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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原零 -【銀盤萬花筒.七】敘情詩花式滑冰:Be in love with your miracle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9 10:12 PM 編輯【內容簡介】
為了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溫哥華冬季奧運,『驚愕公主』櫻野鶴紗隻身前往俄羅斯。
和加布莉的秘密約定成為精神上的支柱,並將世界第一視為唯一目標;
雖然如此,沒想到新合作的名教練竟然意外地難纏,為人陰險又不講理,老是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總之,實在太為所欲為。她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咦?等等,莉雅!妳要做什麼!?
【作者簡介】
海原 零/Rei Kaibara
以新人獎參賽時的筆名為起端,有著許多表示自己明顯欠缺常識與遠見的故事。雖然演講時的痛苦創傷尚未痊癒,但是由於敝人的內心如水晶般澄澈,因此如果不那麼做,是生不出好靈感的。現在每天都詛咒身為作家卻不成材的自己。
座右銘是『要成為笨蛋!』⋯⋯請不要對我說『你不是天生的笨蛋嗎!?』
原日文書名:銀盤カレイドスコープ〈vol.7〉 リリカル・プログラム:Be in love with your miracle
原所屬文庫:集英社 Super Dash文庫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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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登場人物:
櫻野鶴紗---------------------以一百億美金美貌為傲的19歲花式滑冰選手。
加百列.派比.波佐----------22歲的意大利聖女,在現役選手當中擁有僅次於莉雅的優越戰績。
瑪雅.奇夫勒-----------------俄羅斯中年女教練,一手栽培出莉雅。嘉奈特的人。
亞歷山卓.可蘭斯基-------暱稱薩沙,居住於尤里斯庫鎮的11歲美少年。
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18歲的無敵女帝,已經與自己唯一的教練瑪雅·奇夫勒結束師徒關係。
※※※ ※※※ ※※※ ※※※
《序 章》
---花式滑冰的女王,奧運的女王,終於在此刻誕生---
1994年的冬季奧運。
我至今仍依稀記得,當時電視是這樣實況轉播的。
如果要問理由的話,我想是因為當時4歲的我打從心底相信,相信在這項名為花式滑冰的運動中,能在冰上穿著漂亮服裝,展露跳躍、璇轉並獲得勝利的人,才是真正的女王;我相信那個人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
我和常人一樣容易受到影響,在那樣的心情之下,我首次前往長野當地的滑冰場玩。不過,如果探究其背後的動機。。。。與其說我對滑冰有好感,我認為我對世界女王這個稱號的誇張妄想,佔了相當大的因素;真不愧是日後的冰上公主,似乎從小就有這方面的嗜好了。
那樣的我,沒有多久就變成了冰的俘虜,前往滑冰場的頻率開始增加,整個人沉迷在滑冰中。就連這樣的櫻野鶴紗,也因為當時的年幼,而對於銀盤散發出來的強大魔力毫無抵抗之力。不久後,加入那個滑冰場兒童班的我,開始參加滑冰團體的教學課程。
我很快就展現出豐沛的才能,而看中我的才能的人,是當時來自東京的新銳教練----高島優司。當時,剛滿5歲的我接受了他的邀約正式踏上這一條路,這條花式滑冰之路。
被我視為夢想以及目標之一的奧運。
4年前,我在16歲的時候實現了這個夢想……那用盡我一生份量的喜怒哀樂,伴隨著悲劇與奇跡的時光。
即將到來的2010年冬季奧運----如果我能參賽,那就是我第二次實現參加奧運的夢想。對我來說,這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話說回來,如何看待奧運本來就是因人而異的問題。
現在的櫻野鶴紗,在精神面上沒有任何不安,腦海裡所浮現的未來是明朗的藍圖。
我不會再毫無意義地緊張、恍神,或者被旁人干擾。在全世界的注目下,我將帶著適度的緊張與興奮感站上決戰之地,毅然決然地----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Ⅰ 不乖的聖女】
怎麼可能──我原本是這麼認為的。
2009年世界錦標賽紐約大會。
那位女子單人的銀牌得主,深受眾人喜愛的義大利聖女加百列·派比·波佐,在她的友誼表演開始之前,全場的觀眾所展現出的拒絕反應,居然更勝於銅牌得主櫻野鶴紗登場時的情況。
【各位觀眾,真的很對不起……】
聽見會場中突然傳出加布莉本人的聲音,場內觀眾的噓聲瞬間停止。
先前冰舞的銀牌搭擋結束表演後,接著終於要輪到聖女登場,場內觀眾的期待自然也隨這一刻的到來而高漲。因此,當加布列缺席的廣播將這些期待一刀斬斷時,強烈的失望暴風便立刻爆發。
【其實今天早上,我在練習友誼表演時受了重傷,所以……】
雖然並未在觀眾面前露臉,但是加布莉本人清亮的聲音,確實透過擴音器正逐漸安撫場內觀眾的情緒。友誼表演與比賽時的場地不同,在其由璀璨燈光所構成的夢幻空間中,聖女的道歉之辭靜靜地流洩其中。
要是對此表示不滿,簡直等於承認自己沒有人性。
【雖然對各位深感抱歉,但是今天實在無法讓各位看到我的表演,真的很對不起。】
……觀眾們微弱的騷動聲,顯示出他們打從心底為她擔心。
而且不只觀眾有那種想法。
「鶴紗,你有沒有聽說她的情形?」
休息室裡,本大會第五名的加拿大老將史黛西·蘭格洛普,正以不解的表情問我。
「不,完全不知情,不曉得狀況還好嗎……」
話說回來,最近還滿常聽到加布莉受傷的消息。
上次奧運之後,在接下來的世界錦標賽四個賽季中,加布莉只在2007年錯過頒獎台。雖然她之前在自己出身國舉辦的杜林奧運中,創下奪得銀牌的佳績,但是或許當時週遭太過強烈的期待讓她疲憊,導致她在隔季的各項表現都相當失常。但是除了那一季之外,她始終維持著堅強的實力,就連這次大會──就是昨晚,她也拿下個人的第三面世界錦標賽銀牌。
她的技巧部分在三圈艾克索跳方面已經相當熟練,而尚未在比賽中嘗試的四圈跳,或許現在也已經有相當的完成度。
……為了達到那個境界,身體不知道要承受多少煎熬。
【雖然這不算是道歉,可是……】
隨著加布莉這句話,舞檯燈此刻集中至冰面上的一點。
【我想介紹一個人給各位認識,他是我原本打算今天在這裡一起表演即席雙人滑冰的對象。】
那個人身穿橘色襯衫搭配黑色長褲,胸前則是繫上顏色鮮艷的水藍色領帶;除此之外,還戴著黑帽及色澤帶紅的太陽眼鏡,是個身材稍嫌瘦小的男人。雖然下巴到臉頰的濃密鬍鬚讓人感覺邋遢,但是大膽地使用多種誇張色彩的服裝,倒還頗具時尚感,顏色搭配拿捏得恰到好處。
【他的名字是安德列·本吉尼,他是我的……】
──場內一片寂靜,隨後……
【男朋友,也是未婚夫──】
OH!MY GOD!!
起初是某個觀眾的慘叫,緊接著整個體育館陷入混亂。
休息室裡,結束表演的選手們也面面相覷,表現出各式各樣的反應。
我自己也難掩驚訝,眼睛直盯著液晶螢幕中鏡頭特寫的墨鏡鬍鬚男。加布莉不僅是一位滑冰選手,甚至還是被世上眾從觀眾所敬愛的聖女,而那名擄獲聖女芳心的男性正在冰面上熱身,似乎也是個滑冰選手。
聖女的男朋友……咦?仔細想想,似乎有些矛盾?
這個問題就先擱置一旁,或許之後會有不少人跑去喝悶酒吧。
「你真是個罪人呢,加布莉……」
──曲子是滑冰選手華爾滋。
原本應該上場表演的銀牌得主加百列·派比·波佐不在場上,卻由其男朋友開始表演。這樣的發展雖然詭異,但是再怎麼說,那人畢竟是聖女的未婚夫,因此場中也沒有任何人有異議,更不會不識相地發出噓聲。
如果場上的人換成櫻野鶴紗的男朋友……這裡終究是紐約啊。
~~GOOD BYE GOOD BYE~~
肯定會被全場觀眾齊聲抗議,一切就此結束。
不過……提到他的滑冰表現。
「雖然不像是門外漢……」
卻也完全無法與加布莉相提並論。那人的滑冰動作粗糙、速度也慢,只會以面朝前的方式,踩著冰把自己往前推;旋轉時的速度緩慢,轉軸也十分凌亂,跳躍更是──
「唉……」
那人在單獨的兩圈托路普跳時重重摔了一跤,只見他手按著差點掉落的帽子起身,再次努力表演。
那個人大概就只有「以前學過」這種程度吧,如果他們是因為滑冰而相識,那麼那個人所贏得過的最大頭銜,肯定就是「加布莉」這項。講得更明白點,他的技術實在糟糕透頂,與在花式滑冰界大放異彩的群星相比,根本是不同層次。
……此時,休息室中也瀰漫著一股掃興的氣氛。
現在是世界錦標賽的友誼表演,除了主辦國的參賽選手之外,只有在大會中名列前茅的得獎者,也就是極少數的滑冰選手才被允許在此表演,讓他在這裡表演實在也……咦?
曲調──不,是整個音樂徹底改變,華爾滋變成了搖滾樂。
「嗯?」
就在音樂改變的同時,那個男人的動作突然充滿動感,動作也更有美感。
不一會兒,他摘下原本壓低的黑色帽子並丟到一旁。
──怎麼回事?
我下意識地把臉湊近液晶螢幕。
從帽子下出現的是……
「不會吧!?」
居然是紅褐色的馬尾。
此時那人也已撕去臉上的假鬍鬚,出現在燈光下的──是極為開朗的笑容。
「OH、GOD!!」
「唔哇!被騙了!」
「太誇張了~~」
休息室裡亂成一團。
接著,觀眾席的驚人歡聲壓過這陣喧鬧,尤其是那些沉入沮喪深淵的人,完全無法克制地流下安心的淚水。此刻這座體育館中的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雖然臉上還戴著偏紅的太陽眼鏡,但是臉形和髮型都不會讓人錯認,那從不間斷、讓觀者為之著迷的微笑也是原因之一。
「加布莉……你這個人真是……」
此時在場上的,是世界最高水準的動作及滑冰技術;最重要的,還有那總是籠罩在她身旁的神聖氣息。
在如怒濤般的歡聲簇擁下,男裝聖女持續在場中躍動。
她是如此地動感,並且感覺如此快樂……
【安德列·本吉尼!】
當表演結束,場內廣播再次朗聲介紹『他』的名字。
體育館內響起一陣笑聲,緊接著,笑聲轉變成音量驚人的手打節拍──
於是,『他』便暫時離開冰面,在場邊為接下來的安可表演調整呼吸並暫時休息,就在這個時候……
【啊,對了,安德列,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場內廣播員這麼說道。
【要是你敢讓加布莉哭泣,我可不會放過你喔。】
這麼俏皮的發言,再度讓觀眾情緒沸騰;面對這種狀況的『他』則……
左手扶著始終帶在臉上的太陽眼鏡,同時豎起右手拇指、點點頭。
幸福的爆笑聲,響徹整座體育館。
加百列·派比·波佐──22歲的義大利人,無論是做為一個人、一名滑冰選手或是表演者,都是頂尖的存在。
在這天的友誼表演上,她風趣且準備周到的表演,比其他任何選手更讓觀眾快樂。
***
三月底的紐約,反櫻野聲浪已屹立不搖。在某種異常的氣氛之下,獲得銅牌的我──櫻野鶴紗,在大會結束後的三天內,都在自己下榻的旅館裡頭,接受以滑冰雜誌為首的各個媒體採訪,並讓身體獲得充分的休息。
接著,我前往加拿大。
因為要在明年溫哥華奧運中使用的全新滑冰場,將集合以這次世界錦標賽獎牌得主為主的幾名當紅選手,再搭配數名職業選手,舉辦一場陣容豪華的冰上表演。對我來說,這是筆收入可觀的生意,同時還可緩和這陣子處於緊繃狀態的身體,並且也是可以兼顧事前勘查的一場表演。
目前高島教練已經先行返回日本。世界錦標賽期間,一直在我身邊形影不離的4名保鏢,到加拿大之後也不需要了。我胸口掛著表演參賽選手的識別證,隻身一人來到這座為奧運全新建設的冰上體育館。
在美國被當成反派──正確來說,純粹被當成是個『壞蛋』的我,一旦越過國境,週遭的敵意也立刻淡薄許多。看來明年的奧運,不至於會變成像今年的世界錦標賽那樣了。
這座體育館從屋頂到觀眾席,從休息區到場邊、冰面,都呈現出完美的一體感。喜好花式滑冰的加拿大觀眾,他們所散發的熱情及歡聲,相信都會毫不保留地集中到場內,但是那絕不是壓迫感、對滑冰選手來說,這實在是個容易施展的空間。
場中已有幾道動作輕巧的身影在冰面交錯,彷彿是在支持我這樣的第一印象。看來有幾名選手已經為這次的表演在場中進行練習了。
「喔,櫻野小姐。」
「啊……」
我站在場邊,有位選手俐落地停在我面前,柔順的髮絲也隨著她的靜止而垂落。
那是26歲的至籐響子,在上一屆的奧運評選中以及到目前為止,都是我在日本國內最大的競爭對手。
雖然她這次大會是以第六名告終,但是以去年的世界錦標賽銅牌為首,她歷年來累積的成績不容小覷。類似這種規模的冰上表演,她也經常受邀出席。
「來勘查場地嗎?」
「嗯,你也是嗎?」
我不假思索地開口之後,內心頓時有些忐忑。
至籐響子──悲劇的女王。
就算是與迷信無緣的我,也不禁覺得她獨自背負著各種與奧運相關的悲劇,實在是個運氣欠佳的選手。
她雖然在上上屆獲選為奧運代表選手,卻因為病毒性的疾病而缺席。
而上一屆則是……
「我還沒有被選為代表呢。」
「這樣說的話,我也──」
「你不會被排除在代表名單之外的。」
……面對至籐這句話,我輕聳著肩。
看見我的反應,她只是用一如往常的穩重眼神看著我。
「那麼,目前就先把這些話當做是我們被選為代表選手,而且是在沒有受傷、生病的情況下才這麼說的吧。」
她的談吐與面對媒體時一樣……或許有點詼諧,但是仍舊無懈可擊。
根據這次世界錦標賽的成績,明年奧運日本會有三個代表名額;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和至籐應該是一定會獲選的。
沒有意外的話──在比任何人都瞭解這句話有多困難的她面前……
「我會牢記在心的。」
我附和道。
***
我稍微在冰面上確認過場地的觸感之後,便早早結束練習,四處閒逛。
用來藏起雙馬尾的帽子,還有作用雖然不大,卻多少能遮掩我世界遺產級美貌的太陽眼鏡,都是逛街時的必需品。我穿著運動外套、牛仔褲、運動鞋這些對一百億美金公主來說屬於一般外出服的配備,在溫哥華的街道上閒逛。
對經常舉辦花式滑冰國際賽事及冰上表演的加拿大來說,這裡也是經常被選為舉辦會場的大都市,我也不是第一次造訪這裡。
由於這座城市是有名的觀光勝地,因此市中心也相當漂亮。熙來攘往的行人似乎也配合逐漸暖和的氣候而穿著各式各樣不同的服飾──
……突然間,我的視線停在一個和我作類似打扮的女性身上。
同樣是帽子加上太陽眼鏡,全身的穿著也和我沒有兩樣,這類用來掩飾身份的裝扮,也經常有逐漸打開知名度的藝人使用。但是實際上,做這種打扮的當事人,其實很少有需要這麼做的價值。
我很快就將視線拉回街道旁的一棟現代大樓。話說回來,這世界上能和我鶴紗公主相提並論的人,就算用一隻手的手指來數都嫌……
「──鶴紗?」
「咦?」
我的視線再度轉回剛才那名女性身上,剛才叫我名字的人確實是她。
那人現在正面對著我,並將太陽眼鏡從臉上摘下──
「啊……」
我驚訝地張大嘴巴。
對方肯定是個能與我相提並論,不,是在我之上的人物。
在上一屆奧運之後,被認為會肩負起花式滑冰女子單人下一個世代,包含我在內的四名優秀年輕選手,被大眾賦予『BIG4』的稱呼。不過,由於其中一人的突出,這個稱呼正逐漸變成過去式,而且……
尊敬、憧憬、處死。
這分別是我對其他三人最直接的情感。
現在在我眼前露出真面目的人,正是屬於『尊敬』的人物。
我躍上世界第一線已有數年的時間,雖然有幾次在比賽中和她碰面的經驗,但是從未和她好好聊過。
「我是剛好有事才來這裡的,你看,我就是要去那邊。」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映入我眼中的就是那棟現代大樓。
「醫院?」
「啊,不是我生病,你看我這麼健康。」
「害我嚇了一跳。」
看她開玩笑地做著秀肌肉的姿勢,我輕歎一口氣。不過就算自己真的有什麼嚴重的傷勢或疾病,她的表情大概也不會變吧……看過她在場內外的笑容,真的會讓人有這種感覺。
「對了,鶴紗,我可以佔用你一點時間嗎?」
「可以啊,我只是在散步而已,當然沒有問題。」
我不動聲色地回應,然而其實我內心抱著巨大的期待。
對我來說,這世界上有兩個人是我想與其好好交談的對象;我在去年世界錦標賽的時候,和其中一人一起用餐過。
另一人,就是眼前這位。
「那麼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儘管說。」
──義大利的聖女,加百列·派比·波佐。
其實到目前為止,在比賽前、頒獎台上、賽後記者會、賽後宴會,或冰上表演等場合碰面時,我和她都只有過簡短的交談。
你表現得真好。
謝謝,你也是。
最多就是這樣,我也未曾嘗試進一步多聊,如果要問原因,其實就是因為比起另一個人,她就某些角度來講,是讓我比較膽怯的對象。
「我想請你陪我去見一個女孩。」
「女孩?」
我並不認為自己是個心靈純潔的人,雖然我總是誇耀自己有著時價一百億美金,以及完美無缺的傲人美貌;但是在性格方面,我也有優缺點,從這個角度來說,我也只是個平凡人,因此……
在像她這樣如假包換的『聖女』面前,我總是會抱持著超乎必要的自卑感……
「對方是寫了這封信的女孩。」
「支持者的信?」
「她在信中也提到很喜歡鶴紗。」
不過……
像這樣的突發狀況也不錯吧?況且還是對方主動邀約的。
要是我陪她走這一趟的話──
「如果你願意的話,事後我可以請你吃頓飯。」
「沒關係,你不用那麼客氣。」
──我就能實現我的心願了。
我接過那封信,稍微看了一下。從字裡行間來看,對方應該是個年紀尚小,不然就是不習慣用英語的女孩。
至於那關鍵的部分──我也很喜歡史黛西,啊,還有日本的櫻野,可是我最喜歡的人還是加百列,我最喜歡你了!!
「……我是附註的附註?」
「啊,絕對不是那個意思……」
「我開玩笑的,看來她是個好孩子呢。」
我笑著這麼補充後,便主動轉身朝向醫院正門的方向。
「那麼我們走吧。」
單人房的病床上坐著一個年幼的女孩。
「……加百列?」
「幸會,你是艾蜜莉吧?」
對方目瞪口呆、渾身僵硬了好一陣子,她的視線凍結在突來的訪視者加布莉身上。
「……怎麼會?」
「因為你寫信給我,我想向你道謝,所以就來了。」
此時我站在加布莉的斜後方,看著這場預料之外的相遇所衍生的感動,甚至讓我覺得自己的存在與這裡格格不入。
大約經過1分鐘後……
看見艾蜜莉總算發現另一位選手的存在,臉上因而再次浮現感激,我這才打從心底鬆了口氣。聽說這名少女已經有五年的時間都像現在這樣待在醫院,自從她誕生於這個世界之後,就從來沒有離開過醫院。
無論是她生病的原因或她心中是否對未來有所展望,我都不打算詢問,因為我沒有那樣的勇氣。
「雖然電視上的加百列就已經很漂亮了,但是實際見到本人之後,我覺得你比電視上更漂亮呢。」
「哇!鶴紗,你有聽見她剛才說的嗎?」
看見聖女那善良且毫不做作的笑容轉向我,我不假思索地表示同意,不過……
「那我呢?」
對這種事不善罷干休,也是櫻野鶴紗的作風。
「嗯~~和電視中差不多吧。」
「怎麼這樣,艾蜜莉好冷淡喔。」
加布莉把自己的椅子拉到病床旁邊,不斷與久病的少女艾蜜莉交談,直到整整一個小時過去,擔心少女身體狀況的護士前來制止為止。
而在這段時間內,我則是在加布莉身後偶爾答腔、開開玩笑,同時我心中也不禁出現一個疑問。
不論任何人,都是兼具美麗、醜惡的存在──
……真的是這樣嗎?
***
我們和少女溫馨的交流就此結束。
接下來,就是加布莉要履行請客的承諾,但是……
此刻醫院大廳早已擠滿一大群人,無論是病患、護士、醫生,大廳內不斷湧進要求加布莉簽名和握手的人潮。
不過,她不愧是名聞天下的加布莉,早已熟悉該如何應對這樣的狀況。加布莉先讓我一個人坐上她不知何時已經叫好的計程車,請司機在原地等待後,便自己轉身返回醫院。
對於我幾乎不幫人簽名的特色,正確來說應該是個性,她也完全尊重。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沒關係。」
我在車內閱讀溫哥華觀光指南以打發時間,看見加布莉打開後座車門後,我便露出笑容這麼說道。
或許是因為習慣明星級待遇的關係,最近的我相當不喜歡等待,然而現在我卻絲毫不會感到不耐……這或許都是因為她的人品與應對得宜的緣故。
「那麼你想去哪裡呢?」
「啊,對喔……」
她這麼一問,我又開始有點緊張,之前提到的那種自卑感尚未從我心中消散……不過,也因此讓我倍感期待。
在這世界上,能讓一百億美金的公主櫻野鶴紗如此敬畏的人,除了她之外,也只剩下另外一個人了。
「現在脖子還不餓……我們可以先到處逛逛嗎?」
面對我戰戰兢兢地如此提議,加布莉說道。
「好,那之後再去用餐吧。」
「嗯,這是我的榮幸。」
「今天我們就好好地玩個過癮!」
加布莉以清澈、毫不做作且極為開朗的笑容回應。
「太棒了……」
我小聲地呢喃,身體順著計程車開動時的些微慣性晃動,並將視線移向窗外。
這真是繼去年斯德哥爾摩那次之後,又一次美好、興奮的相遇。
***
在市區的外圍,有著充滿流水與綠意的史丹利公園,能在都市當中擁有如此廣大的公園,也是國土遼闊、擁有許多自然生態的加拿大才有的特色。
計程車司機安全地將我們載送到目的地,並在此時提出拍攝紀念照片的要求。
看見加布莉爽快地答應,我也沒有拒絕。
於是,那個司機便成為世界上第二個能讓加百列·派比·波佐,以及櫻野鶴紗分別站在自己左右兩側的人。
……至於第一個人是誰,應該就不用多說了吧。
我們仍免不了帽子加太陽眼鏡的高度戒備裝扮。
我和加布莉兩人就這樣沿著河堤步道散步、閒聊。
雖然是這樣,然而我絕對算不上是擁有豐富話題的人。我有自信的話題大概就是動畫、漫畫,還有冰球……這些實在不像是會和聖女有所交集的東西。
那麼,究竟是什麼話題能讓我們如此投入其中呢?
大概沒有人想像得到吧。
「一段梯、兩段梯、三段、四段,一直上去……」
「唔~~」
加布莉交疊起手臂,努力思考著。
一邊是用日語轉換成英語的名稱,一邊則是從義大利語轉換成英語的名稱,如果雙方的翻譯無法一致就不能溝通,可是由此必然衍生的障礙,正是有趣的地方。
「變成東京鐵塔之後……」
「啊,我知道了!」
「真的嗎?」
正確答案是意外中的意外──翻花繩。
「先是東京鐵塔對吧?」
「對,我們是這麼說的。」
「然後再這樣,用嘴巴咬住……」
「對,就是這樣……」
看著我比手劃腳,加布莉也跟著點頭回應。
……真是太驚人了。
小時候除了滑冰以外,曾經熱衷的東西──我實在沒想到,竟然會從這個話題聊到翻花繩,不過,先提到這個東西的人也是我自己。
自從小學二年級發生了某件事之後,我便經常一個人獨處,因此有一段時期,我在下課時間就會逕自埋首於翻花繩裡,還因而磨練出不錯的技術;直到現在,那已經成為我快樂的回憶之一……咦?問我怎麼知道有翻花繩這種東西?
當然是因為大雄啦!
……總而言之。
不知是因為翻花繩的話題出乎意料,還是因為連翻花繩裡頭的阿帕契之門或仙女座銀河之類的誇張名稱,居然都相通的意外性讓人興奮不已……
我們手中明明沒有最重要的繩子,卻可以因為這個話題聊得這麼開心,要是有繩子的話,我肯定會和加布莉兩人玩起翻花繩吧。雖然這麼久沒玩,技術大概生疏了不少,不過在這方面,她應該也和我一樣;至少在這幾年間,我不記得曾經聽過她把心思放在翻花繩上的消息。
沒錯,這是個難得和加布莉相處的機會,我真正想聽的其實是她說的話,無論看過多少採訪報導,還是會想親自問問本人。
我這樣的願望,健談的聖女也為我實現了。
她告訴我很多事,包括喜歡的電影、歌劇、芭蕾、音樂;還有除了滑冰之外,自己想做的事,其中也包括她希望有一天能上大學的心願。
還有,她想親自主導慈善事業……
「我只是單純想服務支持者而已。」
對於去到醫院探望艾蜜莉的事情,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因為,還有很多想看滑冰也不能來看的孩子。」
「原來如此……」
在晴朗的天空下,迎著吹撫過園內群木的微風,我和加布莉兩人在廣大的史丹利公園內漫步。雖然溫哥華的春天仍十分寒冷,必須穿著厚重衣物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是可能的話,真希望我們能夠拿下帽子和太陽眼鏡,如果可能的話,然而……
我們到處參觀以當地圖騰柱為代表的各個名勝,邊走邊聊了有3小時之久。
此刻天色也已經逐漸轉暗。
「鶴紗,時間也差不多了,要去吃晚餐嗎?」
「好啊。」
我們進入公園內的一家餐廳,選擇二樓角落靠窗的位置,雖然不是包廂,不過也相去不遠。總之,我們找到一處有牆壁環繞的座位。
直到這個時候,我們才總算能卸下帽子及太陽眼鏡。
「啊……」
前來點餐的女服務生發現了我們的身份,於是發出小聲的驚呼。
我見狀立刻用食指抵著嘴唇,防止事態擴大。那名女服務生雖然表情因緊張而有些顫抖,但是仍在微微點頭之後,把菜單遞給我們。
從外表來看,她的年紀大概跟加布莉差不多或是稍大一點;不過話說回來,不僅是加拿大,歐美女孩的年齡我始終不太能辨認,到處都可以見到看起來像25歲的15歲,實在是難以分辨。
「呃……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幫我簽名嗎?」
「嗯,我很樂意。」
加布莉立刻回答道。
「如果你能暫時幫我們保密的話,我們會更加感激。」
「好、好的!」
戰戰兢兢的女服務生,瞬間挺直身軀如此回應。她服裝的設計,如果不論誇張色調的話,其實看起來和我那時候的表演服倒是有些相似……上次奧運季的表演中,我是不是該加入她這個動作呢?
此時,加布莉正流利地在女服務生的記事本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相對地,我則是……
──你也要我的簽名嗎?
慎重地向她確認之後,我也同樣簽下名字,因為要不是這樣,我根本不敢把名字簽在加布莉旁邊。
我們端詳著菜單中的菜色,各自點完餐之後,我便看著加布莉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感想。
「今天真快樂……」
「我也是。」
加布莉不假思索地以一百億伏特的笑容如此回應。
這些都是客套話嗎?不,因為我看不出任何懷疑之處,光是和她說話、看著她的臉,就會讓人打從心底感到溫暖,讓人感覺自己徹底地變澄澈……
「真的感覺好滿足喔,真幸福……」
我邊說邊將手放至膝上,下巴就直接抵在桌面,自然地抬起視線繼續說:
「而且最近也暫時不用進行密集的練習呢。」
「哈哈,的確。」
……我們的對話自然產生交集,因為對我們來說,這是最理所當然的話題。
不可思議的是,直到目前為止,我們一直都沒聊到滑冰的事。正確來說,之前就算我們聊到相近的話題,也會不約而同地將話題帶開;可是,現在是世界錦標賽剛結束不久,換句話說,正好是滑冰賽季剛結束,越過巨大的難關之後,我們在精神方面也得以獲得喘息,應該沒有理由迴避滑冰的話題才對,然而為什麼我們會這麼做呢?
由於我連自己的想法都無法掌握,因此更是無法摸透加布莉的想法;但是,她是否也開始察覺其中的不自然呢?
「加布莉。」
「嗯?」
淺褐色的清澈……那太過清澈的雙眼讓我有所猶豫,因為我察覺到自己的壞心眼。
但是就算如此,我實在無法眼睜睜讓這個機會流失,畢竟這可是難得的巧遇。
「我問你喔……」
我將下巴靠在桌面,要不是用這麼隨便的姿勢,我實在說不出口,說不出那嚴肅的核心問題。
沒錯,像這類的問題,我早已知道她的答案。
──只要能讓欣賞我表演的所有人感到快樂,那就是我的幸福;無論是任何大會,我都要全力以赴,這是我唯一在意的事──
……可是我有不同的想法。
真的只有這樣嗎?
她面對這項運動的態度,在技術、藝術兩方面的實際進步,還有不斷挑戰新表現及表演內容;她純粹的實力與始終優異的成績就是最好的證明。
加布莉為此花費的精力、時間、忍耐與堅定的信念,恐怕與我不相上下,甚至可能在我之上。
她付出的是超乎一般人想像的努力。
為了那些支持者──加布莉,真的只是這樣嗎?
我終於開口問出這個問題。
眼底微微透露出驚訝的加布莉,稍微沉默了一會兒。
意外的反應──不,也許這早在我的預料之內吧?
「如果可以的話……呃、我只是想問問看……」
我笨拙地補充道。
見加布莉望著天花板思索答案的模樣,我自然地坐直身子、端正姿勢,一想到我現在的行為是多麼在大膽,就覺得不能容許自己再有任何裝迷糊的舉動。
我的問題所要求的是超越她慣用句──為了那些支持者──的答案,而加布莉也明白我的意圖,所以才為此思索該如何回答。
換句話說,原則上,我已經先拒絕她平日對媒體的那種發言,要求她說出真心話;而且如果是我,如果是做為滑冰選手也不遜於加布莉的櫻野鶴紗,那麼應該有要求這個答案的資格,我是這麼認為的。
……以前,我曾經用笨拙的英語向另一個人問過類似的問題。
而現在。
面對受到所有人喜愛的至高善人,『聖女』加百列·派比·波佐,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她的答案。
──你想靠花式滑冰,達成什麼目標呢──?
「要用一句話來解釋,或許有些困難……」
足足仔細思考了有30秒之後,加布莉開口說:
「讓來看我表演的人能高興、快樂,並給予他們夢想與溫暖的感覺,我想成為那樣的滑冰選手……應該是這樣。」
或許可以說是和我想像的一樣,雖然我並沒有聽到會讓我感到驚訝、內心隱隱期待的未知答案。
雖然如此,這個答案仍有著強烈的說服力。她的清澈、純粹,甚至讓平常對這類美麗詞藻嗤之以鼻的我,都忍不住感到眼眶發熱……她話中所反映的,與其說是運動員,倒不如說是一位藝術家、表演者所具備的深度,這或許正是她身為聖女的真髓吧。
可是,讓觀眾快樂、感到溫暖──在這方面,她應該已經是世界第一了吧,唯有這一點是被稱為惡魔而受人唾棄的我,再怎麼努力也永遠比不上她的部分。
無論是目的或是追求的東西,她都和我不一樣。
不過,其中也有相同的部分,例如平日毫不妥協的鍛煉與比賽生活,而且她對滑冰的熱愛程度恐怕也是……
「如果能靠自己的表演讓觀眾熱血沸騰,我真的會感到很幸福。」
「這樣啊……」
既然這樣,那我也不需要多說什麼,因為只要她這麼說,這便是真相。
「和你期待的答案不一樣嗎?」
「呃,怎麼會……」
我連忙否認,可是……最後我露出帶著歎息的笑容乾脆地投降;在聖女面前,我根本無法說謊。
請您饒恕我的壞心眼吧──
「鶴紗,那你呢?」
「咦?」
「你想靠花式滑冰追求的東西。」
看見加布莉露出愉快的笑容,我不禁有點傻眼。
我們雙方都是滑冰選手,同樣的問題會被反問,其實也是理所當然。
「嗯……」
開始有點不知所措。
如果是平常的我,碰到朋友或媒體這麼問的話……
為了贏得世界、為了成為最強的滑冰選手、我追求的是花式滑冰的頂點──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只是……
現在我面前的人,是目前世界第二的加百列·派比·波佐。
因為要實現我說的話,就得勝過某個人,勝過位在『頂點』位置的俄羅斯女帝,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
正因為眼前的對象是和我一樣清楚莉雅有多麼強大、驚人的人,所以……
「勝過莉雅!這還用說嗎?」
要我認真說出這句話是不可能的,要我不裝傻也不害臊地這麼說,實在太……
「哇!鶴紗了不起!」
「才沒有,我也只會嘴上說說而已。」
「別開玩笑了~~」
……我不禁難為情地低下頭,我今天還真是反常。
話說回來,要讓我櫻野鶴紗說出這樣謙虛的句子,如果對方不是大外鼎鼎的加百列,想來也是不可能。
「對了,加布莉……」
「怎麼了?」
最後,在這個話題結束之前,我只要再問一次就好。
「你會不會也有想贏莉雅的這種想法……」
──話才剛出口,我內心就開始自嘲起來。
她的人生是立基在無可動搖、且與我不同的價值觀之上,我這麼問,簡直就像是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孩反覆問著相同的──
「我想贏她……」
「什麼?」
我的視線起初停在她淡褐色眼睛上,之後又緩緩移到她的唇上。
我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但是接著又──
「我好想贏她……」
「……」
從我們今天中午巧遇,在艾蜜莉的病房裡待了約1個小時之後,我和結束大量簽名&握手的她,自前往史丹利公園的路上真正開始交談算起,到目前為止大約經過了6個小時。
「只要一次就好……」
這段時間我們一直都在交談。
直到現在,這是第一次──
「我想試著贏過莉雅……」
……她的態度中沒有任何嬉鬧或害羞的成分。
眼神正視我的加布莉,從她口中所說出的,恐怕是她至今在面對任何採訪時,都不曾說過的……
聖女的真心話。
***
其實過去曾經有人邀請我與加布莉同台接受採訪,不過當時我因為行程問題回絕了那次邀約,然而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相當可惜。
女帝有可能被擊敗嗎?向緊追在莉雅之後的兩位超級女將詢問其可能性──對方應該也知道,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被問過很多次了。
……不過他們沒有邀請多敏妮克,倒真的是很明智的判斷。
前年的世界錦標賽,我以雙人選手身份站上頒獎台,名符其實變得無所畏懼,精神狀態已經成長到不會被任何人影響的程度。高速移動中的過頭上舉、拋轉,和那些動作的恐怖相比,表演前的壓力根本不算什麼;就算從充滿敵意的會場中響起震耳的噓聲,對我來說也不成問題。
因此,對那些將櫻野鶴紗視為眼中釘的日本、美國媒體來說,僅剩下一個可以用來貶低我的手段,就是拉出唯一的存在與我比較;例如他們會講,不管你多會說大話,終究遠不及她。當然,那些人也不認為那麼做會對我造成傷害,並且也有自覺這麼做猶如失敗者的掙扎,可是……
女帝獨霸──這絕對不是讓我感到愉快的現狀,我個人對她的好感與仰慕,全都與我對這個現狀的想法無關。
「原來就算是加布莉也……」
也會有這種想法──我並沒有放肆地這麼說。
「也會想贏她吧……」
我改口說道,內心亦百感交集。
一直到目前為止,我都未曾從加布莉口中聽過她述說自己對名次或勝利的執著,或是表示要達成什麼具體的目標,至少沒有那樣的印象。
她付出了任何人都肯定的努力,但是她卻絲毫沒有展現過自己對勝負的執著。
乍看之下,這是十分矛盾的,可是……
讓觀看表演的人感到幸福──這就是我滑冰的全部。
如果她如此斷言,我還是會深信不疑,我可以接受這個說法。
「我也一樣呢。」
「鶴紗……」
然而事實並不是那樣,就算是世界頂尖的表演者、被譽為聖女的加百列……
不想輸給任何人、想要比任何人都優秀──就算是她,也無法抗拒這種只要是人、是生物就有的本能;不過,就算是這樣……
和她相比,我終究是個凡人。
想要勝過莉雅,若是追究這個想法的根本動機,確實是身為一個人、一個生物,或是一名運動員所擁有的本能,但是事實並沒有那麼單純。
這就像是相撲中僅能有一位橫綱擁有過強的實力一樣,當所有比賽都是由那個人獲得優勝,讓人感到無趣的時候,是誰要來負起那樣的責任呢?
備受期待的新人?成熟的老將?受歡迎的小個頭力士?
以上都不是,答案很簡單,是大關。這或許也是隨著地位、實力上升,所要付出的相對代價吧。
是的,在目前的女子花式滑冰界,相當於大關立場的人就是──
「她太強了,實在差太多了……」
加布莉小聲地這麼說著,手肘抵住桌子,交握的雙手則遮住嘴巴。
大獎決賽、世界錦標賽,還有與我無關的歐洲錦標賽,每當這些主要的國際大會開幕時,都會傾向同一個結論。
女子項目的優勝者?那種事不用說也知道吧?
……而在這之後,民眾對於容許橫綱獨霸的大關,之所以沒有發出原本應該會出現的批判,原因只是在於如果那麼做,首當其衝的不是別人而是聖女,就是如此而已。如果沒有加布莉,那麼我和多敏妮克等人就很可能成為眾人撻伐的對象。
我不能安於這樣的現狀──絕對不能。
「可是,就是因為這樣……」
加布莉沉穩地繼續緩緩訴說,她的表情不同於往常那開朗的笑容,只是平靜地展現出她的決心;眼前的她,是過去在冰上也不曾讓人見過的──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想贏她,無論如何都想……」
──未知的聖女。
……深有同感?不,這種感覺在那之上。
我們現在確實產生共鳴。
交會的視線、不約而同露出笑意的嘴角,我們彼此體內都燃起強烈的鬥志,相互承受這股激盪,將自己帶入新奇的興奮感受。
如今已不僅局限於花式滑冰界,而是被譽為創下整個體育界史上最高成就的女性運動員,俄羅斯的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
勝過她──如果有這個可能,那麼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兩個人可以辦到。
只有我們。
「久等了~~」
之前那名女服務生的沙啞聲音,自然地為這段意想不到的嚴肅時間劃下句點。
***
這段意料之外的相遇也逐漸步入尾聲。
不久前那平靜的共鳴,此刻彷彿從未發生過一般,我們以開朗愉快的話題佐味佳餚。
加布莉口中從沒有出現過任何像是數落他人的話語,可是她的幽默實在讓人感到有趣而且愉快……
「加布莉。」
此時想到一個絕妙點子的我,停下挖著水果聖代的手,以撒嬌般的眼神鎖定目標。
「如果我能勝過莉雅的話……」
「怎麼樣?」
「讓我跟安德列約會。」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不是這個位置比較隱蔽,想必這整層樓的人都會因她的笑聲發現我們,並且立刻聚集過來吧。
「對、對不起,我只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全一發不可收拾,即使櫻野鶴紗誠惶誠恐仍點中了聖女的笑穴。
「噗……呵呵呵!」
受到加布莉影響,連我也不禁笑出來。一旦演變成這樣,就會產生相乘效果,讓場面完全失控。
結果我們只能任憑自己沉浸在笑意的波濤中,不過這樣感覺也還不壞……
「……要是你不嫌棄的話,我是無所謂啦。」
「咦?真的嗎?」
我的身體不禁離開座位,微微湊向前追問道。
我的提議絕對不是開玩笑……不,講白一點,我根本是認真的,只是我實在沒想到她真的會答應──
「可是你別看他那個樣子,其實人家可是很容易害羞的,要是和一百億美金的鶴紗公主走在一起,他可能會相當緊張喔。」
「哎呀,他能和大名鼎鼎的加百列成為情侶,又怎麼會把我放在眼裡呢?」
「少謙虛了啦~~」
這真是意想不到的發展。
和男裝的加布莉勾著手臂散步……哇!實在是太棒了!那肯定是世界上最棒的約會。
「不過相對的,我也有個條件。」
加布莉這時稍微瞇起眼睛,裝出小惡魔般的表情,這也是她在冰上偶爾會展現出的魅力之一。
「如果我勝過莉雅的話,你可要為我準備好一百億美金的『王子』喔。」
「王子……呃、咦?」
也就是說,要我穿上男裝?這樣的我?
換個立場設想,那還真是不得了,可是起頭的人畢竟是我。
「到時候我會很樂意當你的約會對象,聖女公主。」
「哇!我真是太高興了!鶴紗王子。」
看見我右手放在胸口低下頭回應。加布莉也立刻接道。
其實我會選擇這麼恭謹的動作,多少也是為了掩飾臉頰上浮起的燥熱。
「加布莉果然很了不起呢……」
「怎麼突然這麼說?」
「你人很好,又相當有魅力。」
……我毫不害羞且自然地說出這些話。
光是和她交談,就讓人感受到無限的幸福;光是接觸到她的為人處事,心裡就能湧出這樣的感受。
「……而且讓人感覺很溫暖。」
完全不需懷疑的澄澈內在,以及無限的安心感。
溫暖、無盡的溫柔氣息將我包覆其中,如果將自己獻上,她必能瞭解自己的一切……這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我想我大概有好一段時間都一直注視著加布莉吧。
她突然移開那淡褐色的雙眼,望向旁邊的地面。此時聖女顯得有些害羞……
「你真是的……」
我的名字是櫻野鶴紗──世界上罪孽最深的女人。
***
我們再次戴上帽子及太陽眼鏡,向那名女服務生道別後便離開餐廳。
我們在夜晚的史丹利公園裡踏上歸途。這場偶然的相遇已經持續超過10小時,但是在任何美好的時光都有結束的時候,越是讓人感到快樂,時間就過得越快,心中也會有更多依戀。
「謝謝你,鶴紗,今天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那是我該說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道謝……」
話說到這裡,我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了。
我是世界頂尖的花式滑冰選手,我能靠在冰上的技巧表現各種音樂及世界;可是,我並不擅長表現自己的心,尤其不知道該如何將自己坦率的想法轉換成言語……
太棒了,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而且一直到今天,我才覺得自己打從心底明白加布莉為何那麼受歡迎,為何會受到那麼多人喜愛。
「代我向安德烈問好喔。」
「哈哈哈,OK。」
我們很快會再見面,因為我們將從後天開始參加冰上表演。
不過,加布莉和我都處於十分忙碌的狀態,在冰上時姑且不論,私底下不知何時還能再有這樣的機會。
……即使如此,我們還是互相做了約定。
和男裝的聖女約會──似乎成為相當大的動力。
「加布莉,要是我們兩個都勝過莉雅的話,到時該怎麼辦?」
「……那就男生跟男生約會囉。」
「哈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Ⅱ Sweet home memories】
──響子,能夠再度與您見面,真是令人高興呢。
至籐響子(以下簡稱KS)真是好久不見了呢,詹姆斯。
──記得去年也是在這個時候請您接受我們採訪,那可以說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吧?
