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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0 11:56 PM

高殿円 -【銃姬.三】Two and is One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11 09:20 PM 編輯


【內容簡介】
為了拯救國家的子民,安普洛希雅決心下嫁斯拉法特國王。
面對自己充滿謎團的過去,薛德立試著想解開命運之鑰。
在沉穩的舉止背後,愛珥文似乎也懷抱著什麼煩惱──
三人各自抱著不同想法,繼續追尋著神秘的「銃姬」行蹤。

旅途中,突然有一名魔槍手少年,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自稱迪摩西的少年,為了得到薛德立的等級牌,一開口便要求決鬥。
當一行人好不容易從暴風雪之中脫逃出來,等待在他們眼前的神祕機關,究竟是……?

【作者簡介】
高殿 円  Madoka Takadono
4月1日生,愚人節出生居住於關西。號稱關西第一總管兼眼鏡愛好者……這是她的假面目。近年來在各方面都擁有很活躍的表現,是眾所矚目的作家。代表作包括《遠征王》系列、《銃姬》、《Comingout!》、《神曲奏界 永恆之白》、等。於繁忙的工作中,過著在某網路遊戲裡狂殺羊咩咩和蚯蚓的日子。


原日文書名:じゅうひめ 3Two and is One 原所屬文庫:MF文庫J...<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1 09:01 PM

  我們是兩人一體

  因而最強

  因而孤獨

  我們彷彿是一雙靴子,失去一方就毫無用處了。

  當你筆直走在路上時,

  左腳與右腳也不會分道揚鑣地跨出吧。

  可是,我們有時會想著不同的事,

  有一天,把家畜帶出廄捨時,

  我說:

  「太好了,這下你就自由了」

  你卻說:

  「太好了,今天有好料可吃了」

  我們是兩人一體…

  我們總有一天會知道,

  就算失去一隻腳,人類依然可以拄著柺杖行走。

  揮下閃耀著金色光芒的斧頭,做出決斷。

  恭喜!

  我們成為獨自的兩個個體了。

  我們是兩個獨自的個體

  因而最弱

  因而分為兩人

  人啊,直到選擇道路的時候,

  才會期望他人的腳給予支持──

           ※※※※※  ※※※           ※※※※※  ※※※

  【序  曲】

  ──在我的體內,存在著兩個自我。

  其中一個是現在的我。將魔法鑲進銀色的子彈中,即使殺了人,仍能心平氣和地以冷漠戰士身份自居的我。

  身為戰士的我,沒有自己的名字,只被稱為「安」。

  安這個名字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重要的是,從「安」手中擊發的子彈能否多殺掉一個斯拉法特人,我的名字或幸福根本無所謂,全都是沒有價值的東西。

  所以,我除去身上多餘的贅肉,將自身的安全置之度外,拚命鍛鍊只為了變得更加敏捷銳利。好讓自己能像把匕首般,在任何情況下都能鋒利地切割他人的視線、惡意、還有攻擊。

  沒錯──我就像是把匕首。

  我本身就是一件武器。

  是身為公主的我。安普洛西雅˙德米˙加裡安魯德˙艾德娜˙伊萊莎˙安普洛夏。

  安普洛西雅公主,加裡安魯德皇室的王位繼承人。那個面積雖小,卻受到徐徐為風與滿溢的伊摩亞水源所祝福的土地,其血脈香成的正統繼承者。

  公主與匕首。

  彷彿水與油般不相容的兩個人……

  但,我們確實存在著。在同樣的地方,沒有一絲空隙地密合交融。

  我們並不是是打從初生開始救彼此依靠的雙胞胎。以武器之名自居的安,是在安普洛西雅公主誕生之後,過了很久很久才出現在這世上的。

  安的初啼,是在斯拉法特軍違背了兩國之間的協定,突如其來地對加裡安魯德王國展開侵略──算起來,正好是距離現在五年前的冬天……

  脖子被割斷卻無法死去,不停從嘴角吐出血泡還一邊蠕動掙扎的母親;還有坐在王位上已然失去頭顱的父親……與身體分離的頭顱滾落到自己面前,本以為是顆球而撿起來,仔細一瞧之後,在場所有人幾乎都被那尖銳的哀嚎聲撕裂一般,那邊是可憐的安誕生時所發出的初啼。

  身陷在雙親鮮紅的血液與屈辱之中,他瘋狂大叫。

  「我要殺了你們所有人!」

  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的安有了不同的想法。

  如此兇殘的自己,一定在更早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只不過一直悄悄躲藏於暗處罷了。深為公主時所背負的耀眼頭銜、還有緊到叫人喘不過氣的束身胸衣與裙撐;在那麼多的束縛中,只能偷偷屏住呼吸……

  直到加裡安魯德王國被殲滅的衝擊,才將安從緊窒狹隘的產道中硬是擠了出來。

  ──曾經擁有過的一切全都遭到無情的踐踏,於是安便以公主瘋狂姿態誕生到這個世界上。

  從那之後,我們便如同親密的好友一般,彷彿這世上只有彼此能互相依偎,緊緊倚靠對方生存著。為了守護公主的尊嚴,安必須拿起武器與敵人抗戰。身為戰士的安,是安普洛西雅最忠誠的騎士。我們是兩人液體,為了散落四處的同胞們,不但身為旗幟的公主必須加入戰鬥,而且身為戰士的安也想要一個正當的殺人理由。

  我們之所以要殺了斯拉法特人的理由……

  (當然是為了替祖國報仇雪恨!)

  在沒有任何理由的情況下(理由只須事後再編造),斯拉法特人竟然對毫無野心的山中小國發動了攻擊。

  大家都為此大感不解。

  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們並沒有做什麼壞事啊?

  我們並沒有對斯拉法特人做過什麼壞事呀。

  我們只是住在由好幾代祖先所建造的老舊石屋中,靠著風車動力在石臼磨碎小麥,用融化的雪水讓水車轉動,一家人和幾隻家畜一起度過一整季的冬天後,心懷感激地靠著從土裡長出來的農作物果腹而已呀。

  小小的國家裡居住的都是如此的人們,但斯拉法特人卻放火將他們的生活,以及建造在國家最高處名為「風之王」的金色風車轉眼間燒燬。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來!」

  當父親開口出聲的同時,一把利劍迎面刺入他的喉頭。

  「請救救這個孩子吧!」

  嘶喊求情的母親那腫脹隆起的下腹部被軍靴毫不留情踢踹,接著又被拖行到宮殿深處。

  (為什麼?)

  (為什麼大家都死掉?)

  (為什麼大家「一個接著一個」死掉了?)

  ──直到現在,「我們」還是經常會夢到那時的場景。

  那是我們離開祖國的最後一天。

  那一天,幾縷細長的黑煙從我所要經過的山巔冒了出來,彷彿是漆黑的鋼索從天空悠悠垂掛下來般。我知道那些鋼索是怎麼一回事,那全都是焚燒加裡安魯德人民屍體的黑煙。

  那樣的景色中,有著男女各別的長長列隊一路從加裡安魯德往斯拉法特的方向前進。

  被帶到北方的俘虜之中,男人還沒到達目的地之前就被丟進大海,女人則是被帶到斯拉法特,關進受到蒸氣與污水所污染的紡織工廠,亦或成為滿足那些紅髮將校的慰安婦……

  所以,在那之後,那群囚犯踩出來的道路便被稱之為「順從之道」。

  (實在太可恨了。)

  凝望著那群遭到殘忍對待的加裡安魯德人民,和似乎永遠不會消散的細長黑煙,我們只能悲慟地再三掩面。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繼續沈默的話,只會被無聲無息地抹殺滅絕。加裡安魯德人民體內所流的血,一定會被那種該死的斯拉法特人一滴不剩地全部搾乾。那些重要的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都一個接著一個被虐殺死去,這片大地染上不祥的殷紅。我們曾經如此深愛的此地,孕育出金黃果實的充沛土地……

  (得做什麼才行!)

  (我們必須做什麼才行!)

  可是,到底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阻止那些傢伙繼續殘害我們……?

  「只能殺了他們。」

  看著那條綿延不斷的「順從之道」,我們心裡似乎有一塊重要的部分慢慢燃燒殆盡了。

  那個時候,我開口了。公主也同時出了聲。

  相信一定有很多人都跟我們懷抱著同樣的想法。

  「可以『殺˙了˙他˙們』吧?」

  已經不用再忍耐了吧?

  因為,那群傢伙不也這麼對待我們嗎?

  因為,若不這麼做,我們始終都只能當隻喪家犬。

  為什麼我們非得遭受到這般的欺凌不可,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如果被欺負了,我們就要還以顏色。

  如果被欺負了,我們就要加倍奉還。

  如果我們的人民被殺了,我們就要殺回去。如果我們的人民被侵犯了,我們就要侵犯回去。如果我們被掠奪了,我們也要掠奪他們重要的東西。更惡質更激烈更殘暴……更瘋狂更血腥更嗜虐──

  要加倍加倍再加倍地奉還他們,當然我們也會像那群斯拉法特人一樣,以惡魔般的姿態加倍加倍再加倍還以顏色,我要一個不留的殺光那些對我殘暴復仇感到疑惑不解的傢伙,我要讓他們嚐到比我更多出好幾倍的痛苦,我要讓他們親身體會比我多出好幾倍的悲傷絕望,將我們的怨恨和哀傷更加倍奉還給他們;親眼看見孩子的頭顱被割下父母,只要以同樣的方式割下對方小孩的頭就好了,用不著在對方流出的腦漿跟我們孩子一樣擁有同樣的溫度,只要加倍讓他們痛苦,加倍加倍再加倍把眼前的一切都毀壞吧──

  「展開報復吧!」

  (沒錯,就是報復!)

  我們曾經在同伴面前發表僅僅一次的演講。

  「高舉名為勇氣的火炬吧。」──這是安的父親˙克雷聖西歐十二世國王經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同胞們,睜開你們的雙眼,點燃名為勇氣的火炬,照亮眼前的黑暗吧──」

  然後握緊你們的拳頭。

  把力量灌注在膝頭,

  直挺挺地站起身來,

  盡全力深植你們的脊樑,

  抬起頭,睜大雙眼,

  深深地吸一大口氣,

  你們應該很想大聲嘶吼吧?你們應該有什麼非去完成不可的任務吧?

  我們的歷史、我們的土地,我們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奪回那些原本屬於我們的東西,這是再正當不過的行為。

  加裡安魯德的同胞們!你們應該懂吧!你們應該感覺到了吧!因為我們體內流動著相同的血液呀!

  ──快點甦醒過來吧!

  「展開報復吧!」

  帶著被刻進身體的屈辱,

  民族的悲哀,遭到踐踏的國旗,

  被迫失去母語與詩歌,捧著不再綻放的花束。

  (展開報復吧)

  「展開報復吧!」

  (殘虐的復仇他們吧!)

  「對那些傢伙展開報復行動!讓他們嚐嚐和我們相同的痛苦!」

  「不能這樣!」

  突然間,有個異質的聲音混入其中,我們不由得倒抽了口氣。

  「不行,不能做出這種事。這麼一來,人們至今所說過的話語,不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嗎?」

  一名少年開口勸諫了身為戰士的安。

  和我們一樣握著槍枝的少年˙薛德立。

  初次見面時,他也曾對著準備握緊槍枝的我們這麼說過。

  我記得,當時我還不屑地出聲嘲笑。

  「那我就先殺了你。」

  說完,我毫不遲疑地把槍口抵在他額前。那個時候,我們雙手除了斯拉法特人之外,也沾染了其他人的鮮血。

  「我才不會被言語迷惑。」

  所謂的言語,根本一點力量也沒有。如果言語沒能阻止我們的力量,當然也沒有能力讓那些傢伙恢復正常。因為在我們嘶喊哭叫、痛苦得幾乎無法呼吸時,趴倒在地蠕動掙扎著嚶嚶泣訴時,那些傢伙不也咯格笑著,對我們的求饒聲充耳不聞嗎!

  ──救救我啊!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拜託,誰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誰來救救我拜託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喀滋!

  可是,為什麼他所說的話,卻能傳達到安的心底深處呢?

  「我會聽妳說的。」

  當今世上,很難在找到像薛德立這種毫不偽裝自己的少年了。他手上明明和安一樣握著殺人的道具,但他卻總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困惑不安。

  可是,他卻對我說了。儘管他一副拖拖拉拉的樣子,話還講的結結巴巴,但他依然是將心裡不加掩飾,也絕對不能稱得上是悅耳的話語一股腦地直接對我說了。

  「如果過去沒有人可專心聽妳說話,那我會聽。我會直視妳的雙眼,好好聽妳說話。這樣難道不行嗎?我們難道不能從這裡開始嗎?」

  「──唔!」

  那個時候,我確實感到困惑不已。因為,我從來沒有欲過向他這樣的人──

  我殺不了他。

  面對一個肯專心聽我說話的人,我根本無法動手殺了他。

  「不能相信他啦!妳怎麼可以相信一個小鬼頭所說的話呢!」

  感受到我心中的動搖,存在於體內的公主拚命出聲。

  「別人只會背叛妳。安,妳一定會遭到他的背叛的。」

  沒錯,至今為止,我唯一相信的只有公主一個人而已。

  一直以來,我們都深愛著彼此。安喜歡公主。另一個自己流有高貴的血統,也是擁有鋼鐵般堅毅的加裡安魯德仍然存活著的象徵……

  安普洛西雅公主。

  我和公主是兩人一體。外表看來雖然不太相同,但公主和我有著同樣的背景,也感受著相同的痛苦。如同呼吸一般,我們也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彼此的心境轉折。

  (我只要有公主一個人就夠了。)

  身為武器的安,一直都抱著這樣的想法。

  不相信任何人、不對其他人產生感情,只管一個勁地向前進!因為公主的存在,身為戰士的安才有活下去的意義;因為公主,安才有活下去的方向。所以我相信她,公主和別人不同,她絕對不會背叛我。她不會對我說謊,也不會以偽善的態度欺騙我,更不會像便宜的鐵塊般,只因一丁點壓力就撼動了原本的意志。

  我只要相信公主就好了。

  (可是公主,這是不一樣的……妳和薛德立是不一樣的。)

  記不得從什麼開始,我有了這樣的想法。

  公主確實愛著我的。

  公主會安慰我的。

  公主會訓斥我的。

  公主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還要瞭解我。

  可是公主,只有一件事妳辦不到的。

  (就是彼此碰觸。)

  我們雖然比任何人都更貼近彼此,公主卻沒有辦法伸手觸碰我。

  因為,她只能存在我的體內。

  只能存在於我體內的她,絕對不可能靠近我身邊。她只能存在於我的體內,與我有著共同的感受。她只能夠在我身體裡一邊說著「是啊!我懂」,然後一邊點著頭而已……

  (這樣實在太寂寞了。)

  於是,公主對動搖不已的我說道。

  「安,他只是個不相干的人呀!他一定會責備妳,一定會把妳當成沒血沒淚的恐怖份子喔!」

  「可是公主,薛德立是個願意好好聽我說話的人呀!這一定是我已經開始信任薛德立了。而且,我也開始想要再一次找回那些我曾經認為不需要的話語……」薛德立是個軟弱的人。

  他曾經在我們面前說些像是對自己沒有自信的話。事實上,他所擁有的魔學之事也還有待加強。他也還不習慣殺人。一旦發生事情時,他可能還會設身處地的為對方著想呢!

