃翻湧的情潮。

  「我……我該回去了。」

  華霆非感受到她驟然升起的抗拒,不由得心生疑惑。

  「怎麼了?璐兒,妳──」

  「華公子,請別再踰矩了。」賈璐兒匆忙打斷他的話。

  「為什麼?」華霆非皺緊眉頭,不解地望著她眼底那抹痛苦的光芒。

  倘若她真的對他無動於衷,那他也不會強求什麼,可明明她是與他心意相通的,為什麼卻要強迫自己抗拒一切?

  「因為……因為……」賈璐兒咬著唇兒,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倘若他知道了她早已與別的男人訂下婚約,卻還忘情地與他纏綿親吻,心裡會怎麼想?

  他會不會覺得她不守婦道?會不會認為她行為放蕩?

  光是想像他的眼中浮現失望與輕蔑,賈璐兒就心如刀割,更沒有勇氣說出自己有婚約了。

  最後,她也只能勉強說:「我爹娘不會允許的……娘她……娘還想撮合你與我的表姊呢!」

  「但,我想要的是妳,只有妳。」華霆非語氣堅定地說。

  聽著他如此坦白篤定的宣告,賈璐兒的呼息一屏,心裡掀起一陣強烈的動搖,她必須費盡所有自制力,才能阻止自己投入他的懷抱。

  她搖了搖頭,美眸隱隱浮現絕望的淚霧。

  「我與華公子……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明明我們喜愛著彼此,為什麼不可能在一起?」華霆非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掙扎。

  「我……我真的不能……」賈璐兒哽咽地說道。

  她多麼希望他能夠就此放棄,別再繼續追問下去,可他顯然毫無此意。那執著的目光,就像一頭盯上獵物的狼,非要得到她不可。

  「璐兒,妳還不明白嗎?我們的心早已在見面之初,就已經緊緊繫在一塊兒了。」華霆非再度撫上她的面頰,語氣堅定地開口道:「嫁給我吧!璐兒,讓我照顧妳、保護妳、疼愛妳一輩子。這裡是我往後的住處,也將是我們的家!妳也喜歡這裡的,不是嗎?」

  賈璐兒沒想到他會開口求親,那讓她的心狠狠揪緊,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

  她多麼希望自己沒有任何顧忌,多麼希望可以欣喜若狂地答應當他的妻子、投入他的懷抱,但是……

  「我……我不能……」

  「究竟為什麼?璐兒給我一個理由!」華霆非不解地追問。他深信一定有什麼重大的原因,讓她非得這樣苦苦壓抑自己的感情不可。

  「因為……」賈璐兒再也承受不了他的逼問,含淚地坦承道:「我早已經……早已經和別的男人訂了親……」

  「妳說什麼?!」

  「早在十年前,我被賈府收養時,就已經定下了這門親事……」她哽咽地述說當年的往事。「明年……當我滿十八之時,就該與表哥拜堂成親,又怎麼能……怎麼能和你在一起……」

  聽完了她的話,華霆非震驚不已,怎麼也沒想到情況如此棘手,也難怪她會如此掙扎痛苦了。

  賈璐兒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滑落,向他坦承這一切,讓她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痛楚難當。

  正當她打算遠遠地退開時,卻被他再度摟進懷裡,那力氣之大,像是恨不得將她整個人揉進他的胸膛。

  「我不會放手,更不會放棄的!」華霆非語氣堅定地道:「既然我們相愛,硬逼妳嫁給別人,又豈會幸福?」

  「可是──」

  「沒有可是。」華霆非打斷了她的話,說道:「我怎麼可能眼睜睜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嫁給一個她並不愛的男人?」

  聽著他的話,賈璐兒的淚水忍不住又滑落。

  華霆非心疼地吻去那一顆顆淚珠,說道:「關於妳當年定下的婚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儘管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他一時還沒有什麼主意,但好在她也不是過兩天就要出嫁,而他相信自己很快就會找出解決之道的。

  「真的會有辦法解決嗎?」賈璐兒忍不住問。。

  「一定會的,我保證。」

  他肯定的語氣,讓賈璐兒的心底升起了一絲希望,看著他認真篤定的神情,她也開始相信他真的會有解決的方法。

  看出她不再那麼抗拒華霆非鬆了一口氣。

  「那麼,現在妳可以回答我了吧?璐兒,妳願意嫁給我嗎?」

  聽他再度求親,一股強烈的喜悅自心底竄起,讓賈璐兒的雙頰瞬間染上緋紅,一顆心更是在胸口發燙。

  「倘若……倘若可以的話……」她小小聲地回答。

  「那就是願意了,妳可不許反悔。」

  華霆非霸氣地說完後,情不自禁地又捧著她的臉,吻上了她的唇。

  這一回,賈璐兒的心裡沒有半點掙扎或抗拒,她閉上了眼,心悅誠服地接受了這個吻,並且毫不保留地回應。

  他灼熱的氣息,讓她深深地沈醉其中,心裡由衷期盼他真的能想出法子解決她與表哥的婚約,由衷期盼自己真的能與他結為連理、長相廝守……

  ※※※※

  離開那幢再過幾日就能遷入的府邸後,華霆非送賈璐兒返家,並且依照她的期望,讓馬車停在賈府後門附近。

  「妳當真要從這兒進去?」華霆非皺眉問道。

  在他看來,縱使她擅自一個人悄悄上街確實欠缺了周詳的考慮,舉止過於莽撞了點,可畢竟去探望老爺爺又不是一件壞事,她卻得偷偷摸摸從後門溜進去,讓他有些不捨。

  「嗯,就從這兒進去。」賈璐兒肯定地點點頭,心情有些緊張。

  她在外頭耽擱了這麼久,娘肯定已經醒來好一會兒了,此刻她只能期望娘醒來之後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沒有想到要找她,那麼她還有機會溜回去佯裝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好吧!萬一賈夫人為了妳擅自離府而生氣,妳就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說是我有事找妳,還耽擱了妳太久的時間,免得她太過責怪妳,知道嗎?」

  「我知道。」賈璐兒輕聲回答,對於他的袒護十分感動。

  「還有,妳可別忘了我的話,也別忘了妳已經應允了我的求親。

  賈璐兒點了點頭,雙頰也因為他的話而浮現嬌羞的紅暈。

  「那我回去了。」

  「璐兒。」

  聽見他的輕喊,才剛下馬車的賈璐兒回過頭,沒來得及問他還有什麼事,他就突然探出身子,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

  她的俏臉瞬間脹得更紅,一顆心更是怦亂地狂跳起來。

  儘管從車夫的位置瞧不見他們的舉動,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這麼做,實在太羞人了!