KS是啊。
──春天和您真是十分相稱的季節呢。
KS我該接受這個讚美嗎?畢竟我是花式滑冰選手,要是不適合冬天的話,那可就傷腦筋了。
──那倒是。那麼,我們就立刻……
KS開始之前,我可以先請教一件事嗎?我聽說這次訪談是你們在奧運季的連載企劃,既然這樣,一開頭就以我做為訪談對象,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
KS該不會是把我當成墊檔吧?
──NO!才沒有呢,響子。
KS真的不是那樣嗎?
──真的不是,這是我和滑冰焦點編輯們的共識。我們在討論第一位採訪對象的時候,談到明年溫哥華奧運中,誰是最讓人想看的選手。當時首先想到的就是你的名字,我和編輯們的想法都一樣,所以我們才會率先邀請您接受採訪。
KS……這樣啊,那可真是榮幸呢。
──自從看過您的吸血表演之後,我似乎開始覺得您有些可怕了呢。
KS常常有人這麼說喔。
──那麼我們開始吧。明年就是奧運了,在上個月的世界錦標賽中,因為您的表現讓日本的參賽名額增加為三個名額。
KS多虧各位的支持。
──雖然這件事您可能不太願意回想,但是上屆奧運時,那場激烈的代表爭奪戰在美國也掀起一陣話題呢。而在經過四年後,即將迎接溫哥華奧運的現在,您有什麼感想嗎?
KS現在我還不能說什麼,因為代表選手都還沒決定。
──我們和許多滑冰迷都認為,您和鶴紗會是獲選為代表的不二人選呢。
KS這樣子嗎,那麼我是不是該去吸那些聯盟大人物的血,逼迫他們把代表資格交出來呢?
──……這種事是不能說出來的。
KS呵呵……
──從您去年在世界錦標賽站上頒獎台之後,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年,以獎牌得主的身份所度過的這個賽季感覺如何?
KS感覺不壞,而且也覺得自己更能放膽接受挑戰了。
──會有想採取保守策略的想法嗎?您似乎比較容易採取那樣的方式。
KS我完全沒有那種念頭。不過話說回來,也是因為鶴紗和朵拉到雙人項目廝殺,我才有機會撿到那面獎牌。
──才沒那回事,您還是一樣謙虛啊。
KS謙虛是日本人的美德,這句話麻煩幫我轉達給另一名候選代表吧。
──我會跟她說的(笑)。有件我個人相當在意的事,是有關您的新表演,請問表演的使用曲已經決定了嗎?
KS差不多了。
──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嗎?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
KS現在還是秘密,真的很想知道嗎?
──當然啦,看過這次的表演,感覺響子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呢。
KS……有那麼奇怪嗎?
──一點都不奇怪!只是……該怎麼說?像是刻意在奧運賽季之前挑戰不同面貌……可以這樣解讀嗎?
KS嗯~~好像有這種想法,又好像沒有……
──總之,無論響子在下次賽季帶來什麼樣的表演,肯定都會相當精采吧?
KS這可難說囉。
──您這麼難套話,我可是很困擾呢。不過,如果您表現得和另一個日本候補代表一樣,我也會很傷腦筋。
KS我可以斷言,只有這件事不會發生(笑),就算我換跑道去當吸血鬼也一樣。
──那樣我就放心了(笑)。您在溫哥華奧運之後還有什麼計劃嗎?
KS還不知道,等奧運結束之後再想吧。
──希望您能繼續保持現役選手的身份。
KS謝謝,我會考慮的。
──感謝您今天接受我們的訪問。
(滑冰焦點月刊──2009年七月號)
***
我結束在溫哥華的兩天冰上表演後,帶著滑冰生涯中第四面世界錦標賽獎牌返回日本。
而待我的……
「恭喜,請問你現在的心情如何?」
「請談談拿到銅牌的感想!」
「櫻野選手,請你說點感想。」
……混亂的前兆。
基本上,花式滑冰的賽季是在三月底的世界錦標賽劃下句點,而結束比賽凱旋歸國的我,將面對在機場守候的媒體,其實到此為止都跟往常差不多。
不同的是,他們的總數少說也有往年的兩倍以上。
而且──
「對奧運有把握嗎?」
「請說說對溫哥華奧運的看法!」
問題的跳躍速度……正確來說,那已經可以說是瞬間移動了。
媒體要求我對十個月後的事發表感想。
「我會在記者會上說明。」
我用這句話交代一切,接下來要做的只有徹底忽視。
但是那些死纏爛打的媒體,即使看見我走上自動人行步道加速移動,仍舊扛著沉重的器材緊追不捨。
「你認為這次比賽的結果,對明年奧運來說算是個好的開始嗎?」
「請你說說想在奧運達成的目標!」
奧運季對許多體育選手來說,都是十分特別的賽事,但如果沒有好的表現,對媒體來說將會更特別。實際上,四年前就爆發了一場天翻地覆的大騷動,而這一次也很可能會……
不過,我已經準備好隔絕這些雜音的手段了。
今年二月──一則讓花式滑冰界為之嘩然的消息也給了我一個轉機。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是某個選手突然和教練結束師生關係;這在花式滑冰界也算是司空見慣,只是……
問題在於那名選手是擁有傑出實力的女帝,而且那名選手和教練已經合作十五年,所有人都相信他們會是永遠不變的搭檔。
「請說句話吧!」
「櫻野小姐!」
……整個四月我只接受最基本的訓練,讓身體充分休息,一到五月,我便立刻啟程。
現在還沒有任何媒體知道這件事。
***
於是,在櫻花綻放的四月──
高島家誕生了一名國中新生。
她和姊姊擁有同樣的美貌,可是學業卻馬馬虎虎……這方面也和姊姊相似,不過紫色制服與她的合適度,說不定還在姊姊之上。
12歲的櫻野洋子是我的親妹妹,同時也是前途看好的花式滑冰選手,而且還是個態度囂張的小大人。
「洋子,有被修女盯上嗎?」
老妹回家後沒多久,我隨口這麼問道。
學校感覺如何──我當然不會說出這麼平凡無奇的句子。
「我可是打從心底發誓,無論如何都不會重蹈鶴紗的惡行呢。」
「惡行是什麼意思?我可從沒做過什麼壞事喔。」
「你說謊。」
「是真的,我只是因為在校外的言行舉止招來一面倒的惡意論斷,被認為不符合聖杜蘭朵的形象,才會被修女盯上的。」
碰到修女說話就會不知節制,如果是這方面的惡行倒還不少。
「你明明就被學校退學了……」
「就說那是我自動休學的,別講得那麼難聽。」
最近老妹變本加厲的囂張行徑,已經到達毫無節制的地步,她該不會是升上國中就覺得自己翅膀變硬了吧。
不,比較可能是她還在為之前那件事記仇吧。今年二月,被我帶來的英國偶像少女捉弄得最慘的不是別人,正是洋子……
「對了,今天我第一次在教堂裡唱聖歌呢。」
洋子慢慢湊近在沙發上休息的我──
「鶴紗,虧你還能在那種地方待上四年。」
「怎麼?已經嫌煩了嗎?」
「怎麼可能。」
洋子得意地說著,她在客廳轉了一圈,同時還不忘用手壓住飄揚的裙擺。
「我覺得很愉快呢,我喜歡那種寧靜莊嚴的氣氛。」
「哇嗚~」
「可是如果換成鶴紗,應該一踏進那裡就會立刻咻地一聲變成黑炭吧?」
……臭小鬼。
為了扳回劣勢,我努力轉動著腦袋思考,但是又再度被洋子搶先一步。
「不過,那種地方應該很適合作為鶴紗的職場。」
「……怎麼說?」
「就是當修女啊。」
「我當修女?」
面對語尾高亢、逮著機會表示不屑的我,老妹只是神態自若地──
「這樣就算一輩子都沒異性緣,也能有很好的藉口。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說不定還能請加布莉把聖女的稱號讓給你喔。」
「……你這丫頭……」
我感覺到自己額頭上的青筋正在抽動,竟敢對這麼了不起的姊姊大放厥詞,可別以為我會就這樣──
「午安!」
……悠哉招呼的回音消失的同時,腳步聲也從走廊傳了過來。
那小子竟然這麼大剌剌地自己進門──
「啊,鶴紗姊,午安。」
「喲呵……」
當那小子出現在客廳時,迎接他的是我那抽搐的笑容。
遠山秀悟15歲,現在是高中一年級,和我們同樣是花式滑冰選手,最近甚至讓人覺得他已經是高島家的准家庭成員了;不過,反正在不久的將來,他或許也會正式成為這個家族的一員吧。
是啊,洋子是個已經有男朋友的人……這點倒是跟老姊不像。
而且她還牢牢抓住了一個不錯的上等貨色。
「秀悟,時間還沒到呢。」
「昨天是你自己說我來太晚的。」
戀人就是自己的家教──簡單來說,就是這麼一回事。
秀悟這小子雖然個性有些輕浮,但是成績卻頗為優秀。自從去年請當時和洋子還沒什麼特別關係的他來當洋子的家教之後,洋子的成績便有了明顯的起色;這次洋子能如願考取志願學校也是他的功勞。
這就是俗稱的PowerofLove嗎?
不過話說回來,才剛結束大考,一升上國中就立刻開始唸書,他們對於課業倒挺認真的;聖杜蘭朵是個新學期開始就會立刻出作業的學校嗎?
「算了,早點做完也好吧。」
「走吧。」
12歲與15歲的情侶,就這樣感情融洽地走上2樓。
「希望天上不會掉山羊下來才好。」
總是無法克制自己少說一句,實在是我無可救藥的壞習慣。
「我告訴你,笨老姊。」
「……你說誰笨?」
「因為某個和不及格分數共生的人,才會害我那麼辛苦。」
我短暫的反省立刻被憤怒取代。
「你該不會是在說我吧?」
「為了撕下『櫻野家的女性腦袋都不好』的這個標籤,我可是很拚命呢。」
我這個征戰世界各地的鶴紗公主,為什麼直到現在還得被人翻出學校的成績來大做文章不可呢?
況且……
「洋子,我高一的第二個學期末──」
「又是那個嗎?已經聽過上百遍啦。」
洋子不屑地輕哼並揮了揮右手,乾脆地打斷我在學業史上唯一的榮耀。
***
我在高島家渡過了和平又安穩的一個月。
我利用這段時間讓身體得到最基本的休養,同時也讓精神面得以休息。
加上我在這段時間也簽下了一個新的廣告合約,因而讓我的荷包滿滿。看來,這次能夠以相當不錯的心情來迎接新的開始了。
「應該會很寂寞吧……」
在我啟程的前一天──
高島教練的妻子瞳姊,在幫我整理房間時突然小聲地這麼說道。
「謝謝你,瞳姊,可是家裡不是還有一個比我更會惹事的人嗎?」
這次在五月就開始進入正式訓練的階段,比起往年都還早了許多,但是這並非為了奧運季,而是我想盡早接受對方的指導。
「況且,家裡有兩對打得火熱的情侶,根本就沒有我容身的餘地嘛。」
我帶著九成玩笑一成認真的心情這麼說道。
「那你可以到那邊去找一個男朋友呀。」
「不可能的。」
「怎麼這麼說,如果是你,只要你有那個意思的話,要多少都……」
瞳姊話講到這裡頓時打住。如果純粹只論知不知道的話,那麼瞳姊、教練、和洋子他們都知道去年我在北歐失戀的那件事,至於詳細經過就另當別論了。
「……既然這樣,瞳姊,至少告訴我一件事就好。」
「什麼事?」
我的視線讓這位熱心的太太有些畏縮。
「就是你和教練認識的經過。」
「啊,那個嘛……」
瞳姊開始含糊其詞。
沒錯,瞳姊對於這件事的防守之嚴密,真可謂與阿諾士·荷斯特(※註:阿諾士,荷斯特為格鬥選手)不相上下。就是這對高島夫妻堅決不肯透露他們三年前閃電結婚的內幕,相當讓人傷腦筋,無論我或洋子怎麼問都一樣。
「算了,反正我不過是一輩子都單身的人嘛。」
「怎麼會,鶴紗……」
「哼。」
看見我這樣耍賴,瞳姊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是平常的話,我都會在這時候以一句「開玩笑的」來帶過,但是今天我決定多鬧一會兒。
「……是在我朋友的結婚典禮上。」
「咦?」
「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見面……」
哇!
我將身體湊近坐在房間一角的瞳姊,莫非高島家最大的秘密終於要揭曉了!?
「我是新郎的朋友,優司則是新娘的朋友。」
我的女性朋友,不知為何都想讓我看看她們穿上新娘禮服的樣子──這時,我不禁回想起高島教練罕見的炫耀說詞。
「順帶一提,那場婚禮的新郎年紀還比我小。」
「他跟你是什麼關係?大學社團的朋友嗎?」
「……他是我公司的下屬。」
瞳姊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道。
「所以,那時候的我內心總是有點著急。」
「嗯嗯。」
「只有一點喔,真的只有一點點啦!」
面對瞳姊突如其來的激動反應,我的身子不禁有些瑟縮。
「……婚禮時不是會拋捧花嗎?」
「那位新娘丟捧花的準頭很差,所以花束沒有丟往當時諸位候補新娘聚集的位置,卻飛向莫名其妙的地方。」
聽到這裡,我盤起腿讓腳掌貼在一起,以兩隻手支撐住身體的重量,再次將身體湊向前催促瞳姊繼續說。
「可是我那時候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只是拚命衝過去要搶那束捧花……」
「噗!」
「不要笑啦!」
「啊,對不起。」
可是那真的是一幅很有趣的想像畫面,一點都不像平時的瞳姊……
「我整個人都撲出去了,但捧花只掠過我的手指,最後被我一撥,便飛到站在一旁發呆看著這一切的男人手中。」
「真是太可惜了。」
「而且我還順勢把那個人撲倒在地。」
「啊……」
我遲了一會兒才明白瞳姊話中的意思。
也就是說,那個男人就是──
「結果那個人被我嚇傻了,張大眼睛直看著我……」
「噗!呵呵呵……」
「當時四周亂成一團,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慘了,我快忍不住了。
「……結果……」
「唔嗯?」
我勉強壓住自己的笑意,讓顫抖的雙唇緊閉成一條線。
另一方面,瞳姊則是滿臉通紅地──
「他就對我說,你要和我結婚嗎?」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說了不要笑嘛!!」
我毫不客氣地笑倒在地上。
這該不會是史上最快的求婚吧?不過教練動作也太快了點!
「然後呢?瞳、瞳、瞳姊,你怎麼……噗!」
「在那種狀態下,我除了答應之外……」
「說、說、說得也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鶴紗,你好過分。」
我完全沒有理會一旁鼓起臉頰的瞳姊。
整整一分鐘──我都笑倒在地上打滾。
***
隔天。
我穿著白色長褲套裝包裹纖細肢體,然後以高島家為背景,擺了個輕鬆的姿勢拍照。高島教練的照相機在著迷於拍攝對象的美貌同時,也完成了它的工作。
此時,已經有一輛計程車在高島家內的環狀道路上等待。
「自己保重囉,教練。」
「路上小心。」
我與將我栽培到如今這個地位的大恩人相視而笑。
下次要再見面的話……如果沒有因為冰上表演而回到日本,那麼大概就得等到HNK杯的時候才有機會了。教練臉上還是留著與他不相稱的鬍鬚,可是這張親切的面孔,卻會有半年以上的時間都看不到了……一想到這裡,內心就不禁有些寂寞。
這是繼三年前,我為了拜訪夏納漢·史特吉斯教練而前往美國之後的海外旅行;另一方面,東京水晶花園似乎從本季開始,也將會有外籍名將與其教練加入其中。既然在我離開的同時會有其他奧運候補選手來日,那麼就無須擔心滑冰場的熱度會衰退了。
前來送行的人,有教練夫妻、洋子、秀悟,還有──
「聽好喔,鶴紗,如果碰到熊千萬不能裝死喔。」
「知道啦,知道啦。」
──可說是我唯一摯友的本城美佳。
他們都是這世上極少數會讓我感到幸福的人。
「祝你好運,笨老姊。」
「……小秀,雖然我老妹笨到不行,但還是拜託你了。」
「好的,請你也好好努力。」
秀悟率真的態度讓我十分高興。
當然,洋子那彆扭的激勵也一樣。
「鶴紗……」
「瞳姊,再見囉。」
目前我打算將昨天得知的事情先按捺於心中,然後等到瞳姊差不多忘記的時候,我再隨口說出來,這就是櫻野流的做法。
「那麼,我走囉!」
話一說完,我便坐上計程車。
女子BIG4之一、世界錦標賽頒獎台上的常客、擁有一百億美金傲人美貌的驚愕公主,櫻野鶴紗。
2009年五月一日,從日本出發。
目的地是俄羅斯。
為了到栽培出莉雅·嘉奈特的女教練,瑪雅·奇夫勒的門下──
Ⅲ一些中年婦女的狀況
從東京前往莫斯科的頭等艙之旅就此開始。
這些事宜的安排,包括商務護照在內,我的經紀人已經全部幫我處理妥當;她是我在美國遭到圍剿時立刻與我聯絡的人,據說她是日本一間新興經紀公司的王牌經紀人。
「小姐……」
聽見女空服員對我說話,我便將視線從一望無際的雲海間移開。
「這是堂島小姐交給我們的信件。」
「啊,謝謝。」
堂島瑞樹42歲,目前單身,她正是和我已經有一年以上交情的經紀人。
「……呃,信?給我的?」
「是的,對方交待我們要在飛機飛行時才交給您……」
「她在搞什麼?」
按照事前的計劃,她應該已經早我一天抵達莫斯科,將一切事情都安排好、在當地等我才對……
我接過信封,從裡面取出信紙。
──櫻野鶴紗小姐,您好:
──原本我要先行於雪烈梅也沃機場迎接您,卻因為遇上意外狀況而無法成行,目前不能離開日本,我為此深感抱歉。
「……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因為比賽及表演有過無數次遠征海外的經驗,就算沒有人在當地迎接,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真正讓我感到擔心的,反倒是她現在的狀況。
因此,我跳過之後數行的致歉內容,直接往後看……
──其實,是因為我前天在牛郎酒吧花了近一千萬日圓的關係,所以現在處於身無分文的狀態。
「……唔。」
我雙手瞬間將手中的信紙揉爛。
「這個老女人!我要把你開除!」
原本寧靜的頭等艙中響起我突如其來的怒吼,我好久沒有這樣發作了……
「啊!」
我頓時發現,自己身旁的空服員全身僵硬地宛若一座石膏雕像。
「你誤會了!我說的老女人,不是在指你……」
猶如火上加油──夠了,我真想把自己像信紙一樣揉成一團。
「呃,我是說……」
「沒關係,請不用介意。」
那名老……更正,中年空服員,在額上青筋幾乎爆紅的狀態下擠出微笑,接著便從我面前離開。
「唉!糟透了……」
我重重歎了一口氣,再度展開被我捏成球狀的信紙,繼續閱讀後面的內容。
──雖然不能算是補償,但是敝人已經安排好比我更值得信任兩倍以上的人士,來擔任這次帶路的工作。
「你的兩倍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不,應該說對方比我值得信賴五倍才對,會合地點仍按照原訂行程,請到機場大廳與對方見面。其實正是因為我與那名人士取得聯絡,所以才能安心到牛郎酒吧……
「說謊。」
──是的,我說謊了,對不起。
……看見這段連公主會如何反駁都瞭若指掌的文字,連我也不禁露出苦笑。
嚴禁任何謊言──這是我們之間的絕對規則,若不是這樣,對方也不會如此老實地把這種失約理由告訴我吧,這同時也是我多少能對堂島瑞樹寄予信賴的理由。
──不過,也因為我的緣故,我所鍾愛的愛爐終於奪下了四月業績排行的第一名。那個孩子從宮崎來到東京有一年時間,因為完全沒有任何業績已經快被開除了,現在則擠下酒吧裡穩坐業績冠軍兩年以上的人,所謂的灰姑娘男孩就是這樣吧!不過,這樣比喻的話,我就好像是高貴的女王一樣……
「白癡……」
我快速跳過她冗長的自我陶醉。
──另外,相信您在抵達莫斯科的時候,怒氣仍舊無法平復,祝您一路順風。堂島瑞樹敬上──
「……還真是設想周到。」
就算我想開除她,也不能在飛行中的機艙內使用手機。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請空服員在飛機飛行時把信交給我。
總而言之,雖然這個堂島瑞樹會因為異於常軌的理由讓計劃生變,但是補救的手段卻不會馬虎。身為經紀人,擅長應對緊急狀況也是十分重要的能力之一,不過以她的情況來說,大部分的緊急狀況都是她自己造成的,真是無可救藥。
話說回來,那個值得信賴的人到底會是誰呢?
***
約十小時的漫長旅程之後,我抵達了俄羅斯首都莫斯科的雪烈梅也沃機場。
入境審查、領取行李時的海關檢查……處理這些事的航站人員都對我的來訪難掩驚訝。
我的名字是櫻野鶴紗──世界上最耀眼的女人。
如果信上說的沒錯,應該會有人在大廳等我。
「對方應該會先到才對吧……」
本姑娘可是穿著從遠處看來也十分顯眼的白色褲裝,如果那人在這裡的話,就請快一點發現我吧。
可是,放眼望去都是普通的旅客。
雖然我不知道對方是誰,不過要是那個人膽敢遲到的話……
「歡迎來到俄羅斯。」
我轉過頭,出現在我眼前的是──
「好久不見~~」
「……老媽。」
這下就連我也無法掩飾心中的驚訝。櫻野魅衣──鶴紗公主的親生母親,同時也是個登山家;她與我、洋子的生父已經離婚,現在無論過年、過節,都不知在哪裡爬山的人。
因此她一年到頭都是個行蹤兼生死不明的人,看見這種山女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你跑到這種有人煙的地方來不太好吧?會被抓走喔。」
……實在讓我忍不住想諷刺幾句。
「你還是一樣伶牙俐齒呢。」
「這不是和某人很像嗎?」
「是嗎?」
老媽的雙眼……和她氣色紅潤的臉頰都綻放出笑意。
就算擁有櫻野家女性與生俱來的美貌,長期接受寒冬山嶽的疼愛也是會留下痕跡的。不過,當事人對這件事卻有著不同的見解,就本人的說法,天生的美貌不過只是原石,要經過陽光及冰雪的淬煉,才能成就藝術品。
的確,老媽的容貌已經和以往大不相同。
變得更加精悍,更加沉穩──
「堂島小姐有跟你說過了嗎?」
「嗯,可是我沒想到竟然會是你來接我。」
記得上次見面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了。
從那次之後,我們大約有半年左右沒有碰面──以我和老媽見面的間隔來說,這次算是比較短的。
「那麼,媽你也會去見洋子囉。」
「是啊,我打算把你送到目的地之後就到日本去。」
「是喔。」
我內心稍稍鬆了口氣,要是她只有和我碰面,卻沒有去見洋子的話,那個有戀母情結的妹妹不知會有多麼嫉妒。
「對了,洋子她和秀悟還順利吧?」
「順利到不行,別說他們是情侶,根本就已經是未婚夫妻了。」
「真是太好了,姊姊都已經這麼絕望,要是連妹妹都沒有異性緣的話……」
「要你管!」
……我們離開機場後不久。
走在前頭的老媽,停在一輛高級計程車前……不對。
「就是這輛。」
「……這不是貨車嗎?」
正確來說,那是一輛大型拖車。
我四周張望著。
「計程車呢?」
「哎呀,對櫻野家的女人來說,平凡可是大敵呢。」
「你在胡說什──」
「????????????(你好)!」
車裡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大叔取下帽子和我打招呼,我也稍稍向他回禮,也就是說──
「不會吧!」
「感覺就像武者修行一樣,這樣不是很好嗎?他會載你到奇夫勒教練那裡去的。」
「……別開玩笑了。」
我努力讓情緒平靜後,開始向老媽說明。
「媽,你聽我說,目的地離這裡很遠,所以我得到附近的機場轉搭小型飛機。別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快點帶我──」
「所謂的計劃就是為了被變更而存在的嘛。」
「那是什麼歪理!」
「我跟你介紹一下。」
氣憤的女兒與毫不在乎的母親。
「他是我的朋友弗拉迪米爾,簡稱弗洛加,他說過希望有一天能和你見面,所以我才拜託他跑這一趟,而他也蹺班跑來了。」
「……那還真是多謝了。」
滿臉笑容的俄羅斯大叔,這時將手伸到我面前要求握手。
可是,我一旦回握就代表──
「……這樣得花多少時間?」
我沒有伸出手,只是問出這個問題,老媽於是將我的意思轉達給那位大叔。
連我都無法完全掌握老媽的語言能力,英語能力是我比較純熟,但是老媽卻懂得一些我完全沒有聽過的奇妙語言。
從老媽能和弗洛加對話這點來看,似乎多少還會說一點俄語……
「他說大概十個小時就會到了。」
「十個小時!?」
「因為大型車跑不快,所以──」
我一把扯住老媽身上的大衣,打斷她悠哉的聲音。
「……你真粗魯。」
「拜託,我從日本到這裡就花了半天的時間,要是再這麼拖拖拉拉,會給奇夫勒教練添麻煩──」
「堂島小姐已經與她取得聯絡,並告知我們會晚點到的。」
才剛抵達莫斯科,我便已經覺得相當挫敗。
「早知道我就該空運一輛賓士來的……」
我輕歎一聲,然後伸出手和那位一直面帶笑容的開朗大叔握手。雖然對方又跟我說了幾句話,但是除了招呼語之外的俄文,我完全不懂。
只不過,俄羅斯男性基本上應該都是比較沉默、面無表情才對,如果是年齡在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更是如此,這位大叔該不會剛喝過伏特加之類的東西吧?
「好啦,上車吧。」
「等一下。」
我從行李中取出我的手機。
這是一個大到不行的國家,感覺只要到稍微偏僻一點的地方,手機就無法接通,然而更重要的是,如果不盡早把該說的話說完,我是不會甘心的。
【──呃、櫻野小姐嗎?】
我手中是名為手機的小小文明利器,聽見手機另一頭的堂島瑞樹顯得有些膽怯的聲音,我輕輕吸了一口氣。
然後,我以來自俄羅斯的哀愁(※註:作者此句話改用自1963年上映的007系列電影《來自俄羅斯的愛(FromRussiawithLove)》之名稱)語氣說:
「堂島小姐,你被開除了──」
【…………】
沉默中夾雜著她微弱的呼吸聲。
而我則是不發一語,直到僵持了一陣子之後──
「不過,我的意思是說你下次再玩同樣花招的話,我才會這麼做。」
【呼……】
電話中傳來明顯地呼氣聲。就常理來推斷,那通常是代表放心,但是就堂島來說,也有可能純粹只是演技。
【那如果玩不同的花招……就可以嗎?】
我實在只能苦笑,我不會開除她這件事,似乎也早在她的預料之內。
她上個月幫我帶來的某個契約,連我自己都難掩驚訝。
當時的狀況是,加拿大某間中型汽車製造商想請櫻野鶴紗來做新車代言人,而那間廠商推出如此大膽經營方針的年輕新老闆,更是不顧旁人反對,直接將大筆財富擺在我面前,這件事很快就說定了。
環保、省油,而且設計採用可能會讓人有些反感的驕傲優越──似乎是這種概念與花式滑冰界當家反派美女的我,形象一致的關係。
令人驚訝的不只是金額,那間公司的老闆甚至親自跑來日本與我見面。
──我很期待你能在溫哥華奧運贏得獎牌,不過,如果像上次奧運那樣,因為輸給史黛西而掉到第四名也沒關係──
那個人親自來對我說過這些話之後,便飛回加拿大去了。
這是我在北美市場許久未見的鉅額收益,而那筆契約正是經由堂島瑞樹大力促成的,可是……
「你給我聽好,堂島小姐。」
我這個人可沒善良到會就此放過這次的事情。
「為了懲罰你,以後用來接送我的車輛,還有我居住的旅館等級都要再提升。」
【……現在幾乎已經是上限──】
「不要的話就把你開除。」
我不由分說地斬斷她的回應。
【……怎麼這樣啦。】
「至於你剛才問我的那件事……」
我之所以說到這裡稍微停頓,是因為我差點笑出來。
如果玩不同的花招,可以嗎?……這多少也要怪會問出這個問題的人才對。
「視情況而定。」
***
搭乘大型拖車的大俄羅斯北上之旅開始了。
目的地在莫斯科北方數百公里的位置,座落在沃洛格達州的鄉村小鎮尤里斯庫鎮,聽說那裡也是瑪雅·奇夫勒出生的故鄉。
順帶一提,往西一直過去就是列寧格勒州,然後是聖彼得堡。
今年二月,那裡有某棟建築物落成。
就是女帝莉雅的居所,其中還設有她專用的滑冰場,從照片裡拍到的外觀來看,那真的可以說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城堡』。
由於包含滑冰場在內的內部裝潢並未公開,因此其中的細節我並不清楚,但是……
今年三月世界錦標賽的時候,莉雅曾這麼對我說過:
──你想來的時候,隨時都歡迎──
弗洛加在路上對我提出的問題,我都透過坐在中間的母親翻譯成俄語回答,他的個性相當憨厚,我們三人彼此交談的感覺也相當愉快。
出發前的不快,因此獲得了某種程度的抒發,我也得以抱著輕鬆的心情欣賞著窗外的風景。俄羅斯果然名不虛傳,眼前儘是一望無際的景色,簡單來說,就像處在地平線上。搭乘飛機、坐禮車往返於機場附近的飯店──如果僅採取像以往那樣受限的移動方式,實在無法體會到大國俄羅斯是這樣令人難以置信的遼闊。
而這般壯闊的景色也在不久後被夜色籠罩,但是目的地還在相當遠的前方……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有這樣的機會,我也沒辦法好好和你聊一聊。」
老媽以和之前稍微不同的語氣,對著坐在她右側的我這麼說道。如果語言切換成日語的話,這三人一列的座位,實際上也等同於一間密室。
「我們也沒什麼好聊的吧?」
「哎喲~~」
我在上小學之前就離開出生地長野,為了滑冰前往東京。在那之後,我所度過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以高島教練的住處為我的據點;我們見面的機會,只有在我偶爾返鄉或老媽來拜訪時而已。告訴父母在學校發生的事,或是和朋友們遊玩的經過,這對一般孩子來說應該是理所當然的經驗,卻幾乎不存在於我的記憶當中。
……而且,我也不記得老媽有問過我那些事。
「以前明明就那麼可愛。」
「不是我在謙虛,十年前左右的我,最多不過值七十億美金而已。」
話雖然那麼說,但是從以前開始,我就沒有什麼特別想讓老媽知道的話題;好比在學校方面,絕大多數也都是一些無聊的事情。
「我話先說在前頭,我可沒有什麼話想跟你說。」
「越來越不可愛了呢。」
「因為我滿腦子都是滑冰,那種東西要是講得再詳細一點,你也聽不懂吧?」
就算到了現在,我也沒有什麼想跟老媽說的。
……況且就算我真的有那個意思,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嗯,是啊。」
老媽也很乾脆地同意我的說法。
原本滑冰就是我的領域,就算是自己的母親,門外漢終究是門外漢。
「不過,那不是很棒嗎?」
「什麼很棒?」
「滿腦子都是滑冰……那可不是隨便就能達到的境界呢。」
聽見老媽那出乎意料的話語,讓我不禁轉頭望向左邊。
但是老媽還是和往常一樣,臉上帶著難以捉摸的微笑,還有那隱約可見的自信。
「和常人一樣的東西,只需擁有最起碼的必要程度就夠了,因為平凡是創造不出什麼的。」
「這是你身為母親的哲學嗎?還是身為母親的藉口?」
雖然我內心同意,但是嘴巴卻說不出什麼好話。
如果要說與平凡相去甚遠的程度,老媽可以說是在我之上,至少表面看來,她是個把女兒丟到冰面就置之不理,自己跑到山中徘徊晃蕩的獨特女性。
「……就當做兩者都是吧。」
「你比我以為得還要謹慎呢。」
「因為我有個從不謹慎的女兒嘛。」
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內心還是很感謝老媽的,碰巧在電視上看到花式滑冰,然後想學著那麼做──當時的我,只不過是把這樣的想法說出口而已。
當我注意到時,一路走來的人生道路上都已經有了明確的足跡,前方則是充滿希望的未來。
「不過,這或許真的是藉口,畢竟我確實是把兩個女兒交到其他人手中,自己卻整年都待在山裡。」
「……現在還說這種話。」
以老媽來說,這樣的自省是相當罕見的。
「我記得老媽你自己也說過,你有留給我滑冰的才能及美貌,這樣就足夠了。」
我強行改變我們之間的氣氛。
不知是否是因為不常見面的關係,一旦面對面,我們總是會有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感覺,而現在我們又必須得在這樣的貨車中相處將近十小時的時間。
「能夠擁有像你和洋子這樣的女兒,我真的覺得很幸運。尤其是最近,我這種想法更是強烈。」
「……你是在哪座雪山裡撿到信仰之心了嗎?」
更別提老媽還說出這種不符合她平時作風的論調。
我順著拖車的晃動,頭靠至側面車窗,再度將視線移到窗外。
「大概是因為你們姊妹兩人都對運動相當熱衷,而且也都很有天分。」
「哎呀,老媽,你是不是還忘記什麼啦?」
「你是指,姊妹兩人都有希望成為一百億美金的美女一事嗎?」
「不過姊姊和妹妹的層次不太一樣啦。」
……說到這裡,我突然想到。
老媽該不會是等一下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想對我說吧?
「看來等我到東京去見洋子的時候,可得好好跟高島先生道謝才行呢。」
「你的道謝,教練早就聽到不想再聽了。」
在真正重要的事說出口之前,一定會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這或許是老媽的特色吧。舉例來說,就像是以前老媽告訴我她要跟老爸離婚的時候──
「那麼,乾脆我對高島先生以身相許好了。」
「那樣在瞳姊動手之前,你就會被三代總教練宰了。她現在那個德行,可說是至今仍暗戀教練的討厭鬼女人才有的自憐模樣呢。」
「那還真是遺憾,我身為母親能教給你的處事道理,大概也只有怎麼挑男人而已。」
話說回來,老媽從那次之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隨心所欲的登山家兼華麗離婚婦女。
「既然這樣,老媽得自己以身作則才行呢。」
「真的可以嗎?」
「……咦?」
我再度將視線移回老媽身上。
不會吧──對啊,怎麼可能。
「我會到莫斯科來接你,也是為了這件事,就是為了徵求你的同意。」
5秒前我認為不可能的事,現在突然相當真實。
我不認為老媽是個只是和男性交往,就會特地徵求女兒同意的人,這麼說的話……是要正式?
「對象是男人嗎?雪男?還是黑武士?」
我用著和之前沒有兩樣的態度回應,但是同時也試探老媽真正的想法。
「對方是人類,很正常的人。」
「那麼是山男囉?」
「他可沒有住在山裡呢。」
……看來老媽是認真的,而且聽她的語氣,對像似乎也已經確定了。
我再次移開視線,我不知這種時候該做出什麼表情才──呃,我也明白自己不是那種料,然而我是真的不知道。
況且,這是適合在拖車裡搖來晃去時談論的事嗎?不過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多,會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們訂婚了嗎?」
「嗯。」
由於事出突然,我沒有絲毫的真實感,當我不知該作出什麼反應才好時,那幾乎保持平靜的理性,突然發覺一件掛心的事。
雖然只是名義上,但是對方好歹也算是我鶴紗公主的父親──這對男人來說,可說是世界第一的地位,我想確定對方不是為此昏頭的傻瓜,不對,不管老媽的再婚對象是棕熊還是外星人,都不干我的事,但是……總而言之!
「我是不是該和那個人見個面呢?」
「你們已經見過啦。」
明白老媽話中意思的我,視線稍微移動,望向老媽身後──某處定點。
看見我這樣的反應,老媽輕輕點頭說:
「你猜對了。」
「哈哈哈……」
手握方向盤的弗洛加注意到我的視線,對我眨了眨眼睛。
這是一個日本和俄羅斯的跨國婚姻,所以這位大叔就是我名義上的父親?
……一點真實感都沒有,是因為太突然嗎?
「你同意我們結婚嗎?」
「呃,這個嘛……」
雖然我被問到這個重點時態度顯得有些驚慌,不過仍舊再度打量起對方。
對方有些狙獷,並且是不像一般俄羅斯男性的風趣之人,雖然人不可貌相,但是至少他不像是狡猾、工於心計的類型。而且──
雖然老媽是這副德行,但是好歹也是比我多活四分之一世紀的人。
「嗯,應該也不錯吧。」
……我盡量從容地點頭表示。
畢竟我和老媽在一年之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分處在距離數千公里到一萬公里,甚至是相隔更遠的兩個地方渡過,因此我也沒有什麼特別需要拒絕的理由……
「老媽?」
我看見老媽雙手掩面,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呃……」
我雖然驚訝,但是仍連忙想著該說什麼……
「那麼,恭──」
嘎然而止。
……因為從老媽鼻腔中發出的微弱聲音,讓我察覺了一切。
我早該知道,老媽就算雙手掩面──
「你這個白癡女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
絕對不是因為想哭的關係!
「上、上當啦!啊哈哈哈!」
現在坐在車內的是捧腹大笑的老媽,還有……一臉不快的我。
我至少該先確認有沒有訂婚戒指才對的。
同時,在駕駛席上的弗洛加也被老媽嚇了一跳,看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當成老媽開玩笑的對象。
「啊哈哈!你還太嫩呢。」
「別開這麼無聊的玩笑啦!」
「哎呀,小鶴紗,你不知道所謂的五月笨嗎?」
……突然間,我回想起一個類似的故事。
「等一下,你這該不會是學加布莉的吧?」
「喔?你挺清楚的嘛。」
這個一年到頭都在深山裡的人,不知為什麼,對那方面的事情卻瞭若指掌。正確來說,老媽隨時都掌握著花式滑冰界的動態,並且還將女兒的戰績記得一清二楚。
看來老媽這次在相隔許久之後和我見面,並沒有什麼特別深刻的意義,只是單純想和我說說話而已。
「在俄羅斯呢,愚人節比其他地方晚一個月──」
「也該適可而止了,你這個深山老妖!」
她真是一個讓人摸不透的母親……
……我在長途旅行的車中睡著了。
這段時間,我的身體或許傾向了座位的中央位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Ⅳ 鐵之女】
時間已經進入五月,北國在這個時期天亮地相當早。
當夜空開始泛白之時,我們才總算抵達目的地。
「到這裡就行了。」
「難得有這個機會,我也去跟鶴紗的新教練打個招呼──」
「不做那種平凡的事也沒關係的。」
「是嗎?」
我於抵達目的地的數分鐘前醒來,在寒冷昏暗的空氣刺激下,腦袋已經完全清醒。
所以我並未特別感覺到長途移動所帶來的疲憊。
「那我們就在這邊道別吧,鶴紗。」
「嗯,下次再見。」
「弗洛加,我們走吧。」
……下次見面,最快大概也是一年之後的事了,再加上老媽最近開始挑戰更危險、更困難的冬季山嶽,所以這也很有可能是今生的別離。
不過,老媽原本就一直是這樣,所以我的內心並不會因此特別感傷。在我的眼中,老媽就像是把女兒送到學校之後,再自己趕去工作的一般母親。
「也罷,如果真的死了倒也省事。」
在我移開視線之前,最後看到的東西,是拖車閃爍的後車燈。
用混凝土鋪成的道路,一路延伸到眼前小丘的山腳下。
我走到水泥地盡頭,然後隨著植有草皮及雜草偶生的緩坡一路走上山丘。
在比附近地勢略高的山丘上,有一棟外觀典雅、極具規模的雙層木屋──
就算只看一眼,也看得出其中大概有近十間左右的房間,暗色屋頂設有煙囪,尖端約呈六十度。如果從空中俯瞰,屋頂的部分大概是呈『H』的形狀。
……據說這名教練雖然因栽培出最強女帝而聲名大噪,但是自從當時,身為自己唯一一名學生的莉雅宣告解除師徒關係之後,她便過著近似於隱居的生活。
我從房子的窗戶一角,看見房內的燈光。
她已經起床了嗎?還是說……
「她不會一直都沒睡吧……」
「如果是呢?」
「哇!?」
我連忙轉過頭,發現對方就站在我身後數公尺之處。
「歡迎,櫻野小姐。」
那人就是我的新教練──瑪雅·奇夫勒。
在我的眼前,是她那許多滑冰選手及滑冰迷都十分熟悉的沉穩站姿。當女帝莉雅展現出驚人的表現時,她總是像這樣在場邊靜靜觀看;而在莉雅結束表演,觀眾為莉雅早已注定的勝利歡欣鼓舞時,她則是在吻與淚的長椅上,以保守的微笑來回應觀眾。那樣的畫面,已不知曾有多少次出現在體育館大型螢幕及世界各地的電視畫面上。
「我是櫻野鶴紗,請多多指教。」
我們雙方在英語溝通方面都沒有任何障礙,因此我恭謹地低頭用英語說道。
對許多選手及滑冰迷來說,瑪雅與莉雅是無法分開的關係──會有這種印象是很正常的,但或許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如果不留神觀看我眼前的瑪雅,甚至會覺得是不同的人。
和我差不多的身高,淺金色的短髮,沉穩的眼神……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她那豐盈的臉頰,看起來似乎透露著些許的疲憊。
「還真晚到。」
「……對不起。」
我壓抑反射性想解釋狀況的言語,再度低下頭。
畢竟一見面就找藉口實在不像樣,可是……
「我等你等了一整晚,就算想睡也沒辦法睡。」
「呃……」
她的眼神中有著明顯的責備之意。
老實說,我感到相當意外,雖然我並不期待會有什麼熱情的擁抱,但是長途旅行後的慰勞、笑容與歡迎,我一直都認為這些東西應該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事實卻完全相反,沒想到我竟會遭到如此對待。
「呃,我的經紀人沒有和您聯絡嗎?」
「她只是告訴我你會晚點到,日本人的晚一點是指整整一個晚上嗎?」
……給我記住,堂島,果然還是該開除你才對。
「第一次見面就遲到這麼久,真讓我難以置信。」
我的困惑變得更加強烈,心中也產生些許的震驚與懷疑。
我過去幾乎沒有和瑪雅直接交談的經驗,但是以往和莉雅一起時總是充滿威嚴的她,現在看來簡直判若兩人──
「算了,也罷,你快進來吧。」
瑪雅丟下這句話,便走上通往木造陽台的階梯。
「你還在發什麼呆?你不是來接受訓練的嗎?」
「啊,對喔。」
我以略嫌粗暴的步伐,踏著腳下的木製階梯走上陽台。
新環境、新指導者、新世界……在我和瑪雅見面不到30秒的時間,這樣的緊張與期待就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穿過用不同顏色木頭搭建的大門,進入木屋當中。
「……哇。」
雖然我對瑪雅的待客之道感到失望,可是我直率的情感仍對於眼前的景象相當滿意。
寬廣的客廳、挑高的屋頂、穩重的內部裝潢、恰如其分的生活用品……
其中最吸引我注意的是屋內的暖爐,由於是設置在木屋內,因此暖爐及附近的建材,是用顏色偏黑的大理石製成。
這實在是個相當典雅的住處──
「二樓已經為你準備好了一間房間,立刻去那裡把行李放好。」
「……我這就去。」
我耐著性子回應瑪雅語氣粗暴的命令,同時心中也對一個朋友提出疑問。
莉雅,你怎麼能和這樣壞心眼的傢伙相處十五年之久?難不成你特殊的性格,也是因為這個人的關係嗎?