  可是,最教人驚訝的,莫過於他所散發的清純。安曾經深刻地感受過,薛德立擁有深不見底的無窮魔力。安也曾想過,或許全世界都是站在他那一邊的。然而在「安」來看像是無足輕重的場合理,他卻又常常陷入嚴重的困惑。

  這個尚不安定且生性脆弱的少年,還有多餘的能力守護他人。

  儘管如此,他還是對自己說了。

  跟我一起走吧!我會毫不遲疑地繼續跟妳說話,直到讓妳理解為止,我會一直不停的說。我也希望妳能更重視自己,因為我很重視妳。

  因為我很重視妳……

  (怎麼辦……)

  感到困惑的不是公主,而是身為武器的安。

  (我該怎麼辦……)

  好痛苦。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可是,聽到他這麼說,我好高興啊!真的好高興啊!高興到以恨不得立刻衝到大街上,在眾人面前大聲歡呼來表達心中的喜悅。

  因為我也喜歡你呀!

  最喜歡你了!

  我很重視你,所以也想守護你認為重要的東西。

  就像你總是若無其事地找話題和我閒聊,我們目光所及的景色是相同的,我們能夠直視彼此,偶爾也會背對背保護對方,寂寞的時候緊緊牽住對方的手;沒錯,我們能一起完成那麼多事呢!兩個人在一起,就可以完成許多一個人辦不到的事,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有無限可能。一定會有許多更美好的事情發生吧……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人,但奇怪的事,並不是隨便誰陪在身邊都好。這世界是如此人滿為患,卻不是誰都可以。

  因為,我只需要你。

  其他人我都不要,我只想要你!

  我並不是個坦率的人,也沒辦法好好表達自己的想法。我一點也不溫柔,又缺乏女人味。雙手既不靈巧,也寫不出動人的詩句;手裡雖然握著槍,但我的魔力卻不是對頂尖的。

  也許,我根本無法為你做些什麼。

  但是,不知何時有到如同晨星般耀眼閃亮光芒降臨到我的身上,將寄居在我體內的黑暗一口氣全都吹散了。

  在那個時候,我就明白了。

  無論什麼人,都能聆聽他人的煩惱。所以不管是誰,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都能為別人做些什麼。原來道理就是這麼簡單,也這麼重要,突然間──真的是突然間,我好像抓住星星般地明白了這些道理。

  薛德立,為了你,我任何時候都願意專心聽你說話。為了讓你在想說話的時候隨時都能暢所欲言,我也想要一直伴隨在你的身旁。

  其他誰我都不要,

  我只願意為了你,

  如果不是你就不行,

  我就是這麼喜歡你──

  「沒有辦法的。」

  公主開口了。

  「安,我們是公主啊!我們的存在,就只代表了加裡安魯德的旗幟。」

  有其他聲音相繼響起。

  「妳必須率領反叛均復仇雪恨才情。」

  反抗勢力的龍頭艾卡德˙西柏利跟著開口。

  「妳必須率領商隊才可以!」

  塔裡曼導師也大喊著。

  「公主殿下,請成為龍王的妃子吧!」

  其他老師也你一言我一語地聲聲催告。

  「只要妳能當上加裡安魯德的總督,我們就能回國了。」

  老邁沙啞的聲音、想要挽回遺憾的叫聲、無法得到滿足的嬰孩哭聲相互交疊著,如浪濤般向我襲來。

  「我想死在加裡安魯德!」

  「我想回到故鄉!」

  「我不想在繼續這麼痛苦地活下去了!」

  「已經夠了!」

  「我快受不了了!」

  ──不要再說了!

  我掩住耳朵,當場蹲了下來。

  別再說了,我很清楚。我很明白只有我自己是不能隨心所欲的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可是,我真的很高興啊!當薛德立說我是他很重視的人時,真的開心到都快飛上天去了。我甚至幻想過若能永遠跟他一起在一起該有多好,但那只是我的幻想而已。讓我做點美夢也不為過吧!

  那個時候,彷彿從雲層間透出一絲光芒般,又有個聲音向我開口了。

  「不,一定有辦法能讓你們一直在一起的,安。」

  我不禁驚訝地抬起頭。

  第一個和我有著相同想法的人,果然還是公主。

  我打從心底深深吁出一口氣。啊啊,公主,果然只有妳是最懂我的……

  「如果妳真的這麼喜歡他,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了,根本不需要跟他分開呀!」

  公主一邊用溫柔的言語擁抱著我一邊呢喃道。

  「妳只要拜託薛德立就行了,請他幫助妳就可以了呀!」

  「咦?」

  「只要告訴他,希望他能和妳在一起為了祖國而戰就行了,妳就對他說說看嘛!薛德立一定會理解的,因為他也很喜歡你不是嗎。」

  是這樣嗎……

  「當然是啊!妳不也親眼看見了嗎,在庫林凱爾的『銀色帳幕森林』」中,薛德立讓百萬黑暗順從他,使出『金色勾爪』的那一幕。

  ……那天夜裡──

  (那天夜裡,薛德立和斯拉法特均的將校──基斯˙巴西裡斯在庫林凱爾的森林中對戰──)

  直到公主提起,我才想起了那邊夜裡所發生的事。

  在全身上下的寒毛都會為之豎立的黑暗之中,在以古裡札裡耶魯為媒介形成的魔法陣中,為了制止基斯的企圖,薛德立握緊槍枝獨自一個人與之抗戰……

  沒想到半途確有人出人意料的發展。因為基斯突來的一擊,讓薛德立的手環產生裂痕。就在這個時候,薛德立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主動拿下手環。

  在薛德立解開手環後,周圍的黑暗驀地膨脹開來。安的臉頰、手腕的皮膚,都能感覺出空氣震動時所發出的悲鳴。當時的空氣彷彿被一隻巨大的手用力撕裂,週遭的黑暗變得更加深沈,風像是正對他表達竟一般呼嘯不止,始終在旁默默守護著薛德立的動向。

  看到那樣的景象,我不由得想起眾多魔法式的其中一篇章節。黑夜啊,當天地萬物皆回歸沈沒之時!無論是色彩鮮豔的花朵、或誇耀高度的山嶺天空都將失去意義,只能隱沒在漆黑的帷幕之中──

  「儘管蒐集在多的黑夜,接無法與那漆黑的幽闇相抗衡」──那首古老的詩歌中所歌頌的亡君衣裳,似乎披掛在薛德立身上。

  多麼強大的魔力!

  那樣的力量,帶來絕對的恐懼。

  「薛德立一定會幫助妳的。」

  公主在耳邊囁嚅著。

  「因為他很溫柔呀!」

  (沒有錯,薛德立一定會為了我使用那時的力量。)

  我是如此深信著。

  若要問為什麼,那是因為我知道薛德立非常害怕自己所擁有的那份能力。結束與基斯決鬥的他,一知道自己在無意識中滅了森林大火時,真的是害怕得不得了。

  然而在我一再強調他是做了好事之後,薛德立才轉憂為喜,原本緊繃的表情也總算緩和下來。能靠自己的能力為大家解決問題真是太好了──薛德立也為此感到開心。

  「薛德立很害怕自己的能力呢!」

  公主溫柔地說著,我也頷首表示同意。

  「所以羅,妳必須提示他該怎麼使用那強大的力量才行呀!為了不讓他的力量淪為單純的暴利,由妳來提示他,就是最好的方法了。」

  說不定真是如此吧!

  公主說的話,讓我深有同感。

  「只要他願意助妳一臂之力,我們就能回到祖國;這麼歷來,妳也可以一直和薛德立在一起了唷!用不著成為那可恨的龍王妃子,只要借助薛德立的力量,我們就能重振加裡安魯德了。」

  「回到加裡安魯德!」

  若真能如此,該有多好啊!

  多教人心動的建議啊!我在感到猶豫迷惘的時候,經常會不自覺地做出揪扯胸前衣服的動作。

  那裡還殘留著龍王劃下的傷痕。那是受到輕蔑,教我感到極為羞恥的蜈蚣狀醜陋傷痕。

  傷口早已不痛了,但是──

  (薛德立說他不在乎這個傷痕。他說他不可能因為這種事就討厭我……)

  他強而有力的安為,讓我也稍微重拾了一點自信心。

  「安,妳可得好好說服薛德立才行喔!薛德立是很溫柔的人,只要讓他看看加裡安魯德王國荒蕪殘敗的模樣,他一定會助妳一臂之力的。就算得不到『那把』銃姬也無所謂,只要薛德立願意站在妳這一邊,一切都會順利的。只要以他為中心組織反抗軍,現在還各自為營由塔裡曼導師率領的保守派和由艾卡德領軍的強硬派,都將以薛德立為首整合統一……」

  「整合統一!」

  眾人終將合而為一。

  分散四處的民族,不知不覺中漸漸分離的人心,將會在薛德立的強悍下再次集結統一。

  (這種事真的可以……)

  公主的耳語彷如水滴般,一點一滴滲入我動搖不以的心中縫隙。

  「只要薛德立能戰勝斯拉法特軍,對祖國感到失望的人民都將再次重拾希望。薛德立一定能成為引領我們的火炬,名為勇氣的赤紅火炬。這一定也是他的希望。他將會成為英雄!

  薛德立會成為英雄?

  我驚訝得甚至忘了呼吸。

  沒錯,薛德立將會成為英雄。他會為了加裡安魯德而戰,也會為了加裡安魯德的人民而不惜施展那強大的力量。他會得到眾人的感謝,進而獲得眾人的崇拜。

  不,不光如此。加裡安魯德人民一定會熱情地歡迎成為英雄的薛德立,而且人民也會希望拯救加裡安魯德的英雄能夠成為公主的伴侶吧!

  若真能這樣發展,安和薛德立就能得到全國人民的祝福,一輩子永不分離。我可以給他一個溫暖的歸屬,也能永遠陪在他的身邊了。

  (永遠陪在薛德立身邊……)

  我心底某處不正如此期望著嗎?

  「和薛德立一起回到加裡安魯德!」

  多麼美好的想像啊!我好久沒有和公主有這麼心靈相通的感覺了。

  得快點跟薛德立說清楚才行,我著急地想。

  不快一點的話,在雷尼斯敦的分別的塔裡曼導師等人馬上就要來迎接安了。在那之前,我必須讓薛德立做出絕對不可。是要和我一起走嗎?還是要在這個地方永別呢?我也得將我是加裡安魯德公主,為了我的國家,我被迫下嫁斯拉法特的國王這件事告訴他……

  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向薛德立表明我就是加裡安魯德公主的契機!

  但,一抹如黑影般的異樣感覺卻在這時掠過我的心頭。

  「可是公主,有一件事還是讓我不得不擔心啊!」

  「哎呀,是什麼事呢?」

  要把薛德立帶回加裡安魯德,一定繪有人反對的……

  公主輕輕地笑了。

  「這就讓薛德立自己決定吧!當他下定決心之後,又有誰能阻止得了他呢!」

  是啊……說的也是,我們都已經不是小孩了。自己決定的事,若非做了違背這個社會倫理綱常,應該會得到一定程度的尊重!

  但,我就是辦不到。

  「咦,為什麼?」

  如果真做了這種事,我覺得自己好像會被吃掉一樣……

  啪嘰啪嘰,

  咕啾、咕啾啪嘰,

  啪咕,

  啾嚕。

  「呵呵呵,謝謝招待。」

  ──就像這樣,被蟲一點一點地啃食吞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1 09:06 PM

  【第五話  筆直地往前走前篇】

  不能再想了,理智名支部該再繼續,心裡的感受反而更加真實。

  「我的父母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啊?」

  夢境尤其誠實。感到不安的時候,薛德立總是會不受控制地陷入同樣的夢魘之中。

  明知到想再多也無濟於事,但在雷尼斯敦偶然欲墊的那個名叫巴洛特的彈匣商人,他所說的話,還是讓薛德立管不住自己的思緒。

  「優良血統基因保存計畫──」

  不管怎麼說,信仰門卡那林聖教的國家,似乎仍保有「身心成熟的男女必須留下血緣濃厚的後代子孫」這樣的法律。

  「人類阿,變軟弱吧!」

  過去,人類燒燬了這個世界的惡行,讓眾神深感憤怒,便從人類身上奪走發動魔法的能力。

  之後經過了數百年,直到科學映正了魔力經由遺傳而來之前,人類一直對此事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不斷放縱自己交歡享樂。結果,導致人類擁有的魔力越來越薄弱,連帶的也使得強大的魔法與帶有力量的語言也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沒錯──正如同神所訓示的,人類這種物種已經變得弱小,而且弱小得無法與過去相提並論。世界上的各個機關好不容易察覺到這個危機後,也就理所當然地開始進行再次找為優良魔法基因的運動。他們舉國家之力主張讓同屬性的男女結婚,若能交媾產子更是再好不過。為此而制訂的法律,就被稱為優良血統基因保存計劃。

  (如果是因為有這條法律的關係,我才被生下來。那麼,也許我的父母,其實並不相愛……?)