  她燙紅著小臉,輕催道:「我要回去了,你也趕緊離開吧!」

  「好吧!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又擅自做出有危險的事情。」

  關心地叮嚀過後,兩人的目光又依依不捨地交纏了一會兒,華霆非才讓車夫將馬車駛離。

  目送馬車離開後,賈璐兒帶著滿臉嬌羞喜悅的笑意轉過身,正打算悄悄從後門溜回府裡,並在心裡祈禱自己的偷溜行動還沒被發現,卻赫然發現後門是半開著的,而此刻神色嚴厲地站在門旁的人……正是娘!

  賈璐兒僵住了,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娘怎麼會在這裡?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包括那個蜻蜓點水的親吻……全被娘看見了嗎?

  賈璐兒心亂如麻,硬著頭皮走過去。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李靜蓮就已冷冷地道:「我有話要跟妳說,到妳的寢房去。」

  「是,娘。」

  看著娘走在前頭的背影,賈璐兒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心慌得沁出了冷汗,卻只能邁開沈重的腳
步跟上。

  ※※※※

  小雪正神色焦慮地在賈璐兒的寢房裡來回踱步,一聽見身後傳來開門聲,她立刻轉過身。

  「小姐,您可終於──」

  啪的一聲,小雪的話沒有機會說完,一記火辣辣的耳刮子就當場將她打得踉蹌跌倒。

  李靜蓮惱火地瞪著她,罵道:「妳這賤婢!小姐跟別的男人私會,這麼大的事情,妳竟然敢不跟我通報?!」

  賈璐兒望著小雪頰上浮現的五指印,心底愧疚極了。

  「不關小雪的事,她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哼!以為我會相信嗎?」李靜蓮餘怒未消,對小雪叱道:「我一看見妳這個賤婢就有氣,給我滾出去!」

  賈璐兒伸手扶起小雪,自責地輕聲道:「小雪,妳先快點退下吧!」

  小雪原本因為擔心小姐而有些猶豫,但在賈璐兒眼神的示意下,還是乖乖地退了出去。

  寢房裡,就只剩下李靜蓮和賈璐兒。

  一對上娘冰冷憤怒的視線,賈璐兒不由得低下頭去。

  「怎麼?知道自己錯了?妳還懂得什麼叫羞愧?」

  賈璐兒咬著唇兒,不敢開口回答。

  李靜蓮瞪著她,愈想愈惱火。

  「當年,若不是我好心收養妳,妳如今還和那個臭老頭在街上乞討!這十年來讓妳當個錦衣玉食的千金,而妳卻是這樣回報我的?」

  約莫半個時辰前,她有點事情想找賈璐兒,便讓丫鬟前來喚人,丫鬟過了一會兒回來稟告,說是小雪表示剛才不小心打翻茶水、弄髒了小姐的衣裳,正忙著重新著裝打扮,一弄好了就會過去。

  然而,過了將近兩刻鐘,還不見賈璐兒的身影,她有些不悅地親自前來,卻發現房裡只有小雪一個人。

  在她的逼問下,小雪才坦白地供出實情。

  一想到堂堂賈府的千金,竟然從後門鬼鬼祟祟地溜出去,這事兒要是流傳出去,豈不是要鬧笑話?

  她氣得到後門去瞧瞧那個臭丫頭回來了沒有,打算一見著她就要狠狠地訓斥她一頓,想不到剛好瞧見一名男子以馬車將她送回來,也瞧見了那個親吻!

  「早在十年前,妳就已定下婚約,現在妳竟然敢跟男人在街上做出踰矩的事,真是放蕩無恥!那個男人究竟是誰?」李靜蓮逼問。

  「他……是華公子……」

  「華公子?哪家的華公子?」李靜蓮狐疑地瞇起眼。「該不是前陣子,妳爹在家中宴請的那位吧?」

  賈璐兒點了點頭。

  「怪不得當時妳對他滿口稱讚,怪不得當我說要撮合他和桂月的時候,妳的神情反應就十分古怪,原來妳私底下賣弄風騷地勾搭他,想要破壞桂月的好事?」

  「不,不是那樣的!」賈璐兒連忙澄清。「我與華公子是真心相愛……」

  聽見她的話,李靜蓮憤怒地拍桌,發出巨大的聲響。

  「真心相愛?虧妳說得出這種厚顏無恥的話!難道妳忘了自己早已是育德的未婚妻?難道妳忘了十年前就已定下的親事?」

  「不,璐兒沒忘……」

  正是因為沒有忘記,她前些日子才會這麼的掙扎,甚至原本還想狠下心來斬斷情絲。

  回想起剛才華霆非向她求親,還向她保證一定會設法解決多年前定下的親事,可是此刻看娘盛怒的態度,她不禁感到絕望。

  照這個情形看來,娘根本不可能會答應讓她解除與表哥的婚事,更別說是同意讓她嫁給華霆非。

  「沒忘?那妳怎麼還會做出如此違反禮教的事情?已經有了婚約,卻還背著未婚夫偷情,妳真該感到羞愧!我警告妳,從今以後,不許妳和華霆非再見,而妳在明年滿十八時,就給我依照婚約乖乖和育德成親!」

  聽了娘的叱喝,賈璐兒覺得自己彷彿被人狠狠地推進絕望的深淵。她緊咬著唇兒,努力壓抑住掉淚的衝動。

  「妳倒是吭聲啊!聽見我的話沒有?知道了沒有?」

  「聽見……知道了……」賈璐兒哽咽地回答。

  「聽見什麼?知道什麼?我要聽妳親口說出來!」李靜蓮咄咄逼人地叱喝。

  賈璐兒的臉色蒼白,嗓音顫抖地說:「我……我往後……不會再見華公子,明年滿十八之後……就會依照安排……嫁給表哥……」

  「很好,妳最好給我牢牢記住此刻的承諾!」李靜蓮又氣憤地瞪了她一眼之後才拂袖而去。

  當寢房的門狠狠甩上後,賈璐兒的淚水終於克制不住地滑落。

  想著剛才自己被逼著親口說出的承諾,她就感覺像是有人拿了把燒紅的利刃,狠狠地刺入她的心窩。

  此刻她胸口的那股劇痛有多麼強烈,她就有多麼不想嫁給表哥,然而她又能怎麼辦呢?

  絕望痛楚的情緒瞬間將她淹沒,無助的她也只能猛掉眼淚,哀悼自己為了報恩而必須犧牲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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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4-4-19 08:17 PM


第七章

  七日後,向晚時分。

  賈府大廳瀰漫著一絲不尋常的氣氛,而賈氏夫婦正坐在大廳,等候即將到訪的客人——華霆非。

  先前華霆非應邀前來,自個兒卻在筵席都還沒開始就提前離開,賈宇方事後為了賠罪又提出邀約,可華霆非卻因為事情繁忙而分身乏術。

  由於怕鍥而不捨的邀約,會讓華霆非感到不耐煩,因此賈宇方暫時沒敢再提,想不到剛才奴僕卻來通報,說是華霆非前來拜訪,有事要與他和夫人商談。

  在等待奴僕將華霆非請進來的時候,賈宇方和李靜蓮在大廳互望一眼,彼此交換著眼色。

  關於前幾日在後門撞見的事情,李靜蓮已經和賈宇方說過了,因此對於華霆非今日突然到訪,還表明要同時與他們夫婦倆商談,他們的心裡都有數,知道必定是和女兒有關。

  對於等會兒該如何應對,賈宇方的心裡有些猶豫和矛盾。

  身為一名商賈,他心裡最在乎的自然就是利益,而從華霆非的身上,他看到了龐大的潛在利益。

  只要能與華霆非合作,那麼別說是江南一帶,他的香料甚至還能銷往京城,為他賺進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子,而若是他將女兒嫁給華霆非,還怕他不乖乖在生意上跟岳父合作嗎?