瑪雅·奇夫勒在國際間的知名度不容置疑,但是在此同時,也沒有任何評論滑冰的行家將瑪雅評為名教練。
她只是碰巧遇上莉雅·嘉奈特這名絕無僅有天才少女的幸運指導者──這是在滑冰界,甚至是一般大眾眼中對她的普遍認知。
「這樣看來倒也沒錯……」
「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沒有,我什麼都沒說。」
我有時會在他人面前自言自語,而且不知為什麼,我說出的總是一些會讓場面難以收拾的內容;而在某些狀況下,就連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我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不過,剛才我倒是有些故意。到目前為止,就連在不負責任的輿論持續扭曲事實的我眼中,也覺得眼前這個受輿論批評的當事者模樣……
此時瑪雅打開車庫大門,車庫內是一輛深綠色的德國高級車。
「上車吧。」
距離我跟瑪雅見面還不到30分鐘的時間,看來我在長途旅行之後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她立刻就要帶我到練習用的滑冰場。
可是,我櫻野鶴紗好歹也是個世界知名的人物,再怎麼樣也不能像個耍賴小孩一樣表現出不滿……
「有什麼問題嗎?」
「……啊,嗯。」
最近,我經常會覺得自己還真是成熟了不少。
「請……」
我重新端正姿勢後開口說道。
「請您多多指教。」
「客套話我之前就聽你說過了。」
「哦……」
地球真大,沒想到除了三代雪繪之外,居然還有這樣的臭老太婆!
***
今年二月,在歐洲錦標賽後,爆發了一場莉雅與瑪雅的分家戲碼。
我已經不需要教練了──首先是莉雅的這段發言被各媒體爭相報導,而瑪雅本人也證實了這個說法,她們雙方的公開說明也僅止於此。
終於連那個莉雅也對瑪雅感到厭煩了……這是一般大眾對這個事件的解釋。
但是在滑冰界當中,卻有著不大相同的見解。
莉雅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自己練習,我只是負責確認的工作。瑪雅本人曾在媒體面前這麼表示,而平常幾乎不說話的莉雅,也像是在補充瑪雅的說法一般,用和以往無異的態度公開說道。
瑪雅對我來說是必要的存在──
這段話所具有的無限說服力,再加上莉雅不斷開創新的層次,實力也不斷地提升,因而排除了當時一切的懷疑。
姑且不論瑪雅身為指導者的素質,沒有人認為莉雅需要轉換環境,或是覺得她會對相處十五年的教練感到厭倦;這是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事。
沒有人知道她們不再合作的真正理由──這是滑冰界的看法。
「這裡雖然看起來有些老舊,但冰面處理得還不錯。」
滑冰場距離瑪雅的木屋大約10分鐘車程,就位在尤里斯庫鎮的小型商店街外圍。
這棟白色建築不僅外觀老舊,就連內部設施也讓人覺得破舊不堪;擺在鞋架上的租用靴,看起來也相當具有歷史,要是穿那種冰靴來個三圈跳躍,就算冰刃沒有脫落,鞋帶應該也會斷掉吧。
此處就是人口持續減少、目前總人口數不滿一萬人的尤里斯庫鎮中,由公家機關所設立的鎮營滑冰中心。
自從蘇聯政權瓦解之後,這個國家的體育相關環境便與以往大不相同,即使是擁有悠久傳統與成就的花式滑冰也不例外。
滑冰場從國營轉為鎮營,自從動盪時期倖存至今,經營對像為附近的鄉、鎮、市居民,在這些顧客的支持下,滑冰場才得以營運到現在……據說這裡也是瑪雅童年首次接觸滑冰,並且每天接受訓練的滑冰場。
「很久以前,這裡有正式的滑冰訓練團體,不過現在這裡只是普通的公共滑冰場。我已經和這裡的業者講好,我們可以包下滑冰場上午的時段進行訓練。」
「那還真慶幸。」
莉雅在和瑪雅分開之前,所住的宅邸及練習場地一直都是在莫斯科;換句話說,瑪雅那段時間也都一直待在莫斯科。
聽說這也是她首次在自己生長的故鄉執教。
「這裡從下午開始開始營業,但因為顧客不多,因此那個時段也可以進行簡單的訓練。不過基本能練習的時間還是只有上午。也就是說,我們不在上午結束練習也不行。」
我掌握瑪雅話中含意,低下頭露出笑容。
這下有趣了……
「這裡的冰面雖然已經重新鋪過,但是音響設備才要開始進行修整。原本音響也早該修好了才對,但畢竟俄羅斯的業者並不是很守信用。」
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難道是為了我重新鋪冰面嗎?
「不過,就算音響晚點修好,我想應該也不成問題才對。」
然而在我開口道謝之前,瑪雅卻先行宣佈了一件大事。
「因為如果你的實力不夠,我是不會讓你滑冰的,要一直練到我滿意為止。」
***
──我希望能接受您的指導。
當我在二月聽到她與莉雅結束合作的消息時便立刻向瑪雅提出這個要求,不過當時被她拒絕了。
後來我再度與瑪雅取得聯絡,是在三月的世界錦標賽剛結束不久的時候。
──為什麼想找我?
──為了勝過莉雅,拜託您。
已經回到故鄉尤里斯庫鎮、在木屋中過著隱居生活的瑪雅以及東京的櫻野鶴紗,隔著7500公里的距離,任對方在沉默中鑒定過話語的可信度之後……
──好吧。
……於是,我的奧運季便從這個時候開始。
「你實力不夠。」
「什……」
……我內心遭受輕微的打擊,還有遠在打擊之上的不快。
最近就連那些只會批評、其他什麼本事都沒有的部分媒體,即使搞不清楚,也不會蠢到亂說這樣的我『沒實力』。
重新鋪過的冰面冰質相當良好,即使我的身體因長途旅行而疲憊,滑起來的感覺仍十分順暢。
跳躍、旋轉、飛燕式滑法、連接步……瑪雅不發一語地看著我在冰上滑動,接著,她只開口說了一句話。
實力不夠。
「……呃,如果讓我稍微調整一下狀況,就算是三圈艾克索跳,我也──」
「我知道。」
她乾脆地打斷了我的反駁,也對,反正只要看過我之前於世界錦標賽的表現,就算是外行人也知道。
「我說的是更基本的問題。」
「……請您用我能接受的方式說明。」
「那麼你現在照我說的滑看看。」
「求之不得。」
我正面接受挑戰,但是……
──從複雜的連接步迅速轉換至迴旋動作,並且要以左腳為軸心做出三圈順時針旋轉──在以後外刃起步時,瞬間將重心轉至內刃,接著連續內鉤,而且從頭到尾都要維持單腳……
「怎麼了?不管是速度或步法全都不行,幾乎完全停──」
「要立刻辦到是不可能的!」
對不合理要求所感到的不耐,讓我氣憤地用力朝冰面踱腳抱怨。
「所以我才說你實力不夠,這種程度都無法立刻辦到的話,根本沒什麼好說的。」
「什……」
比之前更加強烈的打擊,直接覆蓋在先前的情緒上。
我克服了過去在精神面的最大難關,並且也曾以雙人選手的身份,在世界錦標賽贏得獎牌。不僅以零弱點的冰上公主之姿度過上個賽季,自身的實力當然也有更進一步的提升。
這樣的我被人當面宣告實力不夠──這許久未曾面對過的現實,意外重擊了我的自尊。
「因為這就是你想追求的水準。」
可是我的理智卻同意她的說法,我的理性告訴我那並非毫無根據的攻擊。
我在現場、電視上看過莉雅的表現,如果用她的水準來做比較,我只不過是個充滿弱點、沒有實力的選手。
「你在平常的滑冰中就得時時注意要自己將冰刃壓得更深。你必須養成習慣,讓自己隨時都能理所當然地壓低冰刃。還有,無論任何時候,你都得極力避免在冰上單調踏步滑動,如果照你現在這樣,無論是滑冰技巧或是其他方面,你永遠都無法彌補和她之間的差距。」
就連高島教練也對於我這次的教練人選抱持著懷疑。
原因在於世人對瑪雅·奇夫勒的評判,更重要的是,除了莉雅之外,她沒有栽培出其他像樣選手的實績。
但是我卻沒有絲毫猶豫,和莉雅相較之下──只要仔細想想她是什麼樣的人物,或許就會覺得這樣的想法相當愚蠢,然而正因為我擁有這樣愚蠢的想法,所以我才會找上瑪雅……
「我就講明白點。」
我明白瑪雅說的沒錯,而且──
「你的表現讓人掃興。」
「……唔!」
她還讓我瞭解到超乎我想像的現實。
***
「71分鐘……」
我從瑪雅的臉上看出些微的嘲諷。
「你不是對體力很有自信嗎?」
「我只是……還不習慣……而已……」
我在肩膀……正確來說,是所有五臟六腑都劇烈起伏的狀況下這麼回答。
瑪雅的要求是至少要在50分鐘內,而我的成績遠遠不到這樣的時限。
「看你這個樣子,不知還得花多少時間才能在50分鐘內跑完呢,只會說大話的傢伙。」
……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並非我提不出反駁,或是突然忘記英語該怎麼說,純粹只是因為極度的疲憊。
來訪隔天,我在早上6點前便起床,首先接到的命令是夏季的例行訓練──越野長跑。
瑪雅的木屋座落在小山丘上。
從那裡可以沿著蜿蜒的山脊抵達滑冰場,感覺似乎不遠。
但是,途中得大幅上下坡道,那條路與其說是坡道多,不如說根本整條路都是;而且在坡道間不停爬上爬下的同時,有些地方還非得跳過橫倒在路上的樹幹才能通過。我已經盡可能尋找平坦的路線前進,並且還不時看著手錶,與不停減少的時間競賽。可是當50分鐘的時限逼近,我還是一直看不到終點……
我在全身充滿乳酸的狀況,且時間又將接近50分的時候,為了抵達終點強行加快速度,結果在疲勞的反作用下,步伐幾乎完全停止。當瑪雅借給我的手錶以刺耳的電子聲責備我超過時限時,我光是讓自己不停下腳步、不讓跑步變成走路,就已經費盡全力了。
後來,我終於看見做為路標的看板,轉過彷彿永無止境的山路抵達山腳,進入山下的商店街。
最後我是帶著被汗水濡濕的運動服,還有如字面所形容的上氣不接下氣,跑到鎮營滑冰中心的停車場。
……我之所以沒有癱倒在地上,是靠著我身為冰上公主的執著,除此之外,我什麼力量都不剩。
「好,接下來在地板上進行訓練,動作快。」
「你……」
你以為是誰剛剛才要我跑完那種路線的?
我努力壓抑住差點脫口而出的怒吼,以氣喘吁吁的呼吸掩飾過去。
「……對不起,讓我休息一下。」
如果無法在時限內跑完那段越野長跑,就沒有在冰上練習的資格。
這是我和瑪雅之間的約定,因此我也無可奈何……而且就現實上來說,我現在這種四肢無力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正常滑冰,要是勉強自己滑冰,也很容易落得受傷的下場。
可是還有一件事,就是那種路線──雖然是那種凹凸不平、充滿坡道的長距離道路,但是瑪雅事前的說明卻相當明確,讓我不至於迷路。
至少就這一點而言,是值得我肯定……
「真是丟人,未來真讓人擔心呢。」
瑪雅毫不留情的話語輕鬆粉碎我僅存的好強,我當場癱在地上。
俗話說,有去就有回。
我花了兩個小時以上的時間,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木屋,而我所要面對的是──
「簡直跟烏龜一樣。」
瑪雅毫不留情的態度。
與話說出口之前,滿臉濃妝會先扭曲的三代總教練相比,瑪雅是個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就會突然吐出辛辣語句的人,這種感覺一樣很不好受……
「你是走回來的嗎?」
「就算再怎麼樣,我也不會那麼做的。」
我將最後的力氣轉化成憤怒。
長跑的路線上並沒有監視攝影機,至於瑪雅,她無論往返都駕著自己引以為傲的高級車,將我一個人丟在原地。
如果要說長跑的捷徑,我可以跑平坦且經過修整的車道,甚至還可以叫計程車,想瞞混過關的方法多得是,但是──
鶴紗公主的自負不允許我那麼做。
「你最好趁這陣子快點習慣那個路線,否則等到下雪,可會比現在難跑好幾倍呢。」
「……下雪?」
這原本應該是個駭人的消息,如果那種路線還積雪的話……
但是,現在的我連對未來抱持不安的餘力都沒有。
我將運動服丟進洗衣機後,便直接走進浴室。
昨天入浴時,我感到相當驚訝,以鄉下小鎮的木屋來說,這裡的衛浴設備有相當的水準。俄式三溫暖、冷水浴,還有一般的浴缸皆一應俱全……
「……水已經熱了。」
看著浴缸中飄起的熱氣,在我感覺到其溫暖的瞬間,瑪雅的人格指數也隨之上升──
「哈!那又怎樣?」
然而渾身的疲憊與憤怒,很快就將我心中少許的謝意消去。
這種程度的東西,有也是應該的。
我負責的工作是洗兩人份的衣服,以及打掃自己居住的房間。
餐點則全由瑪雅處理。
當然,瑪雅所準備的餐點內容儘是強調運動員營養平衡的菜色,自然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可以期待。
「瑪雅……」
「有什麼問題嗎?」
「莉雅也做過這樣的訓練嗎?」
聽見我這麼問,瑪雅停住拿麵包的手。
「你要做的是縮短和莉雅之間的差距,你覺得如果和她做一樣的事,會有什麼結果?」
「……原來如此,也對。」
瑪雅回答得十分清楚,正確來說,這正是我想要的答案。
雖然瑪雅這副德行,但是這世上唯一讓我崇拜的莉雅·嘉奈特,好歹是由她從頭培育起的,而莉雅也一直跟隨著這樣的瑪雅長達十五年的時間,即使君臨至高的王座之後依舊如此。
我的實力會不及莉雅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可是,如果、如果我不滿意瑪雅要求的訓練……而且還只是在這種初期階段就抱有這種想法,當我下次和莉雅碰面的時候,又該如何面對莉雅?要是我們聊到瑪雅的話,我又該說什麼才好?
說不定,莉雅會打從心底瞧不起那樣的我吧。
不,以莉雅的個性,如果她這麼做的話,或許會直接說出口。
你讓我失望了,鶴紗──像這樣。
不要,我無論如何都不要讓事情變成那樣。
其他人對我怎麼想我都無所謂,但是……
「明天你要做的訓練內容和今天一樣,時間是50分鐘。」
「……嗯。」
我拿著湯匙的手多了幾分力道。
我死也不要,無論如何,我都不願讓她、讓莉雅輕視我。
──然而,到了隔天。
我因為全身的疲勞,連從床上起身都辦不到。
***
滑冰中心的一角有著相當寬廣的地板空間,目前不能下場滑冰的我,只能在這裡進行各種訓練。
首先從柔軟操開始,接著則是利用各種彈簧管鍛煉身體的每個部位。腳踝及膝蓋關節要兼顧柔軟與強韌,每一次的仰臥起坐,也都是以腹部兩側及下方為鍛煉重點的方式進行。從這些訓練來看,瑪雅所指示的訓練方式相當豐富,只是……
「再快一點。」
這些反覆動作的訓練,瑪雅幾乎都對其速度有要求,而且如果為加快速度分散了注意力的話──
「動作太小了,你真的有心想練嗎?」
瑪雅就會發出語調平淡的叱責。雖然這些都是我平常就有特別注意,並加以實踐的內容,但是瑪雅的要求卻更加嚴格。
這種重量訓練沒有使用訓練機器,正確來說,是根本沒有那樣的器材,原因是為了不要練出堅硬又笨重的肌肉;這是瑪雅的訓練方針。
還有讓身體各個部分快速大幅擺動的訓練──然而,瑪雅並不是讓我練習芭蕾或舞蹈,我所練習的比較像是有氧舞蹈或武術動作;而屬於表演動作的部分,則直接在冰上練習,那也是瑪雅的訓練方針。
還有跳躍──她對速度的要求自然不在話下,兩圈跳、第二圈時雙手交叉、交叉兩圈跳、上述動作的逆向、三圈跳、跑步跳……所要求的變化相當豐富,而最重要的還是耐力。
另外還有地上擺放小型路障,要我在這當中練習各種連接步。這部分也要求速度、流暢度、多樣的步法,並且同樣考驗著耐力。
「啊!」
我重重地摔了一跤,並且撞開好幾個路障。我的腳部因為疲勞,不慎被體積小且沒什麼重量的路障絆到。
「……真是糟糕。」
瑪雅歎氣後說道。
原本這時候,我應該正進行冰上訓練,肌肉訓練則是回程之後在木屋進行;然而,無法進行這原先計劃好的行程是因為──
「唔……」
腳上感覺到的疼痛,讓我發出無力的呻吟。
──因為我『實力不夠』。
***
我到目前為止接觸過的教練,分別是高島優司和夏納漢·史特吉斯。
他們也絕非是訓練輕鬆的教練,但是他們的訓練都相當合理,在我的記憶當中,幾乎從未對他們的訓練抱持過『無法接受』的情緒。
可是,自從我來到瑪雅·奇夫勒這裡之後……
「你也夠了吧!!」
多日來的不合理要求,終於讓我到達了極限。
更具體來說……
「最重要的滑冰,根本都沒練到嘛!」
我的語氣已經不再帶有任何顧慮了。
訓練開始第八天,由於前一天傍晚到當天早上持續下雨的關係,長跑路線變得泥濘不堪,可是瑪雅的要求仍和之前一樣,要在50分鐘之內跑完。
我在路上摔了兩次,而且還很湊巧地先被樹幹絆到、趴倒在地上,然後在下坡時自己絆到腳、仰躺在泥巴裡。
去程紀錄比昨天的60分鐘更糟,花了64分鐘才終於抵達滑冰場,至此我已經和泥人沒什麼兩樣。我的手腳、頭髮、運動服及褲子全都是一團泥黑,一百億美金公主當下變成渾身泥巴公主……
○●△●○△○──這是我第一個禮拜的成績表。
●是我就算躺在寢室枕頭上聽瑪雅數落,身體也完全不聽使喚、徹底癱瘓的日子;順帶一提,△是完成往返的長跑,但是卻無法在滑冰中心正常進行地板訓練的日子。
「我只告訴你一件事。」
「你說呀!?」
「連飛都不會的貓頭鷹雛鳥,當然無法教它狩獵,不是嗎?」
「什……」
瑪雅只說了這句話,接著她便徹底忽視氣憤不已的我,沒有做任何補充及說明,自顧自地走進滑冰中心。
我努力壓抑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叫罵,跟著她進入屋內。
連走路都走不好的溫室公主,不能滑冰是理所當然的吧?
換句話說,她就是這個意思吧?她想說不久前才在世界錦標賽拿到第三名的櫻野鶴紗,沒有資格站在冰上嗎!?
「快去清理乾淨。」
「……不用你說我也會做!」
我用乾毛巾把臉上、手腳、衣服的泥巴大致擦去後,便脫掉衣服進入淋浴室,但是──
「什麼嘛……」
沒有熱水。就算我暫時先關掉水龍頭再重新轉開,仍然沒有改變。
我看著蓮篷頭放出的冰水敲打著我腳邊的磁磚,持續發出微弱的聲音。我只能一直呆望著……無論我等多久,都看不到任何熱氣。
我一氣之下,手掌使勁拍向貼著白色磁磚的壁面,結果被我拍打的磁磚因此剝落,緊接著,大片磁磚剝落地上。
「這算什麼嘛!!」
我歇斯底里的叫聲在破舊的淋浴室中無助地迴盪。
但是就連那樣的叫聲,也立刻被冰冷的水聲取代……最後只留下淒慘的自己。
「這算什麼嘛……」
我雙手撐著眼前的磁磚壁面。
在我升上資深組之前,當時還是少年組選手的我就對莉雅相當憧憬,我一直在追逐她的背影,我們有著與生俱來的差異──不只是花式滑冰方面的才能,而是在所有方面。我從一開始就明白這件事,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能盡可能縮短我們之間的差距。
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裡,大老遠從日本來到俄羅斯的偏僻小鎮,來到瑪雅·奇夫勒身邊,可是、可是瑪雅卻……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自地面磁磚濺起的水花,正逐漸打濕我的腳背及小腿。
說不定,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我當作一回事。
沒有才能的人,或者是說才能不如莉雅的人,她根本不想理會──在對瑪雅的評論當中,也有這樣的偏見,而現在的我也開始覺得那不一定是偏見了。
沒錯,如果……
瑪雅並不是無法栽培出其他選手,而是不願栽培呢?她對莉雅是否已經著迷到眼中容不下其他選手了?不,話說回來,莉雅不正是那樣的存在嗎?
如果、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又到底是為了什麼……
「裡面還真吵,有什麼問題嗎?」
浴室外面傳來瑪雅的聲音。
沒有熱水啊!我努力壓抑住用大叫發洩不滿的衝動,我的自尊不允許我做出那種難堪的舉動。
自從上屆奧運過後,我就未曾再有這樣的感受了。當時,在身為長曲最終表演者的我面前,最強女帝展現出包含兩次三圈艾克索跳在內的完美表現,而這是繼那次之後──
「好冰……」
繼那次這後,我再度感受到的無力感。
我只能用始終沒有轉熱的冰水清洗身體,我的皮膚、我的心,都感到疼痛。
而且,現在只有我一個人。
以後也……
當天晚上。
我的心幾乎被一種未曾經歷過的情緒緊緊揪住。
「啊~~!」
我對黑暗放聲大叫,接著翻過身趴在床上,把自己的臉埋進枕頭當中──好難受。
我立刻將雙臂交疊在胸口下方,確保自己的呼吸暢通。
我小時候曾經獨自一人從長野前往東京,三年前,當我首次將據點移往美國時也都沒有這種感受。
「我想回家……」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想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Ⅴ 逃避之日的邂逅】
史黛西·蘭格洛普(以下簡稱SL)你不會覺得很不公平嗎?
──呃,您是指什麼?
SL總之,你聽我說,世界上各式各樣的運動都會有賽季和非賽季,這你知道吧?
──到此我都能瞭解。花式滑冰也是一樣吧?
SL就是這個!聽我說,詹姆斯,如果花式滑冰是夏天的運動,我就不會覺得那麼難過了。
──您到底在說什麼?
SL大家每次都那樣!我有做過什麼嗎!?
──呃,我不是很清楚……
SL我是說我的生日啦!
──哇,不好意思!我完全忘記……咦?我記得您的生日應該是三月吧?
SL為什麼你馬上就能想起來?
──呃,畢竟……
SL就是這樣!大家都在不知不覺間灌輸進去了。
──灌輸?
SL每次世界錦標賽,世界各國的播報人員不都會講嗎?加拿大的史黛西·蘭格洛普,這個月就滿~~歲了。
──說得也是。
SL每年在最受大家矚目的三月,都會有人說『恭喜迎接生日的到來,生日快樂,史黛西』那樣就算不想記也會記住的。
──這麼說也沒錯。
SL這很不公平吧?如果我是在非賽季出生的話,就能靜靜度過生日了,但只要我還是現役選手,每年就都少不了在賽季中度過生日,而且還是三月,偏偏還是在世界錦標賽那個月份!
──呃……
SL如果生日是在現在就好了!如果是五月或六月就好了!
──……請冷靜一下。
SL我可要說清楚,我的生日在三月上旬,是三月二日喔!應該還有其他人正好在三月中,也就是世界錦標賽賽程中過生日的人才對吧!!
──史黛西,請您冷靜一點。
SL……對不起,我有些失態了。
──呃,那件事就先擺在一邊。這次的採訪,主要是希望能聊聊明年在您的祖國所舉辦的溫哥華奧運。
SL奧運賽季最好了,因為最盛況會集中在二月嘛。
──咦?
SL不過,在奧運期間迎接生日的女子選手,也只有凱蒂而已。
──對不起,生日的問題我們先……
SL還有其他人嗎?如果是凱蒂的話,感覺也有些尷尬。
──嗯,的確,畢竟她只有您的一半左右。
SL……你說什麼?
──我失言了,希望您別放在心上。
SL我可以走了嗎?
──抱歉,請不要生氣。可以的話,我想談談有關奧運的事情……
SL……有什麼好談的?
──不要那樣瞪我嘛。好比說,您能談談在這次的溫哥華奧運,有什麼認為自己非達到不可的目標嗎?
SL最近我從鶴紗那裡聽到一個不愉快的消息。
──咦?
SL她說她在上次杜林奧運的時候,把我的一個支持者搶走了。
──喔……那還真是難以原諒呢(笑)。
SL就是說啊,而且還是個十幾歲的小男生呢。
──那就更加不可原諒了(笑)。
SL所以我想,如果在溫哥華發現鶴紗跟哪個加拿大男孩特別親暱的話,我一定要抓他來問個清楚(笑)。
──……呃,這不會就是答案吧?
SL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我怎麼敢有問題呢。
(月刊滑冰焦點──2009年八月號)
***
座落於沃洛格達州東部、名為尤里斯庫的鄉下小鎮,從該處到州都沃洛格達,必須經過相當長的距離,加上這裡糟糕的交通環境,都可說是緩和我衝動的因素。
身為運動員的進取心、從瑪雅身上隱約可見的莉雅這影響力。憤怒、失意、思鄉情緒,還有與其互相對抗、找不到著力點的執著與尊嚴……算起來,負面情緒在我心中佔大多數,如果附近有國際機場的話,我可能會一時衝動跳上飛機,大概還會留下一個符合我公主風格的理由。
尤里斯庫鎮鎮營滑冰中心,在下午1點的時候對外開放營業。
至於我,則是每天早上6點前起床,用過簡單的餐點之後,從木屋出發開始越野長跑,在7點半前後抵達滑冰場。一段休息時間過後,從8點開始,約三個小時的時間都在滑冰中心內的地板上進行訓練,在滿身大汗之後,解決當天早上做好的午餐再休息。
回程時,當然也有越野長跑在等著我。途中,我也不忘咒罵和往常一樣駕著德國高級車先回到木屋的瑪雅。被迫拖著疲憊身軀踏上歸途,自然也不可能更新紀錄,然而即使如此,我還是拚命跑過這段山路,等我回到木屋,已經是接近下午2點的事了,而且還要聽瑪雅數落我動作緩慢……
我一天的訓練到此結束。在夏季的俄羅斯,這時距離日落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可是我已經什麼都做不來了。
「開什麼玩笑嘛!」
午餐後,我仰躺在滑冰中心地板上這麼抱怨,雖然一旁的瑪雅應該聽得相當清楚,但是我才不管。
「這種事我還得做到什麼時候……」
雖然我心中還斷斷續續地想著回家,但是許多事情已經比我剛到這裡時習慣許多,因為已經過了三個禮拜了;然而,我越野長跑的紀錄仍一直停在55分鐘上下,也就是說,我一直都沒機會到冰上練習。
今天訓練的結束時間比平常晚,原因出自於我在訓練中和瑪雅發生無聊的口角,不過,瑪雅她也只是隨便敷衍我幾句而已。
她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把我放在眼裡吧。我心中也有著這樣公主風格的思考,可是我的負面情緒更在那種想法之上,我已經開始失去自信。
只要想到唯一能讓瑪雅持續注意的對象是什麼人,我就……
在開始回程的越野長跑之前,瑪雅坐在那緩慢行駛的汽車駕駛座上,從車窗中露出她那看似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面孔。
「你也稍微進步一點,你真的想練嗎?」
「知道啦,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我頂了回去之後,只見瑪雅留下代替回應的微弱歎息後便關上車窗。深綠色的高級車就這樣沿著平整的道路返回木屋。
而我所要跑的,則是由這附近連綿不絕的丘陵、小山組合而成,一條起伏不斷的艱難路線。我每天搞得自己筋疲力盡之後,還得拚命往返這條道路。
「……咦?」
雖然我想邁開步伐奔跑,卻跑不起來。
我只是在走路而已,不管是我的手臂或我的腿都抬不起來。
大概是有什麼東西斷線了吧,就像是往常連接身體與思考的線路突然中斷一樣,我的身體正拒絕接收從腦袋發出的電路訊號的感覺。
我再度試著讓自己邁開步伐……果然不行,除了身體在經過連日的訓練已疲軟無力之外,現在連意志力都用盡了。
怎麼辦──我對心中湧現的提案沒有絲毫猶豫。
今天我不跑了。
***
瞞著媒體秘密進行的俄羅斯之旅,沒過多久,就成了眾所皆知的消息。在我來到瑪雅這裡不到幾天的時間,立刻有數名記者跟到這邊。也罷,畢竟我是世界知名的櫻野鶴紗,動向會如此受關注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
栽培出女帝莉雅,在花式滑冰界最負盛名的名教練之一,瑪雅·奇夫勒,在故鄉小鎮開始訓練新的滑冰選手,而那位選手是櫻野鶴紗,世界上最美麗的冰上公主,每天正致力於往返滑冰場的越野長跑;另外,目前還未看見她在冰上進行任何訓練──
只要跟蹤我一天時間,大概就能寫出這樣的報導吧,可是之後不論經過幾天,那些記者都無法得知更進一步的消息。
因為瑪雅從指導莉雅的時候,對媒體保密的嚴密程度,就在花式滑冰界有著數一數二的水準。她的保密工夫,甚至還被對其不滿的媒體稱為『紅色窗簾』;現在,她也為鶴紗公主的訓練進行了徹底的保密工作。
……也順便掩飾住我的醜態。
過去只有在木屋及滑冰中心往返的我,今天是第一次進入尤里斯庫鎮的商店街。
基本上,路上除了偶爾經過的車輛之外,其餘行人相當稀少。各種店面所陳列的商品內容,還不足以對我現在的心情產生什麼無謂的刺激;再怎麼說,這裡終究也只是人口不滿一萬人的小鎮當中的小商店街罷了。
「用冷清形容會不會太苛刻了點?」
在連用英語都幾乎無法和人溝通的俄羅斯鄉下小鎮內,我這段不看場合的自言自語,也消逝在略顯緩和的春風當中。
聽說在俄羅斯較為偏僻的地方都有著類似的狀況,這麼聽來,似乎不只這座小鎮,整個州的人口好像都逐漸減少中。
「鶴紗·櫻野……」
「咦?」
我順著聲音轉過頭,發現在我眼前……低一點的位置,站著一個男孩。
那是一個有著漂亮金髮及碧眼的可愛男生,可愛到會讓我瞬間看傻的程度。
「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脫下帽子說道,就算身份被一般人識破,我也沒有任何慌張的理由。
「呃……因為這裡很少會有日本人嘛。」
也對,雖然俄羅斯是融合多樣民族的國度,但是東方人確實相當罕見,尤其是在這種鄉下地方,而且如果又是世間少有的美女,就更不用說了。
「而且我也有聽到傳言說櫻野小姐到這裡來了。」
「原來如此。」
對方身高比我矮很多,這也難怪,雖然他是俄國人,但是年紀大概才10歲左右……不對,更重要的是──
「你會說英文嗎?」
「嗯。」
他的表情瞬間開朗了起來。
這也讓我明白,他當初的拘謹是因為緊張的關係,這也不能怪他,因為……
我是櫻野鶴紗──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我媽是英文老師喔。」
這男孩不只是外表,就連聲音都很甜美,簡直和那些少年合唱團的成員有得比。
「對了,我們等一下要去滑冰中心滑冰,如果可以的話就來教我們滑吧!」
「呃……」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要求,公主我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其他人也都來了喔,你看。」
「薩沙!」
聽見從對街跑過來的女孩大聲呼喊,那名可愛男孩也揮手回應。仔細一看,男男女女共十人左右的孩子們也陸續跟著跑來。
「──鶴紗!」
當其中一名女孩這麼喊道之後,他們的視線──不只是視線,那些孩子們都主動向我靠過來。
我從他們所有人的臉上都可以看到興奮與驚訝,可是此起彼落的聲音都是俄語。我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有時會出現在其中之外,其餘內容幾乎都聽不懂。
「抱歉,我實在聽不懂俄語……」
「大家是說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滑冰。」
那名叫做薩沙的可愛男孩為我翻譯,這是包含他在內的九個孩子們,所懷抱的單純的希望。
我這個櫻野鶴紗公主,和年紀只有自己一半左右的孩子們,一起在滑冰場中渡過愉快時光──有人能想像這種畫面嗎?
再怎麼說,我都談不上是喜歡小孩的人。事實上,我從來就不認為小孩是天真無邪的,尤其長到10歲左右,已經可以說是不折不扣的可惡男女集團了……是啊,我是這麼想的,只要看過不久前的洋子就知道了。
就算我大為讓步,承讓他們天真無邪好了,他們之中百分之幾的人……不,是百分之幾十的人,將來也會成為不懂得用腦思考、隨囂張媒體起舞的有害蠢蛋……不對,他們也有可能自己變成囂張媒體的一員。
「鶴紗,拜託你嘛!」
「呃……」
不可思議的是,薩沙的請求輕而易舉地讓我產生動搖。
啊,可愛的男孩,你千萬不要誤會,我相信你不會變成那樣的。
「不過我自己不能滑,如果那樣你們不介意的話就可以。」
「……是因為受傷才不能滑嗎?」
在高興與不滿各半的小孩當中,看見單純為我擔心的薩沙,不禁讓我感到不知所措。
我不想對這孩子說謊,可是,老實說出現實更讓我……
「嗯,是和受傷差不多的狀況。」
順帶一提,我的冰靴被好好地封在盒子內,並且始終擺在瑪雅坐車的後座,只要我無法在50分鐘內跑完那段越野長跑,就會一直處於這種狀態。現在這個時候,那輛車應該也已經返回木屋的車庫了吧。
鼎鼎大名的櫻野鶴紗去穿租用冰靴未免太不像話了,而且我也有自己的堅持。我可不打算在瑪雅故鄉的滑冰場上,偷偷摸摸地打破她不准我滑冰的禁令。
沒錯,如果我要滑冰的話,就應該立刻離開這裡。
「那樣也沒關係,請你教我們滑冰。」
「啊,嗯。」
轉眼之間,薩沙已經整合好大家的意見。
其中個頭較大、身高和我差不多的女孩,這時候對我說了幾句話。
「她叫塔琪安娜·布基納,大家都叫她塔妮雅,呃……」
說到這裡,可愛的翻譯猶豫了一會兒,稍微低下頭繼續說:
「她說你很漂亮。」
「謝謝,你也很漂亮。」
你也是美女呢,會這麼說的你也很美──
對不起,薩沙,我不是故意讓你翻譯這種像自戀貴婦之間的對話的。
不過,塔妮雅似乎也明白我簡單的英語,當薩沙重新用俄語轉達我的意思之後,她臉上也浮現出甜美到讓人驚訝的開心笑容。
「既然這樣,我們就走吧。」
我決定了,今天要快樂地渡過。
***
他們──薩沙和那些愉快的孩子們──都是住在尤里斯庫鎮,就讀同一間學校的朋友。薩沙11歲,其他孩子也都是10歲到12歲的年紀。
他們是交情不錯的滑冰朋友,而且似乎也經常到鎮營的滑冰中心來玩。我上午練習的時候,他們都在學校,因此就算他們從滑冰場的員工口中得知櫻野鶴紗的消息,實際上也總是和我錯過……直到目前為止。
「剛才的動作怎麼樣?鶴紗?」
「很棒,很棒,連莉雅都會被嚇到呢。」
看見塔妮雅表演立姿旋轉,我隨即獻上掌聲。
他們沒有經過教練正式的訓練,所以大家的滑冰技巧都是自學的,滑冰時也幾乎都是穿著T恤,不過,大家對滑冰還算熟練,因此也能做出不少動作。
這意想不到的發展,讓我的心情也獲得幾分滋潤。
自從我來到俄羅斯之後,正確地來說,是我見到瑪雅之後,就再也沒有過這麼快樂的時光了。這下子,我終於湧起想露出笑容的心情,只是……
──一起來滑嘛,鶴紗。
──讓我們看看你的跳躍。
──一下就好了。
天真的笑容,零零落落的英語。
小孩很殘酷──我對此深有同感,他們不會知道要壓抑自己的衝動,是一件多麼辛苦的事。你們能體會我體內灼熱的痛楚嗎?