  自己似乎是在「血之精製機關」裡出生的,而父親和母親也只是為了產下擁有濃厚血緣且魔力高強的孩子,才發生了肉體關係──事到如今,薛德立也隱約注意到這殘酷的事實。

  基於法律而發生關係的男女日漸增多這件事,也就代表著薛德立的雙親彼此很有可能並不瞭解對方是怎麼樣的人。也許那段關係裡並沒有薛德立期待的戲劇性和經過。說得再深入一點,薛德立甚至懷疑他們對自己的存在是否知情。

  然而,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關於父母的事。愛珥,媽媽的頭髮顏色跟我一樣嗎?還是說,她是像愛珥文一樣,有著烏鴉羽毛般美麗的漆黑顏色呢?回憶起來,小時候我經常吵著要愛珥多說一些關於父母的事;對愛珥而言,那些也都是很痛苦的記憶吧……

  「對不起,薛德立。我也跟你一樣,對那時候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不清了。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更多關於父母的事,不過我會代替母親盡全力保護你,請你原諒我吧……」

  (啊啊,真是的。為了不讓愛珥感到悲傷,我早就發過是不要再去想的,為什麼到現在還會夢到這種事呢?可惡,與其要做這種夢,還不如趕快清醒過來吧!)

  老是這麼不乾不脆、提不起又放不嚇得自己實在太惹人厭了。薛德立拚命想揮開在身邊遊蕩拚命糾纏自己的睡魔,而猛地從睡袋中探出身來。

  「唔,好冷……」

  薛德立忍不住全身一震。一接觸到睡袋外冰涼空氣,血管好似縮口袋一樣倏地收縮起來。

  這裡離雷尼斯敦約莫六十席巴(譯註:計算距離的單位),薛德立等人此刻正在名為「霜降山脈」的深山中落腳休息。

  恰如「霜降」之名,連綿不覺得山嶽就像在赤紅的火山灰上,淋上厚厚一層純白的糖漿般,望眼所及皆是一片雪白。

  薛德立、愛珥文和安普洛西雅三人若想從雷尼斯敦到艾瑞金,從菩提樹勛爵港直接經由內海這條路是最快的,只可惜從菩提樹勛爵港行往斯拉法特的航路因月海王國的征戰而全面封鎖,薛德立等人只有自食其力在大陸西側移動、或先折回克拉普斯敦,在橫渡內海這兩條路可以選擇。

  不習慣漫長船旅的三人,最後還是決定橫渡西側走陸路一途。在菩提樹勛爵塔上短程連絡船,前往素有「巨人足跡」之稱的阿堪薩斯港都。

  從這裡開始,便是斯拉法特,同時也是安普洛希雅的故鄉──加裡安魯德王國所在的大陸西側。接下來只要橫越這座如猛獸獠牙連綿不覺得霜降山脈,便能到達已被斯拉法特併吞的就庫裡斯特魯星團聯合國。薛德立等人所要前往的艾瑞金宮廷就在不遠之處。

  「現在就要越過這座山嗎?應該不太容易吧!」

  穿上在二手衣店買來的厚重大衣,安普洛希雅開口道。

  在名為「阿克峰之牙」一帶的驛站蒐集得來的情報,得知郵政馬車雖以停止運行,但若沒有下雪,還是可以橫越這座霜降山脈的。

  「怎麼辦?」

  「可是,離冬天結束還有四個月呢!現在雖然有點吃力,不過還是趁早爬過這座山比較好吧?」

  三個人在煩惱許久後,還是決定不等春天到來,直接攀越這座高山。若在春天到來之前停下腳步只會浪費時間,況且薛德立也恨不得早點知道真相而日益煩躁。再加上愛珥文也要求想快點到艾瑞金的總寺去參拜,所以才決定加快腳步攀越眼前的障礙。

  安普洛希雅沒有反對。

  上山至今已經三天了。

  夏天的時候,一群馬伕好心地告訴薛德立等人他們用來休憩的山中小屋所在地,也爽快答應冬天時可以借他們留宿。這個時期雖然不太會下雪,但吹過阿克拉峰之牙的強風還是會比實際溫度更加寒冷。

  「實在睡得不太好呢……」

  薛德立搔了搔頭,自言自語道。

  也許是懷抱著煩惱睡著的關係,也或許是剛才那擅自想向父母關係的夢魘作祟,今早醒還的心情直在是差透了。確認一下躺在身旁的愛珥文和安普洛希雅還沈沈睡著,薛德立悄悄走出小屋,想洗把臉來轉換一下心情。

  薛德立走道小屋的導雨管下,發現了讓馬飲水的儲水槽,便拿紅灰抹在臉上搓揉起來。這是用經陽光曝曬的羊齒燃燒後所製成的碳酸鉀,為了讓貧苦人家能夠使用而製造城的簡易肥皂。由於一般肥皂使用的蘇打原料必須繳交特別稅,像薛德立這樣的旅人最常使用的就是這種茶紅色的羊齒灰。就算這種羊齒灰也能把皮膚上的污垢洗得相當乾淨。

  「嗯、嗯,聲音好像還是怪怪的……」

  薛德立試著用喉嚨發出聲音。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攀越這座高山,但從前天開始喉嚨的狀況就有點怪怪的。

  要說怪怪的,除了喉嚨之外其實還有其他地方。近半個月來,身體各處經常會有受拉扯的疼痛感。無計可施的薛德立,也只能一邊咒罵著一走路就會疼痛不已的身體,一邊攀登山路。

  「真是奇怪,明明就沒有發燒啊!」

  若是感冒,遲早都會自行痊癒,但經過三天、又經過了十天,身體狀況依舊沒有好轉,薛德立再也難以掩飾心中的焦慮。實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喉嚨沙啞的症狀似乎有愈來愈嚴重的傾向。

  「這裡該不會又是鉛山吧?」

  想起在庫林凱爾發生的事,薛德立不由得垂下肩頭。因為不曉得那裡是座鉛山,當時薛德立一行人可吃了不少苦頭。

  用力往臉上潑了幾把冷水,原本還昏沈沈的思緒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把臉洗乾淨後,薛德立這才注意到下顎扎手的觸感。

  (哎呀,應該趁臉上還有泡泡的時候順便刮掉的,我真是笨……)

  薛德立把手探向口袋,準備掏出收在腰間的小刀。

  就在這個時候。

  「薛德立,你起的真早呀!」

  「哇啊啊!」

  安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嚇得薛德立手上的小刀差點拿不穩掉到地上

  「啊,安?」

  「不、不行,你不要轉過來!」

  說話的同時,她還把手抵在薛德立的背後。

  「妳要做……」

  「求求你,就這樣聽我說。其實我……我有一件事非得告訴你不可。」

  因為背對著安,薛德立雖然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卻可以聽出她的聲音所透露出的緊張情緒。

  因為她要求不能回頭,薛德立的心情也不由得跟著七上八下浮動起來。

  「那、那個……妳到底是怎麼了?」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希望能在愛珥不在的時候,私下告訴你。」

  「咦?」

  吃驚的薛德立下意識地想回頭。

  「不、不要亂動啦!要是看到你的臉,我就沒有勇氣跟你說了。」

  既然安會刻意避開愛珥,想必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並不想讓愛珥文知道吧!

  安不想讓愛珥知道的事,那到底是……

  「薛德立…我來自加裡安魯德,這件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嗯,這件事我當然知道呀!」

  「你也知道我加入了反抗軍的商隊吧?」

  「嗯。」

  「也知道我出生上流世家……」

  薛德立點了點頭。

  只要和安普洛希雅相處一段時間,就能發覺她身上散發出高貴的氣息。她雖然有大剌剌的一面,但平時不經意的一些小動作和用大陸共通語說話時完全沒有地方腔調的標準發音,都和一般人大相逕庭。就算是為了旅行把一頭金黃色的長髮綁成粗麻花辦,身上穿著粗布衣裳,還是掩藏不了她出身上流的高雅氣質。想必她也應該受過高等教育和優雅禮儀的教養。

  「關於這件事,有些話我非告訴你不可。」

  「非告訴我不可的話?」

  「薛德立,那個……我要說的是……你還記得在雷尼斯敦發生的事嗎?」

  安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

  「雷尼斯敦?……啊!」

  想起當時安飛撲到自己身上,薛德立的心臟鼓動不由得一顫。

  「你曾說過,你很重視我吧?之後,我又對你……做了那種事……」

  替安買冰淇淋回來後,一切都發生的相當突然;先是感覺到安的呼吸吹拂在臉頰邊,接著她柔軟的唇瓣居然覆上自己的嘴唇。

  換言之,薛德立被安強吻了。

  原本冰涼的氣溫似乎瞬間消弭無蹤般,薛德立的身體竟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熱。

  「……你不記得了嗎?」

  「啊,不不不是啦,我記得啊,我記得很清楚,記得再清楚不過了!」

  連自己也不曉得心跳怎麼會變得這麼快,薛德立只能用力點頭。

  雖然背對著,還是可以聽見安深深吸了一大口氣的聲音。從飄盪在兩人之間的氛圍,就能察覺出安似乎正在醞釀什麼情緒,好似她所謂的重要大事。

  驀然間,她發出透露著煩惱的焦躁聲音開口了。

  「薛德立,你聽我說,當時我之所以我做出那種事,是因為……」

  ──糟糕。

  薛德立頓時感到發慌。

  薛德立已經發覺安到底想說什麼了。那是當時的自己說不出口卻滿溢心頭的情感,原本該是由自己主動說出的告白……也就是──

  「我喜歡妳。」這句話。

  再這樣下去,就要被安普洛希雅搶先一步說出口了。

  薛德立,這真的好嗎?

  居然讓女孩子主動向你告白,你這樣還算是男人嗎!

  (沒、沒有錯,這樣實在有失男人的面子呀!)

  這句話不自己說出口是不行的。當時沒能說出口,都怪我太不爭氣;既然要告白,就不能繼續背對著安。

  「等一下──────!」

  薛德立呼地一旋身,轉過身面對安。

  「安,妳聽我說──」

  安普洛希雅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一與薛德立面對面,卻立時張著嘴呆愣住在原地。

  「咦……」

  「嗯……?」

  只見安一臉僵硬地顰眉蹙額,還一步步從薛德立面前向後退開。

  「那、那是什麼東西啊?討厭啦,啊啊啊啊啊啊!」

  這下連薛德立也傻了。

  「討厭什麼啊,妳到底是……?」

  「你、你的臉上……」

  「我的臉上怎麼了嗎?」

  聞言,薛德立伸手摸了摸略微泛紅的下顎。

  「喔,妳是說鬍子啊?」

  「鬍、鬍、鬍子?為、為什麼你會……」

  薛德立突然撇過臉,有些不悅地嘟起嘴。

  「……我知道啦,妳想說我一點都不適合留鬍子吧?可是我也沒辦法啊!這畢竟是……」

  「不、不要過來啦!」

  薛德立邊解釋邊往前踏出一步,安也跟著像後退一步。不知為何好似連安普洛希雅都感到難為情般地滿臉通紅。

  「而、而且你的聲音也太沙啞了吧……這、這根本不是我認識的薛德立啊!」

  聽著安蠻橫粗魯的語氣,薛德立也氣得不禁大聲了起來。

  「妳到底是怎麼了嘛,幹嘛突然生氣啊!妳不是說有事想告訴我嗎?」

  在莫名其妙的發展下,竟演變乘薛德立將安逼到小屋外牆邊的詭異場面。被安像發現什麼可疑東西般瞅著看時,薛德立忽然注意到──怪了,安以前有這麼矮嗎……?

  (真是太奇怪了。這陣子我的身體老是疼痛不已,難道是因為……)

  「安,關於剛才的話題……」

  薛德立把手抵在牆面上,將臉湊進安的面前。

  「妳說不想讓愛珥知道……咦,妳的臉好紅喔。該不會妳也感冒了吧──」

  安普洛希雅的肩頭倏地一顛。

  「是不是發燒了呀?」

  就在薛德立想伸手替她量一下額頭的溫度時,安突然在耳邊大叫。

  「不、不要碰我!」

  啪──!