  至於當年半仙說的同時旺夫家和娘家的命格,對他而言,倘若未來女兒的夫家正好與他在事業上有密切合作,豈不是旺上加旺嗎?

  李靜蓮深知他的想法,因此不免擔心了起來。

  「老爺,您可不能同意讓璐兒和華霆非在一起呀!咱們十年前就已經幫兩個孩子定下婚事,育德那孩子也挺喜歡璐兒的,絕對不能隨便解除婚約。」

  能夠帶旺運勢的珍貴機會,當然要用在自家人身上,怎麼可以讓華霆非平白占了便宜?

  「這……還是先看華公子怎麼說吧!」賈宇方並沒有把話說死。

  他的心裡十分猶豫,一方面覺得十年的婚約若是臨時變卦,對大舅子難以交代,可另一方面,他又深深覺得華霆非才是更好的女婿人選。

  李靜蓮還想再說些什麼,家僕已經將華霆非給帶了進來。

  「賈老爺、夫人,突然來訪,還望不要見怪。」華霆非先拱手行禮。

  「華公子別這麼說,快請坐吧!」賈宇方等他入座之後,接著道:「該賠罪的是老夫,先前的筵席提前離開,希望華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相對於賈宇方的客氣,李靜蓮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她勉強擠出一抹微笑,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

  幾句客套話過後,華霆非沒有瞧見賈璐兒,心裡惦著她。

  他不喜歡迂迴,便開門見山地說:「在下今日前來,是為了璐兒小姐。實不相瞞,自從來到揚州、見到璐兒之後,便對她一見傾心,而在下也有幸得到了璐兒小姐的青睞,就望賈老爺與夫人成全。」

  面對如此直截了當、清楚明白的請求,賈宇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李靜蓮卻已搶著開口。

  「真是遺憾,小女早已定下婚約了!」

  賈宇方微微一僵,暗暗瞪了李靜蓮一眼,責怪她不該多嘴。

  華霆非卻神色不變,說道:「這件事,我已經聽璐兒說過了,但這婚約是在十年前定下的,當時她不過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即便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爹娘作主,但若二位真心在乎璐兒的幸福,必定會希望她能與真心相愛的對象結為連理,是吧?」

  賈宇方聞言一陣啞口,華霆非的這番話,不啻是挖了個坑讓他跳。

  倘若他點頭附和,若不答應成全相愛的他們,豈不是自打嘴巴?可要是他不附和,不就表示自己根本不在乎女兒的幸福嗎?

  正當賣宇方暗暗在心裡斟酌著該如何回答才得宜的時候,李靜蓮已按捺不住地再度開口。

  「無論如何,既然已定下了婚約,自然該依約完婚才是。」

  「莫非夫人覺得璐兒的幸福不重要?」華霆非果然立刻反問。

  「當然重要!」賈宇方這一回不給妻子打岔的機會,搶先答道:「遵守約定固然重要,可自己女兒的幸福當然也極為重要。」

  李靜蓮懊惱地咬了咬牙,怎麼也不願自己十年來的計劃毀於一旦。

  她顧不得夫婿會感到不悅,豁出去地說道:「華公子放心,我兄長和姪子都十分喜愛璐兒,明年璐兒與我姪子成親之後,必定會幸福一生的。」

  「夫人,妳這是……」賈方不禁惱了。

  她把話說成這樣,簡直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要知道,跟華霆非撕破臉,對賣家沒有半點好處呀!

  華霆非並沒有被李靜蓮給惹惱,他知道此刻情緒化對事情沒有幫助,好好地解決掉十年前的婚約,才是他今日來此處的目的,這也是他對璐兒的承諾。

  從賈氏夫婦的態度,看得出賈宇方的心裡其實是偏向於他,而李靜蓮之所以如此反對的原因,他的心裡有數。

  「李公子或許是喜愛璐兒,可卻是個天性風流的公子,即便已有了未婚妻,卻還會到青樓尋歡作樂,這樣的情況下,夫人還認為璐兒嫁給他會幸福一生嗎?」華霆非開口反問。

  為了掌握住通盤的情況,好擬出解決婚約的對策,這幾日他除了差幾名隨從幫忙調查婚約的對象之外,自個兒也費心打探了一些消息。

  聽了他的話,李靜蓮的臉色僵住。

  她雖然想替姪子撇清一切,可既然華霆非都提出此事,肯定早已暗中調查過了,即便她否認也沒有用。

  「這……等他們成親之後,自然會收心……」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事關璐兒的幸福,難道不該更慎重一些?」華霆非皺起眉頭,心底隱隱動怒。

  李靜蓮答不上來,心裡有些惱了。

  她牙一咬,說道:「不管怎麼樣,總之這婚約既然早已經定下,就該依約履行才是!」

  「夫人如此堅持,就只是為了十年前一位半仙說的話吧!」華霆非說著,目光朝窗外投去一瞥,瞧見那兒有個躲躲藏藏的纖細身影。

  賈宇方和李靜蓮驀地面面相覷,臉上都浮現明顯的驚訝與心虛。

  「這事兒……你怎麼會知道?」李靜蓮忍不住問。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華霆非四兩撥千斤地回答,其實這件事是張漢告訴他的。

  前些日子,他聽璐兒提起往事,知道她十年前遭到後娘遺棄,兩日後被賈府收養,而她冒著危險也要去探望的張爺爺,則是當時曾好心收留她的人。

  他知道她心裡肯定還惦著張爺爺的病,因此便特地找了個時間前去探望,同時也想從張爺爺口中多知道一些關於她的事情。

  結果那一整個下午,他和張爺爺聊了許多,許是老人家感覺出他對璐兒的真心,便在閒聊間將當年的一切說了出來,包括璐兒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華霆非又瞥了躲在窗外的那個身影一眼之後,接著說道:「當年夫人為了替兄長與姪子改運而去求助那位半仙,才在半仙的建議下收養璐兒。一開始,夫人本還嫌棄璐兒是一名乞兒,是半仙宣稱璐兒擁有帶旺夫家和娘家的富貴命格,夫人才因此改變心意收養她的,不是嗎?」