「今天不行,改天吧。」
這種難耐的痛苦,確實和等待傷勢痊癒的時期十分相似。
我想盡早站在冰上抓回滑冰的感覺,我想熟練表演內容;最重要的是,我對自己喜歡的滑冰充滿著渴望,想到我現在非得壓抑這些感受,我就──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滑冰選手,我想展現經過反覆磨練的動作及技巧,讓評審們驚訝、讓觀眾們發出歡呼及掌聲,那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習慣的……
「鶴紗,你真的不能滑嗎?」
「是啊。」
我是最難受的人啊,薩沙,不要連你也來問我那麼多遍。
時間過得並不快,對於這種吃苦還要裝笑臉的孤獨玩法,時間當然不會讓我好過。
在自己不能滑冰的情況下,置身在滑冰場邊看他們嬉戲──換句話說,這就好像自己處於極度飢餓的狀況時,被迫看著眼前九個小孩大啖極美味料理的幸福表情,並且還要帶著笑容鼓掌。
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超過兩個小時……我不行了。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噎──!」
無數的抗議與不滿。
我在茫然的同時,也感到有些高興……
「你上午都會在這裡滑冰吧?」
負責統整大家不滿的薩沙,立刻這麼問我。
但是這個問題對現在的我來說,十分殘酷……
「嗯,是啊。」
「那麼我們明天也能見到你囉?」
「呃,這個嘛……」
我不小心作出肯定的答覆之後,又立刻遭到追擊。
首先閃過我腦中的是後悔,可是──
「嗯,對啊。」
──我的內心突然開始燃燒。
因為我在剎那間下定一個決心。
「教練說我明天開始就能下場滑了。」
「真的嗎!?」
薩沙的面孔從我下方逼近我問著。
我是隻身從遙遠的日本來到這裡的花式滑冰選手,而這樣的我,看見了這些帶著羨慕及關愛注視著我的雙眼。
「嗯,當然是真的。」
……這樣就夠了。
「我還沒說過我的名字呢。」
在我正要離開時,薩沙叫住我。
「我叫亞歷山卓·可蘭斯基,叫我薩沙就行了。」
「嗯。」
其實我已經在心裡這樣稱呼你了,對不起,我好像太心急了。
「我叫櫻野鶴紗,以後請多多指教囉。」
看見我伸出的右拳,雖然薩沙頓時有些不解,但是他很快就明白我的意思,也跟著伸出小我一圈的拳頭抵在我的拳頭上。
我心中那股化不開的思鄉情緒,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消失……
***
我回到木屋時,時間已經過了4點。
這裡並沒有門限,可是在沒有任何聯絡的狀況下這麼晚回來,瑪雅想必會很生氣吧……但是事實卻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你的行李我已經打包好了,如果你要回日本的話,就搭明天的──」
「誰說我要回去了?」
瑪雅坐在沙發上背對著我,頭也不回地這麼說道;面對瑪雅總是帶刺的態度,我也已經能夠立刻反應,就和越野長跑一樣,這也是我最近習慣的東西。
「中午我怎麼樣都跑不動了,我承認那是我實力不足、沒出息。」
「是嗎?」
我脫掉運動服,同時刻意加重腳步聲走向浴室。現在是我清洗汗水、髒污,並讓身體獲得休息的寶貴時間。
「對了,還有……」
我在轉過走廊轉角之前停下腳步,今晚我一定得讓身體好好休息不可,因為……
「明天,我會在50分鐘內跑完越野長跑的。」
隔天──
我將自己的最佳紀錄縮短了4分鐘以上,創下49分47秒的紀錄。從開始訓練算起正好是三個禮拜之後,我突破了第一階段。
我也總算獲得在尤里斯庫鎮鎮營滑冰中心滑冰的資格。
※※※ ※※※ ※※※ ※※※ ※※※
【Ⅶ 令人心跳加速的聖彼得堡】
那則好笑到不行的消息傳到我的耳中,是在六月的某個休息日發生的事。
美國著名雜誌CLASS GRACE每年評選出的最佳穿著獎,是全美最具權威的獎項之一。而在這個獎項上贏得無數桂冠的莉雅,也在今年中止了入圍紀錄;其中,相當於冠軍頭銜的ANGELIC DRESSER獎盃,對藝人來說,更是讓人羨慕的焦點。
天使般的──雖然該獎項冠上了這樣的字眼,不過並非代表獲選者必須穿戴頭冠、白衣,或是得在背部加上翅膀。該獎項重視的是掌握服飾特徵的選擇與搭配,以及讓觀者感到舒服的創意等等;簡單來說,就是頒發獎項給能展現服飾印象與品味的人……反正,這是我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活動。
「噗,呵呵呵~~」
在滿是英文字的電腦螢幕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到在地上打滾。
因為上面所寫的本年度男性冠軍,竟然是那個安德列·本吉尼。以滑冰選手來說,這或許也是首例了吧。
獲獎的穿著是世界錦標賽表演賽時的打扮。當然,『他』自從那次亮相之後,就再也沒公開現身過了。
網頁上刊載的照片,是當時還未卸下假鬍鬚及帽子的造型,照片下方還有評論,節錄其中部分內容的話……
──紅色太陽眼鏡搭配橙色與淺藍,利用這些稍有不慎就會變成小丑的誇張配色,再搭配黑色帽子與長褲的做法,考慮到當時場地的白銀色調,可謂聰明的選擇。服裝與體格的調和也十分完美,讓人絲毫不覺突兀。不過本人的滑冰水準,根本無法與其未婚妻相提並論。
「呵呵~~原來如此。」
總之,就是大家都跟著聖女的惡作劇起哄了。
另外,在這些將項當中,也設有相當於最差穿著的NIGHTMARISHDRESSER獎。直譯的話,就是像惡夢般的穿著……真是個讓我感到莫名親切的稱呼。
去年,花式滑冰界立刻就有人成為這個獎項的女性得獎者。
不用說也知道,那個人自然就是日本花式滑冰界的大人物,人稱銀河夫人的三代雪繪總教練。在兩個賽季前,因為我贏得雙人獎牌,導致三代總教練為了『口頭約定』,因而將身上的飾品倍增,結果讓她的裝扮超過了人類所能理解的範圍。據說這個獎項,不審在全場意見一致、花不到5秒的時間內決定的。
──我在見到雪繪之前,一直以為日本人都是穿和服、留武士頭,還有腳上穿著木屐。以結論來說,我錯了──
──綁架她的人,在記錄上應該不會被登記成綁架犯,而是竊盜犯吧──
──如果雪繪在大雪中不撐傘走個3分鐘,路過的孩子們一定都會哭著說『媽媽,聖誕樹在路上走』──
我記得當時的評論大致上是這樣。
遺憾的是,這個獎項不容許同一人連續兩年入圍。
【──鶴紗?】
「好久不見,加布莉,有兩個月不見了吧?」
我立刻撥打電話。
雖然我之前就問了加布莉的電話號碼,但是一直沒有適當的理由打電話給她。
「恭喜你得獎。」
【啊哈哈,謝謝~~】
「現在可以聊聊嗎?」
【沒問題、沒問題,我正要去洗澡呢。】
她的訓練據點一直在義大利,和我這裡並沒有太多時差。
這時我突然稍稍浮出一股惡作劇的衝動。
「安德烈在嗎?」
【……喔,你就是櫻野小姐嗎?我聽加百列提過──】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見加布莉突然模仿的男聲,我不禁笑了出來。
身為聖女,不惜穿著男裝表演,幽默感也是一流,她真的是個了不起的人。
【幹嘛突然讓我這麼做,你真是的。】
「對、對不起……噗……」
想到這感覺有些鬧彆扭的聲音對面,是那變化豐富的笑容,我就……
「不過他的聲音真性感,我越來越期盼和他約會了。」
【到時我也會讓你穿上男裝的。】
「哇,真可怕。」
我們愉快地聊了一個小時,原本我是個就算跟數個月不見的老媽交談,也會在幾分鐘內就結束的人。
「那麼,下次再聊囉。」
【嗯,謝謝你打電話給我,鶴紗。】
「ByeBye。」
──我們掛斷電話。
我煥然一新的心裡留下了安穩與幸福,我甚至湧現『世界真美好』這種想法,並且想要如此相信。聖女加百列,她的溫暖與開朗還是和以往一樣。
「那應該……是錯覺吧?」
只有一點點,和之前相較之下,只有一點點。我從她聲音所散發出的陽光當中,感受到了些微類似陰霾的東西。
啊,應該是電話的關係吧。
***
雖然感覺還有些寒冷,不過我長期處於谷底的情緒,似乎與逐漸染上夏季氣息的各種景色相呼應般,也開始有些微上升的趨勢。然而,瑪雅對我所要求的目標與訓練,也隨著我每克服一個階段便更加提升,訓練的質與量也都愈發嚴酷。
我幾乎未曾接觸過的越野長跑,或許也確實地讓我的身體獲得鍛煉。雖然就某些角度來說,可能只是我單純地習慣了這種訓練,但是最重要的是──
「那種像蚯蚓一樣的動作是怎麼回事?」
「誰是蚯蚓……」
在疲勞到不行的狀態下練習滑冰,根本沒有意義吧。
即便我這麼說,瑪雅也都不當一回事──只跑那種程度的路程就會疲勞,是你自己的問題──這是她的說法。
「不行,你從基本開始練起吧。」
……從我初次進行冰上訓練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禮拜的時間。我已經可以固定突破50分鐘的時限,也總算可以開始我期望已久的滑冰訓練,但是心中卻一點也不充實。
原本訓練就不是什麼愉快的東西,而且大部分的過程都會讓人感覺相當辛苦;但是話雖如此,透過腳感受到的冰面觸感,以及對各種技巧的自我滿足、自我陶醉,對花式滑冰自然產生的熱愛等等,仍有許多從不同角度衍生而出的『愉快』;可是……
要是在那之前剛跑過那種路線的越野長跑,除了體力大量消耗之外,腿部也會累積相當的疲勞,只靠10分鐘到20分鐘左右的休息時間,實在無法期望能恢復體力。實際上在一開始時,我連青年組水準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可是身為公主的我,怎樣都不容許自己做出為了練習滑冰,在長跑時保留體力的難看行為。最重要的是,去程如果不能在50分鐘內完成,當天就不能滑冰。
「動作真是難看。」
「你以為我剛才跑了多少距離啊!!」
面對瑪雅·奇夫勒語氣平淡且分秒不停的數落,這或許也是我櫻野鶴紗獨特的適應方式,就好像我也不會默默承受三代總教練的連續嘲諷一樣。
我有時會讓情緒爆發,同時也讓自己重新恢復幹勁,然後再度滑冰,訓練中不斷重複著這樣的過程。
「這樣也叫世界的獎牌得──」
「你真的很煩耶!!臭老太婆!!」
位於遼闊北國的俄羅斯,夏季很短,氣候也不算炎熱,但是俄羅斯學生的暑假卻相當長。他們的新學年到九月才開始,這或許也是因為採用上下兩學期制度的緣故。
因此雖然現在還只是六月,薩沙他們卻已經從課業中獲得解放,每天都會跑到鎮營滑冰場中心來玩。每次一到對外開放營業的下午1點,那九個孩子幾乎都會全員到齊,在大門自動門功能啟動的瞬間,就一起衝進滑冰中心內。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也開始期待起這段時間了,而這也成為我忍耐連日辛苦練習的動力之一。
「昨天發生了有趣的事情喔。」
薩沙一邊穿著冰靴,一邊對我說道。
當時間來到1點的時候,我的冰上練習已經結束,瑪雅親手做的午餐也已經通通吃進肚子裡;至於瑪雅,現在正駕著她引以為傲的高級車行駛在回程途中。
「洛曼他今天拿了玩具蛇來,他為了嚇歐克珊娜,把玩具蛇偷偷放到她的包包裡。」
「好過分喔。」
而我則為了準備回程的越野長跑,將飯後用來和孩子們一起度過的休息片刻,加進我一天的行程當中。我在這段時間待在場邊看他們滑冰,或是閒聊各種話題。
「我們常這麼做,我自己在學校的時候,也曾因為發現書包裡被人放了蠍子,而被嚇了好大一跳呢。」
「真的喔。」
不知為何,我實在很想看看他當時的模樣。
「可是昨天那才有趣,因為打開包包的人,是來幫歐克珊娜拿毛巾的──」
「薩沙!」
「啊……」
我們都不曉得她是何時來到我們身邊的,之前那名個頭特別高的女孩、被稱為塔妮雅的塔琪安娜·布基納,正露出可怕的表情從高處往下瞪著薩沙;看來她也能聽懂不少英文單字的樣子。
從她為了這件事瞪著薩沙的舉動來看,被假蛇嚇到的人似乎就是塔妮雅。
「哇!」
下一瞬間,我突然大叫。
因為一條蛇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那是漆成黃色,並帶有綠色花紋的精緻玩具。
「別嚇我啦。」
接著,我轉頭瞪了身後那些惡作劇的男孩們一眼,而他們看到我沒有受到太大驚嚇,也表現出一副可惜的態度;說真的,他們在這方面還挺可愛的。
「鶴紗真厲害,像昨天塔妮雅她──」
「薩沙!」
我度過30分鐘這樣的時間後,便踏上歸途。
我回到木屋最晚也是2點半左右,之後,木屋那裡還有辛苦的訓練在等待著我,訓練通常不會在4點前結束。
雖然我對這些訓練的效果仍抱持懷疑,可是我依舊持續奮戰下去。
因為賭氣、自尊與明確的目的,還有為了對我抱有某種憧憬的薩沙他們,以及……
為了在不久之後,能愉快迎接我期待許久的『休假』。
***
翻過月曆,時間進入七月。
我為了參加冰上表演,再度來到這久違的都市。
這個工作是上個月底透過瑪雅安排而成的;換句話說,也等於最近才總算努力到能在冰上練習的我,獲得了她讓我參加冰上表演的許可。
我在大感不可思議的同時,問了她有關這次表演的事,不過……
──要去參加的話,想怎麼做都隨你高興。當然,如果你想就這樣跑回日本,我也不會阻止你。
──這樣啊,那我就不客氣地參加了,不過我不會回日本的,真是抱歉囉。
公演的時間共計三天。
在表演成員大多是俄羅斯選手的陣容中,也有包含我在內的數名外國選手參加演出。
「鶴紗,感覺順一點了嗎?」
表演前一天,冰舞的女選手看見為了讓身體熟悉場地而開始練習的我,便立刻前來跟我攀談。
「我覺得你的步法變深了呢。」
「咦?有嗎?」
以比賽性質或使用冰刃的結構來看,冰舞舞者最擅長以壓低冰刃的方式進行滑行或轉向。聽到她有這樣的感想,我坦率地感到高興;幾乎在同時,我心中想到了一個假設。
訓練的效果出現了嗎?
「你有做什麼特訓嗎?」
「嗯~~要說是特訓也算吧。」
當我在這個場地開始滑冰的瞬間,我的身體確實立刻嘗到久未體驗的充實感,我真的好久沒能盡情享受自己的滑冰了。
突然間,我甚至產生自己實力提升了的想法,可是我的理性立刻將其否定,我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個錯覺。
我回想起過去的冰上練習與最近訓練的最大差異,不用說,當然是練習時有沒有之前越野長跑的疲勞,所以,會感覺與最近這一個月的練習有所不同也是必然的。
「你的動作似乎比以前更有力了呢。」
「你想太多了啦。」
我以笑容回應之後,再度開始練習。
跑過那種路線,還有靠地板上的訓練鍛煉肌肉跟爆發力,當然會有一定程度的強化,況且,那些訓練都不是會立刻反應出成果的東西;即便如此,我也已經練了快兩個月了……
我有腦袋中的思緒尚未釐清的狀態下,將重心移到右腳外刃,施展三圈路普──
「……哇!」
我旋轉過頭,變成落地出步了。
實際上,之前我嘗試三圈托路普跳的時候,也因為同樣的問題而失誤;前面施展兩圈艾克索跳的時候,則是在起跳前的速度及刀刃幅度有微妙的誤差,導致轉軸偏斜。
「唔……」
我停在原地,抱著手臂開始思考。因為感覺的誤差及陌生,導致我跳躍的成功率與精準度也跟著變差了。
不過,我心中卻沒有任何不安,一定要說的話,我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少了原本一直放在身上的重擔,因此才會在控制方面稍感力不從心。會不會是因為面對性能提升的引擎,整體的感覺還無法對應的關係?
我確實覺得自己比以前更能輕鬆運用壓深冰刃的動作,並且也覺得自己能發揮出超乎自己預期的速度。就算那些都是真的,也不能改變其實都是微小差異的事實,只是……
自從我到俄羅斯那個偏僻的小鎮之後,就一直過著反抗的日子。我們發生過不計其數的口角,就結果來說,甚至還有一次與薩沙他們邂逅的逃避。一旦開始訓練,無論是越野長跑也好、地板訓練也好,雖然我不認為自己有打混,但我對瑪雅的指導方針一直抱持著懷疑也是事實。就算開始冰上訓練,取消師生關係的想法,也從未有一天從我腦海中消失過。
可是……
「算了,也沒什麼好急的。」
那個乖僻中年女,我就再奉陪她一陣子看看吧。
表演專屬的編舞師來到滑冰場,接著將開始練習所有表演人員一起下場進行的開幕聯合表演。
這裡是俄羅斯的第二大都市,聖彼得堡。
這場表演的最大焦點,便是在今年二月在這裡建造城堡的──
「鶴紗……」
宛若透明的語調從我身後傳來。
「啊,喲呵~~」
我稍微做了個心理準備後轉過頭回應。
在圍牆另一端──一頭藍色短髮出現在比我身高稍低的位置,碧藍清澈的大眼睛,正注視著我。
她正是18歲的女帝,莉雅·嘉奈特·近迪耶夫。她那總是帶有冰冷感覺的美貌,浮現出些許的笑容。
「好久不見,莉雅。」
「嗯。」
對我來說,這次冰上表演不僅僅只是短暫的休假,也是生意,可是最讓我期待的──
「能再度跟鶴紗一起滑冰,我很高興。」
「我也是。」
不用說,當然是跟她合作演出。
***
我的出場時間包括所有人都會參加的開幕及閉幕表演,另外還要以單人滑冰選手的身份呈現一段表演。
我這次冰上表演所準備的內容,是上賽季在各大會中大受好評的表演賽用曲。不過,上個賽季在表演賽的時候,我選用了與世界錦標賽不同的內容。因為可以預見到時場內會被噓聲掩蓋,所以那時我刻意選用了短曲『劍舞』的表演用版本。
當我的名字相繼以俄語及英語在場中響起,我便對觀眾的掌聲及歡呼報以微笑,可是現在我還尚未站到冰上,此刻我正身處在觀眾席方向的圍牆外,身上穿著淺灰的運動服,雙手纏著繃帶。
體育館中所演奏的音樂,是電影『洛基』的主題曲──
我的拳頭跟著熟悉的旋律揮舞,之所以會作出右刺拳跟左直拳,是因為我現在是左撇子的關係。
當我的手撐住圍牆,輕巧地躍上冰面之後,便在沸騰的歡聲簇擁下,左右手用交互連揮了十下左右的短勾拳。這樣讓身體稍稍放鬆之後,接下來就是晨跑時間。
一開始,我在冰上原原本本地重現洛基在街道慢跑的動作,接著才逐漸加入冰刃滑行,轉變成滑冰動作。
此時先來一個是托路普的3+2組合跳,緊接著則是兩圈路普跳──
當做見面禮的三段組合跳,博得了觀眾的掌聲及喝采。
在加油歡呼之下的表演,果然讓人特別愉快。
雖然在紐約世界錦標賽之後,我被問過好幾次是否喜歡噓聲,然而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就算是看起來像多敏妮克那樣,特別喜歡鞭子、繩索、蠟燭(自行推測)的人,也不會喜歡在全場觀眾的噓聲下表演吧。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極端到那種程度,或許也能度過甜美的人生。
橫切過場地的三圈沙克跳,落地之後扭轉身體施展蝶式蹲坐旋轉。像這方面的連續動作,是不折不扣的比賽技巧。
姑且不論過去在正式比賽容易失誤的時期,最近的我其實相當喜歡比賽,因為我喜歡比賽時特有的強烈緊張感,以及只有在認真表現時才能深切體會到的實力與成長,唯有比賽能帶給我從其他事物當中絕對無法得到的充實感,還有無可動搖的確信。
同時,冰上表演也有其美妙之處,不僅無關勝負,還可從競賽的各種必要限制下獲得解放,讓我更能用自己喜歡的風格,盡情享受我所喜愛的花式滑冰。
表演時,我不用刻意去實行困難的跳躍;相反地,如果我想跳的話,要跳幾次也都隨我高興。使用旋轉及飛燕式滑法時不需要考慮困難度,連接步描繪的軌跡可以不受限制,表演也可以選擇挑戰各種極限的內容。舉例來說,如果將白色的冰面視為方形擂台的話……
──隨著旋律變化,我的動作也隨之轉變。
我站在場地中央,踏著拳擊手特有的步伐,搭配右手煽動觀眾情緒的動作,讓場內氣氛為之沸騰。
我交互展現後彎、前蹲的閃避動作,在場地中左右跳動;這些是與滑冰原本的『滑行』完全相反的動作,我利用腳尖前齒短促地控制著;表演的同時,腳下也劃出大量冰屑。我不時會使出擺拳,掌握自己和對手的距離──當所有人這麼想的時候,我卻又突然壓低姿勢,左手全力揮出下勾拳。
接下來,是重現背著粗大樹幹的青蛙跳。我將雙臂固定在身後,以這個姿勢在場地中蹲跳前進。因為這個動作特別辛苦,所以設計成短距離的直線。
當我以為總算抵達終點的時候,訓練師又命令我開始進行奇怪的訓練──抓雞?
實際嘗試起來居然意外地困難,無論我怎麼跑、怎麼追,都無法輕易抓到雞,可是在我鍥而不捨的努力下終於抓到了,真不知道在搞什麼!
對於體力攸關勝負的拳擊手來說,跳繩也是不可或缺的訓練。我讓手腕快速轉動的同時,跟著施展起連接步,右、右、左、左、右、右、左、左、右……我的節奏逐漸加快,不久後,我開始加入邁開腳步,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
我以極為單純的超高速連接步,讓全場氣氛為之沸騰。當然,我不會就這樣放任現場的氣氛冷卻。
我突然趴在冰上開始做伏地挺身,而且還是用單手。
我將左手背在腰後,靠右手完成了四次,隨後我迅速換手,再用左手完成四次。接著,我加快節奏,右手六次、左手六次──此時我突然雙手撐地、一個前滾、隨即靠著腰力高高躍起,並在觀眾席正前方施展短勾拳八連擊──&GO!!
旋律再次轉換,在合聲加強氣勢的樂曲聲中,我開始奔跑,擺動手臂的同時繞行整座滑冰場;我沒有滑行,而是完全不使用冰刃的奔跑。
如果是電影第二部作品的話,身後會有許多小孩及拳迷一起慢跑,而我則像是要回應他們的熱情般,在跑動中倒轉過身、對他們招手,我也在這個時候轉變成滑行。當我將重心移至冰刃,順著冰面滑動之後,便接著施展三圈托路普跳──
「喝!」
觀眾對我此舉先是一陣騷動,接著爆出歡聲。當然,像我這種水準的選手,即便只是表演也得要有這種程度才行。
接下來,我不改先前作風繼續奔跑,而且這次一口氣加快了速度,瞬間與跟在身後的大批人群拉開距離,場中的歡聲也在此時達到最高點。
在我短暫減慢速度的時候,場邊的工作人員也將我的冰刀套丟入場內,我穩穩接住之後,再度壓低姿勢加速,然後我抬起雙腳,靠臀部在冰面滑行,並迅速地將冰刀套扣上雙腳的冰刃。
此時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片圍牆──
「喝!」
我越過圍牆,躍進觀眾席中。我不顧驚訝的觀眾,順著觀眾席的階梯奔馳而上。這是在重現洛基一口氣衝上費城美術館前巨大階梯的場景……雖然這裡的階梯小了一點。
爬上20階左右的階梯後,我在階梯間的平台上轉身,原地打了幾個短拳,之後高舉雙手跳動幾下。
最後我放聲高喊──I'mprincessoftheworld!!
包含幾成起立鼓掌的觀眾在內,和之前出場的表演者相比,我贏得了最熱烈的掌聲。
原本這種內容的表演,應該不是特別受俄羅斯喜愛的類型,但是如果表演者是我,那就另當別論了。
驚愕公主的名號可不是叫好玩的。
***
接下來,負責表演壓軸的人是誰,應該不用多說了吧。
只要有她登場的表演,別說是俄羅斯,不論到世界任何地方,門票肯定都會銷售一空。她就是最近常搭乘私人噴射機轉戰世界各地的銀盤女帝──莉雅·嘉奈特。
在得知她要參加演出的時候,聖彼得堡也陷入了空前的狂潮。
這場由兩階段內容組成的表演,兩階段都是由她來擔任壓軸。
在第一階段時,莉雅的表演內容是使用傳統古典樂曲,營造出俄羅斯風格的世界。而這樣的她,在第二階段所呈現的,是同為極受好評的表演用曲──漫步的校園少女。
學生制服的裙子與領帶均統一採用紅色格紋。這種不時改變配色的做法,也相當地性感……啊、不是,是有趣。由於擺脫了比賽的限制。因此隨處可見比賽用曲中不能加入的各種動作及創意。
不僅是觀眾,在連參與演出的所有人員都一同注視的情況下,外貌嬌小、年幼,但是卻擁有世上最強實力的滑冰選手,正在場中穿梭著。她所展現的卓越實力就不用多說了,還有她在場外如機器人般冰冷的態度,跟表演時令人眼花繚亂的繽紛模樣──兩者所造成的強烈落差,更是令人注目。
當莉雅展現出比過去更加洗煉的直線連接步時,觀眾也立刻像是為這段表演期待多時般做出反應。
在偏好傳統藝術的同時,近年俄羅斯也有局部接受美式風格的趨勢。此時場中的熱烈氣氛,與北美觀眾相比毫不遜色。
能夠使用小道具,也是冰上表演的優點。比賽中動作靜止的最後一幕,莉雅此時則實際將掛在裙子上的眼鏡戴上,並用手指扶著鏡框。
莉雅那燦爛的笑容,此刻看來又增添了許多深度。
當大會尾聲的聯合表演結束後,第一天的展演也就此落幕。
返回休息室的路上,我走向莉雅身邊。或許是因為面無表情,再加上她所散發的孤高氣息,平常幾乎沒有人會主動與她攀談,因此至少我要──這是我給自己的理由。
「莉雅,那東西你要一直戴到什麼時候?」
「啊。」
雖然並沒有任何慌張的反應,但是莉雅還是伸手將一直戴在臉上的眼鏡──
「不過,就這樣戴著也挺不錯的?」
「那麼,就這樣吧。」
呃……你還真乾脆。
「你戴眼鏡的模樣很好看喔。」
聽見我不知所措地這麼回話,莉雅的嘴角露出些許笑意。在這表演剛過的片刻,我對莉雅那微小的反應感到高興。
對於自己的外觀,以及平時的服飾,幾乎沒有任何興趣──這是擁有世間罕見美貌的我們兩人所擁有的共通點;當然,一旦站到冰上,我們都還是得穿著誇張的服飾來吸引觀眾群的注意。
「你跟瑪雅處得怎樣?」
莉雅突然這麼問道。
她不僅平常極少開口,甚至偶爾說話前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在這方面,讓我不禁聯想起她在冰上無須任何準備動作,就能施展各種技巧的超高技術,於是……
「嗯~~該怎麼說呢……」
應該怎麼回答呢?我認真地煩惱著,應該為了面子說一切順利?還是說出真心話?還是我應該吹捧瑪雅一番?
我現在面對的是女帝莉雅,這個現實讓我的思考更加混亂。
「關於瑪雅,我現在還不是很瞭解她的想法,不過,無論現在要我做出什麼結論,我想都嫌太早了。」
我決定說實話。
她信任我,因為我只說真話──這是莉雅曾經給予我的重要讚美。
「是嗎?」
莉雅的反應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不知她是滯明白我的心裡在短暫空白當中,所出現的那些糾葛……她應該不可能知道吧。
可是,我覺得她只要這樣就夠了,自己在心裡偷偷緊張,對她崇拜、敬畏、著迷,如果把這些都當成是我自己在唱獨腳戲,那也不錯。
「總而言之,在許多事情上狠狠摔個幾跤,應該也算有好處吧。」
我以平常自己幾乎不會用的敷衍說法,為這個話題做出結論。
從我到俄羅斯接受訓練算起,已經過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環顧現狀,真的是有些難看──我會如此敷衍,或許是想到實際上可能只能這樣解釋的緣故。
瑪雅那些在我眼中怎麼看都像是整人的要求,如果換成莉雅的話,一定能夠輕鬆地……
「呃……」
我在開口之後,立刻又有所猶豫。
我已經不需要教練了──就算是這種依常識無法想像的選擇,換成莉雅,也是另一回事。亂來?魯莽?有誰可以這樣說她呢?
據我所知,莉雅在家中設置的滑冰場上,安裝著多具攝影機,並讓眾多的工作人員從各種角度拍攝她的動作,她在能隨時檢視自己動作的情況下進行訓練;聽說,不僅是表演內容的編排,就連所有的訓練都是由她自己一手包辦。
「鶴紗?」
「啊、對不起,別介意。」
發現自己話只說到一半,我連忙道歉,同時心中也產生自嘲般的反省。
簡單地說,我想知道瑪雅的指尋哲學,那就是我剛才想問的東西。
沒錯,對莉雅來說,那已經是沒什麼好提的事了。
這是場發言頻率極低,然而內心波動卻十分強烈的對話。我們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女性表演者的休息室。
是否要拉起布簾區隔出個人空間,端看個人的需求;在其他女性面前乾脆換起衣服的人也不在少數,其中也有不在乎服裝不整,就到室外四處走動的十多歲女孩,再加上歐美人的容貌和體型又特別早熟──
只是,以莉雅的狀況來說,可謂是徹底的相反。
就算莉雅一旦站到冰上,就能擁有超常的實力與魄力呈現壓倒性的存在感,甚至身邊總像是圍繞著莊嚴旋律,然而她終究只是個身高150公分的嬌小女性,這個事實怎樣都不會改變,加上她那怎麼看都只像是十歲出頭的年幼美貌,就算在這樣的私密場合,也不會有什麼性感可言。
話雖然這麼說,就算是在滑冰場外,她身上仍散發著讓他人難以靠近的氣息,看似纖細的肢體,其實也都經過紮實的鍛煉。那身透過表演服裝也隱約可見的結實肌肉與力度,在褪去的上衣與裙子的現在更是清晰可見,而且就在我的眼前。
一般來說,各種無法共存的幾個極端,都奇跡似地融合在莉雅·嘉奈特這名少女身上。
那彷彿像是女神化身的身影,將洗煉且帶有誘惑的魅力……
「……怎麼了嗎?」
「啊、呃──」
雖然明知已經來不及,但是我仍像觸電似地連忙移開視線。
「這、這次表演結束後,呃……」
因為你太美了,所以我從剛才就一直著迷地盯著你看──不管我再怎麼誠實,也無法說出那種話。
極度的慌張與狼狽,讓沒有做好任何心理準備的我……
「我可以……到你家裡去嗎?」
終於踏出了這一步,踏進這從未接觸過的仙境。
我話才說完,心中立刻就充滿了後悔與畏懼,當我拉回視線看到的,是莉雅美貌上出現的些微驚訝,不過──
「當然可以……」
我早就知道結果,我知道她不會拒絕。
「就這樣說好囉,鶴紗。」
「嗯。」
莉雅的碧眼──那深遠的銀河中增添了幾絲光亮。
表演結束後,在人來人往的休息室裡,我好不容易才恢復了知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Ⅶ 蜜月】
表演第三天結束後,我先被邀請至莉雅的禮車之內。
入口是在左右各有四扇車門的入門禮車最後段,禮車內部用深具氣質的紫色裝潢,後段的車窗內設有窗簾,乘坐時的舒適程度無可挑剔。
同車的保鏢共有3人,除了那2個從以前就擔任莉雅專屬保鏢的2公尺黑人及白人外,現在還多了1名看似南歐面孔的女性。聽說那名女保鏢原本是軍人出身,不但擅長各國語言,而且還有品酒師的頭銜;這麼看來,這輛禮車的俄國司機,說不定其實是桑勃或什麼武術的高手。
在座位前設置的矮桌上,擺著裝有冰塊的冰酒桶,裡面都是瓶裝的高級酒。
在俄羅斯的法規中,似乎只要滿18歲就能夠喝酒;也就是說,莉雅就算喝酒也沒問題;可是,19歲的日本人在國外喝酒會怎麼樣呢?算違法嗎?
「如果你想學俄語的話,我可以教你。」
「咦?」
莉雅的話,突然將我的思緒從飲酒相關法律釋跳到語學方面,讓我有些跟不上。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該學俄語?」
「因為考慮到鶴紗被免除國籍的狀況。」
「……沒道理只因為喝酒,就連國籍都被免除吧。」
想到會認真說出這種話的人,我腦中最先浮現的就是我的好友本城美佳;至於莉雅,就某些角度來說,似乎比美佳更少根筋。
可是,我此時有些不同的看法。
首先,就是莉雅並非完全沒有幽默感,好比說上個賽季的歐洲錦標賽──
當時的賽後記者會上,獲得第二名的加布莉被記者們問到莉雅是否有弱點的問題。結果,只見加布莉交抱著手臂努力思考,後來甚至蹲在麥克風前邊跺腳,邊發出呻吟。
此舉立刻讓陣陣笑意在記者群當中傳開來。
──對不起,我不會再問這個問題了,加布莉。
直到提問的記者收回問題,臉頰漲得通紅的加布莉,才像是快窒息似地從地上跳起,在吃驚的記者們面前開口表示:
──她沒有弱點。
這個動作一樣收到了熱烈的反應,讓記者會會場充滿歡笑聲。
而當持續一陣子的笑聲結束時,一旁的莉雅似乎像是忍耐很久似地,做出鬆了一口氣的動作。
這是在場外總像是人偶般的女王無預警出現的舉動。在記者群不明所以的注視之下,莉雅望著身旁的加布莉說:
──不要突然鑽到我的身體裡。
由於莉雅極少開玩笑的突發性,加上開玩笑時依然和往常一樣面無表情的緩衝,使得半拍後的再次爆炸更顯劇烈。
事後,我透過錄影看到當時記者會盛況,忍不住詛咒起當時不在現場的自己,明明看起來那麼有趣的啊!
不過,女帝莉雅當然有另外的本質……應該是這樣的。
「如果有什麼萬一,我會向俄羅斯政府推薦你入籍。」
「哈哈~~謝啦。」
她所走的,是足以讓這種句子不只是玩笑的非凡人生;她靠著自己在冰上的壓倒性表現,使得對這世界上大多數人而言只是夢想的現實成為自己的日常。只要莉雅一句話,就算是國籍,相信也會有國家立刻用快遞送來吧。
在他人眼中,她擁有一般人就算羨慕一百萬年也不夠的立場、實力與榮耀,就連她自己也明白,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為人所羨慕的對象之一……大概吧。
乍看之下,她是個外表十幾歲出頭的嬌小女孩,如果稍微仔細觀察,還能看見她身為運動員所鍛煉出的紮實體格,可是也就只有這樣。
在滑冰之外的舞台上,她鮮少能提供讓他人發揮的話題,她的私生活處在重重保護之下;而且除此之外,她還是個鮮少說話、表情貧乏的人。
沒人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什麼是她的價值基準或原動力。
她的人格就與她年幼的外貌一樣,雖然表現是那麼地晶瑩剔透,但是無論再怎麼努力觀看,都看不到更多的內在。有人認為是她在冰上無與倫比的實力,創造出她極度難以捉摸的人格──不過……
「鶴紗,你真的只住兩天嗎?」
「嗯,是啊。」
她或許根本毫無保留,正因為太過傑出,才會連一般人該有的保留都沒有。
為了成為至高無上的存在而選擇滑冰──她過去曾這麼對我說過。
……我到底該選擇哪種解釋才對呢?
「其實你再待久一點,我也不會介意的。」
「謝謝,可是要是我日子過得太好,瑪雅會發飆的。」
同樣身為滑冰選手,卻到現在還不能瞭解莉雅的想法;老實說,我真的有點不甘心,可是我同時也有這樣也不錯的感覺。
「因為某個人水準一直往上飆的關係,我光是想要緊追在後,就得花費好一番功夫呢。」
「就算你這樣說,我也……」
看見那對碧藍大眼睛中浮現些微的困惑,讓我感受到少許惡作劇般的滿足。
「開玩笑的啦,奧運的時候請手下留情喔。」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莉雅,那就是──天下無敵,而我現在想做的就是擊敗這樣的她。姑且不論我能不能辦到,我只是純粹地想贏,只要一次就好,只要是業餘的官方比賽,任何大會都可以,我想要直接在對決中勝過她,可是……
就某方面來說,我對她的感覺與我面對加布莉時有些相似。
我希望世界上能有像她那樣的存在,我希望這個人能永遠不變,不只是以滑冰選手的身份,我希望她一直都是這個世界上被隔絕另置的人──
這是我打從心底的希望。
「如果鶴紗方便的話……」
「什麼?」
「接下來這兩天,我就算不睡也沒關係。」
「……」
我想,我應該也可以打從心底抗議吧。
分辨不出莉雅哪句話是認真、哪句話是開玩笑,實在是個很讓人頭痛的事。從我們第一次一起用餐開始,莉雅就一直丟出讓我不知該怎麼解釋的話語。
比如像是那一類的……
「鶴紗,你的臉好紅。」
「是、是酒害的啦!」
地點是聖彼得堡的郊外,位於市郊的森林當中。
眼前的建築以城堡這個字眼來形容,比用豪宅表示來得恰當多了;然而,這不過是建造於21世紀──也就是約半年前的事罷了。
我所看見的,是在一片昏暗森林中所浮現的白色城牆,以及成圓頂狀的淺紫色屋頂。不知是否有使用螢光塗料,還是因為城堡各處微弱的燈飾光線反射之故,城牆及屋頂看起來都像會發光似地。
城堡擁有龐大的規模及森嚴的戒備,但是卻讓人完全感受不到隨之而來的壓迫感。
「這房子有幾層樓?」
「大概是六層……或七層。」
「大概?你還真是……」
從我們通過氣派的大門,進入屬於這棟建築的土地後,約略又行駛了數分鐘。
自城內車道兩旁的群木之間,不時可看見城堡的白色城牆。由於抵達牆邊必須繞城堡約半圈的路線,因此我也得以從不同的角度觀看這座城堡;只是,無論從任何角度都找不到任何能一窺城堡內部的縫隙,這方面也很像冰上的莉雅──如果這樣比喻,似乎牽強了點。
「這裡真漂亮。」
「很高興你喜歡……」
不只是屋頂,就連城牆的轉角等部分,整體都給人圓潤的感覺。比起樣式的美觀或古典,似乎更強調未來感及童話般的風格,這確實很像是莉雅的喜好……呃,我又在亂說了,自己明明就不知道莉雅的喜好。
「能來這裡真是太好了……」
明明還沒有抵達目的地,我卻先這麼低喃道。
在已過午夜零時的夜空下,『莉雅城堡』靜靜矗立其中。在四周昏暗的森林襯托之下,城堡散發出夢幻般……甚至可說是非現實的感覺。
禮車此時已經停在城堡前方的環狀道路上,莉雅仍沒有任何動作,因為保鏢會先行下車,莉雅要等他們從外面開門。
「請。」
「謝謝……」
我熟練地回禮後步出車外,腳底感受到的石版路,讓童話氣息變得更加濃厚。
在我之後下車的莉雅更是有模有樣。
「謝謝你的邀請。」
「……你想來的時候,隨時都歡迎你來。」
莉雅和我只在特定期間及地區僱用保鏢的狀況不同,她無論處在任何場所,保鏢都不離身。而能讓這樣的特殊狀況看似理所當然,也是因為她的風範使然吧。
我跟在莉雅身後走上數階階梯後,終於從正門進入城內。
「──噢!」
我聽到自己右側響起一道低沉的俄語,反射性地轉過頭之後,才努力靠著視線及肢體動作緩和我剛才突兀的舉動。
恭迎主人回府──剛才那句俄語,大概是這類的意思吧。
「他是我的經紀人約翰。」
「喔,你就是……」
他有著近乎全白的頭髮以及如紳士般的有禮舉止,著實相當優雅。
「歡迎您,櫻野小姐。」
「您好,我是櫻野鶴紗。」
雖然對方恭謹的英語問候讓我有些退縮,但是我仍毫不馬虎地回應。
他是莉雅有時會提到的那位英國籍經紀人,可是我原本以為像經紀人那種辛苦的工作,應該會是更年輕的人才對。
「──經紀人?」
我忍不住拉高聲調詢問。
「他就是你說的那個約翰?」
「是啊……」
聽見我再度提出疑問,莉雅以不解的眼神轉頭回答我。
呃,可是那個人與其說是經紀人,還比較像是──
「他也兼任管家嗎?」
「你這麼一說,好像的確是這樣。」
擔任莉雅專屬經紀人的約翰先生,我現在得知他又多了一個管家的頭銜。
從安排冰上表演、簽訂廣告合約到理財部分,他可以說是全面包辦了莉雅的各種相關商業事務。另外,聽說連剛才我與莉雅同乘的豪華禮車,還是私人噴射機、直升機什麼的,都是由這位經紀人負責選購。隨便準備就好──對俗事不感興趣的僱主,據說原本其實是作出這樣隨便的指示。
「呃,莉雅。」
雖然我覺得應該不會,然而還是想確認一下。
「這座城堡該不會也是……」
我說話的同時,攤開手掌比向後方那位經紀人。
「嗯,都是交由約翰安排。」
「哈哈~~這樣啊。」
那難以置信的可能性,瞬間充滿現實感。
「那麼你沒有交代什麼嗎?像是你的要求或希望等等。」
「我說要在聖彼得堡蓋一棟有滑冰場的房子。」
「……就這樣?」
「嗯。」
事情發展至此,已經完全化為現實。
「那怎麼會蓋成城堡?」
「不知道,可是我還滿喜歡的,所以沒關係。」
「哈哈……」
莉雅仍舊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我不禁小聲笑了出來。
那位約翰先生是為了符合自己的角色,才把房子蓋成城堡的;總之,我決定相信這樣的假設。
「真是敗給你了。」
我的感歎與羨慕以這樣的形式脫口而出。
所有東西都理所當然地由他人準備好,這是莉雅身邊再平凡不過的現實,可是──
因為說需要房子,就蓋了一棟城堡……
這是哪裡的童話?
「已經在頂樓準備好鶴紗的房間了。」
「謝謝,不曉得會是怎樣的房間呢。」
我與為我帶路的莉雅並肩走著,穿過大廳後步上一道螺旋狀階梯。
這裡沒有任何城堡或宮殿等文化遺址裡常見的豪奢裝飾,當然也不會看到成排的壁畫、雕刻,或是裝飾品等物品……僅有一些尺寸較小的飾品,裝潢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簡約。既然安排打造這棟城堡的人是約翰,那這或許反映出英國的務實風格,不過也有可能是……
不需要──屋主說了這樣的話。
實際上,莉雅幾乎沒有任何嗜好;換句話說,能夠吸引她興趣的東西,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芭蕾、歌劇、舞台劇、演唱會、音樂會及電影等等,她似乎都只在認為花式滑冰需要用到時才會觀看,據說莉雅也只會因同樣的理由閱讀書籍。如果聊到那些方面的事情,可以看到莉雅對其有相當的知識及欣賞經驗,但是最多也就只有這樣。
除此之外,她真的是沒有其他興趣,無論是投資、八卦、別項運動,或是美術品、時尚、汽車……當然也沒有男人。
最近這段時間。
能讓莉雅感興趣的對象……大概就是我了吧。
「……你現在就要睡了嗎?」
「嗯,是啊……」
我稍微點個頭回應這個理所當然的問題,同時,我有腦海中……
接下來這兩天,我就算不睡也──又再次浮現莉雅於禮車中說過的話。
「我當然要睡!而且我也累了,讓我休息一下。」
***
陽光從遠在高處的球狀天窗傾洩而下,為冰上公主帶來舒適的早晨。
我很快就意會過來自己目前置身何處,內心洋溢著滿滿的幸福與悠閒,還有湧上心頭的些微興奮。
「已經……快10點了。」
我看看時間之後,便準備伸出腳下床。
「咦?」
因為床面太大的關係,所以就算是我那堪稱修長的雙腿,一下子也找不到可下床之處。於是,我在溫暖的棉被上優雅地轉了一圈,再順勢下床;就連這種無謂的動作,我也能夠表現得如此甜美。
昨晚……正確來說,是今天凌晨2點時,我在寢室隔壁附屬的浴室清洗、泡澡,並且刷完牙、梳理過頭髮之際,便鑽進柔軟的被窩。對於如今已把居住總統套房視為當然的櫻野鶴紗,自然不會因為房間太過高級而難以入睡的問題;既然這樣的話……
「呼啊~~」
為什麼我會躺在床上近兩個小時,還遲遲無法入睡呢?
我拭去打呵欠時從眼角流出的淚水,再伸個懶腰,然後從行李中拿出替換的衣物後脫下睡衣。
如果是平常的話,此時我應該是暫時先攝取一點營養食物,便開始在寒冷的天氣中進行越野長跑了。就算早上起床也不用去想訓練的事──沒有比這更幸福的日子了。
而且,這裡還是……
「早安。」
「哇!!」
我確定我的雙腳在剎那間騰空。
在大約超過15坪的寢室一角,有個人坐在擺設於該處的沙發上。
「吃早餐吧。」
「……不要一早就嚇人啦。」
不用說也知道是莉雅。
「因為我要等你起來。」
「……你待在那多久了?」
「一個小時左右。」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然是不知情,可是我竟然讓大名鼎鼎的莉雅·嘉奈特等了一個小時,我實在無法想像那是多麼嚴重的罪過,至少我現在的地位還不能跟諸葛孔明相提並論。
「你可以叫醒我的啊。」
我找藉口的同時,心裡也開始冒出會遭報應的推測──如果是莉雅的話,就算要她一整天都坐在椅子上不准動,說不定她也不會難過。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我剛起床還有點意識不清,可是我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莉雅就在房內。兩人明明在同一個房間內,我也醒來超過1分鐘了,然而在她出聲之前,我居然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隔壁房間已經準備好早餐了,我們一起去吃吧。」
「謝謝……呃,你還沒吃嗎?」
「因為我在等你。」
「啊,對不起。」
我手足無措地連忙動身離開寢室。
可是,莉雅卻不知為何一動也不動?