  才剛洗好的臉硬生生被狠很摑了一巴掌,力量大到讓薛德立原地旋轉了一圈。

  「哇啊!」

  在轉了一圈後,失去平衡的薛德立更是以親吻地球表面的狼狽姿勢摔了個狗吃屎。

  「嗚哇!」

  從鼻樑傳來的強烈痛楚讓薛德立懷疑是不是被撞歪了。緊接著發現,有什麼紅紅的東西正從鼻子緩緩低落到腳邊的地面上。

  「啊……」

  「哇啊!」

  凝視著自己染上鮮紅的掌心,薛德立的亦是也逐漸飄遠。

  耳邊傳來安普洛希雅的大叫。

  「什麼嘛!這全都是薛德立不好啦!」

  望著安的背影如脫兔般奔離而去,薛德立只能茫然呆佇立在原地。

  「為、為什麼我會……」

  才剛用羊齒灰洗乾淨的臉,這下就得再洗一次了。

  這個時代,名為月之時代。

  世界上友好幾個國家。領土雖比過去縮減不少,但現今支配這塊土地大多數仍是月海王國;而它的週遭也有好幾個如繁星拱月般的零星小國。

  這些小國裡有鐵壁國加裡安魯德,也有大主教治理的聖教國門卡那林。而最近積極向外延伸勢力的,便是由名為龍王的國往所率領的飛翔國斯拉法特。

  「我有什麼辦法,鬍子就是會自己長出來嘛!」

  兩邊鼻孔都塞著止血塞,薛德立一臉窩囊地出聲抱怨。

  「誰叫你不把話說清楚!」

  「唔,這、這種事也不用一一報告吧!」

  從剛剛開始就感到坐立難安的安,連說話都失去了往常的活力。

  「都怪妳發出那麼奇怪的低沈聲音啦!況、況且,你不是說很久以就曾經變過聲嗎!」

  看薛德立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麼回答的模樣,她又接著開口。

  「所以我壓根想到你是在變聲啊!搞什麼嘛,如果是因為長高所以身體變痛的話,你早點說出來不就沒事了。人家還以為你生病了,白白為你擔心了很久耶!」

  「什、什麼嘛,我自己也很驚訝啊,這有什麼辦法嘛!」

  待在一旁的實習修女愛珥文,只是帶著微笑默默凝視著一大早就唇槍舌戰吵個沒完的兩人。

  「總而言之,薛德立不是生了什麼怪病,真是太好了。」她開口插話道。

  薛德立、愛珥文、安普洛希雅三人,正以門卡那林聖教國的中心,艾瑞金為目標,從雷尼斯敦一路往東行。

  被喻為「大教廷」的艾瑞金既是門卡那林的總寺,也是以絕對信仰中樞為中心的學問之都。門卡那林聖教在世界上擁有數以千計的教區,可說是組織最為龐大的宗教,位居最高權位的札普奇克以「盾牌」為名,倡導世界應有的和諧與穩定。在這塊大陸土地上,除了曉帝國之外,幾乎所有的國家都指定門卡那林聖教為國教。

  薛德立一行三人為了追回在「滿月都市」教區被偷走的「銃姬」,正馬不停蹄地在大陸各地旅行搜索。

  「銃姬」指的是現今已然失傳的古老時代遺物當中一把武器。傳說中,扣下那把槍的扳機,持槍者就可以讓一個他所想的「詞彙」從世界上消失。

  在那名為「破曉前夕」的大戰中──

  當時,被發射的「銃姬」從成千上萬的人類身上奪走某個「詞彙」,也將半個世界燒成了灰燼。

  消失的不僅僅是個詞彙而已。沈醉在慾望中的人類不但濫用魔力,而且遭到他人惡意掠奪時,更是利用魔法加以報復。於是詞彙便一個接著一個消失了。

  永不熄滅的業火,不斷重複的報復行為……

  愚蠢,

  實在愚蠢,

  愚蠢至極的人類。

  重神終於對人類的行為感到份對,於是剝奪人類可以自行發動魔法的能力──許多自古傳承下來的文是如是記載著。

  在那之後,為了不讓銃姬再現人世而將它解體,歸在門卡那林聖教的第二大教區「滿月都市」直中戒備森嚴地加以保管。

  但,那件兵器卻被一個擁有「奇美拉」異名的魔槍手˙奧利凡特不費吹灰之力地偷走了。

  對孩提時代的事完全沒有記憶的孤兒薛德立,當時正以修練生的身份在滿月都市裡修練魔學;在札普奇克主教的命令下,薛德立等人授命開始了尋回「銃姬」的旅程。

  「起風了。」

  愛珥文斜睨著由口中吐出的白色霧氣,將大衣兜帽拉的更低了些。

  「希望『漂白的魔女』別出現就好。」

  「漂白的魔女是什麼啊?」

  「是出現在這塊地域的暴風雪,它總是突然到來,將大地萬物染上一片雪白。」

  聽愛珥文的語氣,好像他曾親眼見過那樣的景象。

  「像現在這種氣溫突然下降的日子,魔女經常會出現呢!」

  「不會有事的啦,又還沒到下雪的季節,山腳下的旅社不也這麼說嗎?」

  走在最前方的安驀地轉過頭回應道。

  這座霜降山脈裡面,雖然標高三千卡特(備註:計算高度的單位)的群山有如野獸的下顎齒般連綿不覺,但這樣的山勢到了被稱為阿克拉峰峽谷的地方就突然中斷。由於只要走到這個峽谷就算不用攀越眼前的高山也無所謂,所以想往南行的旅人們,大部分都會選擇走過阿克拉峰之牙。

  薛德立一行人吐著霧白的呼吸,在山野間急急趕路;靜謐的山林甚至遇不上其他往來的旅人。山理的野獸幾乎都已經進入冬眠的助太,只有在峽谷的來回穿梭呼嘯的強風不時吹亂薛德立的頭髮。

  就在這個時候。

  「……接著是、『青藍的水泡』、『連綿不斷的清澈溪流』。」

  「……?」

  薛德立注意到走在前頭的安普洛希雅從剛才就不停唱詠著古語。

  「啊,前面好像就有了。真沒辦法,只能在這裡先解決了。」

  「安,妳一個人在嘀咕什麼啊?」

  薛德立才一出聲,安立刻滿臉通紅。

  「幹、幹嘛啦,我說了些什麼都無所謂吧!倒是你,不要用那麼奇怪的聲音跟我說話啦!」

  「什麼嘛,我的聲音變得低沈跟安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就、就是有關係啦!」

  安普洛希雅忽然別過臉去,對感到莫名其妙而蹙起眉頭的薛德立低聲道。

  「這、這樣不是很丟臉媽……」

  「嘎啊?為什麼安會覺得丟臉啊?」

  「怎、怎麼樣都無所謂啦。我去去就來,馬上就好,你們要等我喔!」

  怒吼似地說完後,安自顧自地走向道路旁的草叢中。

  (搞什麼,原來是要去解手啊……)

  剛才安會有一句沒一句地唸著跟水有關的古老語言,大概是在探測這附近有沒有溪流吧。

  無事可做的薛德立環視了周圍一圈。阿克拉峰山脈已披上冬季的外衣,幾乎沒有留下半點可稱為顏色的色彩。只有如針般細小的綠色葉片,勉強可算是為一遺留下來的色彩,其他樹木的葉子都已經全掉光了。為了度過即將揭幕的漫長寒冬,所有生物都換上了鎧甲裝扮來護衛自己。

  「會冷嗎?」

  薛德立吐著白色呼息,轉過身問了愛珥文一句。

  「不會,你呢?」

  「我沒問題啦!會發出這種聲音不是因為感冒的關係喔!」

  每當薛德立表現出逞強的一面,愛珥文總會牽動臉頰,露出柔和的微笑。當姊姊臉上浮現這種笑容時,薛德立也總會感染般跟著揚起笑意。

  「不知不覺間,你也長得比我高了呢!」

  「啊,果然是這樣嗎?」

  薛德立的聲音中掩飾不了的興奮。

  「剛才我看著安時,就覺得自己可能是長高了。我不是說最近身體常常很酸疼嗎,愛珥也會我擔心不少,不過我想這種酸疼感,應該是長高時骨頭互相磨合的關係吧?」

  他站到愛珥身旁,一臉得意說著:「看吧,我果然長高了!」

  薛德立說的沒錯,現在他的身高比愛珥還高出半根食指的高度。

  「好奇怪喔,好像是愛珥便小了一樣呢!」

  「你是男孩子,一定會長的更高的。」

  「是、是這樣嗎?」

  薛德立有些難為情,連眼角都微微泛紅。

  「不過,若能再長高就太好了,我以後可是非得保護安……保護愛珥不可的呀。」

  言語間,薛德立忽然若有所思地拉高了袖口。

  薛德立的手腕套著一隻三圈式的銀色手環。猛然一瞧,看起來像是聖職者戴在身上的銀色護身符。

  「這個手環……其實是鉛吧!」

  薛德立的手環看起來雖然很像銀飾,但其實是在表面鍍色,裡頭可是如假包換的真鉛。

  為了抑制潛藏在體內的魔力,薛德立才會隨身戴著這只由鉛製成的手環。

  魔力就像是一座精神島嶼──將心比喻在身體中浮沈的島嶼,因而這麼稱呼──為了要能將魔力充分釋放出來,魔槍手必須經常讓自己的精神處於開放狀態。

  為此,多數魔槍手的感受性皆比一般人更加強烈,常常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感到震驚、或是受大打擊。因為感受性強,有的會在藝術方面展現過人的才華,有的則是積鬱成疾,終至無法正常的生活。

  換言之,魔力就彷如一把雙刃的刀劍。

  而所謂的魔力,則能與存在於自然界中的各種事物相互呼應。

  其中最遭忌諱的物質,莫過於鉛。

  銀能讓魔力維持在穩定狀態,鉛則擁有與銀完全相反的性質。簡而言之,鉛會否定並且反射魔力。如果精神時常保持開訪狀態的魔槍手身上佩帶具有這種性質的鉛,精神島嶼釋放出來的魔力就會無時無刻地被反彈,進而對魔槍手本身的精神帶來強大的負荷。

  血液裡的鐵質跟微量銀質裡也蘊含著魔力,而魔力就是循著這些成分環繞全身。因此只要在皮膚上加上鉛,立刻就會對皮膚下的血管產生作用,不需多久的時間就能直搗精神島嶼。

  「愛珥是因為知道我的魔法還不安定,才會讓我戴上這隻手環的吧?」

  薛德立怯怯地摸了摸在手腕上的手環。指尖立刻感覺到沈澱澱的重量,但過沒多久,原本沈重的感覺便慢慢舒緩了。

  「沒能好好像你說明,我真的覺得很過意不去。可是,如果告訴你這是鉛手環,你一定會很在意自己體內潛藏的魔力吧?」愛珥文開口說道。

  「不,沒有關係啦!會這麼做,是因為愛珥文很關心我嘛!再怎麼說,這個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就是愛珥了呀!」

  他慌張地放下手腕。但愛珥還是很擔心地凝望這比自己高出一些的薛德立。

  「你一定很痛苦吧?戴著鉛手環畢竟不是件輕鬆的事呀!」

  「沒問題的啦,巴洛特先生也說魔槍手最好能習慣鉛呀!」

  事實上,巴洛特(本名好像叫巴魯巴力亞斯˙尼歐)是說「把鉛戴在身上,不僅能隱藏魔力,也可以藉此鍛鍊耐力,這些都是很重要的修練」。話雖如此,但他口中所說的鉛,應該是指摻了銀專門用來練習的貴鉛吧?

  「我已經習慣了,現在身體也不覺得有什麼負荷。況且我也不願意在變得像和基斯決鬥時那樣,愛珥要我戴上手環是正確的。」

  為了讓姊姊安心,薛德立還刻意在語尾加重了力道。

  據說就算是普通的人類,若長時間戴著鉛也會因此發狂。換句話說,魔槍手最忌憚的物質,絕對非鉛莫屬。

  但換個方式想,若想逮捕魔槍手,再也沒有比鉛更適合的道具了。

  其中最有效的運用鉛能力的,又屬門卡那林聖教國的鐵鎚人。

  他們的工作就是使用鉛製成的手銬,去逮捕那些精神島嶼受到創傷,變得無法控制自己而發狂的魔槍手。

  門卡那林的鐵鎚人不同於隸屬絕對信仰中樞的僧兵,而是單憑一己之力逮捕罪犯。就只有這群人不但能夠自由進出各地的出入境關卡,而且要是有緊急事件他們甚至擁有能直接和一國之君見面的資格。從滿月都市偷走「銃姬」的奧利凡特也是被這些門卡那林鐵鎚人追捕的罪犯。

  擁有這些特權的鐵鎚人唯一無法涉足的國家──便是黃金的黎明之國,通稱曉帝國。

  自從在雷尼斯敦發佈開戰宣言以來,月海王國就再也看不到擁有赤紅膚色的曉帝國人。全是因為那條針對帝國人所頒佈的強制遣返命令。從那之後,薛德立再也沒見過巴洛特了,此刻想必他正為了這次的事件而急著返國吧?

  「愛珥,妳用不著擔心,我絕對不會把這隻手環拿下來的。如果又像之前那樣喪失記憶,我也會很困擾啊。如果愛珥想要我一直戴著,那我就會乖乖把這隻手環一直戴在身上。」

  「那就拜託你了。我覺得皆下來還會遇到許多危險,如果我不在你的身邊,請你千萬不要把手環拿下來喔!」

  愛珥文再次慎重地要求。

  「妳別擔心。我不會拿下來的,這是我跟妳的約定。」

  「謝謝妳。」

  得到薛德立保證,愛珥文臉上隨即泛甜美的笑容,但緊接著她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煩惱表情對薛德立說道。

  「……薛德立,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咦,妳問我的打算啊……」

  為了看清楚姊姊此刻的表情,薛德立凝神細望藏在兜帽下的那張臉。

  「我當然是打算到艾瑞金一趟啊!絕對信仰中樞裡,應該還留著我是個僧兵候補生的紀錄吧。」

  他以平靜的語氣回應道。

  僧兵候補生──被門卡那林修道院收留的孤兒,只要是男孩子幾乎都會成為僧兵。

  「喏,愛珥,妳還記得以前的事嗎?」

  「咦……」

  幾乎快要不復記得的遙遠過去,薛德立曾和愛珥文一起住在「月讀山丘」上的大洋房裡。

  姊姊愛珥文抱著還是小嬰孩的薛德立的自己來到艾瑞金,薛德立想說的就是「這件事」,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全是因為薛德立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連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誰、自己又是為了什麼而誕生到這個世界上;到頭來,薛德立只中無法得知真正的答案。

  每當提起這件事,愛珥文就會露出悲傷的表情搖搖頭,住在洋房裡的人也總是委婉地請薛德立離開。

  漸漸地,薛德立有了認知,知道這是自己不該過問的是。

  (如果大家都不肯告訴我,那我就什麼都不要問。因為,我不想因此被別人討厭。)

  薛德立將過去封印起來了。就跟出生的事一樣,他對必須成為門卡那林的僧兵一事,也沒有一絲懷疑。

  然而,離開門卡那林的藩籬,出外旅行的這段日子以來,薛德立越來越想瞭解自己究竟是什麼人。

  「最近我經常想到關於父母的事。」薛德立接著說。

  在門卡那林的組織中,那棟洋房到底存在著怎麼樣的機能?聚集在那個房子裡的孩子們,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為何札普奇克主教要襲擊那棟洋房?為何除了我以外的孩子全都被殺掉了……

  奧利凡特口中的事實……還有薛德立從周圍聽來的──不,是自己所認為的真實全都顯得曖昧不明,所以才讓薛德立更覺得混亂。就連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他都無法分辨。誰在說謊,而誰又是真誠的人呢?事實是如何,而真實又是如何?