  據張漢說,當年李靜蓮帶著璐兒離開之後,那位半仙不僅將李靜蓮打賞的銀子送給了張漢,還因為怕張漢會惦掛璐兒的情況,而將他和李靜蓮稍早的對話全告訴了張漢。

  李靜蓮沒想到這件事情竟然會讓華霆非知道了,然而在尷尬過後,她反而更沒有什麼顧忌了。

  「既然你已經知道當年我們收養璐兒,純粹只是為了家運興旺,就該知道我也是為此才要璐兒嫁入我兄長家,我怎麼可能會答應解除婚約?」

  華霆非挑起嘴角,對付眼裡只有利益的人,他自有對付的辦法。

  他望向賈宇方,開口道:「相信賈老爺早已知道我打算在江南一帶開設茶館,也很清楚華家已是京城最大、生意最興旺的茶樓,若是與我合作,日後能帶來多少利益,賈老爺也應該早已盤算過了吧?」

  一聽見他的話,賈宇方的臉色掠過一絲尷尬。

  華霆非接著道:「倘若二位不逼迫璐兒嫁給李公子,並願意成全我們,那麼我答應,將來不光是江南一帶的茶樓,甚至就連京城那兒也將全部採用賈家的香料。」他開口承諾。

  今日來賈府之前,他已經詢問過日後負責掌勺的大廚,在江南幾間香料鋪之中,揚州賈家和蘇州譚家的香料品質在伯仲之間,只不過譚家日前派人積極接觸,表明願以比賈家低一成的價格,來爭取與他們合作。

  倘若不是私人因素,他自然會選擇蘇州譚家,但若選擇與賈家合作,能夠順利解決婚約問題的話,那麼即便多給賈家一些甜頭,也不是什麼問題。

  拋出這麼大的誘餌,立即讓賈宇方垂涎不已。

  看出賈宇方幾乎已要點頭,而李靜蓮的表情也動搖了,華霆非接著又道:「李家的運勢即便再旺,對於賈家生意恐怕也很難有什麼助益。而倘若二位不顧璐兒的意願、不在乎她的幸福,硬逼她嫁給她不愛的人,我將與蘇州的譚家合作,這麼一來,恐怕過不了多久時間,江南一帶的香料龍頭就要換人做做看了。」

  儘管以威脅利誘的手段稍嫌卑鄙了一點,可是對於看重利益的人來說,這種法子最有效了。

  果不其然,聽了他的話,李靜蓮的神情一僵,在心底飛快地重新盤算起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即便她是真心希望能夠幫助兄長家的運勢,但此刻情況已嚴重涉及賈家的利益,也實在怨不得她自私了。

  「好吧!倘若老爺同意,我自然也沒什麼好反對的。」至於兄長那邊,看在過去她也時常給予幫助的情分上,該不至於撕破臉才是。

  華霆非聞言揚起嘴角,目光再度望向窗外。

  「那麼,賈老爺和夫人是同意了?」

  賈宇方先與李靜蓮交換了眼色之後,才開口道:「華公子既然對璐兒一片真心,咱們又豈有拒絕的道理?」

  「那麼……」華霆非接著又道:「我若是打算今日先將璐兒接走,二位應該也不反對吧?」

  儘管尚未成親就將人帶走,實在於禮不合,但他無法忍受心愛的人兒繼續待在這個根本不是真心關愛她的賈家,那對她善良柔軟的心不啻是一大傷害。

  賈宇方和李靜蓮聽出他這話雖是在詢問,可態度卻顯得異常堅定。

  「這……倘若璐兒願意的話……」

  「璐兒,妳願意嗎?」華霆非望向窗外,揚聲問道。

  賈氏夫婦怔了怔,轉頭一看,這才發現賈璐兒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那兒。

  從她臉上的神情看來,顯然聽見了剛才他們之間的對話,那讓他們的神情顯得更加尷尬了。

  賈璐兒緩緩地走進大廳,來到華霆非的身邊。望著收養了她十年的爹娘,她的神色和心情同樣複雜。

  剛才她在房裡,聽說了華霆非前來的消息,明知道自己早已答應了娘不再見他,卻還是壓抑不住心底的那份渴望,悄悄地前來。

  她本只是想要躲在外頭,聽聽他的聲音就好,不料卻聽見了那些話,心裡不免感到有些受傷。

  原來打從一開始,他們就只是看中她的價值。原來在他們眼中,她與一個值錢的貨物無異,都只是能為他們帶來利益的東西罷了!

  她的心有些痛,不過,在痛過之後,這番話卻反而讓她鬆了一口氣,有種從束縛中解脫的感覺。

  過去十年來,為了逼自己報恩,她強迫自己符合爹娘的期望,壓抑本性扮演著一個溫婉規矩的大家閨秀,甚至乖順地接受婚約的安排。

  如今,她知道自己不必再委屈、勉強自己了。

  儘管對賈氏夫婦,她依舊心存感恩,但是再也不願為此強逼自己做出會令自己心碎的事情了。

  況且,華霆非遵守了承諾,已為她解決婚約,她也無須在心存罪惡感的情況下,違逆收養她十年的爹娘了。

  「璐兒,上回我帶妳去看的那間屋子,已經整理好了,妳願意跟我走嗎?過些日子,再與我一同回京城去見我的爹娘。」

  賈璐兒望向爹娘,無言地徵求他們的意思。不管怎麼樣,爹娘還是收養了她十年,她的心裡還是尊敬、在乎他們的。

  「去吧!」賈宇方開口說道。

  他知道自己根本阻止不了,況且只要一想著未來將得到的龐大利益,更是沒有理由反對了。

  聽見爹的應允,見娘也沒有反對,賈璐兒的臉上總算再度綻露歡顏。

  她伸出手,握住了華霆非朝她伸來的大掌,兩人的十指緊緊交握,相信這輩子再也不會放開彼此。

  ※※※※

  賈璐兒帶著她貼心的丫鬟小雪,隨著華霆非一同來到那幢美麗的府邸。

  小雪將過去這幾日小姐的悲傷絕望都看在眼裡,因此這會兒心裡由衷地為小姐和未來姑爺感到高興。

  她知道分離了幾日的戀人,肯定想要好好地相處、訴訴情衷,便很識相地找了藉口退下,不去打擾他們。

  華霆非帶著賈璐兒,來到一間已事先整理妥當的廂房。

  「在咱們成親之前,妳就先暫時住在這間寢房吧!還喜歡嗎?」

  賈璐兒望著屋內雅緻的陳設,開心地點點頭。

  「這裡很好,謝謝你。」

  此刻置身在華霆非的身邊,她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過去幾天,她每日以淚洗面,那份啃心蝕骨的絕望心痛,此刻回想起來,胸口仍不免泛著疼痛。