「唔……」
察覺莉雅那不動聲色的提醒,我慌忙伸手遮住胸口,我忘記自己現在幾乎沒有穿著任何衣服。
不過我們都是女性,其實並沒有什麼好害羞的。
莉雅的專屬廚師所準備的早餐為這美好的一天揭開序幕。
考慮到運動員的健康,菜色自然不在話下,味道也讓人無話可說;讓美味與營養並存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在餐後片刻的歡談之後,我首先提出的要求,便是參觀莉雅設置在這棟房內的滑冰場。說起來,莉雅之所以會有想要建設新家的念頭,便是為了要擁有自己專用的滑冰場,居住在城堡裡並非她的目的。
雖然滑冰場就是滑冰場,但是各個環境皆有不同。對滑冰選手來說,不僅是冰的硬度及質感,就連場地大小的些微差異,都是需要小心處理的問題;畢竟就連體育館的構造及配色,都足以左右選手在冰上的發揮。
只不過──
「好棒……」
此刻我眼前的光景,已經超越了那些繁瑣的理論。
這座滑冰場的內牆,採用了介於銀色與黑色之間的沉穩色澤,但是接近屋頂的部分卻又突然改變色調。那是一片與紫色交織的紅色區塊,該處不僅有如同寶石般的色澤,同時還散發出五彩繽紛的光輝,繞行體育館的側面牆壁一圈,將整片屋頂環繞其中。
那樣的配色概念,應該是取自一月生的莉雅所喜歡的玫瑰紅榴石吧;連同冰面在內,這條閃亮光帶纏繞整座體育館,全長至少超過200公尺,寬度也大約固定在3公尺左右……真是太奢侈了。
「一樣是約翰負責安排裝潢嗎?」
「……我多少也有參與一點吧。」
「喔?真難得。」
挑高的天花板並沒有明顯的照明裝置,而是全部以白底搭配三原色及綠色的彩繪玻璃,呈現出宇宙群星及水果圖案那奇趣又時尚的設計;藉由此所散發出的美麗光線,投射於整座滑冰場中。
這裡與其說是滑冰場,倒比較像是王宮的舞廳或者歌劇院;由於兩者的感覺都相當貼切,讓我實在難以擁有置身於滑冰場的實感,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這還真是夢幻空間呢。」
此處不僅有豪華的裝飾。
詢問之後,我得知這座滑冰場是採用最先進的系統進行管理,除了連冰的硬度都能任意改變之外,冰面外側也有充分的空間,滑冰場四周設置大量的攝影機,這樣就能透過各種角度拍攝莉雅練習時的影像,並當場確認自己的動作。
我把手靠在滑冰場的圍牆上看著冰面,接著我抬高視線看著整座滑冰場。
這就是至高女帝所棲息的終極銀盤。
「要滑滑看嗎?」
「謝謝,不過還是算了。」
我靜靜地拒絕了這項邀請。
「畢竟我也不好在你面前班門弄斧嘛。」
看見莉雅臉上露出淺笑,我頓時鬆了一口氣,同時心中也感受到有些沮喪。
與她兩人獨處時,想要嘗試卻又辦不到的──就是滑冰。
理由不只是因為實力的差距而已,只要我們是同在場上的選手,那麼對我們來說,滑冰就是用來擊敗對手,而不是讓對方欣賞的技能。
因此,在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滑冰是毫無用處的東西。
「如果鶴紗有興趣的話,你隨時都可以來這裡滑冰。」
「嗯。」
就算我什麼都不說,莉雅也明白我的意思。
「我可以再看一下嗎?」
「當然……」
不過,當我們彼此都退出第一線時,或許還能一起組成雙人搭檔;不過,我完全無法想像莉雅退出第一線之後會是什麼模樣。
啊,先說清楚,我可是個有雙人經驗的人喔。
足以將60×30公尺的滑冰場容納在內的冰上體育館,還有將此巨大空間輕鬆置於其中一角的裝闊城堡。聽說這座城堡當中,仍有些房間及區域是連身為城堡主人的莉雅都從未踏入的,而她自己也不清楚城堡當中到底有幾間臥室。
我們在訓練室用最新運動器材活動身體之後,便直接前往溫水游泳池。
我和莉雅一起游到兩人都滿足後,又穿著泳衣前往白天用的浴室;這次是先用俄式三溫暖讓身體流汗,再用冷水浴讓身體放鬆。我們使用的浴室是城堡內數間浴室之一,聽說其他用來按摩身體的按摩浴缸、和風繪木浴池或泡泡浴等,全都一應俱全,加上昨晚我使用的客房附屬浴室,還有傭人用的浴室等等,城內的浴室總數一樣不明。
洗完澡後,暖烘烘的身體也能夠經由按摩得到放鬆。莉雅專屬的按摩師似乎也精通運動醫學,對照料僱主身體方面無可挑剔。
由於太過舒服,讓我不禁打起瞌睡,等我回過神時,已經過了一個小時。這意外流逝的時間,讓我感到有些可惜。
在某些程度來說,身體狀態及時間是可以用金錢換到的。為了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以換取良好的身體狀況,對現代的運動員來說,那也是必要的投資;不過,以莉雅的狀況來說,層次大不相同。
參加比賽時,會有移動用的飛行員及禮車司機,還有化妝師及專屬保鏢。回到家中,以管家兼經紀人的約翰先生為首,其下屬還有傭人、廚師、各種設備的維修人員、練習時的拍攝人員和眾多的警衛,多達數十名的傭人都為了莉雅一個人工作。
啊,還有眼前在整理花圃的園丁。
「嗯~~天氣真好。」
我高舉雙手,伸了個懶腰。
七月的陽光照耀著與城堡十分相稱的廣大庭院,超過十道的噴泉,以完美的同步動作規律地改變高度及形狀,為色彩鮮艷的花圃增添變化多端的背景。
我腳下是整片的草皮,雖然我心頭湧現躺下來打滾的衝動,但是處於並肩走在我身邊的莉雅面前,我必須自重。
「真漂亮,不過我不是很懂花,所以也不清楚比較專業的東西。」
我邊說邊搔了下耳後,而當我轉頭望向莉雅時……
「我也不清楚。」
「我們還真像啊。」
她也給了我一個我預料中的答案。
這也是我們的共通點──就是自己比世界上任何的花都還要美麗。
反正就算不是這樣,我們對花也早就看膩了。畢竟莉雅或我只要在冰上表演一次,就不知會有多少花束投入場內。
眼前的這座庭院,大概也是別人擅自加進『聖彼得堡的房子』中的吧。畢竟這實在不像是莉雅會開口提出的要求;這麼說來,若不是因為剛才那位園丁的提議,或許就是反映出約翰先生的興趣及部分審美觀的結果。
「鶴紗,別動。」
「嗯?怎麼了嗎?」
我轉頭問道,這才發現莉雅停在我後方數步的位置。
「再繼續往前走,紅外線會啟動。」
「紅、紅外線?」
「是保全系統,一旦被紅外線照到,就會瞬間變成焦炭。」
「哇!」
我反射性地向後跳開,卻因為絆到自己的腳而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然而驚慌失措的我,只顧拚命地退到莉雅的腳邊──
「開玩笑的。」
「……」
我維持先前雙手撐著草皮的姿勢,抬頭看著莉雅,她並沒有掩住嘴巴,腿邊的裙子也毫無動靜。
「我沒想到你會嚇成這樣。」
「拜託……」
既然是開玩笑,你至少也該笑一下嘛──我吞下這樣的抱怨,好不容易才起身,看見帶著藍色頭髮的無表情面孔毫不遲疑地從我面前通過。
啊!
「我們走吧,鶴紗。」
莉雅頭也不回地朝前方走去,但是,在她的表情進入我視線死角的前一刻……
她的嘴角確實露出笑意。
「被她擺了一道……」
我如此小聲地呻吟著,一邊用手拍去沾在裙上的草屑,一邊從莉雅後方跟上。
這種感覺真不可思議,我不知此刻湧現在臉上的究竟是苦笑,還是單純的笑意。
沉默的女帝讓我看見她意外的一面,正確來說,是讓我有了徹底的體驗,這樣我是不可能有任何不快感的,不過如果對方不是莉雅的話,我大概會立刻掐住對方的脖子吧。然而在我掐住對方脖子之前,其他人要徹底地讓我上鉤,就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突然,我停下腳步、視線落在其中一面花圃上。
「這些……是薔薇吧?」
那些花的中央是鮮艷的粉紅,周圍則是純潔的白色。
如果從側面觀看的話,只會以為是普通的白色薔薇而已,可是一旦視線稍微上移,就會看見中央的鮮艷粉紅。
「好漂亮……」
急遽變化的色調,還有自我主張強烈的香氣。
這種花莫名地投我所好。
「你喜歡這種花嗎?」
「嗯。」
「那麼,就取名叫鶴紗玫瑰吧。」
「好哇,聽起來不錯嘛。」
我掛著笑容回應道,還順便吹了聲口哨。
莉雅會這樣連續說笑,實在令我驚訝,而且這次還是讓人很愉快的……
「你等一下,我去叫人來。」
「叫人來是?」
「我叫園丁伊戈爾過來,因為好不容易決定名字了。」
我仍舊掛著笑容,人卻僵硬在原地,我可以發自內心抗議嗎?
「這種花應該有它正式的名字吧?」
「還沒有。」
至於莉雅,則是和往常一樣沒有笑容。
不,那樣也沒關係,沒笑也沒關係,求你再說一遍吧──
「因為這是新品種。」
──說這是開玩笑……卻不像玩笑的樣子,天哪!
「再怎麼說,這麼做不妥吧……」
「為什麼?」
「因為我的名字……呃,跟花也沒什麼關係……」
在不知所措的我面前,莉雅將左手伸向一旁。
「那邊是用我名字命名的薔薇。」
「啊……」
我一眼就認出了莉雅所指的花。
那是有著玫瑰紅榴石色澤──帶紫色的紅色薔薇,美麗、高貴、沒有絲毫妥協,簡直就與冰上的莉雅一模一樣。
「那種花叫什麼名字?」
「Empress Lia。」
女帝莉雅──
我的背脊……我的頸部有所反應。
莉雅話語帶著金屬般的音色響起,又如同在我面前彈奏的至高豎琴般久久未見平息。
「那是伊戈爾為了紀念我在今年的世界錦標賽奪冠所培育的品種。」
「……是你決定這個名字的?」
「是約翰。」
基本上,我並不是個會在冰上體育館中豎立自己銅像的那種人,我也不希望那麼做,畢竟銅像要怎麼重現我的美貌呢?
「所以鶴紗你也不用客氣。」
「呃,是啊……」
當然,我這個人對薔薇還是其他種類的花朵通通都沒有興趣,那些跟我也沒有什麼關係,只不過……
「我去叫伊戈爾過來。」
我無法拒絕,如果是面對一般人,我應該會堅持自己的意思才對,然而一旦對像換成莉雅就完全走樣了。
而且不單單是在薔薇這件事情上,無論任何時候、任何要求,如果莉雅堅持的話,我就不會拒絕。
於是,在廣大的莉雅花園一角,中心呈粉紅色的獨特新品種薔薇就這樣被命名了。
而且名字還是──Tazusa princess of ice。
這座城堡的屬地內甚至連湖都有。
美麗湖面的四周被森林圍繞,前來戲水的各種鳥類讓該處顯得十分熱鬧。清澈透明的湖面,讓人得以窺見魚類與烏龜悠遊其中的身影。
最讓我驚訝的,就是得知這是一座特地製造的人工湖,雖然寬度並未十分廣大,但是想要游到對岸也得花費相當程度的功夫。
還有,在湖岸建造的小型港口中停有一艘氣派的帆船。
「……我們今天要睡在那裡嗎?」
「對,鶴紗你不喜歡嗎?」
「怎麼會?才沒那回事。」
看見我格外拘謹,莉雅仍不動聲色淡淡地說:
「裡面有足夠的客艙,晚餐也可以送到上面去。」
「那……還真是氣派。」
紅褐色的船體上有數根並排的帆柱,還能看見白色的船帆折疊收在帆柱之上。
雖然從下方往上仰望仍有許多看不見的部分,但是從船頭到船尾,都呈現無可挑剔的流線型設計。搭配船尾的豪華裝飾,呈現出那復古、熱情的時代所擁有的獨特氣息。
雖然我曾在豪華郵輪上用餐、住宿,可是我未曾有過搭乘這種帆船的經驗,實在是有種難以形容的浪漫。
「這艘船該不會……可以動吧?」
從舷側伸出的數根船槳,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單純的裝飾品。
「聽說可以。」
「……這是你的船吧。」
反正,這大概也是『聖彼得堡的房子』裡附屬的東西。
「我沒有搭過。」
「難得有艘這麼氣派的船,你難道都沒想過要上來一次看看嗎?」
就算我稍微用教訓似的語氣捉弄莉雅,她仍舊……
「因為我想和鶴紗一起上來。」
「……唔!」
面對這超乎想像的回答,我的身體幾乎都僵硬了。
「呃……這艘船叫什麼名字?」
「不太清楚……」
我靠著剩餘的勇氣擠出話來。
和莉雅對話經常會讓我陷入這樣的窘境,光是在這24小時中,就已經不知有幾次的經驗了。每次我都慌張地羞紅臉,有時還會全身僵硬,可是就算看見那樣的我,莉雅仍面不改色,所以我總認為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莉雅無數瀕臨界線的發言真的讓我大傷腦筋,而我又不能直接問個清楚。
這不能怪我吧?畢竟從某些角度解釋的話,就會變成──
「那麼,就叫做鶴紗公主號……」
「──剛剛的薔薇就夠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這個在透明玻璃圍繞下的空間,是一座室內植物園,遠方傳來的馬嘶則是來自放牧在牧場內的馬匹。
享用罕見的水果、享受騎馬的樂趣,我們正描繪著五彩繽紛的相簿。在我身旁的人,則是年紀在我之下,卻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讓我憧憬的俄羅斯少女。
我們回到湖畔已經接近晚餐時刻了。
「那邊是高爾夫球場,不過並沒有到18洞的規模……」
由於隔著森林的群木,因此無法看見高爾夫球場。不過,從帆船餐廳望出去的景色也相當浪漫,而且約翰先生為我們送上的紅茶是茶葉中的極品大吉嶺,因此當然十分順口,順口到難以形容。
「其他還有網球場,以及規模小卻可以滑雪的滑雪練習場,大概就是這幾個地方值得一看,您從這裡看得見嗎?」
「嗯,稍微可以,那果然是滑雪練習場啊。」
那是什麼──當我們在城堡屬地內閒逛時,我看見那個像是滑雪場的區域,雖然提出這樣的疑問,然而身為這裡主人的莉雅卻這麼回答:
──對喔,那是什麼?
無可奈何之下,我們轉而詢問約翰先生,他便開始詳細地為我們介紹……情況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由於纜車還沒裝設完成,因此那座滑雪場還無法使用,其他的設備則都是我們這些傭人代替小姐使用呢。」
「哈哈~~」
莉雅和我現在正在帆船上。
我們一上船,傭人便立刻特地為我們展開船帆,近距離看見船帆展開的氣勢,讓我不禁發出掌聲與喝采。
順帶一提,這艘船的船名為Misty Lady,仔細一看,船尾確實刻著那樣的文字,意思應該是霧之淑女吧。
「我去換一下衣服……」
坐在我對面的莉雅靜靜地起身說道。
這艘帆船在不破壞中古世紀氣氛的情況下,加入供電及供水的設備;雖然還不至於有橘子園,不過廚房、浴室、寢室都一應俱全。
在瀰漫著木頭香味的餐廳內,紅茶的香氣飄蕩其中。我的手指穿過提把,將香味送到眼前──在品嚐過味道之後,我將茶杯放回茶碟上,陶器碰撞的聲響反應出隨著茶杯內容物減少而減輕的重量。
「我們其實一直都打從心底期盼您來訪的一天。」
「這麼說太客氣了。」
畢竟邀請我的人是莉雅,這樣會不會太假了──我內心多少有這種想法。
但是就算如此,能聽到約翰先生本人對我這麼說,我確實相當安心,我認為我被允許可以把他的話當真。
此時我心中湧現的是單純的高興,還有我幾乎已經熟悉的拘謹。
「我其實有點訝異,因為小姐對滑冰以外的東西,幾乎完全不感興趣。」
「……確實如此。」
約翰此時將莉雅已經喝完的茶杯收走。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把紅茶喝完的?她看起來明明就沒有做什麼動作。
「我們這些傭人也對此感到不知所措,原本我們已經有工作量會相當於報酬的心理準備,但是卻一直都沒有客人來訪。」
「哈哈~~」
「雖然我也不是沒有接待過因生意往來的客人,但是……」
約翰為莉雅那處於無人狀態的座位,換上了一個新的空杯。就在此時,約翰停下手上的動作。
「您可是莉雅小姐第一位邀請來到此處的客人呢。」
「……是嗎?」
這是我多少已經預期的事情,可是我仍然相當高興並且深感不好意思,我再度讓少許的紅茶流過咽喉。
此刻,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客人。
如果這麼說的話,那麼約翰先生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對了,你的僱主只有莉雅一個人嗎?」
「是的,我正好是在小姐成為青年組選手的時候,以經紀人的身份被僱用的。」
一般來說,職業經紀人都會與許多運動員簽約,除了隨著人數增加的收入之外,手上顧客的數量也會強化經紀人的影響力;舉例來說,對堂島瑞樹而言,櫻野鶴紗也不過只是她的其中一位僱主罷了。
但是,莉雅和到處都是的超級巨星不一樣,除了絕對的競賽實力,她身為運動員的獨特外表以及她超脫的個性,都可說是無可匹敵的存在。
所以在這個世界上,她所到之處的任何東西都會成為她的專屬物品嗎?
「是你主動跟她交涉的嗎?」
「是的,當我聽到俄羅斯天才少女的傳聞,便先與她的父母取得聯繫。」
「莉雅的父母……」
話說回來,我從沒問過她這件事。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處於被動的狀態,因此我沒有提到的話題,她也不會開口。要我向那樣的莉雅問:『莉雅,你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有人覺得我辦得到嗎?
「他們都是很普通的人……不過都長得十分好看。」
「我想也是。」
我和年紀至少相差30歲的英國紳士,彼此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笑容。
「當時我手頭上還有許多顧客,但是,我那時候已經開始對體育界的紛紛擾擾感到厭倦。雖然這些紛擾也是讓我獲得成就感的原因,不過……」
「畢竟當經紀人都是很辛苦的,如果僱主是明星就更不用說了。」
「是啊,可是也有例外。」
即使在對話當中,約翰先生的動作也毫不馬虎,他邊說邊換掉我手邊飲盡的茶杯,並開始在新換上的空杯內倒入紅茶。
「像小姐就對我幾乎沒有任何要求。」
「……如果是我就會有很多要求。」
「那是很正常的。」
芳香與熱氣又再度聯手觸動我的嗅覺。
「只要搬出小姐的名字,許多事情都能輕易談妥;可是這樣的小姐本身又完全沒有一般人會有的金錢慾望。」
「……說得也是。」
「我根本不記得最近自己有為小姐的工作進行什麼像樣的交涉,我僅需告知對方所需的金額,然後交給對方自行判斷而已。」
莉雅身為代言人的價碼已經是史上最高了,就算找遍所有行業的明星,也沒有人能和她相提並論。如果要找能與莉雅對抗的對象,大概非得找來真正的神才行吧。
會不會太誇張了?只要提出那樣的數字,然後YESorNO?雖然態度較為霸道,但是卻也十分合理。
「就算找遍全世界,也不會有像我這麼輕鬆的經紀人了。」
「說不定真是這樣呢。」
我輕輕地笑著回應,內心不禁有些心虛。
我在心裡對身為牛郎狂的老小姐說了句──真抱歉,讓你有我這樣的僱主。
「之後,我將小姐以外的僱主,全部都讓給我所屬事務所的年輕人,而這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因為喜歡擔任管家的工作?」
「是的,這也是件很幸福的工作,至少那樣的小姐不會邀請奇怪的客人來這裡。」
「說得也是,除了我之外。」
我簡單回應之後,再度喝了口紅茶。
就在這個時候,我原本讓自己淺嘗輒止的自虐行為,讓我逐漸產生一個新的想法。
「其實這樣的人生也不壞呢。」
──因著約翰先生這句話,我完全明白了。
所有人都只為一個人工作的形態,這是特權階級才有的環境,可是,這卻不是處於受服侍那一方的莉雅所打造出來的。
眾多的傭人們、化妝師、保鏢,當然也包括約翰先生在內。
還有瑪雅也是。
「……真是輸給她了。」
因為莉雅那樣的才能,處世態度及魅力,進而讓他們成為自己專屬的──讓他們成為自己的俘虜。
「櫻野小姐,怎麼了嗎?」
「約翰先生。」
「是。」
我只是聽他說幾句話便開始感到不安,不只是因為他說話的內容,而是因為約翰先生在談論莉雅時的語氣及表情,還有比那更重要的是──
像他這樣沉穩的英國紳士,能夠真心樂意地服侍莉雅這個事實。
「莉雅她……為什麼會那麼了不起呢?」
這是個隱約帶著不安的問題,可是我並不認為這麼問有什麼好奇怪。
櫻野鶴紗現在是世上頂尖的滑冰選手,可是仍和莉雅有著顯著的實力差距,也不像加布莉那樣受眾人愛戴。
體會到莉雅的驚人之處,進而對自身的渺小感到自卑的這種循環,此刻也讓我的心中出現陰霾。這讓我開始懷疑,我真的夠資格被邀請到莉雅的宅邸裡來嗎?
「如果您問我的話,我認為櫻野小姐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呢。」
「咦……」
約翰先生深邃的雙眼直視著我並說:
「到目前為止,我因為工作的關係看過各式各樣的比賽,並且也和那些運動員一起工作,可是……」
「……可是?」
「擁有像您如此器量的運動員,我認為是相當罕見的。」
我手邊的茶杯發出了聲響。
我一下子搞不清楚自己手指碰到什麼,還是做出什麼動作。
「也正因為這樣,小姐才會特別欣賞您的。」
「……你還真會說場面說。」
「我對於重要的客人,可是從不說場面話的喔。」
有些許極品大吉嶺紅茶被我濺出至桌上,真是太可惜了。
「啊,關於剛才的問題……」
之前一直站在桌旁不動如山的約翰,此時轉身步向裝設大片玻璃的窗邊,他以筆挺的背影對我說:
「只有莉雅·嘉奈特……只有她,就連我也捉摸不透。」
這是我首次聽見約翰先生開口說出莉雅的名字。
「從小姐成為青年組選手到現在,我就一直在一旁看著她。滑冰就是人生的一切……我認為小姐是抱持著這種想法的人,可是對一個運動員來說,那種想法應該也不是多麼與眾不同的事吧。」
「嗯。」
對我來說,那也是相同的事實。
我喜歡看動畫跟冰球,也喜歡看漫畫,旅行、觀光、吃好吃的東西,這些我多少也都喜歡,可是……
就算把這些全部加起來,也不可能與滑冰作等值的交換。
滑冰是人生的一切──光憑這點,仍舊無法說明莉雅身為運動員的獨特本質。
「我真的不曉得,無法給您答案,實在非常抱歉。」
「不會……」
「說穿了,」
站在窗邊的約翰先生轉身面對我,繼續說著:
「您現在想要知道的答案,除了請教您現在的教練之外,大概也沒有其他人知道了吧。」
約翰所指的那名教練面孔,此時自然地浮現在我的腦海。
這麼說也沒錯,如果是她應該會知道,知道她過去學生的本質,可是……
「什麼忙都幫不上,我真的……」
「快別那麼說。」
我現在還不能問,因為我仍是個『實力不夠』的人。
等到我有更強的實力,莉雅的本質──等到我達到問這個問題也不覺得丟臉的水準,我一定……
「呃,櫻野小姐。」
「什麼事?」
「我有個煩惱,不知可否找您商量?因為若不是像您這種等級的人,我的煩惱可能會被嘲諷的。」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就在我點頭之後──
「我實在不知道錢該怎麼花。」
「什麼?」
「呃,其實也還有捐款之類的方法,我實際上也在這麼做,可是小姐既不舉辦派對跟活動,也不誇張花用金錢來製造話題。因為小姐是個無論對珠寶、服飾、料理……總之就是對世俗的奢侈完全沒有興趣的人,所以……」
就某種角度來說,這也可說是約翰先生的另一面,此時的他,與其說是穩重、有老紳士風格的管家,倒比較像是擔心富家小姐的老爺。
「我想如果是您應該會明白才對,花錢的方法是有很多種的。」
沒錯,對富人來說,有為富人準備的消費世界,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構造。同樣身為富人的我,那個世界的大門也為我敞開,只要我有那個意思,自然不愁錢無處可花。
「而且就算不用,錢也都會拿去繳納稅金。」
「就是因為這樣,才讓聖彼得堡的房子變成這樣嗎?」
「正是如此。」
我小聲笑了出來,正因為這不是玩笑才讓我倍覺有趣。不過,在一般人眼中,這大概誇張到連玩笑都談不上吧。
「總而言之,先在城堡的土地內建設新的東西怎樣?」
「那是沒有問題,不過也是要能讓小姐高興的東西才行。」
「的確。」
我根本不知道莉雅的嗜好,我連她有沒有嗜好都……不,我甚至連她是否有嗜好這種概念都不清楚。
該不會,不管拿出什麼、做什麼,莉雅都只有一種回答吧?
就這樣吧──她只會用事不關己的態度說這一句話。
莉雅會用她那看似小孩般的外表……嗯?小孩?
「……蓋個遊樂園之類的怎樣?」
「這個不錯!」
約翰先生臉上浮現出比微笑更多的笑意。
「土地還有許多空間,就這麼做吧!」
「哈哈~~」
這該不會演變成童話第二章吧?
可是,他也應該多考慮一下才對吧,如果提議之人的動機,只是想和莉雅一起玩耍的話怎麼辦?
「真不愧是櫻野小姐,這點子真是太棒了!」
「啊,莉雅動作還真慢呢。」
正當我因為不好意思而強行改變話題時──
「久等了……」
──我手邊的茶杯,又再次響起不禮貌的聲音。
「莉雅,你那身衣服是?」
「……我不是說去換衣服?」
莉雅穿著一身禮服回到了餐廳。
「這麼說來,好像是這樣沒錯……」
長裙的側邊延展開來,感覺就像是充滿份量感的舞會服裝。藍色、淺藍,與白色,以這種配色來說稍嫌成熟的設計,襯托著莉雅年幼的外表。
如果看見年紀10歲出頭的少女穿上貴婦風格的禮服,心中想必會出現一種不協調感,沒有搭配好,可能還會成為最糟糕服飾的得獎者,但是……
「小姐,這身服裝真適合您。」
「這樣啊,那就好。」
面對約翰先生的稱讚,莉雅以平淡的語氣回應後,便於依然處在發愣中的我對面就座,並伸手拿起不知何時已經倒入紅茶的茶杯。
「我也有同感,這身打扮既華麗又漂亮。」
「謝謝你,鶴紗。」
不──真的很好看,這種好看的程度簡直就是犯罪,在魅力指數依舊滿點的情況下,只有表面的風格大幅轉變。
可是,最根本的部分卻一模一樣。
也就是身為支配者的部分。
帶有光澤的藍發,以白雪的結晶化成的肌膚,猶如銀河般深邃的碧眼,適中的小嘴,以及與修長手腳比例勻稱的身軀……光是外貌就如此驚人了,而在這當中,還有她體內無與倫比的實力所散發出來的逼人氣勢。
透過穿著讓自己顯得耀眼──這種普通的相對理論,在莉雅身上完全不成立。
因為無論多麼華麗的衣服、多麼豪華的服飾,全都是受她支配的對象。
「鶴紗也可以選喜歡的來穿。」
「……咦?」
「禮服。你會穿吧?」
我從椅子上起身,單膝彎曲行了個淑女禮儀。
「我很樂意……」
雖然是帆船,也還是需要數名真正的水手才能靠帆受風得以靈活操控帆船。不過這艘船並沒特地準備那樣的人手,而是靠著從船舷兩側伸出的電動式船槳,讓船航行到湖泊中央停下。由於此時已經將船帆收起,加上湖面上幾乎無風,所以直到明天為止,這艘船應該都能靜靜地浮在這裡吧。
船內的衣櫃當中收納著數件不同款式的禮服,我從其中挑選出的禮服,與莉雅所穿著的款式相較之下較為獨特,是一件以紅色、金色、黑色做為配色的傑作;與其說我像是舞會中的主角,或許還更接近魔法師。
無論穿什麼都好看,是擁有一百億美金美貌的宿命,因此我平常從不特別打扮,也不會去買衣服;不過,能和莉雅一起穿上她所準備的禮服,這可是有著完全不同的意義呢。
因為,那可是用來享受名為莉雅的異次元所必須的媒介之一。
但是我同時也產生一個小小的疑問,因為這些禮服太過自然地出現在船內的衣櫃當中,簡直就像是原本就擺在這裡一樣。
這些該不會是這艘帆船上附屬的禮服吧?應該不會吧。
「這個真好吃。」
「是啊……」
「不過光看你的表情,一點都感覺不出你覺得好吃呢。」
聽見我隨口說出的這句話,莉雅手中的湯匙頓時停住。
「對不起,拜託你照平常的樣子用餐就好。」
和我普通時候的對話相比,各時間內所包含的對話內容僅有平常的五分之一左右,可是我一點都沒有想提升說話頻率的想法,需要密度的東西,只要花式滑冰的表演內容就夠了。
越過森林群木的對面,可以看見城堡的紫色屋頂。在有如此美好景色陪襯的陽台,比上帝還要美麗的兩人,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與櫻野鶴紗,正在享受豪華的晚餐。
由於這頓悠哉的晚餐花了不少時間,因此現在的時間已經是8點半了,可是夏季的俄羅斯太陽卻絲毫沒有下沉的意思。由於是夏季的關係,這個時期的聖彼得堡,日落得等到下午11點之後。
我不需要著急,這種時候在意時間等於是一種罪惡。
總而言之,我只需盡情享受每一刻。
整套的餐點,最後以甜點藍莓冰淇淋做結。
當餐桌上大部分的盤子都被收掉之後,留在白色桌布上的東西,就只剩下鮮花、油燈以及裝有水果的果籃,還有瓶裝的香檳酒及酒杯。
「莉雅小姐,鶴紗小姐,我們就到這邊下船。」
「咦?」
我回頭望著約翰先生,我怎麼都沒聽人說過有這麼一回事?
「明天早上我們會再回來,今晚請兩位在這裡好好休息。」
我頓時有些慌張,雖然我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但是我究竟該說什麼才好?形式上的慰留?不對,都到這時候了,那並不需要。
「謝、謝謝各……」
「──您不用那麼客氣,櫻野小姐。」
約翰先生冷靜地制止打算起身道謝的我。
「那麼我們就……」
「啊、嗯,慢走。」
為了我和莉雅兩人的短暫時光,傭人們完美克盡他們的職責;而就像是為這一切作最後的收尾般,管家約翰先生再度致意後,靜靜地離開我們的視線。
「他們也不用那麼客氣嘛。」
「可是……」
莉雅的碧眼帶著比平常多添幾分興趣的眼神,看著一反常態、顯得格外拘謹的我說道。
「這樣的鶴紗也很有趣呢。」
「哈哈~~」
數分鐘之後。
約翰先生等近10名的傭人,便搭乘小船於湖面上朝湖岸滑去。雖然他們搭乘的明明是附有馬達的小艇,但是卻刻意使用船槳劃船,大概也是顧慮到避免破壞這裡的氣氛所致。
直行而去的小船在湖面畫出的軌跡,形成了細微的漣漪。
於是,這裡就只剩下我們兩人了。
「好安靜……」
「是、是啊。」
我回應莉雅的語氣、橫膈膜,都莫名地震動不已。
在聖彼得堡郊久的廣大私有森林中,我和莉雅兩人在漂浮於湖面的帆船上獨處。
最美好的時光就此開展。
***
我們享受了紅酒及水果,並且悠閒地與對方談話。當我發出輕快的笑聲時,莉雅的嘴角也會浮現些許笑意。
「嗯~~好甜!」
點綴至高無上餐會的頂級水果。
「這個葡萄非常好吃,感覺就連舌頭都會被融化似地。」
「這個嗎?」
在我的推薦下,莉雅伸出纖細的手指往桌上的果籃裡探去,她拿了一串帶著明亮紅紫色澤的葡萄到自己的盤子上,摘下一粒葡萄後緩緩將皮剝去,然後將果肉吸入她那極度美形的口中。
莉雅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繼續將第二顆葡萄放入嘴裡。
「你能表現出更好吃一點的感覺嗎?」
「……」
莉雅再度停下動作。
看見莉雅以美麗與搞笑呈絕妙角度交錯的姿勢僵住,就連早已預期到她會有如此反應的我,都不禁為莉雅的魅力按下記憶的快門。
「嗯?」
我順著音色甜美的鳥鳴轉過頭,看見一隻藍色的小鳥正停在陽台欄桿上……看來是被我們的美貌吸引而來的吧。
「喲呵~~」
我輕輕揮了揮手,小鳥便瞪大眼睛轉了轉腦袋,那樣的動作讓我覺得相當逗趣,可說是足以讓人獲得豐富靈感的畫面。
「這種鳥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可是很漂亮……」
莉雅這麼說完之後,竟然對著小鳥獻上一個飛吻。
小鳥先生,你知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嗎?
看見莉雅這個動作,被獻上飛吻的小鳥隨即發出興奮的刺耳叫聲。
──喂!快來看喔!這裡有兩個超凡美少女呢──
沒過多久,又有數只小鳥從空中朝帆船飛來,一齊停在陽台的欄桿上。
看在它們眼光不錯的份上,我將一顆葡萄丟至陽台地板上。
接著,一隻小鳥便飛到地上開始啄起葡萄,莉雅隨後也同樣摘下一顆葡萄……就在這個時候,其他鳥類也群聚過來。
當我們開始大方丟出西洋梨跟桃子的時候,陽台上已經聚集了20只以上的鳥類,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場熱鬧的餐會。這對它們來說,可是一生難得一次的饗宴……不對。
「這些小鳥嘗過這次甜頭之後,說不定每天早上都會跑到你房間去呢。」
「那似乎也挺有趣的……」
話雖如此,莉雅臉上浮現的微笑卻十分平淡。
在冰上展現出豐富情感的美少女,一旦進入私人領域,卻變得像是機器人的範本,她在滑冰場內與滑冰場外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關於這個問題,她也早已被世界各地的記者問過,而她每次面對這個問題時,也都回以同樣的答案──因為當時正在比賽,當然會和平常不一樣──這就是莉雅的回應。
姑且不論這個答案有多麼接近莉雅的本質……這卻又讓我產生了別的疑問。
莉雅平常是個沉默、面無表情的人,她和人接觸的經驗比我還少,那樣的她,做為表現之源的情感又是從哪裡產生的呢?
「莉雅,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舉例來說──
「你在表演校園少女時,其中有段用飛燕式滑法,手按住胸口的動作……」
在那個將技法的美感、正確性、音樂表現及整體內容巧妙融為一體的表演當中,莉雅那段用手機默劇所表現的飛燕式連接步是表演高潮之一。
過程中,莉雅有幾秒鐘的時間化身為戀愛少女。
「你當時心裡有在想什麼人嗎?因為你那時候的表情好棒,所以……」
這種行為算是在套人家話吧。
地球上,大概也沒有任何記者敢向身為最強女帝的莉雅提出這種問題吧,我還真不知死活。
「是啊。」
「……呃,這樣啊。」
我沒有匆忙回應,取而代之的,是抓起手邊的玻璃杯來緩和緊張;有點意外──還有一點複雜的感覺。
可是,這當然會引起我的好奇心,因為你不是說自己對戀愛及男人都不感興趣嗎?
「該不會是……你以前的初戀情人……」
「……我沒有那種對象。」
「那你在想誰呢?」
我將香檳含在口中,再度壞心眼地展開進攻。
可是,莉雅既沒移開視線,也沒有眨眼地說──
「我在想你。」
「──噗!!」
什……
「咳!咳……!」
我猛然嗆到了,在小鳥們一齊轉頭將視線集中在我身上時,我正用袖口努力制止從鼻子裡逆流而出的香檳。
莉雅平靜的碧眼也看著那樣的我。
「那是什麼意思?啊……我是說……」
我明顯地慌張不已。
拜託你,莉雅,不要只是看著我,說句話吧!
「那邊的飛燕動作……」
「飛、飛燕動作怎麼了嗎?」
「雖然瑪雅也說我的表情沒問題,但是我總覺得感覺不對。」
我的狼狽總算降到了水平線下。
這麼說來,去年在瑞典的時候,她好像也說過『我對你有興趣』之類的話。
「所以,我就試著想想鶴紗的樣子。」
「呃……」
「然後我就覺得好多了。」
「是嗎?是這樣啊,哈哈哈~~」
我簡直就像是在模仿壞掉的玩偶。
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幕、每一秒鐘都十分珍貴,截至目前為止,我們都沒有談過什麼特別重要的話題,之後很可能也不會,可是這並不重要。
「鶴紗,你的臉好紅。」
「就說我是喝酒才會這樣嘛!」
遲來的暮色,總算造訪了七月初的聖彼得堡。
夜色漸濃,等我注意到時,桌上的油燈已然點亮,坐在對面的莉雅,其美貌更因此增添了不同的色彩。在夜晚的簾幕之下,強調出立體感的通透膚色,經由鮮紅光芒映照,甚至散發出誘人的氣息,感覺十分夢幻。
這讓我回想起莉雅在上個賽季的長曲,那穿著大膽服裝的冰上支配者呈現的狂熱宴席。
或許是因為只有短短4分鐘的關係,我甚至認為結束都是一種罪惡。
「……唔!」
我貪戀著眼前無上的視覺快感,腦海中也出現了一絲邪念,我竟然注意起剩餘的時間。
「……鶴紗。」
快樂或幻想越是美好,就無可避免地也伴隨著深重的罪惡。就像美味的果實總會吃完,好看的電影總會結束,美夢也是如此,而且──
「鶴紗?」
「啊……」
她察覺了我內心的歎息。
莉雅露出疑惑的表情。
「覺得無聊嗎?」
「一點也不……」
看見她那雙閃動的碧眼,我的否定就愈發強烈。
「我一點都不會覺得無聊。」
「……嗯,那就好。」
我再怎麼煩惱也無濟於事,因為無論我怎麼想,時鐘的指針都不會因此停止。
而且,就是因為有結束才會感到美好吧。就是因為有結束的時候、有日常時光,所以特別的時間才會被當做是特別的時間。
我們總是投身於辛苦的訓練中,然後在比賽中發揮訓練之後得到的非凡力量,讓評審及觀眾感到驚訝。正是因為那樣的我們離開平日的生活,在船上穿著禮服度過優雅的時光,所以才──
才會這麼美好,這麼讓人依戀。
沒錯,這多半是正確的。
但是講到我最直接的情感,那些對現在的我而言,只是強迫自己接受的樂觀思考。就現實上來說,當我和莉雅相處的時光結束之後,等待我的又是節制與訓練的生活。
「只是想到這種日子就到明天為止,覺得有些寂寞罷了。」
「你想待久一點嗎?」
「謝謝,可是……」
我搖了搖頭,隨後我看見莉雅嬌小的唇瓣微微開啟──她歎了一口氣。
在開往這裡的禮車上,我也拒絕過同樣的邀約。真是的,我什麼時候居然變得這麼了不起了?
只是因為在為了追上莉雅而拚命加強實力的過程中,超過必要的休息將會導致進化中斷、讓身體能力衰退嗎?還是說,純粹是擔心瑪雅生氣?
對現在的我來說,那些都不是什麼重要的理由。
我在害怕,我怕自己繼續待在這座樂園的話……
「我會再來的,一定會的。」
──我就回不去了。
因為這裡太過舒適,讓我覺得自己會無法回去,無法回到對櫻野鶴紗來說的正常生活,那個充滿瘀青、割傷、汗水、淚水、酸痛的生活。
「我隨時歡迎你過來……」
「嗯。」
在莉雅面前能保持這樣的態度……這是個十分重要的自己。
在去年的世界錦標賽時,她曾誇獎過挑戰雙人的我,不僅如此,她還說會在下一季的單人當中等我。
我在冰上的實力,還有身為運動員的態度──這些想必都與莉雅特地邀請我到她的住所有關。
在我崇拜的莉雅面前,這裡對我來說,是我十分珍惜的場所。
可是,這裡同時也絕對不是讓沒有鬥志的女人容身的地方,所以……
我抓住禮服的裙擺,自椅子上站起身之後,便拿著酒杯、背對莉雅走近陽台欄桿。
我也是在此時才察覺到周圍的變化。
「這難道是……霧?」
我雙手扶著欄桿,因為太陽幾乎西沉的關係,所以之前一直沒有發現,現在仔細一看,才察覺湖岸及湖面都飄著霧氣。
MistyLady──我眼前的景色與這艘船的船名十分相稱。
「對了,這艘船也是你後來才知道的嗎?」
「……這艘船是我要求的。」
「咦?」
莉雅對滑冰場以外的東西提出意見?
「因為約翰說要造湖,我就想那有一艘船也好,所以就……」
「喔?」
「為了讓這艘船隨時能用,因此我在船裡擺了許多東西。」
我將視線移向自己身上的服裝,這讓我想到了一件事。
「那麼說,這件禮服也是……」
「那是我放在這裡備用的衣服。」
我想也是,畢竟從衣櫃內容的豪華程度來看,就算在船上開一場所有傭人一同參加的派對,也無須擔心數量會不足。
「感覺好像就算想一輩子住在這艘船上,都沒有任何問題呢。」
「……如果鶴紗希望的話也可以。」
「唔……」
我瞬間變得僵硬,香檳一口氣灌入體內。
「……唔、咳!」
我又嗆到了,這次我不只壓住鼻子,還順便按著眼角。
「你從剛才就一直這樣,怎麼了嗎?」
「沒、沒怎麼樣。」
看見莉雅帶著不像特別擔心的表情關心我,我努力堆起一個客套的笑容。
你以為是誰害我嗆到的呀!?
「大概是有些著涼了吧,哈哈~~」
「那麼我們到裡面去吧。」
我們就這樣移動到鄰接陽台的船艙當中。
在天花板掛有油燈的典雅交誼廳內,我們一邊享用紅酒及水果一邊談笑,接著入浴──
帆船內的浴室十分寬敞,我們兩人脫下禮服後一起入浴,雖然不至於互相幫對方搓背,不過仍隨口閒聊幾句。
我們大概在浴池裡泡了將近一個小時,當這段浪漫的入浴時光結束時,我也幾乎要因為這長時間的泡澡而昏頭了。
「我們差不多該睡了吧?」
光為了說出這一句話,就需要耗盡我許多的勇氣。
其實也有不睡覺這個選項,而我也認為充分度過這段珍貴的時間,是十分正確的事,可是……
就我們兩個在船艙當中──這整艘船內只有我們兩人獨處,外面是迷濛的濃霧之夜。在極端安靜的森林內的湖上夜晚,經由天花板垂吊的沒燈映照之下,我們彼此的面貌也隨著說話頻率逐漸減少而顯得更加艷麗。
相較於我身上圓點圖案的樸素睡衣,莉雅就連睡衣的設計都十分優雅。接近白色的經編(※註:針織有經編及緯編,經編織物中,同一根紗線沿織物的經向(縱向)形成一個個線圈;此為使得緯向富彈性的織法)材質睡衣,纏繞著緞質的緞帶,袖口及領口則是點綴著許多淡粉紅色的蕾絲荷葉邊,簡直就像是公主穿的睡衣,說這只是她睡覺時的穿著,也實在太……
不,就是因為這樣!
「畢竟也很晚了。」
我保持平常的語調說道。
氣氛變得越來越詭異,越來越難以形容了,而且再加上外表年幼的18歲女帝身上,散發出獨特的誘人魅力,這樣下去的話,就算發生什麼難以想像的事情也──
「好吧……」
莉雅點點頭,她同意我的提議。
這麼快就要睡了?她完全沒有露出這類不滿的態度,只是淡淡地回應我。
我放心地從座位上起身,我們有各自的寢室,也就是說,今晚就到此為止。
「晚安,莉雅。」
「明天見……」
莉雅的回答從我背後傳來,此時我已經邁步要離開交誼廳。
我的急促明顯讓我放下的頭髮變得凌亂。
***
寬廣舒適的船艙內,床鋪擺在其中央,尺寸沒有昨晚城堡內的那張床那麼誇張,但是設計的精巧程度仍舊令人佩服,整張床傳神地呈現出中古世紀的氣氛。雖然床頭矮桌上設有檯燈,但是點點繁星的光芒,從床鋪枕頭方向開設的大片窗戶中照進船艙,也足以提供不會妨礙睡眠的亮度。
「似乎有點可惜呢……」
我輕輕扯住蓋到胸口的羽毛棉被。
或許是因為莉雅那獨特的變化讓我感到卻步吧,我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雖然那也可以說是她的魅力之一,可是……
我沒什麼睡意──不,是因為立刻睡著實在太可惜的關係。
我撐起上半身,視線移向窗外。
「好漂亮的景色……」
船外的霧已散去,繁星又重拾亮光,眼前是從帆船的船艙、從湖正中央可以眺望到的夜空、湖面以及湖岸。沉入黑暗當中的森林群木,在其後方散發淺紫色光澤的城堡屋頂,為這段聖彼得堡夜曲更添幾分色彩。
我坐在床上,靜靜欣賞了好一陣子,當我將這幅夜景刻入心中的同時,內心想著……
這樣的時光,應該還有機會再來一次吧。
「會的……一定。」
我將右手緊握在胸前,對自己這麼說道。
我不能鬆懈,我要增加更多的訓練,並且以滑冰選手的身份讓自己變得更強、更美,然後再一次──
「……到這裡來。」
我將視線移開窗戶,讓身體躺回床上,臉頰貼上枕頭並蓋好羽絨被。
最棒的一天,晚安。
「……?」
我腳的方向……我察覺到在船艙門口附近的位置有一股莫名的存在感,我上半身轉向床頭,伸手扭開檯燈開關。
「──哇!!」
我嚇傻了,當下我還以為自己看到幻覺。
「鶴紗……」
直到聽見這個聲音為止。
「怎……怎……」
檯燈的燈光將莉雅實體化。
她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這次跟早上不同,我可是一直都清醒著耶!
而、而且!
她上半身什麼都沒有穿!下半身也只有穿一件白色的絲質內褲!