  「可是,我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能接受一切了。」

  薛德立滿懷信心地認為,現在的自己一定能冷靜地接受大家極欲隱瞞的那些真相。

  伊柏利特的慘劇不會再上演了。所以才更想知道,在我出生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是。像我這樣的人,究竟是因為什麼樣的意圖被製造出來的;到底是誰期望著我的存在能改變什麼;在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是,才會造就現在的這個我呢。

  我到底是「什麼人」──

  「為了讓我更清楚接下來的人生該怎麼走,這趟前往艾瑞金的旅程是相當重要的。到時候看狀況,我可能會要求他們把我僧兵候補生的身份從記錄中刪除吧?」

  從薛德立口中說出的這句話,聽起來就像在說服自己一般。

  愛珥文的表情頓時罩上了憂鬱的陰霾。

  「到時候看狀況是什麼意思?你該不會是想……」

  「嗯,我也許不會成為僧兵了。我並不是不相信門卡那林,但不是經常耳聞札普奇克主教和斯拉法特聯手,出動神聖鐵鎚軍攻擊其他國家的傳言嗎?其中正有主教偷偷利用寺院組織,暗自發展軍事產業的恐怖流言哪!況且,在裡姆薩的修道院中,也真的發生了這種事……」

  想起了半年前曾造訪過的裡姆薩,還有那些有心人讓孩童們製造魔法彈的事情,薛德立的音量頓時減低了不少。

  「如果要我進入這樣的組織,像門卡那林那樣成為盾牌而戰,我是真的辦不到呀!不是為了純粹的信仰,而是為了札普奇克主教私人的利益而戰,這種事我絕對不做。」

  「薛德立!」

  「愛珥,妳聽我說。在伊柏利特修道院中,他們告訴我,門卡那林的鐵鎚軍事為了制禦大陸各國而存在的。這些維護和平的僧兵,難道記該為了某些特定的國家而出動武力嗎?我並不這麼想。」

  對愛珥文這種虔誠的門卡那林教徒而言,薛德立的這番話聽在耳中就像背信忘義般不可饒恕吧?只見她的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嚴厲陰沈。

  「你這些話……是想捨棄信仰的意思嗎?」

  「不是的,我並不是不相信神。成為保護天地萬物的盾牌──門卡那林的教義是真的很了不起。」

  可是……薛德立又接著說。

  「我卻不得不感到迷惘。像愛珥和裡姆薩的艾絲緹菈院長以清貧的侍奉方式過活,這樣的人生的確很美好

  信仰確實是必要的。在這個世界上,就算是窮苦的貧困然家,只要成為聖職人員,便能學習醫學或學問。這是因為寺院在募集了富人的捐獻之後,再以教育這種形式回歸到其他人身上。正是國家沒有能力為人民提供教育,聖教中才會聚集了這麼多優秀的人材,人們會把聖教當作人生的基礎視為理所當然,我不能說這樣的想法是錯的,但是……

  薛德立伸出手,揪扯著心臟位置的衣料。

  「因為我擁有能操空槍枝的能力,他們便要我成為守護門卡那林的士兵。但我還沒有堅強到能為了信仰捨棄一切啊!我一定是……」

  愛珥文悄悄將自己的掌心覆在薛德立緊緊揪著胸口的手上。

  「你會感到迷惘也是當然的,這並不是壞事呀!薛德立,比起急著想做些什麼,你會停下來思考,是件很好的事唷!」

  薛德立輕輕搖了搖頭。

  「我究竟是為何而戰?我不想成為一個連殺人的理由都曖昧不明的殺人兇手。既然門卡那林援助的斯拉法特,我總有一天也非得和曉帝國對戰不可。

  愛珥,巴洛特先生雖是個異教徒,但我並不覺得他向札普奇克主教所說的,是個被邪教污染了心靈的惡魔。他是個人類,非常普通的人類……他的手也非常溫暖喔!」

  薛德立不動聲色地跟愛珥文分開一點距離。要是安回來看到這一幕的話……一想到這裡,薛德立不由得感到焦躁。

  「我只是想瞭解真正的自己。到了艾瑞金,我就能知道自己為何存在的理由。我覺得一切就是從那裡開始的。哪,愛珥,我要瞭解真正的自己,然後重新活一次。」

  「……那我該怎麼辦才好!」

  薛德立驚訝地抬起頭。

  「咦,愛珥……」

  「如果你不願成為僧兵,那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愛珥文纖細的肩膀微微搖晃著。

  「如果離開了薛德立,我沒有辦法活下去呀!」

  「愛珥,妳太誇張了啦!」

  薛德立刻意以說笑的語氣回應。

  「我又沒有說要和妳分開。愛珥是我重要的家人呀!我們絕對不會分離的。」

  像在尋求保證般,愛珥文抬起熱切的視線望像薛德立。她臉上那恍惚迷濛的表情,讓薛德立霎時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我可以相信你吧?」

  「唔,嗯。」

  「我們會永遠永遠在一起吧?你不會把我丟下,一個人跑到很遠的地方去吧?」

  「咦!」

  愛珥文柔軟的身體突然貼了上來,柔順地偎在薛德立的頸項邊。

  「愛珥……」

  彷彿受到強烈撞擊般地,她的體溫……充滿彈性的柔軟身軀沒有一絲縫隙貼上薛德立的身體。

  「如果不這麼做,我就會害怕你被別人搶走。因為『某人』的關係,薛德立總有一天會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妳的啦!愛珥真是的,從以前就愛亂操心。」

  薛德立慎重地摟緊比自己矮一個拳頭高度的姊姊。

  「愛珥是我重要的姊姊呀!」

  說出這句話時,懷裡的愛珥似乎顫抖了一下。

  愛珥的顫抖,感覺不像人類,反而像是別種生物的蠕動般,連薛德立都訝異自己竟然會有這種感覺,不由得望向被自己擁在雙臂間的愛珥文。

  映入眼簾的是愛珥文的黑法。

  多麼美麗的頭髮。就像濡濕的烏鴉羽毛般,散發出柔順光澤的黑色長髮……

  「哪,薛德立……」

  「嗯?」

  感覺愛珥文的身體倏地變僵直,薛德立試著想窺探她臉上的表情──

  「……如果,我不是妳的家人,你會怎麼做呢?」

  薛德立一時之間沒辦法理解愛珥文話裡的意思,不禁出聲反問。

  「咦,妳在說什麼啊?」

  「如果我說……我不希望你把我當成姊姊看待,你會怎麼做呢?」

  「不想被我把妳當成姊姊看待……」

  愛珥文的表情再認真不過。

  「你會把我丟掉嗎?你會不要我嗎?你會把我丟下來,一個人走得遠遠的嗎?」

  「愛珥,妳是怎麼了?從剛才開始就怪怪的耶。」

  「我才不奇怪!」

  環抱著薛德立頸項的雙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我才不奇怪……不,不是的,我真的很奇怪。沒有錯,這一陣子我一直都怪怪的。連我都不懂自己怎麼會變得如此不安,可是有見識,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任誰都無法改變……

  愛珥文轉動著那雙桃紅色的珍奇眼眸,直視著薛德立道

  「從今以後,我也會一直一直待在薛德立的身邊,『不管必須做出什麼事都無所謂』!」

  「愛珥……」

  「所以薛德立也要一直待在我身邊;你絕對不可以背叛我唷,這是我跟你的約定。」

  「說、說什麼背叛啊……」

  愛珥文加重語氣重申一次。

  「這是我們的約定。好嗎,薛德立?」

  「我、我知道了……」

  敵不過愛珥文的魄力,薛德立只能略微頷首。

  薛德立覺得很緊張。

  因為愛珥文的臉孔就近在眼前。跟愛珥文平實的模樣沒有什麼不同。雖然覺得愛珥長得很漂亮,但對自己而言並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

  (這樣的距離好像有點怪怪的。)

  不過,薛德立覺得不太對勁,好像有什麼地方改變了。

  無論是愛珥凝視自己的視線、或是叫喚自己的聲音,還有過於嬌柔的說話音調,就連過於緊密的擁抱方式都──

  「唔唔!」

  為了和愛珥分離一點距離,薛德立不由得僵直了身體。

  動不了。不知所措,愛珥文已經緊緊環抱住薛德立,讓他想動也不能動。愛珥文的右手抵住他的後腦杓,另一隻手則環住背部,將臉埋在薛德立的胸口:這種擁抱方式簡直就像牽制身體自由的角力動作一樣嘛……不對,這種的才不是擁抱呢。

  是被捕獲了才對。

  「愛、愛珥,放開……」

  薛德立試著加重語氣,就在這個時候。

  「百億萬的母親阿爾斯特羅梅利亞,我要向萬物的搖籃,然後成為墓碑的您提出請求──」

  這首著名的「決鬥」詠唱,突如其來地在薛德立與愛珥文的周圍響起。

  「咦……」

  薛德立驚訝地回過頭。

  他是從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一個看起來與薛德立年紀相仿的少年,正握著槍站在不遠處。「薛德立˙雅利魯夏!我這個超高等級的魔槍手狄摩西˙柏伊得,在此向你下達戰帖。現在就把一切交由阿爾斯特羅梅利亞審判,和我一決死戰吧!」

  「什──」

  下一秒,地表突然滲出如翡翠般的綠色光芒,纏住了薛德立的腳踝。

  「糟糕!愛珥,妳快點避開!」

  瞬間,薛德立迅速地把愛珥文推出了魔法陣外。

  彷彿從沙子底下浮現出古代的浮雕,地面開始出現文字。那道螢光的翠綠光芒,沒一會兒就已描繪出土魔法的陣形。

  「這是古裡札裡耶的魔法陣……」

  主掌契約的第零,同時也是地母神阿爾斯特羅梅利亞的眷屬,以古裡札裡耶魯為媒介所繪出的五角形魔法陣,又名「古裡札裡耶魯魔法陣」。五角形的鍊成陣有足夠的安定性,經常被魔槍手拿來進行決鬥,在魔槍手的圈子中可說是最流行的魔法陣。

  咻咻咻……待魔法陣繪製完成後,圓的中央緊接著浮現出古裡札裡耶魯幾個大字。

  「被關起來了……?」

  薛德立無奈地嘆了口氣。這麼亦來,除非誰先朝著天空鳴擊空包彈,否則魔法陣中的兩人都無法從這裡走出去。

  少年剛剛使用過的空包彈彈匣滾落到薛德立的腳邊。連問都沒先問一聲就搞這種把戲,就算是溫吞成性的薛德立也露出一臉陰沈的表情瞪向對方。

  「你到底是誰啊!居然還用魔法陣把我關起來,到底找我有什麼事啊?」

  「這還用說嗎!我當然是來奪走跟你一點也不相配的等級牌啊!」

  少年挺起胸膛,超級有自信地這麼說。

  (這傢伙……!)

  薛德立瞥了眼他臥在手中的槍枝。

  (這傢伙也跟以前的基斯一樣,到處找人決鬥嗎?)

  另薛德立感到詫異的是,這個突如其來開手要求決鬥的少年,看起來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年紀。微捲而無光澤的金髮配上焦糖色的眼瞳,並不能引起太多注意,他的鼻子附近長了些雀斑,整體看來稍嫌壯碩。

  簡單來講,他太胖了。

  「沒想到薛德立˙亞利魯夏竟是個小鬼,還真讓我吃了一驚啊。能夠打敗人稱『紅色鬃毛』的基斯˙巴西裡斯,從他身上奪下等級牌,我還以為是個更了不起的魔槍手呢!」

  刻意誇張地聳了聳肩,少年開手道。

  「哈哈哈哈,其實你只是僥倖贏了他吧。若非如此,你根本不可能打得贏基斯嘛!像你這種小鬼頭,跟四七二等級一點都不相配啦!」

  「你說什麼!你自己還不是個小鬼!」

  薛德立不甘示弱地回嘴,心裡卻對這個少年竟知道自己曾與基斯對戰一事深感詫異。

  (他為什麼會知道那件事?我和基斯的對戰、還有最後是由我獲得勝利,除了在場得似個人之外,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呀。)

  薛德立想起了在雷尼斯敦的咖啡店和巴洛特話別時,他曾這麼說過。

  「接下來可是非常辛苦喔!這樣子你的名字就會刻在世界各地的等級塔上。世界上想要打倒你的厲害魔槍手就會過來吧!你就好好加油吧!」

  「不會吧……」

  薛德立隔著衣物握住頸項間那塊曾是屬於基斯的等級牌。

  「哼哼哼,難道還有其他可能嗎!」

  自稱狄摩西˙柏伊德的少年,挑釁地答道。

  「從沒拿過任何等級的你,居然以無等級新人的身份打倒了基斯,現在每座決鬥城都大肆流傳著關於你的流言喔。大家都在猜,那個薛德立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你會什麼會知道這種事?」

  「你在說什麼蠢話啊!我當然是看的世界樹才知道的呀!」

  狄摩西瞇細了眼,露出一副搞不懂你在說些什麼的表情。

  世界樹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中心──傳說它位在大海中央──是株銀色的巨大魔樹。

  不可思議的是,這株世界樹整顆都是銀色的,而且據說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世界樹全都系出同根,彼此相繫相連。人們以為世界樹隨處可見,但他們所看到的其實只是世界樹的枝椏部分罷了。