  見她的美眸泛起了淚霧,華霆非一陣不捨,展臂將她摟進懷裡。

  「聽了那些話,妳的心裡肯定很難過吧?」

  賈璐兒望著他那雙關心的眼眸,胸口的暖意立刻驅散心底的那絲痛楚。

  她彎起嘴角,回他一抹真心的微笑。

  「乍聽之初確實難過,可是多虧了那番話,讓我的心裡不必再存著深深的罪惡與愧疚感。」

  「妳能這麼想,那就對了。」他本來還擔心她會鑽牛角尖地陷入悲傷,幸好是多慮了。


  「可是你為了我,對爹做出那些承諾,會不會對你的生意造成影響?」

  「就算會,為了妳也是值得的。呵,照這樣說起來,現在妳的『債主』可是換了人呢!」他開玩笑地說,想讓她放鬆心情。

  果然一聽見他的話,她忍不住輕笑出聲,也有了與他玩笑的興致。

  「那麼主人,璐兒現在該怎麼做呢?」

  「不如……先來一個吻吧?」

  華霆非的提議讓賈璐兒的俏頰一熱,儘管有些害羞,但她沒有拒絕,乖乖地踮起足尖,在他的側臉印上一吻。

  「這樣行嗎?」

  「還不錯,但還可以更好一點。」華霆非說著,將她摟得更緊,低頭攫住了她的唇。

  賈璐兒心悅誠服地接受了這個吻,雙臂攀上了他的頸項,毫不保留地用自己全部的熱情來回應。

  過去這幾天,她每日都活在痛苦絕望的煎熬中,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再沒有機會與他相守,想不到情況突然轉變。

  此刻的她,渴望以這個熱切的親吻來證明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華霆非發誓,他原本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個吻,並未有更進一步的意圖,然而此時感受到她如火的熱情,體內立刻升起一股無法壓抑的騷動。

  忽然間,僅僅一個吻已無法讓他滿足,他想要更多。

  華霆非愈吻愈深、愈吻愈狂野,大掌也開始情不自禁地隔著衣裳在她身上游移,探索她每一寸曼妙的曲線。

  這挑情的撫觸,讓賈璐兒無法控制地發出嬌媚的喘息,而那甜美的嗓音,將華霆非體內的慾望撩撥得更熾烈。

  「璐兒,我想要妳……」

  聽著他喑啞的低語,賈璐兒的心兒發燙,卻願意將自己的一切毫不保留地獻給他。

  她再度主動獻吻,而有了她的默許,華霆非更是再也停不下來了。

  他動手褪去她的衣衫,讓她美麗的胴體逐漸曝露出來,最後一絲不掛地佇立在他眼前。

  光是他那熾熱如焰的目光,就讓賈璐兒的身子彷彿著了火似的。

  又羞又慌之間,她脫口抗議道:「就……就只有我這樣……太不公平了……」話才一說完,她就差點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老天!她剛才那番話,聽起來簡直就像在催促他也快點褪去衣衫似的,實在太羞人了!

  瞅著她尷尬羞窘的可愛反應,華霆非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妳說得對,是該公平才對。」他很快地褪除自己的衣衫。

  當兩人裸裎相對後,賈璐兒的一顆心已快蹦出胸口了。她一雙美眸左瞄右瞟的,就是不敢直視眼前的陽剛身軀。

  華霆非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目光根本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璐兒,妳嬌羞的神情好美。」

  他的稱讚,讓賈璐兒更羞了。

  「才……才沒有呢……」

  「當然有,不信,妳自己瞧。」

  瞧?她自己要怎麼瞧?

  賈璐兒還沒意識到他的意圖,就被他輕推到一旁的銅鏡前。

  明亮的銅鏡,映照出她赤裸的上身,渾圓雙乳就這麼映入自己的眼簾,讓她雙頰瞬間燙紅。

  從小到大,她從不曾這樣看過自己的身子,那讓她害羞極了,尤其銅鏡中,他如焰的黑眸也注視著她赤裸的胴體,更是讓她羞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還沒來得及別開臉,就見鏡中他的手從後方繞到她的身前,覆上她的酥胸,煽情地愛撫起來。

  「啊……」一聲嬌吟克制不住地自紅唇逸出。

  賈璐兒羞得不敢再看下去,只好匆匆閉上眼。

  華霆非卻不許她這麼做,低沈的嗓音在她的耳邊輕哄著。

  「璐兒,別閉上眼,我想看見妳美麗的雙眸。」

  他的嗓音彷彿帶著魔力,令人無法抗拒。

  賈璐兒緩緩睜開眼,再度望向鏡中,就見他的長指正放肆地狎玩著她的乳尖,而那嬌怯的蓓蕾在他的指掌間挺立成嫣紅的莓果。

  那畫面實在太過煽情,讓她的身子宛如置身火海般熱燙,體內升起翻湧情潮,往她腿間汨流而去。

  華霆非的另一手就在此時悄然來到她的腿間,觸及了那朵溫潤潮濕的花蕾,開始輕揉慢捻了起來。

  賈璐兒難以承受地弓起身子,胴體軟弱地倚靠在他的胸膛。倘若不是有他支撐著她,她恐怕已經雙腿發軟地跌坐在地。

  「不……別……啊啊……」

  「為什麼不?妳明明就很喜歡。」他在她的耳畔啞聲低語。長指沾染的溫潤濕意,就是她動情的證據。

  「別說!不許說!」賈璐兒嗔嚷道。

  她已經夠羞了,他還這麼說,更是讓她羞得整個人要冒煙了。

  「好,不說。」

  華霆非低低一笑,沒再說出更多露骨的話語。

  他將她抱了起來,輕輕放上了柔軟的床榻,火熱的唇舌與指掌繼續膜拜著她美麗的身軀。

  就在賈璐兒發出意亂情迷的喘息時,他的長指突然探入濕熱緊窄的花徑,挑起更強烈的歡愉。

  「啊……」

  她又羞又慌,不敢想像他竟然做出這樣的舉動,更難想像自己的身體裡竟有這麼敏感的一處,光是長指的律動抽送,就帶來一波波狂喜的浪潮。

  華霆非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那因動情而布滿紅暈的美麗容顏,隨著抽送的加快,她發出了一聲媚過一聲的嬌吟。

  就在她體內的歡愉即將攀上巔峰時,他的長指卻突然退出,留下可怕的空虛折磨著她。

  賈璐兒美眸濕潤地瞅著身上的男人,眼中有著無助與懇求。

  「放心,我沒打算丟下妳,我還要帶妳領受更美妙的滋味呢!」華霆非吻了吻她的唇,悄然分開她的腿兒,隨即挺身進入了那銷魂的花徑間。

  「啊——」

  宛如將身子撕成兩半的驚人痛楚,讓她的指尖不自覺地掐進了他的臂膀,甚至還忍不住張嘴咬了他的肩頭。

  華霆非憐惜地吻了吻她的臉頰,耐心地等待她適應他的存在,直到她緊繃的身軀逐漸放鬆下來。

  「好些了嗎?」他溫柔地問道,同時試探地在她的身體裡輕輕動了下。

  回答他的,是一聲嬌媚的吟哦。

  確定她已不再那麼難受後,華霆非才終於又開始展開律動。隨著馳騁的節奏由緩而快,她的嬌吟聲也愈來愈失控。

  感受到她的歡愉、她的急切、她的渴望,華霆非便不再有顧忌地加快了衝刺,帶著她一同攀向巔峰,領略狂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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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4-4-19 08:18 PM


第八章

  為了趕緊將心愛的人兒迎娶進門,華霆非和好友商量過後,決定將新茶樓開張的日期往後延,先好好把婚事辦了再說。

  這日午後,兩輛馬車駛入京城,最後停在位於城南的華府大門外。

  其中一輛馬車門一開,華霆非率先下了車,隨即轉身將賈璐兒牽了出來,至於小雪和其他隨行的奴僕,則陸續自後頭那輛馬車下來。

  望著眼前氣派的府邸,賈璐兒有些緊張,她終於能明白「醜媳婦見公婆」的那種忐忑心情了。

  他爹娘會不會喜歡她?要是他們反對婚事,那該怎麽辦?