「我忘記了……」
「忘記拿什麼了嗎?」
我打從心底希望是這樣,但是莉雅卻凝視著我並朝我逼近。
「去年我跟你說過的事。」
「什、什、什、什麼事!?」
「我說要一起睡覺。」
「──唔!!」
我剎那間想跳開,但是動作卻只做到一半。
不知是否是因為精神上有所動搖的關係,我的身體不聽使喚,結果我變成抱著羽絨被坐倒在床上,啊~~這就是名符其實的嚇到腿軟吧。
「你的……你的睡衣呢!?」
「因為很熱。」
「所以呢!……」
尊貴的氣勢與稚嫩的外表,這樣詭異的結合散發出禁忌的香氣。
莉雅沒有遮掩胸部……呃,其實她也沒有到需要遮掩的尺寸,而她只穿內衣的模樣,我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況且比賽或表演的時候,我也看過她換衣服。再說在這之前……不對,是之後!對、就是今晚,今天晚上我們也都一起洗過澡了。
在幾近崩潰的我面前,朝我枕邊走來的裸體變得更加鮮明。
「鶴紗……」
唔哇哇哇哇──!!
就算我想找地方逃跑,也因為全身癱軟而無計可施。
「你怎麼了?」
看見莉雅靠近的面孔……她的呼吸讓我的上半身又向後彎了幾分。
我的臉好燙,這與其說是臉紅……根本就是快熟了。
此刻,莉雅的膝蓋也已經壓上床邊。
「你、你……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
「怎麼……!」
莉雅的雙手雙腳都撐在床上注視著我,呃……讓我產生一股危機感。
我不禁閉上眼睛、縮起脖子,緊緊攬住羽絨被。
就在這個時候,她白皙的手伸向我的肩膀──
「啊……等等!」
──我被推倒了。
我的背部陷入床墊,而身體還是依舊不聽使喚。
莉雅的雙臂就像要從兩側包住我陷入枕頭內的頭一樣,阻斷了我的退路。那張細緻的臉孔就在我正上方,短髮則朝我所在的方向落下。
「救……」
我無法發出更多聲音。
極近距離的碧眼,封住了我即將發出的哀叫。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說、說好什麼!?」
「我們要一起睡──」
「──才沒有!!」
為什麼那樣就可以算是說好了──我隨著內心這樣的喊叫全力否認。
可是,莉雅卻沒有什麼明顯的反應。
「……你討厭和我一起睡嗎?」
「那、那應該不、不會討厭,可是……」
不知是因為那沒有任何算計或隱瞞的清澈雙眼,或者是那種從正上方讓我頗具壓迫感的姿勢,還是因為莉雅那絕對的氣勢。
我在這種極端狼狽的狀態下,無法徹底否定莉雅的疑問。
「既然這樣,那就不成問題了……」
「呃……」
為什麼會有這種結論呢?
我稍微調整了自己的姿勢。
其實,莉雅既沒有騎在我身上,也沒有把我壓在床上,她只是雙手按著枕頭而已,所以如果我想動的話也絕對可以。
可是,我現在已經沒有想離開的念頭了。
「別動……」
天籟臨至我的耳中。
你討厭和我一起睡嗎?如果我剛才拒絕這個邀約的話──我心中甚至沒有這樣的後悔。
實際上,我並不討厭也沒有理由討厭。
更何況,是她主動要……要……
如、如果她要我的話!
「今晚我們就在這裡……」
我緊閉著眼睛,可是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櫻野鶴紗19歲,等等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
「唔……」
弱小的決心就像紙漿糊起的東西一樣,莉雅的動作讓我忍不住發出一絲哀叫。
「………」
在極短時間內,我的腦袋便被無數的覺悟佔據,然而在數次的落空之後,我感覺到枕頭左側微微地下沉。
我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發現正上方什麼都沒有。
「鶴紗……」
始終抱著棉被的我,發現莉雅就躺在我身旁,臉和身體都面向我,她閉上眼睛,摟著我的左手臂。
冷靜點,鶴紗。
呃,之前在腦海中閃過的發展,現在似乎可以暫時遺忘,可是我卻絲毫無法放下心中的緊張感。因為光是現在這種狀態,就已經可以說是十分異常,這可說是進入紅色警戒了,因為肌膚是如此地貼近──而且睡在旁邊的偏偏還是這個人!!
「嗯……」
我的脖子感覺到了她的吐息。
「唔!」
我像觸電般欲撐起上半──霎時間,我制止自己這個動作。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抗拒,我之前就已經下定決心了。
「……對不起。」
我望著莉雅小聲地道歉。
之後,我看見莉雅的碧眼微微睜開,不久又再次闔上,那是沒有任何懷疑、安心的表情,她百分之百信任我。
這次浮現在我心中的是自我反省──真是的,我真是個膽小鬼。
我的真實感跟不上眼前發生的事實,全身還是一樣僵硬,可是我仍舊努力讓臉從洪流中浮出,盡力確保呼吸暢通。
我要重拾理性。
「你這個人,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我總算能發出像樣的聲音,我似乎勉強重拾了最起碼的冷靜。
可是,就算到了這個時候,我內心深處還是不斷懷疑這是否只是一場夢。
「還只穿這樣子……」
只穿著一件內褲的莉雅就躺在我身旁──就在幾乎零距離的位置,檯燈映照之下的姿態,讓人感受到幻想與禁忌共存的失控慾望。
我攤開手中的棉被,蓋住莉雅的裸體。
至於我,我的睡衣早已滿是汗水……呃,在這種狀況下,我也不能把睡衣脫掉。
「喂,你還醒著嗎……」
即使我用顫抖的聲音叫喚,莉雅也沒有任何回應。
她只是閉著雙眼,嘴角掛著些許笑意。
我的注意力轉移到我自己的心跳──我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異常清晰,不僅足以讓莉雅聽到,甚至響徹整間船艙。最近的我,明明就連在上場前心臟都不會這樣狂跳的。
「看來,到天亮都停不下來呢……」
這也代表我到天亮之前都睡不著了。
算了,也好。
「我關掉……檯燈囉。」
先問過之後,我移動上半身,越過莉雅的身體,伸手將矮桌上的檯燈關掉。為了避免無謂的接觸,我盡可能集中最大注意力。
這時我突然想到,剛才我重拾的東西真的是理性嗎?如果是的話,那就代表我之前都是靠本能在行動。
也就是說,我的本能在抗拒莉雅?……怎麼可能。
──燈光熄滅。
這個時候,能讓我確認莉雅存在的東西,就只有她的體溫與吐息。
「呃……你已經睡著了嗎?」
我總算可以脫口說出這樣的話了。
女帝莉雅……我從很久以前就相當崇拜的對象。
不僅因為比賽或表演見過她數次,甚至也好幾次一起用餐、購物、挑選服飾,可是現在這種狀況,老實說已經超乎我的想像……簡直是妄想的最極限了。
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會驚訝、狼狽、害怕,所以我才會以理性作為擋箭牌、為基本原則,企圖藉以逃避;因為我太過害怕──純粹只是那樣罷了。
沒錯,被我壓抑的本能才是我真正的想法。
心跳的節拍、音量都逐漸平復,此刻我又抱著確信讓它處於混亂。
怦!我聽見一聲清楚的心跳。
如果……
如果現在我解放自己所有的本能,那會怎麼樣呢──我是這麼想的。
「呵呵……」
在胡思亂想什麼呀,鶴紗小妹。
我當然不能做出那種事啦,不,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總之不行就對了。
「可是……」
我的眼睛已經習慣黑暗,可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清澈、美麗、過於稚嫩的睡臉,在星光之下發出微弱的鼾聲。
我的臉朝自己左下靠近──
「莉……雅。」
我用指尖輕觸似地進行最後確認。
可是,她還是沒有回應。
我嚥著原本就沒有蓄積在嘴裡的口水。
眼前這個人是無人能出其右的冰上女王,由我主動是絕對不被允許的事,可是這次是她主動過來,所以──
解放個百分之十五左右……應該可以吧?
「對吧?」
況且,也是你自己幾近裸體地跑到人家床上來的。
我在心中對沉睡的美少女這麼說道,藉此讓自己的行為正當化,但是就算這麼做,我也無法停止顫抖。
莉雅就像是潘朵拉的盒子,由我主動接觸──那種行為就跟打開盒子一樣。在這種純粹的畏懼之下……
我躺回床上,將棉被拉至胸口下方。
重點是一鼓作氣,現在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畢竟是這種……是這種狀況耶!
我輕輕讓自己喘一口氣,然後……
我小心翼翼地,真的很小心翼翼地移動左臂,繞過腦袋上方、伸到對面,然後把手對準她從棉被中露出的左肩──放、放、放上去。
我摸到她了。
溫暖、直接的觸感,我的手放在她相當緊實卻又十分柔嫩光滑的肌膚上。
莉雅的體溫形成甜美的波動傳到我的手心,讓我充滿畏懼及緊張的身體全身發麻。誇張到不行的心跳聲,甚至還擔心莉雅會不會突然睜開眼睛,就連這種與莉雅緊鄰的恐懼感,現在也變成了加熱劑。
通往禁忌果實的禁忌接觸──鮮紅的誘惑喚醒了進一步的興奮與衝動。
我沒有轉而面對她,而是以仰望天花板的姿勢將意識集中在關鍵的左臂上。
一、一點點就好,把莉雅摟近一點。
「嗯……」
──哇!對不──
我想要把手臂抽開,可是我全身反射性地僵硬,連左臂都僵在找不到任何藉口的位置。我感覺自己隨時都像要被烙上打破戒命的烙印。
「嗯……」
──唔哇!
我閉上眼睛禱告,我維持著顯示自己罪過的姿勢乞求原諒。
然後,又過了數秒鐘。
就算經過這段被覺悟與恐懼支配的漫長時間,仍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微微地睜開眼睛,望向自己的左下方,我看見莉雅稚嫩的睡臉。
「莉雅?」
她對我的聲音沒有反應,只能聽見她細微的呼吸聲。從她小巧的雙唇間,只能看見若有似無的縫隙。
她和之前相同。
也就是說,剛才類似夢話般的些微聲響,是從莉雅的鼾聲裡傳出的。
「不要嚇我啦……」
現在的我不只是思考,就連使用的語言都不知在何時變成了日語。
事到如今,我意識到自己已全身是汗的同時,也深深吐出一口氣,舒緩自己僵硬的四肢,然後將我的左臂收……
「咦?」
不知什麼原因,我的手臂收不回來──半晌後,我明白了目前的狀況。
「……紗。」
「等──」
並且反應出難以形容的驚訝。
因為莉雅主動緊靠在我的身上,而且……
「啊!你在摸哪裡……」
我渾身僵硬,無法做出任何抵抗。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未免太莫名其妙了!各位看看,哪有這樣的啦!就連現在也──
──哇啊啊啊!!
裸體的莉雅完全壓在我的身上,我的哀號只有在呈短路狀態的腦袋裡迴盪。
「唔……」
我不敢了!我不會再想這些糟糕的事了!
「嗯……」
──饒了我吧!!
不知經過了多久。
船艙內的床鋪上,我們兩人始終以相同的姿勢躺著,仰躺的我身上趴著只穿一件內褲的俄羅斯少女。
「……這是怎樣的一個夜晚啊。」
我好不容易開口說出這句話。
在這種姿勢下,如果狀況一個不對,我那始終沒有趨緩的心跳聲肯定會被她聽見。我現在全身已處於三溫暖的狀態……
我縮起下巴,看著莉雅沒有任何變化的睡臉。
──你一直都在睡嗎?你是真的一直都在睡,對吧!?
就算我在內心如此抗議,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唯一不容置疑的女性運動員,大俄羅斯至寶,在我心中比任何人都讓我崇拜的雲上……天界上的存在──那樣的人,那個莉雅·嘉奈特。
現在正趴在我胸前並發出微弱的鼾聲。
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這樣的惶恐反覆出現在我心中。
眼前這太過巨大的存在,其白皙的肌膚在透窗而過的星光照耀下,實在太過親密、太過嬌小。兩者相形之下,在這樣不合常理的光景裡,簡直可以說是異常的比例尺。
我在明白這是現實的同時,也無法相信這是現實,這是種甚至帶有些許戰悚的恍惚。
我將顫抖的手指伸向莉雅的頭,以現在的距離來說,我甚至可以用嘴巴親吻她的髮絲。
「莉雅……」
在我出聲的同時,手指也撥動了空中無數的亮麗藍弦。
今晚就到此為止,我不會再動了,正確來說,我想動也動不了。以這樣的姿勢與興奮感受,我根本不可能睡得著,直到天亮──直到莉雅起來為止,就一直這樣吧。
剛才,我竟然把平凡的一般言論,代入這個只屬於我和莉雅兩人的特殊空間內。
因為有結束,所以現在才特別的論調。
「哪有那種事……」
我抱著莉雅的手多了幾分力量。
要我發誓也不成問題,我絕對不會厭倦的。
就算現在這段時光永遠持續下去也一樣。
……我想再來一次。
我希望莉雅一直像現在這樣──希望她永遠都超越一切,因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幻想、一個美麗的世界。
──同時也是夢想的棲息地。
而且,如果、如果對她來說,我也有一絲一毫類似的意義。
那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Ⅷ 緩慢,而且】
──幸會,我是詹姆斯·博德。
凱朵·亞凱迪米(以下簡稱CA)……不是龐德嗎?
──謝謝,以前大家都會這麼問呢,不過自從我擔任雜誌的作家有點名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會這樣問我了。
CA我自認自己在這方面還挺敏銳的,畢竟我在演藝界待過的時間也不算短嘛。
──不愧是凱蒂。雖然這樣說有些唐突,不過溫哥華奧運就快到了呢。
CA我倒還沒有什麼切身之感。
──本季您似乎減少了很多演藝活動,是因為滑冰的關係嗎?
CA可以這麼說,畢竟是難得一次的奧運,而且我也跟事務所商量過,我告訴他們,如果能在奧運獲得不錯的成績,對演藝活動也會有正面的幫助。
──原來是這樣啊。對了……我想問一些您可能不太方便回答的問題。
CA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說真的,畢竟這半年來我都相當沉默嘛。
──聽說您已經有半年沒有接受過滑冰雜誌採訪了,這是真的嗎?
CA正確來說,是所有的採訪。
──這樣啊,那麼我想先問問關於今年春季世界錦標賽的事。
CA糟透了,就這樣。
──別那麼消沉嘛。問題是出在技術部分還是精神方面?
CA這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在大會開始前遇上一些討厭的事。
──您是指二月在日本的時候嗎?
CA算是吧……
──方便的話,可以透露一下嗎?
CA抱歉,這件事我想改天有機會再談。
──瞭解。聽說在這個賽季,您換教練了?
CA正確來說,是與以前的教練恢復合作。
──對方是從小培養您的迪布·皮加洛教練吧,為什麼會做這個決定呢?
CA是感覺問題。
──可以說得更具體一點嗎?
CA因為迪布是最瞭解我的人。
──嗯,據我所知,您之前與他分道揚鑣似乎是因為您演藝生活的關係,關於那一方面,現在已經解決了嗎?
CA雖然我還是無法24小時都把心思放在滑冰上,但我還是以比較接近的方案讓他妥協了。
──那具體來說,您現在大概會放多少時間在滑冰上呢?
CA大概23小時30分鐘。
──原來如此(笑)。接下來,我想請教您關於今年表演用曲的問題,您在本季的表演當中,有沒有什麼是您希望本志讀者特別注意之處?
CA……旋轉之外的動作吧。
──之外是指。
CA因為我希望能讓其他人更注意我旋轉之外的動作,所以努力鍛煉。
──聽起來真棒。
CA還有,這次我在短曲及長曲部分都準備了新的用曲,至於是什麼樣的內容,還請各位拭目以待。
──一定會的,那麼您這次在奧運的目標是……
CA目前先放在十名內。
──聽起來挺保守的,我還以為您一定會提到獎牌呢。
CA因為有人提醒我盡量不要說大話(笑)。
──事務所的人嗎?
CA很多人。
──……其實,我個人是第一次和您見面,也是第一次採訪您,不過,我覺得您和我事前所瞭解的形象有很大的差別。
CA所以呢?
──是您在這半年間有什麼改變嗎?
CA沒有。
──那麼有改變過目標嗎?
CA怎麼說?
──您的夢想是成為好萊塢演員吧?
CA那是不會變的,絕對不會。
──可是,您只有16歲,等溫哥華奧運結束後,您會繼續滑冰嗎?
CA我還沒想那麼多,我認為光是能否留下好成績這一點,就足以改變我的決定了。
──那麼,假如您拿到金牌就會退休嗎?
CA……我認為自己已經從做夢少女的階段畢業了。
──真不好意思,抱歉,在這裡說說我個人的想法,其實您是我特別期待的選手呢。
CA為什麼?
──因為我也是您的支持者。
(月刊滑冰焦點──2009年九月號)
***
奧運季已進入八月。
除了休息日之外,我每天都要往返的越野長跑路線旁的樹木,此刻也帶著濃濃綠意迎接艷色盛夏的到來。這些日子,我都注意著那樣的景色變化──如果回顧我當初的情形,光是這點就值得驚訝。
最近,我已經能行有餘力地突破50分鐘,或許是因為習慣的關係,我恢復體力的速度也比以前還快;不知不覺間,我也總算能開始以像樣的動作進行滑冰練習。至於瑪雅,雖然我已經做好她可能會縮短時限的心理準備,但是她卻絲毫沒有想那麼做的跡象。
夏季的新敵人──酷熱。
由於去程是在清早,氣溫狀況還算可以,可是在冰上練習之後,要拖著疲憊身軀跑動的回程,就會感受到北國短暫夏季的頑固毫不留情地傾注在我身上,而且聽說今年還是特別熱的一年。光是從冷氣強烈的滑冰中心走到外頭,就宛如置身地獄一般,接下來的長跑更可稱得上是灼熱地獄。
有樹蔭的部分還能忍受,但是午後的直射日光卻很無情……正確來說,我甚至感覺到兇猛,或許就連伊索預言中充滿智慧的太陽,也無法不對我耀眼的一百億美金美貌產生嫉妒之心吧。
雖然和去程不同,回程沒有時間限制,但是花的時間越多,回去時瑪雅的表情跟語氣就越加苛刻,那個幾乎可說是不懂得讚美的女人,在能損人的時候絕對不留情面。這方面,她倒是與那彷彿討厭鬼化身的銀河夫人十分相似。
而且,跑完回程之後還有苦頭在等著我。
和之前不能在室內滑冰場滑冰,只能進行身體能力的強化訓練之時相比,現在我則是改到木屋週遭的山丘,在藍天與綠地之間進行訓練。原本以為心情上起碼會比在室內好一點,實際上卻──
「你什麼時候變成狗了?」
我的雙腳在扛著槓鈴蹲跳的訓練中受盡折磨,最後我終於到達極限,手腳撐地趴在草皮上……還因為過度疲勞吐出舌頭;瑪雅看見我這副德行,便面不改色地吐出這句話。
「其實,我是被嫉妒我美貌的巫師施下法術才變成這樣的。」
「少說廢話,還不快站起來。」
……現在是使用數個大小不一的皮球,持續做著類似有氧舞蹈及新體操的動作。動作再快一點、再大一點、再美一點、再快一點、再劇烈一點、再用力一點、再快……
只要我稍微放鬆──以輕鬆一點的姿勢來做,立刻會被識破,她能瞬間看破我有意無意的放鬆,其觀察力確實值得佩服。
目前主要是訓練腹肌與背肌,有時則以手臂及腰部、腳及腳踝為重點,視情況而定,有時甚至連手指都會訓練。花式滑冰與芭蕾等藝術部分的完美姿勢,還有轉換過程的美感,瑪雅對於這些都不許輕忽。
能在滑冰中心滑冰,也象徵著其他訓練課程將移到返回木屋後進行,因此一天的練習量,無論是在質或量方面都同時倍增。這也代表,從一開始就十分辛苦的練習內容更是變本加厲;順帶一提,我開始進行冰上練習的最初五天當中,就有兩天全休的紀錄。
連日來,我默默忍耐著嚴苛的指示,各項訓練內容的密度也持續上升。
某一天──
「嘔……」
我整個人癱在草地上,不僅以雙手雙膝撐著地面,還發出那種一點公主氣質都沒有的難堪聲音。
我終於失態了。
「嘔……唔……」
我的咽喉劇烈地收縮、擴張。
講得更明白點,就只是胃裡的東西倒流而已;食物在口內咀嚼後進入體內,有時這種生物機制也會錯亂,要舉例來說的話,就像是小規模的亞馬遜河口逆流景況,可是這絕對不是會定期發生的現象。
「嘔……」
第三波嘔出。
將所有東西拋出的我,憑著僅剩的尊嚴收起那動物般的姿勢癱坐在草皮上。我的肩膀劇烈起伏,汗水也陸續從臉頰滑落,其中或許還混有一些眼淚吧。夏日的陽光直射而來,加上沒有底限的嚴酷訓練,我的身體終於對自己發出哀號。
當我從身體的反撲中獲得解放之後,取而代之的,是帶著些自嘲的平靜。那種平靜足以讓我接受這種『眼前的狀況』,並且讓我明白從身體中出來的那如假包換的『實物』。
是啊,沒錯,我吐了。
我★吐了……我堂堂一個鶴紗公主竟然嘔☆了。
「如果能吐的都吐完了就繼續吧,給我練到最後。」
「……求之不得。」
我強行拖起疲憊不堪的身軀,不過,其實我已經全身無力了,因為嘔吐……已經讓我把能量耗盡了。
這種腦筋一片空白的狀態,讓我產生某種豁達。
一個想法突然在我腦中閃過,我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怎麼?已經不行了嗎?」
「……我現在就要繼續了。」
我扛起槓鈴再次進行蹲跳動作,我開始解決剩下的距離。
因為是在草地上,所以多少可以減輕負擔,可是由於這裡仍是處於木屋所在的山丘,因此附近也都是坡道。
「啊……!?」
我一個失去平衡,身體隨即向後倒,腳底──應該說是我的身體,離開上坡坡道往後方倒了下去。
從我手中滾落的槓鈴,則一路滾到20公尺下的坡底。
「我不行了……」
當我回過神時,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我心想,自己好久沒這樣示弱了。
不過,我是以很小的音量說出那句話,而且學是用日語,可是……
「是嗎?真沒出息。」
不知瑪雅是否從語氣中感受到其中的意義,只見她站在山丘頂端俯視著我這麼說道。
而我也因為疲憊的關係,連頂嘴的力氣都沒有。
槓鈴的重量比昨天增加了3公斤,要求完成的蹲跳路線也比之前更長;可是,隨距離規定的時限卻沒有改變。
無論做什麼都要迅速,在瑪雅那樣的教條下,訓練所要求的質與量,也都毫不留情地持續增加。而且每次都是在我稍微開始習慣的時候增加,簡直就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樣。
我到這裡接受訓練已經有三個月又過幾天了,每天都過著肉體、精神雙方面被壓迫至極限的生活,而且在這種狀況下,我心中還開始衍生出新的迷惘。
……明天是星期日,是休息日。
當星期六的訓練結束後,身體總是會更加疲憊。我在唯一算得上是休息場所的浴室,按摩自己的腳與腰部……光是這種按摩放鬆身體的動作,都讓人倍感艱辛。
我按摩過全身各處後,將腦袋靠在浴缸邊緣,這時才得以好好喘口氣。
舒暢。
但是除此之外,我還感覺到空虛。
雖然大量的蒸氣正逐漸消散,讓人得以逐漸看清浴室的牆面,可是,新的迷惘卻在我心中揮之不去。
我到底在做什麼?
「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嗎……」
我當然是在練習,是為了勝過莉雅而做。
「勝過……莉雅?」
我微弱的聲音響起,隨即又消失。
也許我的實力正開始跟莉雅拉近,從客觀且全面的角度來判斷,我的實力正一點一點地提升,我自己也明白。
可是,過去我也讓自己經歷了困難且高密度的訓練;換句話說,我已經將自己豐富的天分毫不保留地發揮出來。
只要是人就會有其極限,而越是接近極限,訓練方面就會被要求增加質與量,成長的幅度也會越短。因此幾近抵達界限的運動員,之後要花費龐大的精力與時間,才得以獲得些微的進步。
我還只有19歲,算是十分年輕的選手,我的身體機能也還會提升。
「她則更……」
持續君臨至高之座的嬌小女帝,只有18歲。
現在的我與上屆奧運時年僅15歲的莉雅相比,甚至還沒辦法抵達她當時的境界……我是這麼認為的,而且奧運之後,不知她又進步了多少。
想成為第一──雖然我從小就這麼想,卻沒有明確的目標,我只是喜歡滑冰,只是想盡可能表現得更好。
而讓我有明確目標的契機,是經歷過那次世界青年組錦標賽之後。
我希望像莉雅一樣。
從那次之後,我就追逐著她,一心追逐著那個小我1歲半的莉雅,結果……
「世界知名的櫻野……」
我對著天花板呢喃道。
我現在也處於讓人羨慕的位置。
我得到了許多滿足與充實,世界錦標賽的頒獎台、包含雙人在內的無數獎牌、水漲船高的表演酬勞、BIG4的稱號以及旁人的敬意與崇拜,同時也累積起財富與名聲。
對冰上的櫻野鶴紗來說,沒有不可能──如今這幾乎已成事實,除了一件事之外。
「呼……」
我對著霧氣吐了一口氣。
那唯一不可能的存在,絕對不容小覷,只要那個不可能持續下去,我就會有一樣我永遠都拿不到的東西。
就是稱霸世界的──女王王冠。
不管是世界錦標賽,或是上屆的奧運,每當那嬌小的俄羅斯少女站上中央的高台,我都會直截地感受到一股焦慮。
焦慮首先來自於那名少女本身。
還有她所獲得的地位,以及那道金色的光芒。
從那次青年組錦標賽之後,五年來一直注視著至高寶座的我,滑冰的地位經歷了大幅度的變化。雖然我曾與至尊之位相鄰,卻有一段時期徹底處在外圍;可是不久之後,我又來到一旁,並處在更接近寶座的位置。
但是,那名少女在其年幼外表幾乎沒有改變的狀態下,持續處於那至高無上的地位。無論任何時候、任何狀況、面對任何對手,她始終都不改那強大、尊貴、耀眼且美麗的光輝。
「好痛……」
不知是否因為我抱住膝蓋的兩手太過用力,我在浴缸裡不小心用力擦過傷痕,那是今天才於右小腿上劃破的明顯割傷。
罪魁禍首是左腳的冰刃,這種自殘行為主要都是在練習連接步時發生。
從我開始學習滑冰之後,這就是相當常見的事,一個傷口才剛癒合,立刻就又多出新的傷口,就算舊傷還沒好也同樣。
不過,只要長年接觸花式滑冰,一直持續在堅硬的冰上騰空旋轉三圈後單腳落地、摔跤,受傷就是無可避免的事。受傷的部位有可能是腳踝、膝蓋、腰部或背部,我身體的某處總是理所當然地帶著傷痛;老實說,割傷這種程度的小事,已經沒什麼大不了。
我將小腿伸出浴缸。
從我的腳尖到腳背、小腿及小腿肚……這雙乍看之下價值一百億美金的美腿,如果仔細端詳,就會發現到處都有細微的傷痕,並且在我腿上留下彷彿象形文字的痕跡。
這雙腿就是證明,證明我到目前為止的經歷,證明滑冰是我全部的人生。
我也盡數克服了所有在滑冰會遇到的困難;換句話說,我克服了人生中會遇到的困難。
我征服了所有可以克服的難題。
「所謂的不可能,是在心中認為不可能的時候才變成不可能……」
不知道是誰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要放棄某些東西是很簡單,對運動員來說,那當然不是正確的態度。
日常生活中,我之所以能堂堂面對或是忽視那些無可救藥的媒體,都是因為我擁有一份打從心底無可動搖的自信,憑藉著那股慾望追求進步、不斷努力,無論是練習或比賽都全力以赴──我的自信來自於自己身為運動員的這種態度。
如果我在這方面有所妥協的話,那麼我可能再也無法面對過去和我擁有相同確信的人。
我天生擁有豐富的才能,並且也毫不妥協地鍛煉自己,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在莉雅的治世下,持續處在高水準的位置。這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相信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無法理解,而在這個賽季,我也立刻來到瑪雅身邊,持續努力完成艱苦、困難的訓練內容;這一切都是為了化不可能為可能。
可是……
我抬起自己的右手臂,任由手掌上的熱水沿著我的手臂滑落……我手腕內側的冰刃割傷,現在已經淡到幾乎看不見。
那是數年前的事了,當時因為傷口劃在手腕內側,導致流了不少血,但是後來得知傷勢本身並不嚴重的高島教練笑著對我說──能割到那種地方,你還真有一套。
「如果只有一件……」
我將舉起的手臂放回熱水中,閉上眼睛。
如果只有一件不可能的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不是嗎?
「而且……」
就算贏不了莉雅,我也已經是世界知名的鶴紗公主,就連那樣的莉雅,說不定也對我多所肯定。
我希望自己無論任何時候,身心的每一處都不折不扣是個運動員,可是……
無論如何都要贏過莉雅的理由,不,應該說無論如何都要讓自己有這種想法的理由。
真的有嗎?
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莉雅是女子滑冰史上最強的選手,就算地球上所有的女孩都從小學習花式滑冰,也不會有任何人能夠贏過她吧──這種乍聽之下十分愚蠢的假設,卻沒有任何人能夠否定,因為莉雅本身就是個被當作奇跡的異次元生物。
在瑪雅的訓練之下,每天疲憊不堪、甚至終於嘔吐的我,竟然還想勝過莉雅……
放棄──這是再自然也不過的選項。
如果我真的放棄的話,又會怎樣呢?
就算真的變成那樣,我的立場也不會改變,我還是一樣會持續辛苦的練習,實力肯定也還會提升。
那樣有任何問題嗎?那跟現在又有什麼不同呢?就算是明年奧運,我不再打著勝過莉雅的誇張目標,只要安分地把目標放在頒獎台上……
「嘖……」
我將筋疲力盡的身子拖出浴缸。
明天是休息日,只要我的身體恢復狀態,像這類的迷惘也會──
「別傻了。」
這麼喃喃自語的我,並不是很清楚自己指的是什麼。
自從我來到這裡之後,內心對瑪雅指導方式的懷疑,已經讓我腦海中閃過數次類似的放棄念頭。
只是,過去的我從未如此認真地想過。
***
隔天──
「這算什麼嘛……」
看見網路上一個知名體育報導網頁所刊登的標題,我內心受到相當程度的震撼,那感受十分地強烈。
我該如何看待、如何解釋這則消息?
艱難的挑戰──對一般人來說,應該是這樣吧。
事實上,這則消息已經大幅引起騷動,因為這個總是以冷靜的論調正確地傳達事實、連我都寄予信任的美國體育電視台網頁,也刊載了這則怎麼看都像是在亢奮狀態下撰寫的報導。字裡行間充斥著EXCITING、SURPRISING、UNBELIEVABLE之類的字眼。
「她應該是從以前就有這個想法了吧。」
「……你早就知道這件事嗎?」
「不,我完全不知情。」
莉雅的前師父一點都不驚訝,她的情緒反應和我有截然不同的落差。
如果我純粹以自己的利害關係來看待這則新聞的話,就代表從下賽季開始,我戴上世界王座桂冠的機率將大幅攀升。
──女子花式滑冰的活傳說,俄羅斯的女帝,莉雅·嘉奈特,宣佈從下賽季開始,將於男子單人項目中出賽──
「這對你來說不是很好嗎?這樣一來──」
「開什麼玩笑!」
我激動地打斷瑪雅的話。
我此刻也體認到一件事,體認自己那清晰到令人意外的想法。
「開什麼玩笑……」
莉雅不要離開了──這象徵將出現新的勢力版圖。
加布莉、我和多敏妮克,將為了空缺的女王寶座,以近年來從未出現過的些微實力差距相互競爭。
「……為什麼?」
我的手緊握並輕擊擺放電腦的桌面。
昨天,我的心情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傾向某處;而像是回應我內心震盪的衝擊發展,瞬間將我連做夢都會夢到的世界第一寶座變得真實。
可是,我卻一點都不高興。
為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內心如此難以釋懷?這種煩躁、不甘、氣憤到底是……
「瑪雅……」
我幾乎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為了尋求解答而開口。
「告訴我,清楚明白地讓我知道。」
「什麼?」
──這你應該知道吧!
我忍住想這麼大吼的衝動,轉身正對著瑪雅,可是……
「為什麼莉雅……」
之後的話,我卻怎樣都說不出來。
Ⅸ夏季的尾聲
對世界頂尖的滑冰好手來說,賽季基本上是伴隨十月下旬的大獎賽系列賽事開始,但是也有人會參加在那之前舉辦的其他賽事,比其他人更早展開賽季。
九月在美國舉辦的瑪莉國際邀請賽,便是那樣的賽事之一。
自從我三年前在世界錦標賽獲得銅牌之後,便每年都會收到那場賽事的邀請函,但是我始終都沒有應邀參加。
今年我卻有了幾個讓我決定首次應邀參賽的理由。
為了和莉雅見面,為了向她詢問真相。
還有替奧運季作準備,我想要比往年更早調整好狀況。
除此之外,這場大會完全負擔所有參賽選手的花費,主辦單位也提供我一筆數目不小的出賽車馬費。
雖然主辦單位竟然有出高價邀請最強噓聲製造者櫻野鶴紗參賽的膽量,但是敢應邀參賽的我也實在了不起,他們大概是期待藉由讓大眾厭惡的選手,讓收視率攀上高峰吧。
本賽季所使用的新曲,無論是短曲或長曲部分,我的練習量都明顯不足。就瑪雅的說法,我似乎是只『連飛穩都做不到的貓頭鷹』,因而讓我目前練習新曲的次數,大概只有三或四次而已。
如果真的要表演新曲應該是不成問題,但這場賽事是場前哨戰,而且又是在美國,我並不打算讓新曲在震耳的噓聲中發表。
順帶一提,這場瑪莉國際邀請賽是場僅以長曲來決定勝敗的賽事,我打算用半年前在紐約制伏地主選手的馬爾斯長曲來對決。
提到上一個賽季的表演內容,就會想到阿拉伯舞女和時尚模特兒……不過,她們這次沒有參賽。
莉雅由於是在去年才首次參加這場賽事,因此這並非她的例行性行程,但是幾乎從未在這場賽事中缺席的加布莉,今年的缺席實在令人遺憾,受傷之類的傳聞肯定只是不實的八卦,她應該是為了奧運而選擇慎重行事吧。
原本我預定要見面談話的兩人不在,讓我感到有些寂寞,再加上──
「喔?真教人驚訝。」
還有個多餘的女人。
地點是比賽會場的滑冰場邊──
我熟悉的聲音與扭曲的笑容,正刺激著我的鼓膜與網膜。
「加百列沒來,你倒來了,這是吹什麼風呀?」
「……你是哪位?萬聖節下個月才到呢。」
我隨意的一擊,便讓對方那張醜臉扭曲得更加嚴重。
對方是過敏妮克……更正,是多敏妮克·米勒。
她是大我一歲的美國王牌,同時也席列BIG4之一,多少算是個實力強勁的選手,不過那個稱號已經隨著莉雅持續突出的表現失去意義,現在僅存的作用,就只是讓多敏妮克有個依靠罷了。
「抱歉,我對於連世界錦標賽頒獎台都上不去的人沒什麼印象呢。」
我快速地離開現場。
***
這場比賽對我及多敏妮克來說,同樣都是賽季的揭幕戰。
我在尚未進入狀況並發生細微失誤的狀態下,以差強人意的表現完成表演。
至於多敏妮克,則也是以去年的長曲應戰──
「真奇怪……」
我結束表演回到休息室後,看著螢幕中的影像皺起眉頭,因為位在吻與淚長椅上的多敏妮克本人,縱使置身在觀眾對比賽結果不滿而發出的噓聲中,仍泰然自若地露出微笑。
她怎麼能那麼冷靜?她明明輸給了櫻野鶴紗,屈居第二名啊!
半年前的世界錦標賽,當時我犯下連同摔跤在內的兩次失誤,結果成績仍在無失誤完成表演的多敏妮克之上時,膚淺的觀眾們發出震耳欲聾的噓聲,讓紐約的冰上體育館瞬間變成豬舍。
那時候排在我前一位表演的多敏妮克,似乎到場邊對觀眾吼叫。
閉嘴──據說她是這麼喊的。
當然,在當時吵鬧的體育館內,這個聲音僅有少數人能聽見,大部分的豬仔都還是持續發洩不滿。
之後,每當多敏妮克被問到那件事的時候,除了說「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之外,也沒多做回應。但是,美國媒體卻將其從善意的角度來加以解釋,對身為上帝、社會、道德之敵,同時也是多敏妮克本身應該痛恨的櫻野鶴紗,她仍展現出自己的寬容與運動員精神──那些媒體都一致地對多敏妮克·米勒如此讚揚。
笑話……那個爛泥巴女腦袋在想什麼,我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那傢伙只是無法忍受我在滿場觀眾噓聲中更加耀眼罷了,她真是個簡單易懂的單細胞生物;話說回來,好像都沒人去問問她,賽後破壞飯店內物品的行為是怎麼一回事呢。
但是──
「真是詭異。」
現在的多敏妮克和當時的差異實在太大了,她在離開吻與淚的時候,甚至還能面帶笑容對持續發出噓聲的場內觀眾揮手,態度相當地自然。
我不認為她會放棄想勝過我的想法,況且最近我雖然屢傳捷報,但是我們的實力其實沒有差很多。
總而言之,在史黛西和至籐都沒有參加,與往年相比稍嫌冷清的這場大會中,我成功擊敗多敏妮克贏得冠軍。由於這是我首次參加瑪莉國際邀請賽,因此這當然也是我在這場賽事中首次贏得冠軍。
──這是好的開始。
***
我上一次在賽後記者會和多敏妮克同席,得追溯到2007年的世界錦標賽。
要參加賽後記者會,得在該場賽事中得到第一名到第三名的任一席次;而最近這兩個賽季都未曾出現的多敏妮克·米勒與櫻野鶴紗同席的畫面,終於在這次的瑪莉國際邀請賽中出現了。
聚集在記者會場的記者群中,或許有些人心裡正抱持著唯恐天下不亂的期待,但是,他們內心大多都有維持地主選手形象的準備;換句話說,他們會謹慎地避開可能刺激到櫻野鶴紗的舉動。
或許正因為這個緣故,記者會從頭到尾都風平浪靜,我和多敏妮克甚至還相距不到1公尺半呢。
當然,場所一旦轉到幕後就不同了。
「嘿,米勒小姐。」
這次是我主動出擊。
當多敏妮克在被問到對半年後的奧運有什麼樣的抱負時,說出她一如往常的答覆──努力取得獎牌。
「我是覺得不太可能啦,你是真的打算爭奪獎牌嗎?」
「你羨慕嗎?」
「那還用說?不知自己有幾兩重的人,真是幸福到不行呢。」
這一類的唇槍舌戰我早已見怪不怪,這裡沒有任何淑女協定,無論是頭錘、咬人、攻擊要害,什麼都行;自從那次世界青年組錦標賽之後,我們之間已經不知爆出過多少火花了。
如今,我眼前的多敏妮克……態度卻意外地冷靜。
「祝你在奧運結束之後,還能說出跟剛才一樣的大話。」
「我又不像你一樣光說不練。」
我拋下心中感受到的陌生。
我和多敏妮克知戰的優劣反映出冰上的成績,尤其是直接對決的勝敗。在上個賽季及更早一年,包含我們同時轉為雙人選手的賽季在內,最近這兩年我都未曾輸給她,因此鬥嘴的結果也顯而易見。
「也罷,反正憑你這種貨色,是不可能站上頒獎台到莉雅身旁的。」
說起來,她明明屢試不爽卻都毫不退縮,這樣的毅力倒是令人相當佩服。
「你還不就只是跟莉雅的僕人差不多罷了。」
「……」
我在與多敏妮克正面交鋒的狀態下,仍相當清楚自己高格調笑容抽搐的過程。
「你說什麼……?」
「怎麼看都是那樣,被我說中了吧?」
我內心產生強烈的慌張。
為什麼她會──不,她不可能會知道。
但是,我的慌張不只是因為那個理由。
「哼……」
多敏妮克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然後就逕自結束了這次的爭吵,從還想努力找話反擊的我眼前離去。
「什麼嘛……」
我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多敏妮克一句話擊中我的要害,導致我在精神上受到打擊──這是當我成績在她之下時常有的經驗,也是我許久未再經歷過的討厭痛處。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是她確實踩中了我的痛處。
***
比賽結束後,我立刻返回俄羅斯,透過客房服務用完餐。
相隔四個月之後離開俄羅斯,在美國的賽季首戰贏得冠軍,並且住宿在高級總統套房之內……在這一切令人滿意的現狀下,我心中卻有揮之不去的陰霾。
因為多敏妮克的一句話刺傷了我的心。
──此時手機傳來的震動聲,讓我從沙發上坐起。
「是她啊……」
鶴紗公主的經紀人堂島瑞樹,42歲,目前單身。
距離我們上次聯絡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不過,那也是她考慮到避免分散我的注意力而採取的決定。
【櫻野小姐,我是堂島。】
「你好,應該是好消息吧。」
【是啊,之前提過的那套DVD續作終於有進展了,只是……】
由於櫻野鶴紗的紀念性DVD作品第一部『公主花園』的暢銷,因此讓片商決定再推出續作。
其中大多是嚴選自我在比賽及表演中的優秀表現,再加入一些私底下的日常畫面,是套價值一百億美金的超級精選;不僅有著我過去燦爛輝煌的影像紀錄,同時也是我高額收入的來源。
而在與影像版權有關的種種複雜問題之下,櫻野鶴紗本人之所以還能保有相當比例的干涉權限,也要歸功於堂島瑞樹為代表的經紀公司在這件事情上的努力。
【片商希望能以你在奧運的精彩表現,來作為第二部的賣點。】
「說得也是,我自己也希望可以。」
目前世界上的花式滑冰熱潮,尤其是對女子單人項目的熱度,主要都歸功於莉雅與加布莉,可是,我在這方面應該也有相當程度的貢獻才對。
因為,我畢竟也賺進了『相當程度』的金額。
【另外,就是之前也提過的,片商強烈希望你能夠提供在奇夫勒教練那裡受訓的畫面。】
「那件事還是沒辦法,因為她怎樣都不同意。」
【這樣啊……】
上個月,我親自向瑪雅確認過。
結果,紅色窗簾依然緊緊拉上。
【目前的話,標題大致是以『公主花園vol。2』的形式,這方面您有其他要求嗎?】
「我想想……」
我將思緒投入這個話題之中。
雖然只是生意,卻也是我以運動員身份所留下的成果。
我耗費大量的精神,超越無數的障礙,結果就是我在各項賽事中留下足以做成影像紀錄的表演。
我很優秀,甚至可以因而驕傲,可是……
【請問……】
我卻快樂不起來,這樣我很不甘心。
【有什麼讓您覺得不高興的事嗎?】
「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我對堂島意外的敏銳度感到驚訝,同時也隱藏了我真正的想法,身為世界知名的鶴紗公主,必須隨時都保持堅強。實際上,最近無論身處何地,我都不曾示弱……一直到在瑪雅身邊接受指導為止。
【如果您需要牛郎的話,我可以安排幾個到您那裡──】
「──不需要。」
【用不著客氣,您只要把喜歡的類型……】
我毫不猶豫地切斷電話,接著我立刻後悔了。
對方是我重要的生意夥伴,再怎麼說,我那樣做都太無情了,雖然我不清楚那是叫賄賂還是什麼,但是我應該稍微再奉陪一下堂島的蠢話才對。
不對,這其實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我自己。
「都怪她要開那種無聊玩笑。」
我給自己這樣的藉口……但是這短暫的聲音也消失在奢華的裝潢當中。
莉雅的僕人──這句話始終在我的腦海中打轉。
***
結束瑪莉國際邀請賽回到瑪雅身邊之後,我又將展開地獄般的訓練。
在那之前,我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獎賞。
「?????????????(生日快樂)!!」
在我打開大門的瞬間,迎接我的是小孩們幾近尖叫的聲音和拉炮的聲響。
這是我完全想像不到的畫面,因為這裡是瑪雅的木屋。
「今天算我特別通融,因為支持者是很重要的。」
一旁的瑪雅這麼說完之後就逕自走上二樓。
對了,今天是九月十日,是一百億美金的冰上公主櫻野鶴紗的20歲生日,在其美麗已經超越極限,光芒足以改寫全宇宙法則的──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
「……啊,沒什麼。」
聽見薩沙打斷我的思緒,我連忙裝傻應付,我似乎在沒有自覺的情況下,開口說出即時想到的演說內容。
「生日快樂,鶴紗。」
「謝謝,不過我並沒有特地想要慶祝……」
在如此反應的我面前,一個用黃色鍛帶包裝的包裝紙……是盒子,遞至我的面前。
「給我的?」
「這是大家一起買的。」
對方是九名異國俄羅斯小孩。
這與收到教練夫妻、美佳、洋子、秀悟、滑冰朋友、或是堂島及經紀公司的禮物不同。
我該怎麼回應才好?