  而被稱為阿爾斯特羅梅利亞分身的世界樹葉片,則會成為魔槍手的等級牌;刻在上頭的文字屬於地靈的管轄範圍,人類絕對無法隨意書寫篡改。

  「只要觸碰世界樹,就能知道誰在什麼時候和哪個傢伙決鬥過;而你曾經打敗那個赫赫有名的基斯就更不用說了。不過呢,你的等級牌馬上就會成為我的囊中物了!」

  狄摩西舉起手上的銀色槍枝,一臉不屑地對薛德立露出獰笑。

  「哼,你要是害怕的話,就快點向我求饒吧!」

  「誰會怕你啊,別開玩笑了!」

  這時,道路旁的矮樹叢忽然搖晃了下。

  「等一下,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阿!」

  「安?」

  從枯萎的灌木從走出來的,是剛解完手回來的安。她一看到霸佔了道路正中央的魔法陣,不由得瞠大雙眼。

  「安,不是妳所想的那樣啦!全都是這傢伙一個人搞出來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

  安普洛希雅雙手叉腰睨視著魔法陣中的兩人。

  「你們兩個,居然選在這種地方進行決鬥,到底是在開什麼玩笑啊!要是有馬車從這裡經過的話,該怎麼辦才好!」

  安普洛希雅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從山坡那頭傳來車輪捲動土壤的喀啦喀啦聲響。

  「有馬車來了?」

  薛德立的臉孔瞬間發青。

  「怎、怎麼辦才好,現在又不能終止決鬥。可是如果不先解除魔法陣的話,馬車就不能通過了……」

  就在薛德立慌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馬車也越來越接近了。

  「那個是……」

  狄摩西突然輕咋了下舌根。

  沒想到攀上山坡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台奢華的兩頭馬車。不同於這附近隨處可見的郵政馬車,不僅整輛車身都圖上明亮的黑彩,下半部還裝有彈簧。

  「是上了黑漆的馬車耶,怎麼會跑到這種深山野嶺啊……」

  安睜圓了眼睛,自言自語說道。

  當三人都蹙起眉頭對這樣馬車行起注目禮時,馬車也停在薛德立等人的跟前。

  「咦……?」

  「狄摩西少爺,讓您久等了。」

  車伕朗著聲,出聲道。

  「狄摩西少爺?」

  用眼角於光瞥了下薛德立等人的誇張反應,站在魔法陣內側的狄摩西滿臉無奈,幽幽開口道。

  「查理,我不是教你不用跟來了嗎。」

  名叫查理的馬伕緩緩拿下戴在頭上的筒型高帽,接著退去兩層式的外套。

  「不是吧!」

  安普洛希雅驚訝地叫出聲來。

  退去外套後,查理身上還穿著一套找不出縐折的燕尾服。而燕尾服下則是連脖頸處的鈕釦都一絲不苟扣得好好的襯衫,再加上讓人覺得呼吸不順的領結。會覺得他難以親近,應該是覆在他右邊眼鏡上的單片眼鏡的關係吧。他的頭髮和鬍子都已染上花白;給人個印象與其說是男傭,倒不如以管家的職位來稱呼他還比較恰當。

  說得明白點,這樣的裝扮根本不適合外出旅行。

  「可是,現在已經是喝下午茶的時間了呀!」

  「下午茶怎麼樣都無所謂啦。你聽好了,查理,我現在可是在跟別人決鬥耶,你明白嗎!」狄摩西咬著牙回應。

  從西裝掏出銀製懷錶,熟練地以單手打開錶蓋確認時間。

  「好的,我現在就開始準備。」

  說完,又把懷錶收回胸前的暗袋。

  「……」

  薛德立等一行三人只能啞口無言地注視他接下來的一連串動作。

  不曉得原本藏在什麼地方,只見查理從馬車上卸下看似沈重的皮箱,便著手進行生火的動作。放在皮箱中的,好像是一整套茶具吧!磨得光亮的銀製水鬍、富有黃銅龍頭的熱水平,就連坐墊也一應俱全。

  「啊啊,差點忘記了,我是柏伊德家的館家,名叫查理˙蕃茄醬。」

  慎重其事地,查理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安普洛希雅和愛珥。

  「你真是太周到了。可是,身為管家卻放著家裡的事不管,這樣真的好嗎?」

  「沒有問題,因為我身負柏伊德家的家族使命呀。」

  「呃,你的名字就叫蕃茄醬啊?」

  「想怎麼叫我都無所謂。」

  查理有些難為情地回答。

  (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啊?)

  不理會正準備決鬥的兩人。魔法陣外的查理正循序漸進地泡著茶。沒一會兒,看似高價的茶杯便遞到為此感到稀奇的安普落希雅和愛珥文手上,氣氛霎時變得一團和氣。

  「啊,這個櫻桃用紅酒醃漬過了,好甜好好吃喔!」

  「這些櫻桃是用來代替果醬放進紅茶裡的。」

  「真厲害,這種銀會燃燒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最近市面上開始販售起一些添加了一點簡單魔法的銀製品喔。」

  (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那麼和樂融融啊?)

  被完全冷落在一旁的薛德立,忍不住發出抗議。

  「安,現在不是悠哉喝茶的時候吧!」

  「我有什麼辦法嘛,你們不是要決鬥嗎?」

  安手裡捧著鬱金香形狀的杯子,刻意聳了聳肩。

  「你趕快把那邊的事解決吧。在那之前,我們會在這裡和蕃茄醬先生一起喝茶等著的。」

  「什麼啊?」

  「薛德立,你要加油喔!」

  啜飲著加入大量果醬的紅茶,愛珥也漫不經心地隨口說了句加油,就當替薛德立打氣。

  一陣惱怒頓時襲上薛德立的心頭。

  「那、那個老先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你不是為了找我,才出門旅行的嗎?」

  突然被個陌生的少年叫住,緊接著就是單方面的決鬥,薛德立氣得連說話語氣都粗魯了起來。

  狄摩西卻完全不當一回事地回道。

  「查理事我們柏伊德家的管家,他當然得跟著身為主人的我呀!」

  「喔,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你在找人決鬥時,都是駕著自家用的馬車前往的呀。哼,還真是個大少爺呢!」

  「你說什麼,你這是在侮辱我嗎!」

  狄摩西皺了皺鼻子,一口氣鎳出了決鬥時的詠唱。

  「阿頓的貴夫人啊,請賜予您的騎士由沈睡在地底的火焰所鍛鍊出的兩把劍吧!」

  黃綠色的閃光從地底竄出來,薛德立不由得倒退了幾部。

  「哇啊啊!」

  「要是你還想講歪理,就讓我用實力證明給你看!薛德立˙亞利魯夏,好好看清楚我的力量吧!」

  決鬥正在展開,薛德立連忙從腰際間掏出紅色傑米。

  「太慢了!第一波攻擊就由我先收下了!」

  趁著薛德立還在確認槍枝裡的彈匣時,狄摩西已經執槍發射出第一發魔法彈。

  那把槍的獨特外型,讓薛德立不禁瞠大雙眼。

  (那是羅帝利可斯的最新型手槍!)

  羅帝利可斯是足以和桑尼賽德公司或杜南柏恩公司拿來相提並論,專門出產兵器老字號公司;主要是生產基斯所使用的斯拉裡克752和薛德立本身所使用的紅色傑米525等左輪式手槍。

  杜南柏恩公司主要生產的是安普洛希雅所使用的丹比耶爾之類的大型槍砲;桑尼賽德公司一開始並沒有涉及魔法槍的版圖,而是以製造鉛彈為主,直到最近才開始入駐魔法槍的市場。

  (居然會使用那麼難以操縱的槍枝,這個名叫狄摩西的傢伙到底……)

  望這那把由羅帝利可斯出產的槍枝,薛德立滿心詫異。

  「咦?」

  那個骷髏頭標誌不是傳聞中的……

  「斯可爾尼克?」

  「你說什麼?斯可爾尼克?」

  將杯子從嘴邊拿開,安忍不住探出身。

  「那不是全世界只有三把的超高級手槍嗎?」

  趁著薛德立分神注意安所說的話時,狄摩西大叫。

  「去吧吧吧吧!」

  他所射出的子彈破裂開來,從中飛散出如網子般的魔法式。

  「橫亙大地的青藍色靜脈,

  把被尖銳的利牙貫穿撕裂當成光榮,

  比海神的三叉戟更加銳利,

  虛渺又清澈透明的您啊!」

  誦讀咒語的清朗音質,怎麼聽都像是女性的聲音。換言之,這發魔法彈並不是狄摩西親自封咒製造的。

  (不是這傢伙的聲音?)

  薛德立的思緒飛快地轉動著。

  (他打算一開始就不讓人摸清楚他的底細嗎?還是說,他其實並不擅長水系咒語?……真讓人搞不懂。總而言之,得先防禦他的這一波攻擊才行!)

  帶有「青」字眼的魔法咒語,薛德立直覺這應該是水系的魔法式,同時腦子裡也是思索著該怎麼進行下一步。

  如果這是狄摩西自己的聲音,也救代表著他或多或少都應該擁有水的屬性,那麼他對相反屬性的「水」理應比較不拿手。若真如此,薛德立只需蒐集與火系相近的咒語展開攻擊變成。不過,既然他沒有親自詠唱水系咒語,就表示狄摩西很有可能是偏向火系屬性的。

  「別把那些彈匣商人當笨蛋,可別以為什麼是都由自己一手包辦最好,最重要的是懂得動腦筋去運用啦!」

  巴洛特輕描淡寫帶過的一句話,如今卻讓薛德立打從心底感到佩服。

  (原來如此。在遇上這種狀況的時候,若有收集他人製造的魔法彈就能派得上用場了;所謂的缺乏實戰經驗指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啊啊,我果然還是不成氣候啊!)

  薛德立以極快的速度迴轉彈倉,同樣快速地扣下扳機。

  「舞動吧,口中的紅色魚鰭啊,宣告是人的興衰成敗。生物體內隱藏的色彩,天網,是異常鮮豔的血紅──」

  第一次組合成句的「赤光」詠唱,就連薛德立本身也覺得不太流暢,但逸出口的魔法咒語仍慢慢地醞釀出熱度。

  (「赤光」是以「紅」為中心,我雖試著把類似的古語蒐集組成句子,但究竟能和水對抗到什麼程度……如果我沒有會錯意就好了。)

  狄摩西起得先機發動攻擊的詠唱,正好也在此時到一段落。

  「百萬之牙,遵從居天宮的公主驅使,請降下與無上深遠慈悲相對的銳利刀鋒。冰柱啊,落下吧,
以迎向死亡之姿落下吧!]

  「是冰柱姬之牙──!」

  看窗了狄摩西所擊出的魔法。那一瞬間,薛德立的腦子已經開始計算自己釋放出的「赤光」能否和狄摩西的「冰柱姬之牙」相互抵銷。

  (沒問題的,他在使用「冰柱姬」時所詠唱的咒語太弱了,我贏了!)

  就在狄摩西的魔法式宣告完成的同時,薛德立的頭頂也冒出好幾塊銳利的冰柱。。如玻璃般透明的物體,便是冰柱姬之牙的真正形體。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有使用鉋子或磨刀石加工,渾然天成的尖銳刀鋒,正並列朝薛德立的身體落下。

  深呼吸一口氣後,薛德立的魔法式也完成了。

  「受黃金洗禮而生的紅色線索,奔像黎明盡頭的駿馬啊!將那蒼白的容顏染上鮮紅吧!]

  啪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從腳邊射出的赤紅光芒,像是與對準薛德立落下的冰柱相抗衡般,慢慢地將它融化了。狄摩西所製造出的青藍色冰柱並沒有化成粉末,而是化成金色的光芒,轉而反噬握著斯可爾尼克的狄摩西。

  「不是火嗎?」

  狄摩西的聲音因驚訝而動搖。

  薛德立所擊發的「赤光」雖是以「紅」這個字眼為主軸,但其實並不是火魔法。「奔像黎明盡頭的駿馬」是黑夜將明的隱喻,而赤光也是意指黎明到來前,第一道劃破黑夜的曙光古語。

  狄摩西會以水魔法進行攻擊,算得上是一計妙招。在這種時期的溫度裡,使用製冰的魔法會使冰本身更具有強度。(反過來說,若在夏季使用冰魔法,威例子會被削弱)考慮到這裡畢竟是濃霧密佈的深山,最適合使用的還是地魔法與水魔法,威力當然也會因天時地利而增強不少。

  為了與之對抗,薛德立必須使出火魔法才能消弭對方的水魔法攻勢,但在這種絲毫感覺不到有火存在的大自然之中,就算擊出火魔法也不會有增幅的效果。只能製造出更高難度的魔法式來與他相抗衡了。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在於他的「冰柱姬」能否被薛德立的「赤光」順利打消掉。

  「可惡,居然做出這種騙人的魔法式!」

  狄摩西連忙轉動彈膛,射擊出魔法彈。他的詠唱很短,想必是為了因應迫在眉睫的光攻擊,才選擇了能在短時間內製造出的魔法式吧。

  「穿過土,梳理大地,從大王的巨口中沸騰湧現吧!旋風啊,將阻礙全都掃平吧!」

  是「太刀風」稍微加強過的版本。教人驚訝的是,這也不是狄摩西的聲音。

  「可惡,是到如今,這傢伙還想隱藏實力嗎!」

  戰勝「冰柱姬之牙」的「赤光」餘威有如籠罩住狄摩西般朝他所在的方向襲擊而去。但他緊接著發動的「太刀風」正如文字表面的意思般,隨即化作一把透明的劍,切斷了赤光所形成的光壁。

  因對抗「冰柱姬」而消磨了相當威力的「赤光」,當然不敵新形成的「太刀風」,一眨眼的工夫就被輕而易舉地消滅掉了。

  狄摩西霎時瞪大雙眼。

  「你這個傢伙,居然害我白白浪費了一顆魔法彈。接下來這一招,我一定要你死得很難看!」

  「這是我要說的台詞才對!」

  兩人幾乎同時從腰間的彈匣套掏出魔法但,裝填進彈倉中。

  「吃我這一記。」

  狄摩西發出怒吼。薛德立的口只也在同時扣下扳機。

  隨即啪啊啊啊啊的爆裂聲,魔彈穿過槍桿發射出來。大氣中飽涵的魔法元素受到觸碰後,耀眼的光芒隨之浮現。魔法文字──本身就具備偌大熱量與作用效果的古代語文字。

  「眾多屍骸遭到曝曬,插在埋藏骨灰之地的那把黑劍哪!」

  薛德立的詠唱滑入空氣中,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不穩。這是他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組成闇魔法──

  「那不是闇魔法嗎,薛德立什麼時候學會的?」

  馬上就聽出「黑」魔法語的安普洛希雅難掩驚訝地倒抽一口氣。

  而狄摩西的表情也更形扭曲。

  「很好,我贏定了!你的『劍』是沒辦法贏過我的!」

  「……唔……」

  薛德立指示繃緊了臉孔,全神貫注地傾聽狄摩西接下來的詠唱。

  (我得找出來才行!這傢伙倒底會變出什麼樣的魔法,利用古語為線索,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攻破他才行!)