  這些不安的猜測,讓賈璐兒的情緒更加緊張。

  華霆非將她忐忑的神情看在眼裡,開口安撫道:「別擔心,我爹娘一定會喜歡妳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保證。所以別再煩惱了,進來吧!」

  他篤定的語氣,並沒有讓賈璐兒的心情放鬆多少,但她還是點了點頭,懷著緊張的情緒跟著他走進屋裡。

  才一踏入華府大門不久,華氏夫婦已接獲奴僕的通報,等不及他們前去問安,就已相偕走了過來。

  「爹、娘。」華霆非含笑地望著他們。

  賈璐兒緊張得心跳加快,但仍恭敬優雅地行了個禮。

  「老爺、夫人,璐兒向你們請安。」

  華氏夫婦互望一眼,兩人的眼中都閃動著滿意的光芒。

  華夫人笑意盈盈地開口道:「妳就是璐兒?真是個標緻甜美的姑娘,不過往後別再生疏地喊什麼老爺、夫人了,既然妳和霆非都打算要成親了,往後也得改口叫咱們一聲爹、娘了。」

  那熱絡的態度讓賈璐兒有些驚訝,原本緊繃的情緒也頓時放鬆下來。

  華霆非含笑地望著她,說道:「我不是保證過了嗎?我爹娘絕對會喜歡妳的,他們早就等不及我為他們帶個兒媳婦回來了。」

  「嘖,聽聽你說的是什麼話?好像你不論帶什麼樣的姑娘回來,我們都會接受似的!」華夫人佯惱地瞪了兒子一眼,隨即又笑著望向賈璐兒。「別聽他的,才不是那麼一回事,我可是第一眼看見妳就特別覺得投緣呢!」

  前些天他們收到大兒子捎來的書信,告知他在江南遇見了個姑娘,打算與她成親,近日就會帶著她回到京城讓他們見見面。

  突然接獲這個消息,他們夫婦倆真是又驚又喜。

  這兩年來,他們一直擔心兒子只專注於事業,會因此耽擱了終身大事,想不到去了趟江南就立刻傳回好消息。

  儘管還不曾見過兒子心儀的姑娘,但是他們倒不怎麼擔心,因為兒子的眼光可遠比他們還要挑剔,絕對不可能會帶個隨隨便便的姑娘回來。

  此刻一看,就見這姑娘的模樣甜美討喜,舉手投足間散發出善良純真的氣息,他們更是一眼就由衷喜歡上了這個未來兒媳婦。

  「好孩子,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妳可別太過客氣拘謹,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知道嗎?」

  面對這番盛情,賈璐兒的眼眶忽然有些濕潤。

  「哎呀,妳怎麼了?」華夫人關心地問道。

  賈璐兒有些難為情,趕緊眨掉眼中的水氣,說道:「璐兒只是太感動了。」

  比起教養她十年卻有些冷淡的爹娘,華氏夫婦初次見面就如此熱情真誠地相待,讓她備覺貼心與溫暖。

  「呵,璐兒真是個可愛的姑娘,讓人愈看愈喜愛。你們的婚事可要儘快辦一辦,我已經等不及這個兒媳婦進門了呢!」

  「那當然,愈快愈好。」華霆非笑著回答。

  能夠儘早與心愛的人兒結為夫妻,他是求之不得呢!

  「好了好了,你們才剛回來,璐兒也該累了吧?快先去歇著吧!有什麼話,等晚點兒再好好聊聊也不遲。」

  「我帶她去吧!」

  華霆非噙著一抹愉悅的微笑,帶著賈璐兒走向廂房。

  「我就說了,我爹娘絕對會喜歡妳的吧!」

  賈璐兒點點頭,心裡著實鬆了一口氣。

  想著剛才華氏夫婦的親切態度,想著華霆非對她的關懷疼愛,她就覺得自己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幸福包圍起來,胸口暖得不得了。

  ※※※※

  賈璐兒在京城華府住了下來,預計要在京城拜堂成親之後,再隨著華霆非一同回到揚州。

  這日午後,華氏夫婦外出訪友,華霆非和弟弟一同到茶樓去,而弟媳則在房裡忙著照顧著前兩日不小心染上風寒的兒子,實在無法分身招呼她。

  對此賈璐兒一點兒也不介意,她和小雪正在庭園的一座亭子裡一邊品茗、一邊欣賞著盛開的花兒,享受悠閒愜意的午後時光。

  過了一會兒,一名奴僕前來稟告。

  「璐兒小姐,外頭有位公子說有事情要找您。」

  「找我?」

  賈璐兒的美眸掠過一絲疑惑,她在京城可沒有什麼舊識呀!

  「是什麼人?對方有沒有表明身分?」她問道。

  聽見她的問話,奴僕的臉上浮現些許尷尬。

  「呃……那位公子說……說他是璐兒小姐的未婚夫。」他一邊據實回答,一邊在心裡納悶不已。

  璐兒小姐不是即將和大少爺拜堂成親嗎?怎麼會突然有個自稱是未婚夫的人,上門來找她呢?

  「什麼?!」賈璐兒一臉驚訝。

  她的未婚夫?莫非……是表哥李育德?

  賈璐兒蹙起眉頭,她差點忘了表哥跟著友人一同到京城來做生意一事。

  這會兒表哥找上門來,肯定是已經知道了他們解除婚約之事,可……為什麼他還自稱是她的未婚夫呢?