哎呀!會是什麼呢?我好高興喔!我都忘記自己的生日了,謝謝你們提醒我;你們不用那麼客氣嘛,這不是很貴嗎?不可以勉強自己花這麼多錢喔;我都這個年紀了,還能在俄羅斯收到禮物,好幸福喔~~話說回來,你們要送我禮物雖然還早了十年,不過我還是收下吧,畢竟不管是19還是20,我的美麗是一點都不會──
「……???????。(謝謝)」
我只說了這句話和報以微笑,因為我眼前的九張笑臉告訴我,我只需要這麼做。
我伸手接過盒子,在解開緞帶、拆去包裝紙之後──
「哇~~」
「希望你能喜歡。」
「太棒了。」
那是條呈心形且帶明亮藍綠色的天河石為墜飾的項鏈。
我戴上項鏈,讓天河石垂墜在我純白的毛衣上。
「好漂亮!漂亮極了!」
首先反應的是塔琪安娜·布基納──大家稱她為塔妮雅,塔妮雅臉上綻放著光芒,從前面、側面反覆看著比她稍高的我。
其他孩子們也紛紛用俄語及英語發出喝采及讚歎。
當中──
「你戴起來很好看呢。」
「……謝、謝謝。」
那個11歲的可愛男孩薩沙這麼讚美,我不禁別開視線。
面對他以正經的態度說著,我說不出『這是當然的』之類的話。
「對了,你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我連忙轉移話題。
「我們騎腳踏車來的,為了不讓你發現,我們把腳踏車停在房子後面。」
「喔?很辛苦吧。」
「一點都不會,每天都從山路往返的鶴紗才更讓人佩服呢。」
沒什麼大不了的啦──那樣的逞強話語,哽在我的喉嚨裡說不出來。
因為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能天天來回那樣的路程。
「所以,我們才想說在今天來幫你慶祝生日,還特別用日本的方式喔。」
「那真是謝……日本的方式?」
「在日本或美國的生日派對,就像這樣做沒錯吧?」
我一時之間搞不清楚薩沙的意思,於是看了眼這間被我和九名孩子佔滿的房間。
「呃……是啊,應該沒錯吧。」
「在俄羅斯,一般都是生日的人要自己慶祝。」
「怎麼說?」
「就是自己買蛋糕、做菜來招待客人,而且還要分送蛋糕給朋友喔。」
現在孩子們正將一個大箱子搬到桌上。
「那麼我不是該……」
「沒關係啦,而且你又是日本人。」
箱子裡……是個十分豪華的蛋糕。
「那當然是特別訂作的,可是奶油蛋糕很難找到那麼大的尺寸,所以我們是到隔壁鎮上去訂的。」
我完全說不出話來,他們替我趕跑了思鄉情緒,現在又為了我如此熱情地準備;俄羅斯的新學年是在九月開始,他們自己應該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才對。
如果可以的話,我實在很想大叫。
你們真是傻瓜──我想這麼大叫。
「因為怕事情鬧大,所以我們是使用縮寫。」
「啊……」
白巧克力片上有用英文字母寫著『PrincessT』的字樣。
「因為俄羅斯應該不會有其他叫鶴紗的人才對。」
「是啊……」
我總算能這麼出聲回應。
我的視線沒有特別停留,而是依序掃過眼前的九名孩子,可是我卻找不到適當的話語,花了數秒鐘的時間才開口說出下一句話。
「……真的很謝謝大家,我以後一定也會……」
「──你不用在意啦,只是我們自己想幫鶴紗慶祝生日而已。」
「那樣我會過意不去的。」
「就說沒關係嘛,而且和俄羅斯式不一樣的生日派對也挺不錯的。」
這一瞬間,薩沙看起來格外成熟。
是因為以11歲小孩來說,他的發言太過早熟了嗎?
「快切蛋糕吧,這個蛋糕很不容易買到呢,鶴紗你要吃第一口喔。」
「嗯,那我就不客氣了。」
進入賽季的花式滑冰選手,原本是嚴禁接觸甜食的。
可是,今天應該可以破例吧?況且瑪雅人也在二樓。
「大家今天就玩個痛快吧!」
「贊成!!」
這裡是座落在山丘上的獨棟房屋,距離這裡最近的房子也是在100公尺之外。
今天就來鬧個痛快吧!
***
本季的短曲、長曲,無論是在概念、大致架構、用曲或服裝方面,都是依照我的建議完成,我之前賽季的用曲也是這樣。
開始冰上練習不久,我便開始播放從日本帶來的音樂,展現我本季短曲及長曲的基本架構。在這方面意外彈性的瑪雅,二話不說便同意我的選擇,也就此定下櫻野鶴紗在奧運季的表演內容。
其實我在過去也並未特別堅持要用自己想出的點子,只是在順其自然之下,不知不覺間讓這種做法變成常態。只要能勝過莉雅──只要有那樣的勝算,其實不管要我表演什麼內容都可以。
不過在長曲方面,我或許多少還是有些堅持,因為那是我從以前就決定好要在溫哥華奧運出賽時用的點子。
「才這樣就上氣不接下氣,未免太不像話了。」
「我知道啦。」
雖然從對話來看,我似乎沒有任何進步。
可是我的體力確實逐漸提升中,現在就算我在50分鐘內跑完艱鉅的山路,也只要間隔一定程度的休息,就能做出具有水準的動作了。
而且現在,就連瑪雅堅持每個動作都要維持深刃步法的要求也──
「動作太小了。」
「我很累了耶。」
「那又怎樣?」
瑪雅的彈性僅止於用曲提議的階段。
在那之後的要求,有著相當程度的難度及密度。
「這種內容根本不能滑嘛。」
「這是你自己提議的內容吧?」
「我的意思是……」
我已經展現過幾個內容是由自己安排的表演,對這樣的我來說,有個無法避免的問題,一旦讓選手自己編排動作,那麼內容無論如何都會受限於自身的實力,所以這時就要讓教練或專門的表演設計者來進行調整,在各個部分加入原本沒有的技巧與動作,藉此讓選手的實力得以進步。
我過去也都是在高島教練及夏納漢·史特吉斯的指導下,才得以一路將自身的實力提升到現在這種程度。
但是,瑪雅的做法──
「太亂來了……」
已經脫離常軌。
這已不是密集度高低的問題,她的要求遠遠超越了門檻的極限,我甚至覺得那純粹是在找麻煩。
「那種要求不可能做到的!」
「就算做不到也要做。」
「你少說那種像小孩耍賴的話!」
我對年紀超過自己數倍的人說出這樣的話。
一般選手得花整個賽季才能學會的獨創滑冰動作,擁有優異才能的我總是很快就能上手,當我將那類動作加入表演當中時,又能讓人難以置信地在起跳前的瞬間展現,並在三圈旋轉落地之後立刻轉為鷹式滑法,接著再連接飛躍式組合旋轉……
我是這樣的人。
而她竟對這個天生擁有曼妙身材、一百億美金的美貌及許多技巧,還能運用經過千錘百煉的身體機能和表現力,創造出各種空間的世界頂尖滑冰選手櫻野鶴紗用那種──
「別在這裡跟我打馬虎眼!」
──毫不客氣的口吻指責。
就在我想要頂嘴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這次瑪雅的語氣居然如此激動,她之前曾經這樣過嗎?
「在外鉤之後要立刻起跳才有意義。」
「我不是跳了嘛!」
看見瑪雅恢復平常的語氣,我又開始發起脾氣。
她要求從左腳的後外刃滑行開始,在上半身維持原狀下轉移成前外刃,接著連續切換後外刃與外鉤動作,然後又要我配合上半身動作轉換成前外刃,隨即再施展兩圈艾克索跳。
別的不提,只是用左腳外刃連續作外鉤,注已經相當有難度了;光是在那種動作之後得立刻起跳、順利落地,都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做的動作只是括弧轉、3字轉、括弧轉……」
「才不是呢,你睜大眼睛仔細──」
「接著再變刃起跳而已。」
她完全不把我的抗議放在眼裡。
「簡單來說,你的動作根本不算外鉤。」
「我就說已經做了嘛!」
「你覺得在評審面前耍賴有用嗎?」
最後我只能閉嘴,因為瑪雅說得沒錯。
就算我自認為已經做到了,但是只要評審不這麼認為,那無論我施展多麼困難的技巧都沒有意義。
「你就是太過在意之後的跳躍,所以才會在轉身時讓冰刃的方向縮回。還有,轉身之後要立刻起跳,你放太多重心在左腳外刃──」
「──別說得那麼簡單!」
我的右腳冰刃刺穿了冰面,冰刃與冰塊摩擦的聲音響徹整座滑冰中心。
「像這點要求,那孩子都可以輕鬆辦到,你卻辦不到,這樣下去無論多久,你都不可能勝過她。」
「我只是……」
從未接受過如此高難度、頻繁且嚴苛的指示。
無論是跳躍、旋轉、飛燕式連接步及連接步前後,都加入了高難度的技巧,其中所要求的滑冰動作及轉身、架構也都十分困難,表演整體幾乎鮮少有正常的滑冰部分。
這與讓動作配合音樂,單純在其中施展跳躍、旋轉、連接步的表演內容相比,更讓人感到數倍的疲累。也因此,要滑到最後也必須花費數倍的體力,這麼說絕對不誇張。
但是就算這樣……
你自己仔細想想莉雅、想想那孩子的表現,你想用影片確認也行──一旦被這麼說,我也只能乖乖聽話。
畢竟以上個賽季的世界錦標賽來說,莉雅在短曲中的校園少女表演,便在動作連接方面獲得了9開頭的分數,那正是表演內容間沒有任何缺漏才能獲得的驚人分數。
「你必須徹底反覆練習,因為那樣你才能達到你想勝過的對手所擁有的基本程度。」
莉雅所表演的是多麼驚人的內容、她擁有什麼樣的實力、置身在什麼樣的世界,還有我和她之間有多麼實力的差距──
「……我知道了啦。」
實際到了15年來一直栽培她滑冰的瑪雅門下之後,我才重新體認到這個事實。
***
無敵的俄羅斯女帝莉雅·嘉奈特,將自下個賽季開始在男子單人項目中出賽──這個消息很快就被確認了,現在男子單人的選手們肯定都人人自危吧。
話雖如此,就算是莉雅,如果在男子的頂尖水準中出戰一個賽季,那麼她的不敗紀錄必定也會中止。
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在世界錦標賽進入前幾名?那種程度不可能讓她滿足的,那麼會是頒獎台──甚至是頂點嗎?
不對,先弄清楚她為何要選擇在男子組參賽?在女子組就不行嗎?
不就是因為你們都已經不是她的對手了嗎──這是瑪雅的答案。
我已經做好與男子選手一較高下的準備──這是莉雅對這件事所做的唯一回應。
我想知道,我想聽莉雅的真心話。
然而,對於這件事,我卻沒有打電話親口詢問她的勇氣,如果她有參加瑪莉國際邀請賽,我大概也不會開口問她吧。
因為你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
如果……如果她當面對我這麼說,我該怎麼辦?如果她用冰冷的視線將我踢到一旁,我又該怎麼辦?
光是想像就讓我不寒而悚,一旦觸及到自己和莉雅的關係,我大概就變成全世界最膽小的人了。
「呼……」
我沉重的吐息飄向因雨天而蒙上一層霧氣的窗戶。
今天是休息日,我置身在木屋二樓一角,坐在自己房間內的搖椅上。這裡是最能夠讓我暫時獲得放鬆的場所……這是就平常來講。
──你還不就只是跟莉雅的僕人差不多罷了──
「……唔!」
即使到了現在,多敏妮克的那句話仍滯留在我心中。
我閉上眼甩甩頭,想要將那股惱人的刺痛拋開,搖椅大幅傾斜,我任憑自己的身子隨著搖椅的擺盪前後搖晃。
從那次世界青年組錦標賽算起,至今已經五年半了,在這段時間內我始終仰望著莉雅,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因為她是我的目標、我崇拜的對象。
而且她也是我……
「重要的朋友……」
那麼對她來說,我又是──對莉雅來說,櫻野鶴紗到底算是什麼呢?
我應該算是同樣在花式滑冰上傾注心血的競爭對手,她也應該會把我當做朋友,然而就運動員的身份來說,我不能就此滿足,我應該要更進一步……不對,不需要這麼多廢話。
我的理想、我的希望是……
我希望被莉雅當作冰上的競爭對手看待。
站在追逐的一方,與站在終點的一方……我們的相對關係相當明白,這與她是否有注意到我對她的憧憬無關。
但是我的追擊對她來說,是否多少對她造成壓力呢?
在體育中的競爭關係,是指競爭對手彼此激起對方的鬥志、在比賽中互相競爭,並展開白熱化的勝負,可是我曾經和莉雅有過難分軒輊的較量嗎?
面對冰上的莉雅,我擁有足以對她造成刺激的實力嗎?
「當然……沒有。」
說穿了,我當然沒有,就算我投注一切、努力訓練,向她挑戰,我也不可能勝過莉雅,因為我經常被這類的迷惑與糾葛弄得喘不過氣。
可是──
對運動員來說,『放棄』不僅是誘惑,同時也是最大的禁忌。
正因為如此,我才為了求教瑪雅而遠赴俄羅斯,並且在這裡忍受嚴苛的訓練。我要表明自己絕不只是光說不練,我所做的一切也絕對不是裝模作樣或表面功夫;我這麼做不只是展現給自己看,也是為了讓別人有同感。
「嗯……?」
我感覺到自己心裡的某人,心裡的另一個自己──
正告訴我一個恐怖的假設。
「唔!?」
四周全都靜止。
我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完全動彈不得……我伸手摀住自己的嘴巴,身體僵在靜止的搖椅上,成為一個對殘酷批評無所適從的少女,徒留茫然。
因為那個假設揭開了真相。
我的本質由顯而易見的實力以及輝煌的戰績構築而起,並加以保護;在其最深處,卻存有死角──因為那是在建立起所有空白、所有防備之前,就已經被刺破的傷口。
「怎麼會……」
……我終於得到允許。
允許自己再度呼吸、思考和失望。
我要表明自己絕不只是光說不練,我所做的一切也絕對不是裝模作樣或表面功夫;我這麼做不只是展現給自己看,也是為了讓別人有同感。
就是這個!這個想法本身代表著那個恐怖的假設。
我過去……至少在最近幾年,我都創下了耀眼的成績,我總是傾注全力地練習,擁有無止盡的野心與努力鑽研,再加上我的種種發言,甚至包含我本季求教於瑪雅所做的一切。
這一切都是我為了對自己,甚至是為了對他人……
能有強大的藉口──
「唔……」
我下意識地站起身,我的大腿於是碰撞到了搖椅,再次晃動的搖椅彷彿像是在安慰我到目前為止的失落情緒。
我走近窗邊,伸手擦去玻璃窗上的霧氣,在那個方向的另一端,就是聖彼得堡。
「怎麼可能……」
我的聲音在顫抖,不只聲音,還有我站在窗上的手及手指都在顫抖。
可是我決定忽視這一切,繼續思考那個『假設』,困為不那麼做,我將無法釋懷;不那麼做,我會無法前進,無法思考任何其他的事。
沒錯,在我的內心深處。
我或許認同了這個事實,我認同了──自己身為莉雅僕人的立場。
因為有不被任何人左右、不隨任何人起舞的堅定本質,才得以撐起今天的我,而圍繞本質的東西,更是我不容置疑的成績、實力……還有自信。
最重要的是,我身為運動員的態度。
如果……
如果我身為運動員的態度是虛假的呢?
「啊……」
我貼在窗戶上的手,無力地自玻璃表面滑落。
那對教練、和我親近的人、與我相互競爭的滑冰選手們來說,都是不容原諒的欺瞞,當然,其中也包括莉雅與加布莉。
無論別人怎麼想,都依循著自己所堅信的道路前進──這對運動員來說,是值得讚揚的態度。
我自己也這麼認為,可是……
或許事實並不是那樣,就我的狀況來說,或許那只是在做表面功夫。
如果我放棄站上頂點、放棄向莉雅挑戰,那麼就沒有資格稱自己是真正的運動員,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在表面上持續扮演一個毫不妥協的挑戰者。
其實我早就已經放棄,可是卻一直以那副模樣自欺欺人。
我所做的一切,會不會只是用來欺騙自己及他人的假象?
「哈……」
或許是因為正面面對了這個假設,我在此刻終於得到釋放。
我開始允許自己做出其他思考及反駁。
「真蠢,我在做什麼,自己一個人在這裡胡思亂想。」
我轉過身,大步走到房間中央。
那當然不可能是假象,憑那種半吊子的想法,不可能完成我過去所經歷過的艱苦訓練,也絕對不可能成為像我現在這種水準的滑冰選手,更別說要和個性乖僻的中年虐待狂女人維持半年以上的交情,當然更不可能跑到俄羅斯這種窮鄉僻壤來。
我為自己過度的自卑感到丟臉,我剛剛甚至還否定眾所公認、早已經證明的事實。
我哼了一聲,我還是一樣,無可救藥的想像力總是特別旺盛。
「真是的,有夠蠢,這樣太難看了……」
我無法再說下去。
最後的掙扎就此結束,我在轉眼間就用盡了所有能量。
我會背對窗戶、並與之保持距離,是因為不願看見玻璃窗上或許會映照出那個內心世界已完全表露表遺的我。然而,之所以擦去玻璃表面的霧氣,也是認為那樣才能看透一切。
我能夠斷言剛才的假設不是真相嗎?
我不是曾經在浴室中認真思考過嗎?我思考就算不可能也只能繼續,甚至還想著,如果放棄又會怎樣──
此刻,我只能默默地看著再度開始墜入深淵的自己,我覺得自己如果胡亂掙扎,只會讓侵蝕更加快速將自己推入永無止盡的黑暗之中。
就在連行動自由都被剝奪的我面前,萬樣條件具備,只缺……
一個必然──可怕的可能性,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會不會……其實莉雅已經察覺到櫻野鶴紗內心的破綻了呢?
「怎麼可能……」
我在感覺口乾舌燥的同時,全身也冒出冷汗。
如果真的是那樣,如果真的有百分之一的放棄念頭存在於我的潛意識中,而且一直都是的話,那麼在莉雅眼中──
我百分之百隻是只喪家之犬。
「不要……」
我瞬間縮起身子。
即使我明白自己無處可逃,仍不禁做出這樣的舉動。
佇立在房間中央不斷顫抖的我,仍是卑懦的自己,我的雙手揪緊手臂,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真的讓莉雅失望了?是因為我安於現狀的本性?所以她才轉向男子組?因為她不想繼續奉陪自己的僕人?
或許我的一切早就被她看透,被那雙明亮的碧眼──在那對彷彿深邃銀河的雙眼裡,或許早已看透一切,或許她早就不把我當成滑冰選手了。
難道說,從一開始就是那樣?只是我單方面自以為被她肯定?這全都是我自己誤會了?所以……
所以她才會邀請我到她家裡,享受那種──
「等一下……」
我猛力甩動腦袋,擠出聲音。
再怎麼說,我會不會想太多了?那不過只是其中一個可能性,並非肯定的結果。
我強行恢復鎮定,制止自己的失控,可是卻沒有用。
我還是佇立在房間中央,我舉起暫時鬆開的雙手──此時已經變成顫抖的雙拳;我用緊握成拳的手,堵住自己的嘴巴。
可是我仍舊無法阻止,我無法阻止自己重要的記憶結晶、那些甜美夢幻的回憶,變成一幕幕黑白影像;我無法阻止殘酷的壓迫讓我的思緒冰冷、萎縮……
每星期一次的休息日,下雨天的憂鬱午後。
發現了新的自己,卻只得到殘酷的事實;然而現在所知道的,或許還只是『部分』,卻儼然是個預兆。
這是我墜落的開端。
「……我得採取行動。」
話脫口而出之後,我才意識過來,所以我根本也還沒想到是什麼人要採取什麼行動,然而答案只有一個。
在我回過神時,這才注意到籠罩我的失望已經化為漩渦,並且快速地朝某個物定的方向轉動。
「我得採取行動。」
這次我是抱著砍信開口。
這是個不折不扣的分岐點,如果不在這個時候全力以赴,櫻野鶴紗就這麼結束了,我會繪慢地開始衰退,並且很快地變成與他人沒什麼兩樣。
莉雅究竟看穿到什麼程度,那種事就先擺在一邊吧。
我能確定的是,我已經不能再自欺欺人,並且已經不能再容許自己有任何猶豫、鬆懈,或是藉口。
對手是莉雅·嘉奈特。
我必須向她挑戰,全力以赴……甚至賭上自己。
這個賽季是我最後的機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Ⅹ 聖加百列的苦惱
──各位先生女士!今天將由我詹姆斯·博德,訪問我們美利堅合眾國引以為傲的女子花式滑冰王牌,多敏妮克·米勒小姐!這已經幾乎可說是觸犯禁止獨佔法規了!全美十二億五千萬的朵拉迷!都準備好了嗎!?
多敏妮克·米勒(以下簡稱DM)……你熱昏頭了嗎?
──別那麼不捧場嘛,偶爾來點這種的也不錯啊!
DM可以改天再用這種方式嗎?
──……好吧。總而言之,目前處於訓練中的您,真是辛苦了。
DM謝謝。現在的進展都還算挺順利的。
──容我向各位讀者們炫耀,其實我一直到剛才為止都在看朵拉練習。據說在專家眼中,都對您本季用曲有相當高的評價,親眼看過之後,果真不同凡響。
DM那真是太好了。
──您上個賽季的用曲也相當有意思呢。
DM現在回想起來,我倒是覺得當時太過著重在表演方面了,那部分我該做個檢討。
──這樣啊。
DM不過,如果把那次表演當成是奧運的熱身,倒是不錯的經驗。
──響子也對她自己的表演發表過類似的意見呢。
DM如果要論表演的俐落程度,響子的表演應該在我之上吧,她是一名十分優秀的滑冰選手。
──嗯,我明白。那麼,可能要先對您說聲抱歉,我想我必須請教您一些關於半年前的事。
DM不用那麼客氣。
──記得您在今年的世界錦標賽獲得第四名吧。
DM關於這點,我感到很遺憾。
──其實所謂的奧運要做的事也差不多,會參與競爭的選手也都是那些人。您認為如果您要站上頒獎台,最需要的是什麼呢?
DM加倍的練習與萬全的準備,另外,大概還需要奪取獎牌的強烈意志吧,可是我認為最終還是得看上帝的安排。
──我明白了。還有一件可能是比較不方便問的事情,是關於世界錦標賽之後,您在所下榻的飯店……
DM那件事我也做了徹底的反省,我明白那對飯店及我的支持者們都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那件事發生在有虔誠基督徒之名聲的您身上,真是令人意外。
DM我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思緒,而當時的情形也讓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關於這點,可以請您具體說明嗎?
DM我相信以後我會有機會說明的。
──好的。對了,雖然在您面前提到這個人令我有些過意不去,但是……
DM你是指櫻野嗎?
──是的。
DM百無禁忌的詹姆斯還是寶刀未老呢。
──謝謝。其實之前我也訪問過響子、史黛西、還有凱蒂,她們每個人都多少會提到鶴紗呢。
DM因為櫻野是個愛出風頭的人嘛。
──就滑冰選手的身份來說,請問您是如何看待鶴紗的呢?
DM我承認她的實力強勁,不過,以個人的身份來說,我是如何看待櫻野的,就只能任憑各位想像囉。
──最近這陣子以來,您的成績都沒有在她之上呢。
DM……的確是。
──如果要在奧運中贏得獎牌,普遍認為您非得勝過鶴紗不可。關於這點,不知您有什麼看法?
DM我不否認這種說法,但是同時我也要提醒各位,櫻野並沒有拿過奧運獎牌;不過,我自己也是一樣。
──關於她目前在瑪雅·奇夫勒教練身邊接受訓練這個部分,您有什麼看法嗎?
DM我並沒有太在意。
──那麼關係您和鶴紗彼此被視為競爭對手,您的看法是?
DM不予置評。
──好的,那最後可以請您讓滑冰焦點的讀者們,聽聽您對於溫哥華奧運的抱負嗎?
DM在溫哥華奧運開始前,我都會卯足全力練習,我保證絕對贏得獎牌。
──我想各位讀者都相當清楚了,祝您好運,朵拉。
DM結束之前,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請問下次的來賓是哪一位?
──……鶴紗·櫻野。
DM你也很辛苦呢,詹姆斯。
(月刊滑冰焦點──2009年十月號)
***
十月下旬──
隨著大獎賽系列賽的開幕,滑冰賽季也正式展開。
最先開始的美國大獎賽中,女子項目的主力選手分別是加布莉以及地主選手多敏妮克·米勒,我也十分關切她們會作出什麼表演。
可是,這裡是俄羅斯鄉下小鎮,如果沒有什麼特殊設備是不可能觀看實況轉播的。話說回來,光是這裡能夠上網,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於是……
──聖女加百列·派比·波佐,成功完成四圈托路普跳──
我首先觀看在這場賽事中,搶先傳遍世界各地網路的影片。
雖然在GOE方面沒有加減任何分數,但是確實完成了旋轉並單腳著地,於是正式認定為四圈跳。
其實從上賽季開始,就傳聞有人數次目擊加布莉於練習中完成四圈跳,而她在本賽季首戰中的首次挑戰就成功了;當然,加布莉也順利在那場賽事中擊敗多敏妮克奪得冠軍,受傷的傳聞也隨之煙消雲散。
隨著選手年紀增長,要學會新的技巧就更加困難,在跳躍上尤其明顯,光是第一次的世代交替,選手所被要求的跳躍能力就可說是截然不同。上次奧運時,加布莉才19歲,當時她還從未在比賽中挑戰過三圈艾克索跳,但是從當時到現在已過了三年半,她已經成長為具備三圈半跳躍及四圈跳的頂尖跳躍好手了,優異到真是讓人無話可說的表現。
但是……
如果想要勝過莉雅,在長曲中同時加入四圈跳及三圈艾克索跳,可說是最起碼的要求;正確來說,那也不過是眾多最起碼要求中的一項而已。
路途坎坷──我們彼此都置身於相同的狀態下。
不過話說回來,在奧運舉行之前,這的確可說是發燒話題。在我看過的幾篇體育網頁裡,通通都把這則消息當做頭條新聞;繼莉雅之後,新的女子四圈跳選手誕生──正因為主角是加布莉,才會讓這則消息不僅在滑冰界廣為流傳,更是成為體壇大事。
然而最吸引我的,則是她不同於以往的魅力。加布莉融入本身個性的表演內容相當優異,尤其是短曲部分,不僅開拓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新境界,還強烈表達出她對勝利的執著。
我自己也是從上賽季正式開始練習四圈跳躍,雖然有幾次能夠單腳落地,可是就現在的制度來看,我還無法確定是否會被認定為四圈跳。
數年前,我在練習中首次挑戰三圈艾克索跳時,感覺像是在空中遭遇了未知的惡魔,需要相當的勇氣,才能克服正面起跳所伴隨而來的恐懼。
與當時相比,背向起跳的四圈跳,我並沒有特別強烈恐懼感,可是……
「啊!」
我感受到慘烈摔落地面的疼痛。
「你就是因為注意力不集中才會忘記起跳,簡直就像不穩重的小孩。」
我板起臉瞪著瑪雅。
自從來到這裡之後,我的四圈托路普跳就從未像樣地落地過,雖然我不想找藉口,但是完全不允許我用保守跳法起跳的瑪雅,這件事她也有部分責任。
「至少先讓我加入預備動作吧,這樣我抓不到起跳時機的。」
「不行。如果想抓時機,那你作三圈跳就好了。」
我明白反駁也沒有用。
那孩子就會這麼做──只要她說出這句話,我就只能屈服。
得知加布莉完成四圈跳以及奪冠後,我當然感到高興,可是,我同時也浮現出相同程度的焦慮。
這些都歸咎於自己的不爭氣。
***
在奧運季特有的注目度與緊張當中,大獎系列賽持續進行著。
莉雅在加拿大大獎賽中奪冠,史黛西奪得第二;中國大獎賽則由多敏妮克奪冠,至籐響子獲得第二。
而在法國大獎賽中被視為奪冠熱門人選的我,則擊敗了史黛西·蘭格洛普與凱朵·亞凱迪米,順利奪冠,但是表演內容卻差強人意,光論長曲的話,我只有第二名的成績;史黛西在短曲中由於意外失誤而落後,長曲時則表現出在我之上的成績。
這也難怪,因為我的表演雖然整體看來有驚人的密度,但是跳躍的成功率卻大幅下降,除了三圈艾克索跳順利完成之外,其餘的跳躍都再三發生失誤;步法也不夠流暢,在實行高難度動作及轉身時,冰刃與冰面產生了超乎必要的摩擦,因此導致速度減慢,為了彌補失去的速度,我必須用交叉步踩踏冰面,這也讓流暢度大打折扣。最後,由於花費多餘的力氣,更讓我在表演終盤時耗盡體力。
另外,我的四圈跳也還沒有達到能在比賽中使用的程度,因此眾人的期待想必全集中到加布莉身上。
其實這場賽事最受矚目的焦點,並非櫻野鶴紗迎接賽季首戰的新用曲或體能狀態,而是新教練。我結束表演坐在吻與淚的長椅上,身邊的人正是瑪雅·奇夫勒,對花式滑冰迷來說,那實在是一幅耐人尋味的畫面。
不過她本人卻和過去不同,以往和莉雅一起時,還會露出微笑向觀眾揮手的瑪雅,現在只是一臉冰冷。雖然用莊嚴來形容這時的瑪雅未嘗不可,但是最貼切的表達,或許應該說是漠不關心吧。
她對結束表演離開冰面的我,只說了句「我事後再給你建議」,連一句祝賀的話都沒有。不過,就那樣的表演內容來說,會有這樣的反應或許也是無可奈何。
不過,我並沒有對那樣的瑪雅抱持任何憤怒,如果她刻意在世人面前裝模作樣的話,我或許反而會生氣。
之後,當我為了這場比賽停留在法國的時候,俄羅斯鄉下小鎮的寒冷與積雪也更變本加厲。在我長跑路線上堆積起的大雪,仔細說來,是屬於比較鬆軟的雪質,感覺不到什麼重量。即便如此,身上穿著防寒運動服搭配雪地用的鞋子,重量也絕對不輕;每跑一步腳都會深陷雪中的困境,實在是讓人難以克服,原本我能輕鬆突破的50分鐘,也隨著積雪增加而逐漸變得困難……不久後,便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值得慶幸的是,瑪雅並沒有不近人情到因此禁止我練習滑冰。
但是,我也不是會因此而懈怠的人,就算下著大雪,我還是忍受著寒冷,盡可能在最短時間內跑完全程,抵達滑冰中心。在這種條件下,我之後的滑冰練習卻沒有受到太大影響。連我都對自己感到佩服。
夏季已經結束,太陽露臉的時間也開始減少,雖然瑪雅的心腸不好,但是似乎也並不打算讓我在一片漆黑的山道中長跑;然而,若她真要我這麼做,以我的個性大概也會賭氣奉陪到底。
我的練習轉而在日落之後開始,不久後,我們便進入木屋內的倉庫進行訓練。倉庫內相當溫暖,天花板也有相當高度,要做肌肉訓練或跳繩,空間都相當足夠。
不知是否我想太多了,我開始覺得自己做的事很像洛基,我在俄羅斯進行訓練,接受朋友的教練指導,而且還在雪中慢跑。
下次比賽是在兩星期後,於日本舉辦的HNK杯。
回到俄羅斯再度展開訓練的我,接到了一通令人高興的電話。
【恭喜你贏得冠軍,鶴紗。】
聖女親自獻予這世界是最崇高的祝福。
「謝謝,你也是。」
三個禮拜前,她贏得美國大獎賽冠軍的時候,我並沒有打電話祝賀,這讓我有些尷尬。
「你現在人在哪裡?」
【莫斯科,後天就要開始比短曲了。】
對了,她在明知誰會出賽的情況下報名了俄羅斯大獎賽。
和其他主力選手一樣,我也理所當然地避開莉雅,我認為決定要參加這場大賽,實在需要很多的勇氣。
「我會讓鶴紗王子空出行程等你的。」
【我很期待。】
即將在三個月後到來的冬季奧運中,最受矚目的比賽項目是花式滑冰女子單人,但是這項被視為十分有經濟效益的項目,由於近年出現罕見的獨佔情勢,讓奧運前炒作話題的難度大為提高,因為預測誰會奪得金牌的戲碼,現在變得一點意義也沒有。
而加布莉成功的四圈跳正好在此時登場,聞風而來的媒體群,全都在俄羅斯大獎賽賽前大作文章。
奧運前哨戰第一回合,聖女加百列闖入女帝的大本營。
「似乎吵得沸沸揚揚的,你還好吧?」
【是啊……總會有辦法的。】
我從未在比賽中完成四圈跳,或許沒有資格這麼說,但是就算有人練成了四圈跳,也不代表能立刻縮短和莉雅之間的差距。
可是,那些媒體一聽到四圈跳就立刻起哄。
──奧運能看到加布莉的四圈跳嗎?
──她有可能擊敗莉雅嗎?
我回想起不久前的法國大獎賽,當時我被問到好幾次和加布莉有關的問題。比起才剛結束的比賽,媒體們似乎更關注一周後的俄羅斯大獎賽。
光是我身邊的情況就已經如此了,實在難以想像加布莉本人到底承受了什麼樣的採訪攻勢。由於加布莉總會盡量回應媒體的問題,所以這也更加讓人擔心;聽說加布莉那強烈且固執的慈愛精神,似乎讓她的教練為此大傷腦筋,這已經是行之有年的事了。
「我這裡雖然無法即時看到其他國家的比賽,但再怎麼樣,他們自己國內的俄羅斯大獎賽應該還是會做實況轉播,到時我一定會看的。」
【別太期待喔。】
全世界最受群眾歡迎的選手,向表明將在男子單人項目出賽、堪稱史上最傑出的女性運動員挑戰──
對媒體而言,這樣的組合本身的價值就如同金礦般珍貴。
一般大眾也會立刻隨之起舞,說到底,就連設計讓大眾沸騰的媒體本身,也不知道對於這種V。S。莉雅·嘉奈特的戲碼,究竟瞭解多少內幕。
「我們得在她逃去男子組之前,給她點顏色瞧瞧才行。」
【呵呵……】
「……加布莉?」
她沒什麼精神,從剛才就是這樣。
「你怎麼了?」
【咦?你說什麼?】
她勉強自己打起精神的聲音,反而讓我徹底察覺電話另一頭的狼狽。
「你有點奇怪。」
【沒有啊……】
這種轉變實在太讓人意外。
她擁有反映出『微笑波佐』這個綽號的超級笑容,無論比賽輸贏,她在賽後採訪時,一定會表現出充滿溫暖的幽默感。無論面對任何人都會敞開心胸主動交談,無論多忙都會答應幫人簽名,不求回報地親自拜訪寄仰幕信給自己的女孩。
如果有人說她從出生就明白待人處事的道理,我應該也會相信吧。
無論面對任何狀況都不會失去保持平常心,不會忘記笑容──我一直擅自認為她就是那樣的人,正因為這樣,我才會如此驚訝。
「加布莉,你皺起眉頭囉。」
【咦?啊……】
我小小的惡作劇,讓尷尬的對話有些喘息的空隙。
【我只是……】
「如果你不老實跟我說的話,我會開始大吵大鬧喔。」
有什麼心事就對我說吧──我以這種方式取代那句該有的話語,因為對方是崇高的聖女,如果不用耍賴的態度,我實在說不出口。
「哇~~哇~~哇!」
我如同之前說的開始大叫,同時等待加布莉的反應。
憑我僅有的想像力,根本無法得知她的心事,而我第一時間想到的,當然就是奧運前的過度報導,讓她產生精神性疲乏,我會這樣想也是理所當然。
可是,這種想法未免太過輕率了,就算是被多敏妮克說成是膽小公主的我,也已經擁有不把媒體報導當作一回事的本領了,如果有人在上屆奧運看過加布莉於自己國家出戰的情形,現在就更不可能會如此認為……這麼說來──該不會是戀愛方面的煩惱吧!?
我身為聖女,愛上凡人是可以被允許的嗎?像這一類的嗎?我話先說在前頭,那種事就算問我,我也不懂喔!
……笑話,怎麼可能。
總之,無論事實如何,被稱為聖女並擁有完美人格的加布莉,終究不是仙女,她現在的煩惱就是明確的證據。
而這也讓我對她又增添了些許的親切感。
【……好……】
我花了一些時間,才察覺這是她發出的聲音。
【好難受……】
「咦?」
【我好難受,鶴紗……】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該如何詮釋她的意思,我相當不知所措,剎那間,甚至還以為是我握著電話的手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
我聽到的是超乎我想像的酸楚,以及她內心的悲泣……來自靈魂深處的悲泣。
就算不再多問,我也已經明白我那輕率的第一想法就是正確答案。
「加布莉……」
親切感──我不禁開始唾棄起這種應該遭到報應的想法。
加布莉明明如此煩惱!我真是太醜陋了!
那麼現在我該說什麼好?我什麼都沒想嗎?我真是不可置信地笨!
假設是我碰到這種情況好了,這種時候,如果是他……
──我猛力甩著頭不讓自己再去回想,那都已經是將近四年前的事了。
「呃,你就是你……」
我越來越受不了自己。
我真是白癡,那樣說是想怎樣?
【對不起,突然對你說這種話……】
「你別那麼說,都怪我太笨了……」
要別人把心事告訴自己,結果自己又是這副德行,這已經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但是,我也因此明白她所感受到的壓力,還有其產生的原因。
被人認定為無可比擬的事情,一旦出現某些不確定因素時,震撼的程度就會如同爆炸般急速擴大。
加布莉的四圈跳正是如此,越是不瞭解滑冰的人,所受到的影響就越強烈。
那些人會開始想著──說不定。
無敵的不敗女帝莉雅,別說最近,就算追溯到她的青年組時代,也從未留下任何敗北紀錄。只要目睹過一次她的表現,就無法想像她落馬的姿態,但是……
如果有一絲可能性的話,自然會吸引眾人的目光,大家會想目睹幻想成真的瞬間──想目睹莉雅·嘉奈特被擊敗的模樣。如果即將實行這項壯舉的人,又是受歡迎度凌駕莉雅之上的加布莉,那就更不用說了。
不僅義大利,全世界對她產生起乎想像的期待也是必然的。
【鶴紗……】
她在哭泣。
雖然我並沒有聽到啜泣聲,但是我知道,我可以看見電話那頭那些我認為與聖女無緣的眼淚。
【我好像快死了……】
「等、等一下!」
我真的慌了──真有夠狼狽的。
現在不是對自己失望的時候,我得做點什麼,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不對,總之我得先把話說完。
「你何必這麼……」
我話說到一半突然打住。
因為在我腦海中,一片巨大的拼圖應聲拼上。
加布莉平時的發言、過去比賽的戰績與她在冰上的態度,以及和我私底下的對話,還有現在……
那幅完成的拼圖──正嘲笑著我的錯誤,嘲笑我那些自以為是的解讀與見解。
我的情緒直接跳過羞愧,變成憤怒,隨後又跳離憤怒,讓強烈的罪惡感鞭打著自己。
我必須承受懲罰,面對舉世聞名的加布莉、奇跡般的善人,我竟然用自己的角度去衡量,我竟然以為她會和我用相同的模式思考。
我真的是該死的笨蛋,全世界最笨的笨蛋,無藥可救的大笨蛋!
「呃,我……」
懺悔可以事後再說,現在我不能沉默;雖然如此,但是在這種狀況之下,不是替自己辯解的時候。
我弄錯了──莫非我想這麼說嗎?
「……我剛才有點弄錯了。」
我只能這麼說,結果我只能這麼做,而且……
「我以為你和我……」
我就此打住,我不但說出了丟臉至極的話,甚至還無法將它說完,我覺得自己連開口都嫌骯髒。
想贏莉雅──只因為在史丹利公園用餐時,我聽見了加布莉語氣平靜地重複那句話,我就以為她和自己一樣,這真是個天大的錯誤。
生為人、生物,或是運動員的本能?大關的矛盾?
和她有同感、共鳴?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像我這種人……」
【鶴紗?】
我到底在自以為是什麼啊!?
【你怎麼了?鶴紗!?】
「……對不起。」
第二次中斷,這次是我自己的問題,而且我甚至還讓她替我擔心。
我真是個笨蛋,三代總教練說的沒錯,我是個只有臉蛋的女人。
「我只是突然受不了自己……」
【什麼意思?】
「……拜託你別問。」
想比任何人都更加優秀──那是身為人、生物,甚至是運動員的本能,這麼說確實沒錯,加布莉心中或許也有這種想法,可是……
「對不起,我實在太卑鄙了。」
【怎麼會?為什麼你要……】
為他人努力,這是加布莉行動的基本原則,她以滑冰者、以選手的身份,讓觀看的人高興並給予他人夢想,絕對不會背叛世間大眾的期待。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為了他人站在冰上,和觀眾共享幸福。
還有,為了祖國義大利;如果是奧運,絕對少不了這一項,這也是上次奧運時,加布莉理所當然地從口中說出的話。
她的處事態度與我完全相反。
可是,我卻把她和自己放在同一個圈圈裡。對加布莉來說,回應媒體及大眾的期待是相當自然的事情,我竟然現在才想到。
沒錯,我這種無藥可救的笨蛋,竟然還向她提出『有心事就跟我說』的要求。
我真該死。
【鶴紗,你怎麼了?】
「……呃,我能跟你說的,只有……」
我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要不然把電話掛斷也好。
可是,現在我不能逃避,即使我也正被自己那可恨的愚蠢苛責,然而現在不是讓我懺悔的時候。
因為加布莉願意把她的想法告訴這樣的我,她對我吐露自己的煩惱。因此無論如何,我都要誠懇並全心全意地回應,直到最後一刻、直到她說可以為止。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她我最直接的想法。
「我希望你放輕鬆一點……我只是想說這個。」
這是愚蠢又無力的我盡全力擠出的話。
我明白奧運的沉重壓力,但是就我的情形,我都是先想到自己,我所做的一切幾乎都是為了自己,然而當時我身邊還有那個傢伙。
【……放輕鬆?】
「是啊,因為……」
相對地,加布莉滑冰不僅是為了祖國義大利,她還正面承受了全世界對她的期待,自願背負一切。那些人根據樂觀的假設及分析,最後所導出的正式指示竟然是要她擊敗莉雅·嘉奈特──那等同於幻想、妄想的奇跡。
那種壓力實在難以想像。
「因為……」
……我只要說出來就行了,我只要開口。
你根本不用在乎那些人的希望,被那種東西綁住實際上太傻了──我只需要這麼說。
勝過莉雅,那只是加布莉和我兩人不為人知的承諾,無論其他人怎樣不負責任地起哄,也沒什麼好在意的……他們不能拿我們怎樣。
「因為──」
我用力握緊拿著電話的手,我甚至用力到讓我覺得手機沒壞簡直不可思議。
為什麼!?為什麼我說不出口!?