  「以金蛇為輪的形體。乘載著不容許開啟的罪惡之箱,如命脈般留下車輪的痕跡,奔馳吧!盡全力奔馳吧!馬車……」

  「唔!」

  薛德立可以感覺得到,藏在胸口深處的心臟正在猛烈地顫動起來。

  代表災禍的言語,正直接揪扯住自己體內的那塊黑點。

  薛德立低喃道。

  「是『黑闇』!」

  「這傢伙該不會也想使用闇魔法吧?」

  安普洛希雅放下茶杯,在一次探出身。

  「哼哼哼,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要靠這一擊來結束這場戰鬥!」

  狄摩西誇耀似地扭曲了表情。

  「你用來構築魔法式的咒語實在太弱了,居然還用劍呢,劍是靠火鍛鍊而成的,用在火魔法之外實在是不是明智之舉呀;這種事就連門外漢都知道唷!」

  「我想怎麼做都不關你的事吧!」

  詠唱的聲音是非常高昂尖銳的女聲。薛德立忍不住在口中輕嘖了一聲。

  又不是他自己的子彈,這傢伙到底想隱藏實力到什麼時候啊?)

  「蛇呀!將這句肉身當作道路蜿蜒蠕動的蛇呀!

  運送死亡的靜謐,化為黃金車輪,

  乘著吹自遙遠彼方的萬風而來,

  快快逝去吧!」

  薛德立的表情驀地一變。

  (我知道了,是「命運的車輪」!)

  背負著人一生中所有幸與不幸的馬車,運送這一切事物的車輪,據說便是咬住棲身於遠方神眼之島的黃金蛇尾巴所形成的模樣。

  以命運為名的車輪──能將一切盡數碾碎的重量趕詞語,應該沒有比喻車輪更適當的比喻了吧。

  (幾乎在同時發動。)

  薛德立的心裡已有了篤定的答案。

  (以同屬性的魔法正面互擊的話,能力較高者便能拔得頭籌。能不能打敗「命運的車輪」,就端看這一會構築魔法式的主詞能否發揮作用──)

  狄摩西所擊出的「命運的車輪」已詠唱完畢了。薛德立也幾乎分秒不差地完成了用來迎戰的魔法──

  「執起冥王的寶劍,

  現在既要從腰間抽出那銳利的武器,

  幸福之島將因此化為地獄,揭開簾幕吧──」

  接著,

  「命運的車輪!」

  「海格拉的黑劍!」

  就連愛珥文也不禁叫出聲來。

  「海格拉的黑劍……是冥界守門人˙海格拉的武器啊!」

  狄摩西的闇魔法以些微差距先行完成後,雖然身處深山,但原本還算明亮的午後時分突然像是發生火災般冒出陣陣濃煙。

  「怎麼會……明明天還這麼亮,居然能憑空製造出黑暗來。」

  愛珥文的雙手下意識地緊緊交握在胸前。

  沒洗到這兩個人之間的決鬥,不知不覺竟演變成一場殊死戰了。

  彷彿擁有生命班自行匯聚變得巨大的煙霧,看起來正準備在空中繞成一圈;果不其然,煙霧沒一會兒就形成了宛如剛磨製而成的鐵車輪模樣。

  耳邊傳來喀啦喀啦的車輪聲。雖然搞不清楚究竟在那個方位,但可以確定轉動中的車輪正打算狠很碾過薛德立的身體!

  (來得及嗎!)

  嘰嘎嘎嘎嘎嘎!

  薛德立準確無誤地完成了接下來所要擊出的魔法,也確定自己毫無偏差地發動攻擊了。

  一道黑色的閃光成縱向落下崩裂開來後,便如成群的蟲子往四面八方散開般,黑暗隨即朝周圍溢開。偌大的黑暈沒一會兒就在地面擴散開來。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如鐮刀般迴旋反轉的兩把利劍倏地從那條黑色裂縫中飛彈而出。

  劍身在薛德立的面前成X字形交叉──就在這個時候,狄摩西所製成的鐵車輪也以極快的速度衝了過來!

  「劍和車輪的話,當然是車輪的力量較大!這次是我贏了!」

  狄摩西掩不住狂喜。

  (好大!)

  近在眼前的車輪足足是兩個成人的大小。命運碾壓人類的模樣,肯定就像現在一樣地毫不留情;此時薛德立忽然有這樣的感覺。

  (要衝撞了!)

  喀嘰──!

  就像鈍重的金屬互相撞擊般,低沈的撞擊聲在山林間迴蕩著久久無法散去。

  過大的衝擊,甚至讓薛德立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所造出的黑劍就要如白霧般消散了。

  但,狄摩西的車輪也和自己的狀況相去不遠,雖然還不到失去形體的地步,但偌大的車輪已經失去初登場時的霸氣了。

  狄摩西的車輪被劍身彈了開來。

  「太棒了!」

  魔法陣外的安普洛希雅開心得跳了起來。

  「我的車輪……怎麼會……?劍明明沒有彈力可言的呀……」

  軟弱的聲音低啞地從狄摩西的嘴角逸出。

  「總算是避開了。」

  得知自己防禦了那個重得驚人的「車輪」,薛德立總算是能放鬆肩膀好好喘口氣。

  「海格拉的黑劍」雖然以劍為名,但並不屬於帶有攻擊性的武器。

  因為海格拉和孥都是負責看守冥界之門的守門者,他們的使命就是手拿黑劍,將想要從冥界回到現世的亡魂抓回冥界。

  所以,這個詞最主要的含意是「拒絕」。他的名字只有在面對想要以蠻力衝撞而來的狂報對手才能發揮他的攻擊性。

  而狄摩西所製造的「車輪」,就如同仗恃蠻力想要突破冥界之門的無禮之輩一般。就算平時只是默默守衛冥界之的海格拉,在遇上想靠蠻力強行突破的傢伙時,還是會執起手中的黑劍與之奮戰的。

  (呼,還好他中計了。)

  如果狄摩西聽得懂古語,他一定會被「劍」這個單字所迷惑,進而已為是攻擊魔法吧。薛德立就是算計這一點。

  果然如薛德立所料想的,狄摩西只聽進了「劍」這個單字,便自傲地以為自己營定了。若薛德立使出的只是單純的攻擊魔法,想必是敵不過狄摩西的「命運的車輪」吧。

  但,海格拉的交叉雙劍卻擁有足以反彈這世界上所有攻擊的強大威力。

  在面對這種壓倒性的全面防禦時,儘管是「命運的車輪」也無法強行突破。

  薛德立的心思比狄摩西更加縝密。

  「可、可惡,居然把我最得意的闇魔法破解了!可惡可惡可惡!」

  看狄摩西捶胸頓足的懊惱模樣,薛德立冷靜地放話道。

  「要投降的話就趁現在!」

  狄摩西的整張臉瞬間漲紅,憤恨恨地睨像薛德立。

  「別開玩笑了,誰要投降啊……」

  「你又想以不是自己製造的魔法彈來進行攻擊?真要決鬥的話,就拿出你真正的本領來一較高下吧!」

  「你說什麼。居然這麼自以為是,你以為本大爺是誰啊!」

  「還是說,你根本辦不到呢?」

  「──唔!」

  狄摩西的臉色倏地一變。整張臉就像熟透的蕃茄般,慢慢變得既僵硬又緊繃。

  「……好、好啊,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照你的希望靠自己的力量進行攻擊,你可不要後悔喔!」

  他從胸前的彈匣套掏出一發子彈,接著打開斯可爾尼克的彈倉裝填進去。

  「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不可以!」

  突然一道聲音插了進來。薛德立和狄摩西同時看相魔法陣外。柏伊德家的蕃茄醬管家正露出一臉嚴肅的表情搖了搖頭。

  「不要在繼續下去了。少爺,請您現在立刻中止決鬥。」

  狄摩西似乎也注意到藏在單片眼鏡下那銳利的眼神。

  「查裡……?」

  「暴風雪似乎快來了。」

  在場所有人都因查理的一句話驚愕地抬起頭來。

  「暴風雪?」

  循著查理伸手所指的方位望去,映入眼簾的連綿山脈幾乎全染上一片雪白,怎不教人愕然。

  「那些山……」

  「直到剛才為止,都還是普通的顏色啊。」

  直至前不久還能望見裸露出黑色礦巖的北側山脈上有枯葉飄落,不知何時竟已被厚厚一層白雪所覆蓋。只有薛德立等人所在的上空還殘留一點藍,白色的山峰附近聚集了大片厚實的雪雲,如雨絲般落下的白雪沒一會兒就將山林也第一吋吋染白了。

  「是漂白的魔女?」

  愛珥文用手遮著嘴,驚訝地發出低叫。

  「這下不好了,得趕緊找個地方避難才行。那片雪雲的速度實在快得太異常了!」

  查理也起身衝到魔法陣前。

  「少爺,請您現在立刻中止決鬥!就算乘坐馬車,我們也來不及逃到山腳下了,得趕緊找找這附近有沒有山中小屋可以避難啊!」

  「我、我才不要,決鬥還沒有分出勝負呢!」

  狄摩西又惡狠狠地瞪了薛德立一眼。

  「我還可以繼續打下去,我還沒有輸!我一定比這個傢伙更強!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吧!」

  漂白的魔女已經近在眼前了,沒想到狄摩西居然還說出這種不分輕重的蠢話,薛德立忍不住怒斥。

  魔法陣外的查理也大叫著。

  「只要雙方都同意中止決鬥就可以了,請這位少爺也一起對空鳴槍吧!」

  「查理?」

  「就召蕃茄醬先生所說的去做吧。狄摩西,快點把妳的子彈從槍裡拿出來!」

  「你只是個孤兒,沒資格命令我啦!」

  「唔!」

  薛德立突然有種後腦勺遭到重擊的錯覺。

  狄摩西或許也知道事態緊急,雖不情願還是嘟著嘴從彈膛中取出子彈。

  「你、你聽好了喔,一定要同時進行喔!要是你慢了一步,後果我可不負責喔!」

  「好啦,你動作快點就是了!」

  「薛德立,快一點,漂白的魔女已經到這附近來了!」

  愛珥文的叫聲傳進耳裡的同時,薛德立扣著扳機的手指也悄悄施力,此時狄摩西也重新握穩了手中的槍枝。將拿掉子彈的槍枝以槍口朝向天空,薛德立算準時機和狄摩西一起對天擊出空包彈。

  「在我兩雙方的同意下,解除契約!」

  「解放古裡札裡耶魯!」

  吱啾──彷如是琴弦被割斷的聲音在周圍響起,兩人舉槍同時對空射出空包彈。

  以此為信號,覆在兩人腳邊的黃綠色光芒和構成魔法式的文字都緩緩滲入土壤中。

  「好,解除了,快點走吧!」

  薛德立搶先衝了出去。

  安普洛希雅隨即攤開從山腳下的旅社要來的附近地圖。

  「真不巧,這附近並沒有山中小屋。看是要折回今天我們才剛離開的那間小屋,還是繼續向前進……」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做出決定。

  「怎麼辦?」

  「這個時候,最好還是先退回去吧!途中我們在找找有沒有可以避難的地方,總而言之還是先往回走吧!」

  絕對之後立即準備動身的薛德立一回頭看見還呆楞在原地的狄摩西,對於該不該邀他同行有瞬間的猶豫。

  但薛德立用力甩了甩頭,也甩開了腦子裡的猶豫。

  (啊啊,真是的!)

  「過來啊!」

  「……咦?」

  狄摩西露出一點惴惴不安的表情望向薛德立。

  「別說了,快跟過來吧!」

  「可、可是,我……」

  「現在可不是逞強的時候喔!」

  被薛德立輕斥了一句後,他也只能咬緊牙根,默默地點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1 09:12 PM

  由於馬車沒辦法進入從這裡向東行的路徑,查理只好放馬離開,將馬車丟在路邊。沿著早上才爬過的山路,薛德立、愛珥文、安普洛希雅,後頭緊跟著狄摩西和查理主僕二人。或許是漂白的魔女越來越接近了,吹過身邊的強風也越來越教人難以承受。幾分鐘前還捱得住,但現在瓜過臉頰的勁風就好像狠狠果了自己一巴掌似的。

  「可惡,這是什麼怪風啊!」

  再一次拉低兜帽,狄摩西在嘴裡碎碎叨唸著。

  最後,終於連雪花也混在勁風中狠狠刮在臉頰上,周圍的景物沒一會兒工夫就像被灑上小麥粉般逐漸泛白。

  (雪下太大了,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路況,這就是漂白的魔女嗎……)

  薛德立反手抹去沾黏在臉上的雪花,手指已經老早就沒有知覺了;再加上腳邊厚厚的一層積雪,根本連哪裡是道路都搞不清楚。就連走在眼前的諳所留下的腳印,也會在轉瞬之間被不段落下的雪掩蓋消失。照這種情形繼續走下去,能不能回到山中小屋都還是個未知數呢!