  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讓她的眉頭不由得蹙得更緊了些。

  「璐兒小姐,要請進來嗎?」奴僕恭敬地問。

  賈璐兒猶豫了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

  「請他進來吧!」

  不管怎麼樣,李育德也是她的表哥,怎能拒於門外?況且他們的婚約是因為她的關係才解除的,她確實欠他一個道歉。

  「是。」

  奴僕領命而去,不一會兒領著李育德前來後,才又退了下去。

  李育德是個身材偏瘦的男子,或許是因為幼年體弱多病的緣故,他個頭不若華霆非高大,蒼白的膚色也讓他看起來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賈璐兒起身行了禮,帶著歉意地打招呼。

  「表哥,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李育德瞪著她,神情惱恨。

  「近來可好?哼,我可是一點兒也不好!聽說咱們之間的婚約解除了,這是真的嗎?」

  那質問的語氣讓賈璐兒的神情有些尷尬,但她仍真誠地向他道歉。「是的,表哥,對不起。」

  「不!我不承認解除婚約!這件事情我從來就沒有同意過!」李育德恨恨地嚷道。

  賈璐兒一僵,本以為婚約一事已經解決了,怎料到表哥不但找上門來,竟還有如此的反應。

  「可……爹娘已經和舅舅提過這件事,而舅舅也同意解除婚約了。」她語氣委婉地提醒。

  「沒有我的同意,就不算數!」李育德吼道。

  由於他遠在京城,爹娘擅自答應解除婚約之後,才捎來書信通知他這件事,讓他氣惱不已。

  儘管他生性風流,總愛與友人一同上青樓尋歡作樂,可他對於美麗的表妹一直是喜愛的,也一直等著要將這麼一個美若天仙的人兒娶進門。

  想不到,爹娘竟然擅自同意解除婚約,害他明年即將吃進嘴裡的天鵝肉就這麼飛了,他怎麼能甘心?

  聽說賈璐兒隨著那個半途冒出的程咬金來到了京城,就住在華府裡,他便按捺不住地前來興師問罪。

  「不,我絕對不答應解除婚約!妳是我的未婚妻,快跟我離開這裡,不許妳再繼續待在其他男人的屋子裡!」

  李育德想要伸手去拉賈璐兒,卻被她避開了。

  「表哥,請自重。我爹娘和舅舅都已經解除了婚約,我們之間不可能再有任何婚禮了。」

  見一向溫婉柔順的她竟一再拒絕,李育德的心底不禁燃起一把怒火。

  「那華霆非有什麼好?你們不是才認識不久……那傢伙該不會已經占了妳的身子吧?」李育德懷疑地瞇起眼。

  賈璐兒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露骨無禮的話,不禁倒抽一口氣。

  「表哥,請你放尊重一點!」

  沒見她否認,李育德更加光火了。

  「看妳這反應,當真是已經讓華霆非破了處?!」李育德愈說愈粗鄙,甚至還不甘心地迭聲咒罵。

  要知道,他早就想占有這個美麗的表妹了,倘若不是沒有機會,他肯定早已將她帶上床去,又豈會讓別的男人占了便宜?

  望著眼前嬌美的人兒,他的心底惱恨至極。

  「我不管!就算妳已非清白之身,只要我不同意解除婚約,妳就還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許妳再繼續住在那姦夫的府邸裡,快跟我走!」

  一旁的小雪聽見這番侮辱,又見他強拉小姐的手臂,忍不住又氣又急地上前,試圖攔阻。

  「表少爺,請快放開小姐,不然小雪可要喊人了!」

  「妳這個賤婢給我滾開!」李育德早已氣得顧不得自己正處在別人的府邸,一腳將小雪狠狠給踹倒在地。

  賈璐兒見狀,氣得渾身發抖。

  剛才表哥開口侮辱自己,基於有愧於他的心理,她還能勉強按捺住,後來聽他出言侮辱華霆非,她就已忍無可忍了,這會兒竟然還傷害小雪,更讓她的怒氣瞬間燒斷了理智。

  她以沒被箝制住的右手抓起了小雪擱在一旁石桌上端茶水用的托盤,朝李育德的腦袋狠狠地敲下去。

  「快放開我!」

  激動之餘,她一連打了好幾下,力氣之大,讓李育德狼狽地鬆了手,抱頭閃躲她的攻擊。

  「妳……妳突然發瘋了不成?!」他叱道。

  賈璐兒氣呼呼地扔開手中的托盤,雙手插腰,毫無畏懼地佇立在他的面前。

  「我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強迫自己乖順聽話的賈璐兒了!你要是膽敢再出言侮辱或是糾纏不休,信不信我會親手拿著掃帚將你趕出去!」

  李育德的表情像是當場生吞了顆鴨蛋,滿臉錯愕地瞪著賈璐兒。

  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向溫婉柔順的賈璐兒竟有如此粗暴的一面,根本找不到半點過去的溫柔婉約。

  「請回吧!倘若表哥再上門來鬧事,就別怪我不顧情面,趕你出府了!」賈璐兒語氣堅定地說道。

  僅此一次就夠了,她可不希望再給華家增添困擾,而若是表哥能夠從此死心放棄,那就再好不過了。

  李育德本還有點不甘心,可是瞥見賈璐兒認真堅決的神情,再想到剛才她拿托盤猛砸他的狠勁,終於稍微冷靜下來,記起了自己正身在「敵營」之中。

  要是他繼續在這裡吵鬧,最後難堪的肯定只會是自己。

  「妳……哼!妳簡直是瘋了!像妳這樣忘恩負義的瘋女人,根本配不上我!現在就算妳想嫁,我也不娶了!」

  恨恨地扔下這幾句挽回顏面的話之後,不等賈璐兒差人送客,李育德便逕自轉身離開了。

  賈璐兒鬆了一口氣,正想扶起一旁看來也被她的「暴行」嚇傻了的小雪時,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些聲響。

  回頭一看,她當場僵住,無法動彈,只能滿臉尷尬地望著佇立在不遠處迴廊下的華氏夫婦與華霆非!

  老天!他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該不會將她方才「逞凶鬥狠」的一幕全看在眼裡吧?

  慘了慘了,這下子該如何是好?

  瞅著她那尷尬困窘的神情,華霆非忍不住朗聲大笑。

  「爹、娘,我就說璐兒是個與眾不同的姑娘吧!」

  他的話不啻是證實了剛才的一切全被瞧見,賈璐兒在心底發出哀號,羞得滿臉通紅,真恨不得眼前有個地洞,那麼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去躲起來。

  華霆非含笑地走到她的身邊,安撫地輕攬著她。

  「放心吧,璐兒,我爹娘不會介意的。」

  真的嗎?