我只要告訴她不需要背負那些東西──
【謝謝……】
「……什麼?」
我不禁眨眨眼睛。
我可以明白自己為什麼被罵,卻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值得她道謝的事。
【因為你讓我稍微輕鬆一點了……】
這句話頓時讓我安心許多,她感到輕鬆了。
可是現在的我沒有資格獲得解放,因為加布莉並沒有得到鬆綁。
我必須盡到自己的責任──我必須贖罪。
「……告訴我一件事。」
【什麼事?】
「為什麼你要那麼……」
我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思索著適當的詞句。
可是在我想到之前,時限就已經到來。
「為什麼你能一直在意別人的幸福呢?」
我硬著頭皮開口。
雖然愚蠢的人問了愚蠢的問題,但是都到現在這種時候了,面子就暫且丟一旁。如果這時候還什麼都說不出口,那麼我會自始至終都是個笨蛋……
【其實……】
──我專心傾聽,同時也屏住呼吸。
【我並不像鶴紗還有大家想得那樣……】
「……哪樣?」
【我並不是沒有私慾的人。】
加布莉平靜而肯定地回答。
那樣的說法,簡直像是祭壇上的聖女表明自己的情慾……可是,卻無法從中感受到任何污穢與墮落。她的言行是在徹底瞭解自己、甚至是世界的一切之後所實行的……我甚至有那樣的感覺。
【畢竟,我很期待和鶴紗王子約會嘛。】
「……哈哈。」
同時,我也認為她比我更成熟,因為年齡的差距……更正,是器量的差別。
【就連這一次,我也強烈地想要為了自己而努力……】
從她的語氣來推測,她還有話要說。
那麼,我當然只有等待。
【……說不定……】
我讓耳朵貼緊手機。
【我其實是在逃避。】
「咦?」
【因為莉雅參賽……】
加布莉聲音中僅剩的開朗已不復見,不符合她平日風格的自責逐漸增強。
【或許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怎樣都贏不了她,所以才刻意一起參賽……】
我真是醜陋。
她會想逃避,不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嗎?就算只有瞬間,但是我竟然因為她表明的難堪藉口產生卑劣的安心感。
而且,一直到今天為止……
為了支持我的人──我每次聽到加布莉說這句話,我腦海中的某個角落,都會隱約將其醜化成剛才加布莉的答案。
【我逃避了嗎?】
「才……」
我又和之前一樣無法把話說完,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我只是感到不甘心,莫名地想要發火。
我明明是個不僅逃避、甚至還應該被唾棄的卑鄙小人,卻讓事情演變成逼迫聖女檢討自己的狀況,而且……
「加布莉……」
強烈的負面情緒,觸動了我內心的某個開關。
【啊,對不起,佔用你那麼多時──】
「沒關係,你先聽我說。」
這些話一旦說出口,就無法回頭了;今天晚上將會睡不著,我會被羞愧和自我厭惡折騰一整個晚上,可是……
情勢已經無可避免。
「我很尊敬你──」
我毫不含糊地清楚說道。
我並不希望自己像她那樣,可是……不,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打從心底這麼敬佩她。當然,對她那樣以運動員身份,傾注全力朝自己極限邁進的人,我自然就會相當尊敬。
換句話說,她無論做為選手、還是身為一個人──
【……鶴紗?】
都是最棒的。
「可是,我也認為你真是個笨蛋──」
我讓自己的情緒潰堤。
「不去在意誰期待什麼事情又沒有關係,如果真有能擊敗莉雅的人,也只有我們了,實際和她同樣站在冰面上與她挑戰的人也是我們;在練習中受傷、承受煎熬、克制自己不准吃想吃的東西,那些事也全是我們在做。你想知道我是怎麼過的嗎?瑪雅是個最喜歡嘲諷受苦美少女的變態,拜她之賜,我可是隨時都處於瀕死狀態呢,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得好好的。」
我自顧自地說話,單方面掌控我們對話的頻率。
「奧運的花式滑冰,本來就是體育界首屈一指的盛會,對觀眾來說,也是終極的娛樂。一旦開始比賽,你經過千錘百煉的技術自然會讓全世界的人感到快樂,這樣不就夠了嗎?可是你卻……」
我進入激昂狀態,但是卻極為不穩定,如果我稍微不慎鬆懈,肯定就會因為自己的大膽而崩潰。
「你聽好,你那種態度就某方面來說,根本是過度的慈善事業,你已經盡了身為選手百分之兩百的責任,所以不管還有其他什麼要求,你通通不管也沒有關係。誰敢讓我鬧起彆扭,他就完蛋了──你就用這種態度,把自己當成女王都沒關係。」
雖然我明白就算地球分裂,這種事也絕對不會發生。
「可是你卻固執於當個好人,所以才讓那些傢伙不知節制地得寸進尺,只要你大聲說一句閉嘴……就算不用說得那麼白,只要稍微教訓一下,要那些人別瞎起哄,他們自然就會乖乖安靜退下了。畢竟誰要是和世界的聖女作對,連子孫都會變成罪人的;你就是那麼了不起的人,可是你卻完全不運用自己的權力,把那些低下老百姓的陳情跟煩惱什麼的全部扛在肩上,搞得自己焦頭爛額。所以我才說你是笨蛋,不對嗎?」
……當然不對。
我竟然說聖女加百列是笨蛋,我想不到比此更深重的罪孽了。
「像我就輕鬆多了,我才不會因為是奧運季就感受到什麼特別的壓力,等到奧運正式上場的時候,我甚至可以想見自己在適度的緊張感下,身心都處於最佳狀態,還可以斷言到時一定是那樣。沒錯,就連我這種人都辦得到,連我這個不久前每次比賽都全身僵硬,總是摔跤的櫻野鶴紗都能辦到喔。」
我不敢讓自己停下來,我擔心如果我稍微喘一口氣,加布莉就突然生氣了,到時候該怎麼辦?當然,如果真變成那樣,我也已經做好拚命道歉的心理準備。
「講直接一點,那些根本都不關你的事,因為那些讓你大發慈悲的人,大多等到奧運結束之後就會忘記你的恩惠,跑去其他地方湊熱鬧了。」
──就算他們只看我奧運的表現,如果能讓人從其中得到什麼,那我就滿足了──
……我動搖了。
因為我立刻就想到她可能會說出的句子,如果她是這麼回答的話……
「再怎麼說,你就是人太好了,我也會意識到別人對我的期待,也會去回應,可是那也僅止於花式滑冰迷的期待,至於那些不是奧運就不關心櫻野怎樣的人,我根本就不把他們當一回事。」
──但是也因為奧運,才能讓平常不看滑冰的人看我們表演──
「……我告訴你,大家雖然擅自把希望推到你身上,還在一旁討論得相當熱切,但大部分的人根本就不懂真正的比賽是如何……」
──那也沒辦法,只要能讓大家快樂,那些我不在意──
電話那頭的加布莉什麼都沒說,可是,我腦袋裡卻迅速出現冷靜的反駁,將我竭盡全力的說服內容一一化解。
我變得越來越急躁。
「而且這樣不是很奇怪嗎!?一群四年才上一次教堂的傢伙,在那裡自以為是地胡言亂語,會有哪個祭司把他們的話……」
我終於猶豫了──
「哪裡會有那種笨蛋……」
雖然我試著再次開口,但是這次卻完全停住。
這是我精神方面的極限。
面對冷靜且堅定的語氣、清澈的褐色雙眼、慈愛與寬大──面對實際上一句話都沒說、遠在數百公里外的加布莉……
我屈服了。
【……你聽我說,鶴紗。】
汗水在手機和我的耳朵之間滑落。
【我很佩服你的態度和原則,可是……】
並沿著臉頰、臉部的輪廓滑落。
【我實在辦不到……】
……被汗水濡濕的身體,現在一點力氣也沒有。
我早就知道她的答案,在我停下來之前,從我不斷說話的時候開始……不,在我讓自己的情緒潰堤之前,我就知道了。
可是,基於對自己和旁人的強烈憤慨,我無法克制自己不說出口。
我早就做好了可能觸怒聖女的心理準備,可是……
【……對不起。】
「那是我該說的。」
從她發出的聲音和話語當中,我感覺不到絲毫憤怒的跡象或徵兆,只有和往常一樣溫暖的包容。
為什麼像加布莉這種天使般的人,非得這麼痛苦不可?
為什麼她要背負那麼多?
我能說的已經通通都說完了,無論是以櫻野鶴紗的身份、冰上公主的身份……甚至以某些角度來說,是惡魔的身份。
可是,她的心連1公厘程度的動搖都沒有,就算被逼到快死的地步,也絕不輕易改變自己的立場,甚至連可能性都不考慮。
那是她的人生態度……不,先別提人生態度,這是早就存在於她本質之中的東西。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擁有無限寬厚的女性;我也只能這麼想了。
加百列·派比·波佐是奇跡般的存在。
【謝謝你聽我說話。】
「……我什麼都沒做。」
【不,你千萬別那麼想。】
你根本不用去在乎其他人怎麼想──我對她說出了不可原諒的發言。
說義憤填膺似乎很好聽,可是講難聽點,我只不過是無法按捺自己的情緒罷了。
而且……最後只有自己變得輕鬆。
「放輕鬆點,真的只要這樣就好。」
【嗯……】
加油──這絕對不是現在可以對她講的話。
因為她接下來要和莉雅交手,她得背負全世界的期待與矚目,試著去擊敗那個天下無敵的女帝。
沒錯,莉雅也是奇跡般的存在。
那麼……我呢?
【謝謝你今天陪我聊這麼久,鶴紗。】
「嗯,再見。」
【再見……】
心中絕大部分的自負,以及無法只用自責帶過的憤慨。
我在感受著複雜情緒與慌亂的狀態下,結束與加百莉的通話。
沒想到──
***
在俄羅斯大獎賽上,短曲的成績一如眾所預期,由莉雅贏得第一,第二名是成功完成三圈艾克索跳,散發出驚人氣魄的加布莉。
接著是隔天的女子長曲。
我看著實況轉播,並且露出不解的表情,最終組6分鐘的練習明明已經開始,但是分散在冰面上的選手卻只有5名。
解開這個疑問的,是場內廣播夾雜著俄語道出的人名,還有緊接在那道廣播之後,冰上體育館內所有人發出的歎息;我因此得知了一個事實。
義大利選手,加百列·派比·波佐──棄權。
從以前就流傳著受傷的傳言。
然而,無風仍能起浪,這也是媒體的一貫作風。我從來就沒認真看待那個傳聞,實際上,加布莉在美國大獎賽以及這次大會的短曲中,都展露出優異的表現。因此在賽季開始沒多久,那種傳聞也跟著消失。
她在棄權前一天的短曲也表現得十分優秀,即使在同樣實力堅強的我眼中,也完全看不出她帶傷上陣……我沒有看出來。
加布莉會棄權是因為過去腰部的舊傷惡化──那或許也是她為了學會三圈艾克索跳及四圈跳所付出的代價吧。短曲結束後,由於狀態超過可以承受的極限,因此醫生下令停賽,雖然本人要求出賽,但是最後連義大利聯盟也出面制止,她只好被迫……
在花式滑冰的世界中,以實力堅強的選手身份持續站在頂尖地位數年的人,身體都會受過不少傷。大部分技術精湛的選手,都是在身體某處帶傷或舊傷隨時會復發的情況下,仍持續將自己推上新的層次,因為如果不那麼做,就會立刻被其他人拋在後頭。
「你真是的……」
我坐在自己房間的搖椅上,使力捏緊手上的報紙。
根據加布莉的醫師表示,早在短曲比賽之前,甚至是在大會本身開賽前十天,就已經發出要她休息的指示;也就是說,她和我通電話的時候就已經……
那個時候,我對自己的錯誤──對自己深重的罪孽感到愕然,我以最強烈的方式責備自己、唾棄自己。
但是就結論來看,現在就連當時那樣的作法都還嫌不夠。
「你那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
雖然如此,但是我並沒有要責備她的意思,我也沒資格責備她,因為那不過是連自責都嫌不夠的我想要推卸責任罷了。
我們以勝過莉雅為共同目標行動的同時,彼此也變成了競爭對手,將自己從未披露的傷勢告訴競爭對手,等於是讓對方知道自己處於劣勢,沒有人會那麼做的。
但是,以加布莉的個性來看,想必是因為其他理由吧。
因為那麼做可能會成為影響對手的行為,讓她覺得那不公平……或是在那之前。
「你會認為那樣是在向我哭訴嗎……」
老實說,我並不是那麼清楚她的想法,而且就算不清楚也無所謂,因為揣測聖女的心境就是個罪惡,可是……
「你真是傻瓜……」
唯有這一點,是我可以確定的。
對運動員來說,沒有比受傷更讓人難受的事。
在我滑冰經歷中受過最嚴重的傷勢,是在兩個賽季前,我挑戰雙人時所發生的事。不能滑冰、不能亂動的我,同時影響到了我和我的搭檔;光是這樣就夠讓人難受了,然而……
逼近莉雅,甚至戰勝──
當膨脹得有如地球規模的巨大期待,沉重地壓在她已經不堪負荷的腰上,我實在難以想像那種痛苦。
不對,她原本就已經處於那樣的狀態了,為何還要參賽呢?用那種根本談不上良好的身體狀態去面對莉雅也不會有任何勝算的,這件事她自己也應該明白才對,那她為什麼還要強行參賽?
「……這個問題真蠢。」
這根本不用說,她是為了支持她的人,為了不辜負全世界的期望。
對加布莉來說,可以為他人投注一切的東西,也包括了飲食和睡眠……或許連呼吸都包括在內。因為加布莉把他人的期待看行比什麼都重,辜負世人期待的行為或思考形態,根本就沒有納入她的基因當中,因為她是真正的聖女……
如果換成我站在她的立場,我應該也不會把自己的傷勢告訴對手吧。
可是,我會選擇將自己的傷勢公開,我不可能自己一個人煩惱、不告訴任何人,獨自承受煎熬。
其實我受傷了,所以我無法回應你們的期待──我一定會這麼說,而且是毫不猶豫、大大方方地說出口。
「──你也這樣做不就好了嘛!」
我不禁苦笑,因為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竟會這樣大叫。
是啊,我可以輕鬆地大叫、發洩,所以這樣的我大概永遠都不會明白吧,不會明白她的痛苦有多麼沉重。
我手上的報紙理所當然地是用俄文報導,這裡是偏遠地帶,自然不會有提供外國人閱讀的英文報紙,而我看得懂的也只有圖片。佔滿首面的消息,當然是展現出無敵實力的本國女帝,莉雅的新長曲似乎還練得不夠純熟,因此這場賽事她是使用上賽季的內容參賽,以同樣煽情的阿拉伯舞女姿態與違反禮教的視線誘惑著讀者。
一旁則刊登著加布莉的照片,那是她在特別召開的記者會中說明棄權原因時的模樣。就我所看到的電視轉播,她並沒有落淚,但是她的笑容失色許多,並且還不斷地道歉……明明沒有絲毫需要道歉的理由啊。
雖然是理所當然,不過因為俄羅斯這裡並沒有任何希望加布莉擊敗莉雅的期待,所以這份報紙沒有任何罪過……可是,我拿著報紙的手卻不停顫抖。
莉雅是史上最傑出的女性運動員,要擊敗那樣的莉雅,不知道是一件多麼困難、多麼非現實的事情。
「真的有人明白嗎……」
把對那種事的期待推到某人身上,那更是……
昨天,我因為擔心加布莉,試圖撥打她的手機。
請留言──語音信箱裡的聲音一如往常地開朗,可是我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呃,我是櫻野鶴紗……呃,怎麼說……不要太勉強自己喔──
我像個剛學會說話的小孩一樣,把對加布莉沒有任何幫助、沒有任何意義的訊息,留在她的手機中。
「為什麼……」
為什麼我這麼──
「唔!」
我一把抓起被揉成一團的報紙,狠狠將其甩向邊桌。
我沒有把報紙撕破,如果那麼做的話,我就跟上次世界錦標賽賽後,某個在飯店房間內發飆的傻瓜一樣了。
可是,我渾身的憤慨也毫無宣洩之處。
那股憤慨是針對愚蠢又無力的自己,同時也是……
「那些人懂什麼……」
對於那些根本不瞭解多少實情,只會跟著起哄的媒體及大眾。
那一堆在世界上的蠢蛋──
「想到我就覺得噁心!!」
***
我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那個決定我光是想像,就讓我的脖子,不,是全身都開始發抖。身為運動員的本能,還有過去所累積的經驗都對我大鳴警鈴,不對,是拚命地在阻止我。
可是,我沒有任何猶豫,事情一旦決定了,無論有多麼胡來都要堅持到底,這就是我的作風。
……那麼,我又是為了什麼理由要這麼做?為了友情?憤慨?
不對,我不需要去說那些,就算不說得那麼好聽,我也是一百億美金的公主,我根本就充滿魅力,美得要命,不過……
如果勝過莉雅,就要對方穿男裝跟自己約會,這是我跟加布莉之間的約定,可是我們分別處在兩極──一邊是奧運所有選手中背負最多東西的人,另一邊則是最不會讓自己背負東西的人。
如果這樣,那未免太不公平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Ⅺ Time to say beat you】
我的第二戰是在自己的國家日本扎幌所舉辦的HNK杯。
我以比上次多跳一次三圈艾克索跳的長曲應戰,而在第二次三圈艾克索跳的時候,不但旋轉不足,還犯下了雙腳落地的失誤。失誤的主要原因,是與法國大獎賽那時相比更變本加厲的超高密度內容,那讓我又在表演後半耗盡體力。
重要的分數部分,也因為沒有體力加上滑行失速,使得成績難以有所突破,不過最後我還是勉強甩開至籐,以零敗兩勝的戰績結束我的大獎賽系列賽事。
全部六場的系列賽事也就此結束,進入兩星期後大獎賽最後一輪決賽的6名選手,陣容與上屆世界錦標賽最終組一模一樣……除了加布莉之外。
結束賽後的頒獎典禮、拍攝紀念照之後,我換好衣服並接受藥檢。
雖然我迅速地結束這一連串的流程,但是由於安排上的問題,導致官方記者會開始的時間受到耽擱,因此我先被安排到其他房間休息;在那裡,我聞到一股濃烈的香氣。
「櫻野小姐,恭喜你贏得冠軍。」
「謝謝總教練誇獎。」
我帶著可以殺死細胞的伽馬射線笑容回過頭,卻因為眼前的景像當場愣住。
「這是什麼德行……」
「多謝你的誇獎。」
最近就她本人的模樣來看,似乎已經到了想改都改不了的程度,厚重飾品與大量香水對現在這個人來說,大概只相當於基礎化妝品的程度。
鮮橙色的髮型是她最近常用的莉亞公主頭,而且上面不知為何還有月桂樹飾品。附鏈金邊眼鏡和土星……更正,是天王星型耳環,還有別針、項鏈,肩膀兩端甚至還長有小樹。
手上拿著皮包,外帶一柄謎樣的蝙蝠傘,170公分的纖瘦身軀以藍底金銀絲帶纏繞,腰上則是一條鑲有七色珠飾的寬版腰帶,那條腰帶上頭,甚至還叮叮噹噹地掛著各式各樣的復活節彩蛋浮雕。
「您是來詛咒我的嗎?」
「其他人也就算了,想要詛咒你,這種程度還差得遠呢。」
眼花撩亂且毫無規則的色彩與閃亮,讓她身上那件看起來似乎相當名貴的黑色毛皮大衣,其高雅氣質蕩然無存。若習慣穿著世界知名品牌到一定程度後,問題自然就會出在搭配方式,正確來說,一旦到達這種程度,就根本沒有任何指標性可言。
她最近的新綽號是名牌殺手三代。
她如果去參觀巴黎時裝秀,全世界的服裝設計師肯定會把她大卸八塊。
「畢竟你這個人本身,就堪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惡夢了。」
「那還真是不敢當。」
她是世界上少數幾名櫻野鶴紗的恩人之一。
她是在國際大會中已堪稱是名勝古跡的花式滑冰強化部長,三代雪繪總教練,年紀也已接近花甲之年,並且被大眾通稱為銀河夫人,但是……
「這個時候還真是教人頭痛啊,因為連黑猩猩都懂『別亂說話』的指示,卻有個傻瓜一直都學不會呢。」
她每次一見到我,就必定會發出這種媲美臭鼬放屁的嘲諷,無論是語氣的抑揚頓挫、表情,還是肢體動作都堪稱完美,藝術部分也無懈可擊。
「而我卻非得讓那個傻瓜飛去加拿大不可……」
「哦~~」
我看見總教練輕哼了一聲。
她的態度彷彿在這麼說,真是夠了。
「櫻野小姐,你已經確定成為奧運代表了,我是來這裡告知你這個消息的。」
我是上屆世界錦標賽的銅牌得主,在那之前也擁有輝煌的戰績,日本的代表席次也因此增加為3人。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我確實都會成為代表,相信就連那些討厭我的媒體,對這點也無法提出任何質疑。
當然,我自己也深信會是這樣,然而──
「謝謝總教練。」
我卻意外發現自己鬆了口氣。
這是我第二次成為奧運代表選手,卻是第一次如此確信這樣的資格。
因為跨越了上次那些障礙才能夠成就現今的我,然而那種情況我並不想再來一次。
「對了,那至籐呢?」
「她也確定入選了,不過我還沒跟她說。」
她在這場大會贏得第二名,所以同樣能晉級大獎賽決賽,因此自然也確定入選,這個消息讓我像聽到自己入選時一樣放心。
四年前,那位與我相互競爭、讓彼此身心俱疲的至籐響子,這次終於也能和我一起進軍奧運。
「考慮到她的情況,我認為這個消息應該分別告知兩位。」
「我明白。」
「畢竟這樣難得的好消息,有個壞心眼的丫頭在旁邊,未免也太掃興了。」
「什……」
當我因這強力的嘲諷而說不出話的瞬間,三代總教練那藏在金邊眼鏡後的雙眼,確實微微閃動著光芒。
不過,她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環顧四周。
「奇夫勒教練呢?」
「……她先回去了。」
「真是不巧。」
等回到飯店後,我再告訴你今天表現的想法及指示──瑪雅只留下這句話便立刻離開,就和上次去法國大獎賽的時候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她似乎在避免受到矚目。
「您有什麼話需要我向她轉達嗎?」
「沒有,不用麻煩了。」
至於總教練,最近對我滑冰方面的事情都沒有多說什麼。
可是本季到目前為止,包含瑪莉國際邀請賽在內,我勉強可說表現順利的也只有HNK杯的短曲項目,我還無法徹底消化超高難度的表演內容,也犯下不少失誤。
雖然只要能在奧運前將表演完成就沒問題,不過這種時候,就算她趁機嘲諷我一、兩句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也罷,她最近好像也挺信任我的……
***
日本第一討厭鬼,櫻野鶴紗。
但是,要說記者會乏人問津──
(那邊幾個,麻煩再擠一擠!拜託合作一下!)
──那是不可能的,可以輕鬆容納一百人的記者會現場已經大爆滿,司儀正忙著對記者們發出平常不習慣下達的指示。
這場記者會,其實不過是為了大獎賽系列賽事之一的HNK杯,獲得前三名的選手所主辦的記者會罷了,況且這次也沒有國外好手參賽,如果只是國內外以花式滑冰專業雜誌為首的幾家體育相關媒體,這個會場應該綽綽有餘才對。
「……櫻野小姐,你還真受歡迎呢。」
身旁的至籐響子這麼對我說道,就她比往常更加輕鬆的態度來看,應該是已經得知自己獲選為代表選手的消息。
「我想這次的主角應該是你喔。」
「不過,看來似乎不是那樣呢。」
俄羅斯籍選手莉雅、義大利籍選手加布莉、美國籍選手多敏妮克、加拿大籍選手史黛西……這些花式滑冰界名將,能夠在各自地主國吸引聚集的記者人數都理所當然地驚人。
可是,有某種說法認為,日本籍選手櫻野鶴紗,其吸引記者的功力甚至凌駕她們之上。
一般都會說,這是值得慶幸的困擾──可惜就我的狀況來說,這純粹只是困擾罷了。
就連那些國外的媒體記者,也不禁對眼前誇張的日本記者陣仗感到愕然。
「如果他們能老實地表示,自己是為了一窺我的美貌而來的就好了,真有記者那麼說的話,就算問些蠢問題,我也會稍微客氣一點。」
通常不會有人想去看自己沒興趣的東西,可是厭惡的東西卻不受此限,眼前的誇張人數就是再清楚不過的證據。
算了,反正不多解釋,也已經證明本賽季對選手、媒體、甚至是社會大眾而言,都是特別的一年。
「對了、對了,至籐小姐。」
「什麼事?」
「恭喜你成為代表選手。」
我與她面對面,誠摯獻上我的祝賀。
「……謝謝,也恭喜你。」
「托你的福。」
我自然地回望右側的她,並這麼回應道。
我看見至籐沉穩的雙眼也看著我。
(讓各位久等了,我想記者會也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接受採訪的人除了我跟至籐之外,還有第三名的法國籍選手瑪莉安·席多。
在我們照例回答了幾個有關今天表現的問題之後──
(那麼,關於本次大會的訪問就到此告一段落。)
席多在這時候先行離去。
隨後,記者會進入了重點部分。
(接下來,開放各位提問關於兩個半月之後溫哥華冬季奧運的問題。)
會場開始產生騷動,此刻處於現場卻徹底是門外漢的人,也完全暴露出自己的窘態。
面對專業雜誌、還有不刻意裝懂的部分媒體,櫻野鶴紗的態度或許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來得客氣。我和上次一樣,專注於回答技術面上的問題,也因此完全無視多數臨時來湊熱鬧的媒體。
不過,其實我並不是刻意這麼做的。實際上,在來到瑪雅門下之後,我過去完全沒有問題的基礎技術確實受到更進一步的要求,因而過著難熬的日子。在莉雅離開教練後的現在,我或許就是在這方面受到最高要求的人了;換句話說,我正在學習超人級的基礎──除了做為競爭對手必須保密的部分之外,這個部分能說的,我都向記者們一一詳細說明。
雖然對在場大部分的人來說,大概都跟鴨子聽雷沒什麼兩樣。
(至籐小姐、櫻野小姐,恭喜你們獲選為溫哥華奧運代表選手。)
「謝謝。」
我和至籐異口同聲地回答,我們互看了一眼並露出微笑。
『惡魔野』鶴紗和至籐響子,在奧運前化解心結──沒想到,我竟無可救藥地讓腦海裡浮現出八卦雜誌可能會用的標題,貴為一百億美金公主的我,真的是被媒體荼毒太深了。
(好的,那位記者。)
記者會是由司儀從舉手的記者中指定提問者的方式進行,為了顧慮到外國記者,其中也夾雜著英語翻譯。
「我想先請兩位談談,對於自己這次成為奧運代表最直接的感想。」
由於對方並沒有指定要先由哪個人發言,因此我往旁邊的至籐看了一眼,便讓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讓至籐先回應。
「我相當高興,希望這次能好好調整自己的狀態,讓自己在奧運正式開始時能以萬全的狀態迎戰。其實,我在八年前也這麼說過,所以我這次會嚴格提醒自己,不可以輕忽自我管理的工作;接下來的時間,我預計以這樣的方式度過,直到奧運來臨。」
在上上屆奧運開賽前,至籐由於染上病毒性肝炎,就此開始她身為悲劇女王的歷史,我直到最近才知道,其實她開始學習滑冰的過程本身就已經是個悲劇。
但是,對她來說最大的悲劇,就是她期待許久的上屆奧運賽季,當時成為她最強勁對手的人,正是──
「櫻野小姐,請。」
「好的。」
我讓上半身向前湊近……看見眼前大量的麥克風,直到現在我仍會為此皺起眉頭。
「我是在不久前得知自己被選為代表的消息,當時我真的覺得放下心中的大石頭,非常高興。」
我沒什麼特別的想法──雖然這麼說比較像是我的作風,但是公主是不說謊的。
或許是我的回答略嫌簡短,距離下一次發問開始,稍微間隔了一段空白。
「在上屆奧運中,櫻野小姐以些微差距錯失獎牌,我想這對您來說,也是難得一次的雪恥機會,請問您會覺得這四年過得很漫長嗎?」
「不,並不會。坦白說,我並沒有特別期待奧運到來,全世界每年都有比賽,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到了奧運季,我是真的這麼認為。」
說真的,剛才的問題還有不少可以挖苦的破綻,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全部糾正吧,才不會在乎至籐是否在我身邊呢。
真不知這到底算是進步,還是純粹只是我脾氣變好了。
「我想溫哥華奧運算是集四年於大成的一場盛事,我想請教兩位對這次奧運有何抱負,麻煩請至籐小姐先回答。」
「就我的情形……與其說四年,或許應該說十二年還比較正確吧。」
至籐語調輕鬆的開場,卻讓人聽起來格外沉重。
「我並不想多說什麼抱負,只要能拿出最佳表現,我想那就夠了。」
一旁的我也坦率地點頭贊同……我的腦袋不由自主地作出這樣的反應。
我的動作所反應出的儘是我的敬意。
「櫻野小姐,請您發言。」
我慢了一拍之後,才對著麥克風說道:
「呃,對我來說,奧運並沒有集大成這樣的意義,我只是以平常心參賽。」
「那麼,請問對櫻野小姐來說,這次奧運有其他特別的意義嗎?」
由於同一個提問者不等翻譯結束英譯又立刻發問,因此我刻意等待英譯結束,太過心急是會惹人厭喔,然而我倒也沒有表示得這麼明白。
「也對,無論我本人願不願意,上次的奧運經驗確實是有其特別的意義;我想在場的各位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件事。」
在櫻野鶴紗的記者會上,這種程度的發言連諷刺都算不上,可是對那些新來的──那些只有在奧運才會出現的人來說,這樣似乎就已經刺激到他們了,現場的鼓躁在在顯示出這個事實。
「至於這次奧運……這樣說吧,就好像每年都會有一次的世界錦標賽又多了一場一樣,不過,取得奧運頭銜及獎牌的機會,倒是四年才有一次,因此沒有辦法明年再來。就這點來說,我或許多少明白其珍貴之處吧。」
我聽著夾雜中間的英譯,並且跟著點了幾次頭。
對選手來說,正確的翻譯是相當值得感激的事,因為意義上的些微差異,有時甚至會演變成嚴重的誤解。
「那麼為杜林奧運雪恥的想法呢?」
「……剛才在另一位記者的問題中也有提到雪恥這樣的字眼,但是……」
真是無藥可救,我剛剛才難得放過一個人的。
「我想那是認知上的差距,我確實在上屆奧運中以一名評審的分數之差位居第四,但以當時來說,那也已經算是我格外優秀的成績了,因此根本算不上什麼雪恥;我想我在這裡問一下,在上屆奧運開賽前,在座有哪位寫過我可能會贏得獎牌之類的報導嗎?」
事實上,當時媒體根本不在乎那回事。
推派櫻野是對是錯?當然是個錯誤──
……當時儘是這樣的報導。
「所以,請各位不要再一直用『為杜林奧運雪恥』這類搞不清楚狀況的說法,我完全沒有那樣的意思,況且那也與事實不符。」
聽到身旁的至籐發出歎息,讓我內心的某個部分拉了回來。
最近,我都沒有在記者會上掀起波瀾,或者該說沒有那樣的機會,這都要歸功於媒體人員對櫻野鶴紗的畏懼,還有我自身的寬容。
可是今天……我有些不一樣,我自己也明白。
奧運逐漸逼近,面對一群平常不看滑冰的人湧到我眼前的光景,不禁讓無數談不上愉快的記憶再次湧上心頭。奧運對我來說,是在四年前讓我得以到達現在這個位置的一大步,可是那些回憶絕對不只有讓人感到愉快的部分。
還有人記得當時我遭到什麼樣的對待嗎?
那可不是能夠讓人輕易忘記的經驗……
記者們對至籐抱著祝福與敬意,對我則是沉默的敵意。
記者會在那樣的氣氛中持續進行,能問的問題也幾乎都快問完了。
(那麼,在記者會最後……)
司儀開始為採訪收尾。
(請兩位對期待你們有好表現並奪得獎牌的日本國民說幾句話,至籐小姐。)
「好的。」
總之大家會對至籐的答案點頭同意,對我的答案則皺眉;現場已經為那種情況做好準備,也就是說,等至籐回答結束後,就理所當然地輪到我──
「奧運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夢想,能得到通往那座舞台的門票,讓我打從心底高興不已。」
為什麼這個當下,我的心臟會跳得如此劇烈?
這個決定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就連早早回去的瑪雅也不例外。
「老實說,我覺得要贏得獎牌相當困難,但我仍會不辜負各位的期待,全力以赴。」
冷靜點,鶴紗,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講實話,對手可不是上帝能比擬的。
「可能的話,請各位替我加油,今天非常感謝各位。」
(至籐響子選手,感謝您接受訪問!)
熱烈的鼓掌──聲勢驚人的掌聲讚揚著至籐的發言。
在無數亮起的鎂光燈中,至籐從椅子上起身,鄭重地敬禮再就坐。
至於記者群方面,則是由外國記者率先起立,接著日本記者以隨後附和的形式紛紛起身。知道至籐過去經歷的他們,深有同感似地在記者會中演出罕見的起立鼓掌。
……應該還會再持續一陣子。
我還在猶豫,等這陣掌聲結束後,我就非得做出宣言,因為這是我對自己所做出的要求──不對。
我的手臂交疊在胸前。
就算不說也沒關係,我並沒有預先跟任何人說過,現在不過是我自己內心的決意而已。
掌聲的時間超乎我的預期,這也讓我更加感到混亂,猶豫招來了更多的猶豫。
我要怎麼做?我想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如果說出口就無法回頭了,這些人肯定會像食人魚一樣,一窩蜂地狠狠咬住這個話題,到時我肯定會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吧?我明知會有什麼下場,卻還想這麼做嗎?
……我腦海中的一角警鈴大作。
鶴紗,你到底打算怎麼做??
(非常感謝各位的支持。)
由於司儀的多嘴,讓掌聲開始變小……
我的精神狀態則與掌聲呈反比變化,我的焦慮陡升、思考膠著。
掌聲停止,眼前的記者們開始紛紛就坐,時間就快到了,可是那反而讓我覺得困擾,現在別說我還沒下定決心,整個人根本就是還深陷迷惘中。
極度的焦躁、緊張,還有本能般的恐懼,讓我腦海中的景象轉為一片鮮紅,接著……
──我好難受喔,鶴紗……
「唔!!」
剎那間,那個痛苦的聲音清晰地在我的腦海中重現。
──我好像就快死了……
……我竟然這麼愚蠢、竟然這麼沒有骨氣,我明明沒有任何猶豫的理由,也沒有那個資格才對。
和她正在背負、甚至會持續背負下去的東西相比,這根本就──
(那麼,接下來請櫻──)
「好的。」
……我意外迅速的回答,打斷了司儀的聲音。
在我開口的前一刻,我的決心在剎那間凝聚,我的聲音只是反應出我決心凝聚時的反作用力,不過……
「對了,在說話之前,我想作些更正。」
他們應該會這麼解釋──看見大家為至籐鼓掌,櫻野鬧彆扭了。
「今天現場也有許多外國媒體,畢竟機會難得,我想就不局限於日本民眾,而是對全世界說幾句話。」
傲慢、自大、不知分寸,只要看見現場許多記者們突然大變的臉色,自然就不難知道他們如何看待我。
好一陣子不見的櫻野鶴紗問題發言──可能就要得到極為貴重的題材了,只見記者們個個滿懷那樣的期待,紛紛拿起筆、便條紙以及錄音器材。
以負面效果帶來收視率的女王──櫻野鶴紗;這種架構還真是簡單易懂。
「我現在和許多競爭對手們一樣正在努力練習,等到奧運的時候,我想我將會展現出自己到目前為止的最佳狀態。」
而且,我是價值一百億美金的公主,我不會附和任何人的期待,只會隨心所欲地行動,發言。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我在本季跟隨了一名新教練。」
我豎起右手食指──
「我的目的只有一個。」
我用力作個深呼吸,我讓自己盡可能自然並緩慢地呼吸。
雖然我的心跳還是一樣劇烈,但是先前的猶豫卻已經消失無蹤。
我此時的亢奮與激動,已經超越了心中那股純粹的恐懼,我現在正要做一件不得了的事,我甚至對能夠那麼做的自己感到有些自豪。
即便如此,我心中仍在猶豫。
我真的要說出口嗎?
「就是在這次的溫哥華奧運中……」
現在,我就要踏出最後的一步。
我一邊說話,一邊將目光掃過眼前的眾多記者。
來吧,把鶴紗公主接下來說的話傳給全世界吧。
「……我……」
我,櫻野鶴紗──我在自己腦中慎重地重複一次。
「我要擊敗莉雅·嘉奈特!」
※※※ ※※※ ※※※ ※※※ ※※※
後 記
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夜。
日本舉行花式滑冰的全日本錦標賽,就在那場賭上奧運代表資格的激戰進行的同一天深夜,某部花式滑冰動畫播出了最後一集,雖然如此,因為我只看到一半,所以也不知道最後結局到底怎樣,只是……
那一天,我很認真地認為自己是全日本繼織田信成後,最為不幸的人。
以上。
……就是這樣。
雖然在第六集的後記中寫得像是即將推出最後一集,但是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覺得自己很可能會寫成兩集了;但是,如果只用一本就寫完,那就會突然變成最後一集,因此為了以防萬一,就那樣寫了。
還有,我其實也想像某傳說級的動畫被拍成電影時那樣,明明第一部(春季的電影)才剛結束,又因為源源不絕的構想而變出第二部(連同夏季的電影,總共推出了兩部)……不過這大概只有一百億分之一左右的機率。
可是,這次必須向各位讀者致歉的是,我原棉一計劃如果分成兩本,最少也要在這集寫到的部分都還收不進去;事實上,原本這一集想收到的劇情,還得再增加60~70頁左右,但是對我這種不是很紅的小說家來說,讓書變得更厚、導致一本書的售價提升,等於是自殺行為,對不起。
沒能收進去的理由?因為2009年的七月意外地變長~~了,內容最後變成將近當初計劃的四倍,這正是最大的原因。
可是,就算份量增加,基本的走向還是沒有改變,就像我在第四集後記裡寫的一樣,還是照我原本堅持的構想在走。
換個話題,談談杜林奧運的花式滑冰吧。
現在來看,那已經算是滿久之前的事了……是我太遲鈍了嗎?算了,那種事先擺一邊(汗)。
以我個人來說,我認為MVP是雙人的托特米雅尼&馬裡寧組(編註:Tatiana Totmianina&Maxim Marinin)。想必看過他們的表演的人,都會不斷讚歎再不會有比這更優雅的演出了;最感震撼的部分,應該注是普羅申科(編註:Plushenko)的短曲。荒川小姐,我還想在明年的東京世界錦標賽中看到你表演,所以請你務必心血來潮再多撐一年。
這次奧運中,我個人最期待的就是冰舞項目(因為都集合了一些華麗又充滿特色的選手),但是在三天賽程裡的第二天原創舞曲項目中,竟然發生成績領先的搭檔雙雙摔落,導致成績大幅滑落的意外。嗯~~真是太遺憾了……
不過,當時讓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義大利的弗薩爾·波利&馬爾加裡奧組(編註:Fusar Poli & Maurizio Margaglio)。他們是前世界冠軍,並且也是上屆奧運的銅牌得主,而在本國舉辦的奧運中,他們重返業餘選手的身份,再度展現他們的英姿,而且還在指定舞曲項目中創下驚人的第一名成績,那麼結果到底會如何呢?就在大家都這麼想時,他們兩人卻在原創舞曲項目的最後摔跤了……女性選手還一臉難以置信地瞪著身為自己搭檔的男性選手,那眼神真是可怕,連我在電視機前都被嚇到了呢。
對了,我之所以要提到這件事,是因為……
其實我在撰寫投稿用的原作(一、二集)時,正是以那名女性選手(弗薩爾·波利)作為加布莉外形的藍本。我當時是配合加布莉的年齡,一邊想像那位選手當時年輕10歲的模樣,一邊敲著鍵盤……
雖然她已經30多歲,但是洗練的動作與步法仍不減當年,還是一樣優秀,雖然生氣時的表情非常嚇人,但是我覺得她的笑容肯定有一百億伏特。
啊,當然,我現在會自己把加布莉在腦內變換成鈴平老師的插圖,兩種都很棒。耶!
不過以鶴紗為首的許多角色並沒有明確的藍本,那麼乾脆在下一集揭曉有角色範本的人物吧。
負責畫銀盤漫畫的長谷川老師、還有マーガレット編輯部的各位辛苦了!真的畫得很棒,像是莉雅表演的部分,甚至好到讓我忍不住寄mail過去的程度;能夠用那種形式看到鶴紗的女海盜表演,我真是太幸福了。
MEDI AMIX相關的工作,多虧有鈴平老師、責任編輯、編輯部,還有各單位各方面的鼎力相助;在結束悲喜交加的去年後,又能繼續寫新的一集,讓我感到十分幸福。
……………………嗚~~王者馬刺落敗了。
聖安東尼奧馬刺與達拉斯小牛的分區四強七戰制系列賽第七戰,肯定會被列為NBA史上最經典的球賽之一,如今已劃下句點,就在剛剛,現在距離比賽結束還不到1小時。
一場48分鐘(比賽總時間約為2個半小時~3小時或更久)的比賽打了七次,有兩場平分進入延長賽,兩場以1分差距結束、一場以2分差距結束。全都是在比賽結束聲響起瞬間,其中一隊投出了致勝球的比賽。每次觀看比賽,情緒都會有無數次的大起大落,心臟好幾次停止之後又重新跳動,真是瘋狂的系列賽。
最終第七戰是在馬刺的主場,比賽一開始就不斷被得分,比數一度拉開至相差20分之多,最後終於在第四節最終盤趕上,甚至到最後30秒時終於逆轉,而且還拉開有3分之外。這時候的海原零是尖叫&近乎喜極而泣,但是小牛卻又在這時扳回比數,進入延長加賽,然後馬刺輸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悔恨才好。
我好歹也是個職業作家,所以在小說內文中,我會極力避免使用言語難以形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好之類的詞句。
可是我現在要說這句話,現在不說,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說呢?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悔恨才好。
……我就是在這種糟透了的心情下寫出這篇後記,在輕小說史上,或許找不到其他用如此絕望的態度為後記收尾的作家了;就算真有其他人這麼做,也不會讓我感覺到任何安慰。
雖然我很想冬眠到明年的季後賽,但是我還是會繼續寫下去,因為也非寫不可嘛。
那麼,下次終於要進入溫哥華奧運篇,這次真的是計劃中的最後一集了,只是……一本收得完嗎?
海原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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