  賈璐兒懊惱地咬著唇兒,心裡根本不敢懷抱太大的希望。

  華夫人看出她的沮喪與忐忑,趕緊走上前去,親切地拉起準兒媳婦的手。

  「放心吧!面對無禮的人,本來就該態度強硬一些,免得被欺負到頭頂上了。妳剛才做得很對,我支持妳!下回要是他再來鬧事,我陪妳一塊兒拿掃帚將他給轟出去!」

  聽見華夫人的話,賈璐兒呆了呆,腦中想像了下那樣的畫面,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明白華夫人只是故意這麼說,好讓她別再感到尷尬困窘,而這份體貼的心意真是讓她極為感激。

  華霆非望著她,說道:「璐兒,妳別擔心,我們都是真心喜愛最真實自然的妳,妳就只管放心做自己吧!」

  賈璐兒點了點頭,胸臆間漲滿了感動。

  眼看小倆口的目光一對上,就熱烈地交纏在一塊兒,感受到那股濃情密意,華氏夫婦識趣地不妨礙兒子談情說愛,並且在悄悄離開之前,還順便示意小雪也一塊兒退下。

  華霆非打趣地說道:「璐兒,妳剛才那『真情流露』的模樣真是可愛,不過我希望往後妳不會用那一招來對付我。」

  這番話,再度逗笑了賈璐兒。

  她揚起嘴角,故意裝出刁蠻的神情哼道:「那你可得好好表現了,否則還是得依『家法』伺候!」

  語畢,兩人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華霆非愛憐地輕撫著她的臉頰,語氣認真地說道:「璐兒,在我的面前,妳永遠都無須擔心表現出最真實的樣子,因為我愛的就是真正的妳,明白嗎?」

  賈璐兒點點頭,感動地偎進他的胸膛。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她閉上眼,在心底發出滿足的輕嘆。

  自己最真實的一面也能夠被毫不保留地接納、欣賞與喜愛,這是多麼幸運又幸福的事啊!

  ※※※※

  順利地拜堂完婚之後,華霆非帶著賈璐兒再度返回揚州。

  經過一段時日的籌劃準備,茶樓順利地開張,生意非常好,相信再過不了多久,就會成為揚州一帶口碑、生意都拔尖的茶樓,他甚至已經開始計劃約莫半年之後,要在杭州再開一間分館了。

  儘管日子異常忙碌,華霆非還是堅持每日一定要多陪陪心愛的妻子。

  今日傍晚,他們相偕去探望張爺爺,陪老人家聊了許久才離開。

  「張爺爺看起來對現在的住處十分滿意呢!」賈璐兒開心地笑道。

  「是啊,真是太好了。」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你,設想得這麼周到。」賈璐兒由衷地說道。

  過去這些年來,她雖然不時地去探望張爺爺,可由於是瞞著爹娘悄悄這麼做的,在自己能力有限的情況下,她也只能為張爺爺帶去一些吃的、穿的和些許銀子,沒法兒大手筆地為張爺爺換個更好的房子。

  想不到,華霆非在初次探望過張爺爺後,就已私下請人物色,找到了現在這幢寬敞的屋子,不僅讓老人家可以住得更舒適,甚至還派了兩名奴僕前去照料張爺爺生活起居。

  對於這樣細心的安排,賈璐兒的心裡著實感動不已。

  華霆非含笑地望著身邊的愛妻,俊眸卻難得地浮現一抹遲疑,沈吟了半晌之後,才又再度開口。

  「璐兒,有件事情,我想詢問妳的意思。」

  「什麼事?」

  「是關於妳後娘的事。我打聽過了,過去這些年,丁家的茶葉鋪一直由妳後娘的兄長代為經營,生意還算過得去,而此刻妳同父異母的弟弟正在店裡一邊學習、一邊幫忙。」華霆非頓了頓,說道:「璐兒,妳可有想過要取回妳原本該擁有的一切?要不要我幫妳做些什麼?」

  想著當年她後娘竟然狠心地遺棄才七歲大的她,華霆非就難以原諒。

  為此,他根據她言談間透露的一些線索,暗中花了點時間進行調查,最後確認了她的後娘就是白秀雲。

  原本他想要為她討回公道,可是轉念一想,若不是當初那個狠心無情的計劃他與璐兒或許這輩子永遠也沒有機會相遇、相識,更別說是過著如今這樣無比幸福的日子了。

  究竟該怎麼對付白秀雲,他反覆思忖卻沒有一個結論,最後他想,這個世上最有權利決定該怎麼做的人,就是她了。

  賈璐兒聞言停下了腳步,她已經好久沒有想起後娘和弟弟了。

  對後娘當年無情的遺棄,她的心裡也曾經難以接受,可這會兒突然聽他提起他們,她卻意外發現自己心底的結不知何時早已不存在了。

  肯定是因為自己此刻過得很幸福,所以心裡不但沒有半點怨恨,甚至由衷地希望自己認識的所有人,也都能夠過著幸福的日子吧!

  她仰起臉,朝華霆非揚起一抹微笑。

  「既然他們此刻過得不錯,就讓他們繼續這樣過下去吧!」去追究、去報復,只不過是在製造更多的痛苦與仇恨。

  既然她此刻的日子過得很幸福美好,那麼也沒有必要再去追究什麼,況且若真的去報復後娘、爭奪家產,也不能讓她感到絲毫的愉快,既然損人又不利己,那又何必去做呢?

  華霆非點點頭,心底對她的寬容與善良由衷感到驕傲。

  「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得陪妳回去一趟,祭拜妳的親生爹娘。」

  賈璐兒激動地點點頭,這也是剛才閃過她腦海的念頭。

  她望著身邊的夫婿,胸口盈滿了感動。

  「謝謝你,凡事都為我設想周到了。」

  「我也要謝謝妳,給了我最美好的妳。」

  這番深情的話語,讓賈璐兒的心兒怦動。

  胸口滿溢的愛意,讓她顧不得此刻正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主動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大掌。

  華霆非也立刻回握住她,兩人十指交扣,兩顆心也緊緊相依。

  相視而笑的他們,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至死不渝的深情。

  即便一輩子的時間還很長,即便沒有人能預測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但他們都堅信緊握住自己的這雙手,永遠也不會鬆開,直到他們生命的最後一天……

  ──全書完

  編註:【惡作劇情咒之二】《求娘子垂憐》將於近期橘子說推出,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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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4-4-19 08:18 PM


後記 朱映徽

  上次的後記裡,提到我打算要去看李安導演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我,在交出那篇後記的隔日,就去看了早場。

  儘管是非假日的早場時段,那個場次的觀眾倒也不算太少,而且大概是為了最佳3D觀影位置的緣故,劃位人員並沒有將觀眾們的位置錯開,而是一個接一個地排在中央的兩排位置,左右兩邊都有其他的觀眾。

  儘管這樣的座位安排,少了「包場」般的自在放鬆,但是知道這部電影這麼受歡迎,心裡也是挺高興的。

  看完電影之後,帶著滿滿的情緒回到家裡,回想著影片裡一幕幕的畫面,許多特別的感受一一浮上心頭。

  後來上網看了一些影評,甚至還看了不同觀眾對於影片內容的各種解讀,有些內容覺得太過牽強誇大,有些卻覺得挺有道理,總之光是觀看各家評論分析,也是個十分有趣的過程。

  一部好的電影,除了在觀影的當下能夠讓觀眾立刻被「吸」進情節裡、引起共鳴之外,事後還可以令人不由自主地回味再三,甚至潛心思索其中的意涵。

  儘管這已經是一部幾乎零差評的巨作了,但我還是忍不住要由衷讚嘆,這真是一部棒極了的電影,也由衷以台灣出了這麼一位有內涵的導演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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