  「狄摩西?」

  聽愛珥文的聲音而回過頭,這才發現狄摩西主僕已經落後了一段距離。薛德立連忙趕到他們身邊。

  「笨蛋,不能把距離拉開啦!只要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就會看不見走在前面的人了!」

  在查理的鼓勵下,狄摩西雖然再次邁開腳步,但他已經失去了先前的活力。也許是氣溫急遽下降的關係,大家的體力逐漸被奪走了。

  堆積在腳邊的白雪越來越厚。

  薛德立無意識地咬住下唇。糟糕在這樣下去,一定有人會捱不住而昏倒的……照狄摩西他們現在的體力狀況看來,想撐到山中小屋是不可能了,得趕緊找一個能避開這場暴風雪的藏身之處才行。

  安普洛希雅也轉過佈滿雪花的臉,大喊。

  「薛德立,怎麼辦,現在已經搞不清楚方向了!」

  為了讓露出滿臉愁容的安放心,薛德立只得硬逼自己扯出笑臉。

  「沒問題的,我們走的方向沒有錯。」

  一個念頭忽然掠過腦海,薛德立臉上的表情頓時一亮。

  「對了,我可以使用魔法啊!」

  話才說出口,薛德立連忙伸出凍得不聽使喚的手從彈匣掏出光魔法。

  「大家盡量靠過來一點,我現在就來打開『天幕』!」

  光魔法中的「天幕」正如同文字所表達的含意般,是成圓蓋狀的光芒包覆住施術者的結界魔法。偏重防禦性質的結界魔法對魔槍手而言沒有製作的價值,但薛德立製作結界魔法就是比製作攻擊魔法的子彈來的更為熱衷。

  「這顆子彈沒有經拓太多改良,效用應該是撐不了多久,不過總比在現在凍死要好了。」

  薛德立匆匆挑出「天幕」的子彈,打算填入彈膛內。

  「嗚!」

  聽到薛德立幾不可聞的呻吟,安普洛希雅連忙看向他的雙手。

  「薛德立,怎麼了嗎?」

  「子、子彈裝不進去。」

  似乎是雪水乘著風橫向刮來滲進了彈膛中,瞬間冰凍後,才會造成子彈裝不進彈膛的結果。

  「怎、怎麼會有這種事啊?」

  薛德立慌張地想把彈倉中的異物掏乾淨,但結凍的冰塊並沒有這麼輕易融化。

  「換我來試試!」

  安普洛希雅把已經裝進魔砲彈裡的「炎柱」,對這他們接下來即將踏上的前方道路奮力擊出。

  「穿越天界的炎柱啊。

  貫穿紅眼國王心臟的大槍啊。

  反叛的狼煙隨著噴出的血水上升,

  放下牙孥修˙希畢亞那誇耀的尖塔之冠吧──!

  簡短而濃縮的古語由右至左將流動的白雪攔腰斬斷,在耀眼的光芒中,魔法是在逐漸構築成形。

  一轉眼的時間,安的炎柱已經完成了。仿若真的貫穿了天界,刺死紅眼國王的反叛者牙孥修的那把神之槍般,冰雪在瞬間化為水蒸氣,原本生長在附近的樹林也盡數被燒燬成灰,再不復往日的情景。

  「成功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強大熱度讓安普洛希雅不由得歡呼起來,正準備踏上好不容易能行走的道路,但還來不及開心太久,安普洛希雅的表情又再轉瞬間僵化。

  「怎、怎麼會這樣……」

  安努力造出的道路,在狂風大雪的侵襲下,沒一會兒又染上一片雪白被阻斷封閉了。

  「這樣不管有再多魔法也不夠用啊!」

  安普洛希雅束手無策地望像薛德立,愛珥文也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沈默不語;狄摩西大概是太疲憊了,連講話的氣力都已蕩然無存。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就連薛德立也為眼前難以克服的阻礙動搖。明知該盡早做出決策,但此時根本沒有退路可供選擇。

  至少得避開這場暴風雪才行,薛德立凝神想找出這附近有沒有什麼洞穴可供棲身,但腳邊早已是一片雪白的世界,更不說靠雙眼看出什麼所以然來。

  (魔法在這種時候根本派不上用場。)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突然就有了「魔法是萬能的」的想法;但在面對強大的自然災害時,人類費盡心思所想出的求生方式卻只能說是微不足道。

  此時此刻,薛德立一行人猶如是拿自己的生命,親自驗證了這番再理所當然不過的道理。

  在繼續待在這裡,只會平白消耗體力而已。既然如此,不如用火來融化薛德立的彈膛,或是利用安的魔法盡可能地繼續向前走……

  (對了,狄摩西!)

  薛德立猛一回頭看向身後的狄摩西。

  「狄摩西,你有沒有什麼派得上場的魔法彈?我的槍現在不能用了,不過你的話……」

  ──就在下一秒,一道強烈的光芒突如其來在薛德立一行人的眼前乍洩。

  「哇啊!」

  過於炫目的刺眼光芒,讓在場所有人無不抬起手臂護住臉。

  (這個是……)

  薛德立等人權都被這憑空出現的巨大光求包圍住了。

  在不甚清晰的視野中,教人忍不住起了滿身雞皮疙瘩。好像有什麼顆粒狀的東西在臉頰邊彈了開來。

  然後慢慢融化。

  (好溫暖。)

  薛德立不自決地感到恍惚。原本凍得像冰一樣的鼻樑和頭髮,都在溫暖的光芒觸碰下漸漸消融了。可以感覺到皮膚下的血液又再一次流動起來……

  「汝等,柔軟的物體啊!」

  光球說話了──不,不是這樣的。說話的不是光球,而是另有其人。有誰就待在光球的外圍!

  (這難道是光魔法……?)

  薛德立看著從光影中出現的人物,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那是個少女。

  她撐著一把小小的白傘。那是比大都市的貴夫人們所撐的雨傘傘柄更長的蕾絲陽傘。

  而少女身上的服飾,也幾乎全是薛德立不曾見過的新奇玩意兒。宛如羽毛般柔軟飄動的衣襟、胸前的袖褶,從袖褶下方到腰際則是用類似塑身馬甲的東西來強調少女纖細的腰身。下半身則是套著如花瓣般輕飄飄的蓬裙。那並不是現在大嘟師留情的骨架裙撐所撐出的蓬度,而是以好幾件襯裙所製造的多層次感。

  (好像光之精靈一樣……)

  凝視著眼前的少女,薛德立有一瞬間忘我。

  薛德立甚至認為,少女跟那耀眼的光芒也許是同質的存在。不管是細緻的腰深獲沒有一絲紅潤的臉蛋,都在強光照耀下幾乎透明。像是患了重病般的蒼白面容中,只有那赤紅的唇瓣微微顫動著,那也是少女的五官中唯一能感受到生命的部位。

  忽然,從那赤紅的唇瓣間,逸出了如稚幼孩子般的低語。

  「薛……得……?」

  「咦?」

  薛德立不由得抬起視線,發現她也正深深凝視這自己,如棉絮般輕柔的髮絲苗繪出少女的臉頰線條,看起來幾乎透明的眼瞳和嘴唇並沒有受到刺眼強光的干擾,仍是直勾勾地只深深凝視著薛德立一人。

  這是,她的嘴唇又再度蠕動了。

  「薛德、立!」

  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嚇了一跳的薛德立掩不住滿臉驚訝。

  少女丟開手中的陽傘,直到剛才都感覺不出半點顏色的臉頰倏地染上紅暈。她驚喜得叫出聲來。

  「薛德立,你是、薛德、立、對不、對……!」

  「妳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她丟開的陽傘立刻就被狂風吹遠,但少女一點也不在乎,仍繼續說著。

  「是、我啊!」

  不知為何,她說話總斷斷續續的。

  「我是、綺德琳、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綺德琳……?」

  「我們、曾一起、住在、月讀、山丘上、的、大洋房、裡啊……」

  「咦?」

  薛德立如遭電擊般,全身猛地一震。

  「月讀山丘上的大洋房裡……」

  月讀山丘上的大洋房──位於克拉普斯敦的北部,是薛德立幼年時曾待過的亞利魯夏研究基地。

  (這個少女難道也曾住在那棟洋房裡嗎?可是,當時除了我之外的孩子,應該全部被殺掉了才對啊……!)

  「啊!」

  名叫綺德琳的少女興奮地朝著薛德立奔來,卻差點摔了一跤。

  「危險!」

  薛德立連忙衝出去,牢牢接住她小小的身軀。

  抱住綺德琳後,薛德立不禁為她如人偶娃娃般纖弱的體形感到愕然。好輕啊,輕到我接住的好像是跟羽毛還是什麼一樣。

  被薛德立及時抱住的綺德琳,抬起頭露出一臉甜美的微笑。

  「果然,沒有……錯……綺德琳、在行館裡、就、看到、了、薛德……立、好像、很冷、呢。現在、已經、暖和、了喔……?」

  「行館?」

  「那裡,綺德琳、和大家……都住、在那裡。」

  「薛德立,那裡有一棟房子耶!」

  安普洛希雅從剛才就緊盯著周圍的環境,她指著光球靠近的方位喊道。

  在樅樹林的包圍下,前方確實有一棟看似牢固的石造宅邸。從外表看來,就像是棟老舊的建築物。就算在紛飛大雪中,當地特有的尖塔狀屋簷仍然相當醒目。

  但,直到剛才為只都沒有這棟房子啊?不,應該只有沒有看到而已吧!

  明明就近在眼前──

  (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啊?)

  綺德琳的雙腳好像完全使不上力般,現在仍緊緊偎在薛德立懷裡。她應該是沒辦法走路了吧,從她那種斷斷續續的講話方式就能猜想得到,她的身體應該不太好。

  「喂,妳到底是……還有那棟洋房的事……」

  就在薛德立感到事有蹊蹺而準備開口詢問時,一道突來的尖銳叫聲遮斷了他未竟的話。

  「綺德琳!」

  偎在薛德立懷裡的綺德琳反射性地回應那個叫聲。

  「綺莎、拉……」

  有個如黑色子彈的東西從行館的方向飛了出來。狠狠撞向薛德立後,不由分說地立刻從他懷裡搶走綺德琳。這出乎意料的發展,讓一時失去平衡的薛德立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哇啊!」

  「不可以這樣啦!怎麼可以在漂白的魔女到來時,還跑到外面來呢!」

  言語間,她已經把自己身上穿的黑色大衣脫下來蓋帶綺德琳身上,而且完全沒把倒在地上的薛德立看在眼中。

  包裹在毛皮大衣下的綺德琳,因毛皮大衣的柔軟觸感而怕癢似的笑出聲來。

  「沒關、係啦,我有、撐傘、啊……」

  「現在可是在下大雪耶!而且妳撐的是陽傘才對吧?這種天氣撐陽傘哪有什麼用啊!」

  「可、是……綺莎、拉說、上面、要是、飄東西、下來、時、就藥、撐傘、啊……」

  「所以我說,這種時候應該要撐普通的雨傘才對吧,妳這個笨蛋!」

  像是不懂綺莎菈為何發脾氣般,綺德琳不解地微側著頭。

  「那個、啊……我從窗戶看到、薛德、立了,他好像、很冷、所以、我也使、用魔法了……」

  「薛德立……?」

  這個時候,她才頭一次轉頭看向薛德立一行人。

  這個時候。

  (雙、雙胞胎?)

  薛德立驚訝得忍不住倒吞一口氣。這個名叫綺莎菈的少女,竟有著和綺德琳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相似面孔。

  而對方在看到薛德立等人時,也是同樣驚訝得表情;但、眼前名叫綺莎菈的少女臉上,卻露骨地擺出警戒的神情。

  她開口了。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在被她用那雙責難似的視線瞪視時,薛德立等人有一瞬間幾乎忘了刺骨的冰寒,只愣愣佇在原地。

  「我是……」

  不知為什麼,當時的薛德立心裡並沒有「總算得救了」的感覺。

           ※※※※※  ※※※           ※※※※※  ※※※

  「哇啊,好棒喔!」

  一踏進屋裡,薛德立便不由得脫口逸出這句話。

  以山中小屋的規格而言,這棟行館裡的空間擺設實在太豪華了。

  密實牢固的石造外牆,就是為了抵抗今天這種突然襲來的暴風雪吧?為了能巧妙的避開積雪,屋脊的角度好比野獸的觸角般,比一般的屋簷更顯陡斜。

  不同於厚實穩固的外觀,行館內部則強調與外頭的世界全然不同的溫暖裝潢。就像加了許多砂糖仔細煮到入味的焦糖般,顯得明亮而溫馨。天花板和牆壁全貼上霍香薊的殷紅色壁紙,地板是仔細磨光過木頭地板,上頭還鋪上了看似奢華的毛皮地毯。

  冒出溫熱火苗的壁爐中,除了焚燒木頭的味道外,還透著淡淡的薰衣草香氣;用來裝飾壁爐邊框的,則是頗具年代趕的彩色陶磚;雕飾彩繪出神話某一章的瓷花磚,細緻到連染上煤油污漬都不免教人感到可惜。

  (沒想到這種深山中,居然會有這麼奢華的房子……)

  薛德立在女僕的帶領下,仍不由得佇足觀望四周。環視了這棟房子一圈後,他才注意到房子隨處可見某種印記。

  「那是蜜蜂的印記!」

  仔細一看,就連握在掌心中的黃銅門把上也佇停了一隻蜜蜂的雕飾;櫃子的把手是蜜蜂,連用來裝飾牆面的花磚也是蜜蜂的圖案。

  而其中最吸引人目光的,莫過於在通往裡頭房間的大廳地板上,所描繪出的巨大蜜蜂魔法陣。

  這是薛德立從未見過的魔法陣。在大圓圈上畫上了八角形的魔法陣,就好像把成千上萬隻蜜蜂關在裡頭般,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整片如馬賽克般的景象,從中延伸出無數的線成放射狀散開,讓薛德立不由自主地想起曾在古代遺蹟中見過的古代日時鐘。

  (這是用來做什麼的魔法陣啊?這棟建築物該不會和什麼魔法有關連吧?)

  薛德立深感困惑。

  而且大門旁還放著看似經常使用的鞋油和鞋拔,就連用來揮除沾染在外套上塵埃的毛刷都一應俱全。在這種連馬車都駛不進來的深山野嶺,怎麼會有人如此頻繁的出入呢?這棟行館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此時,薛德立也下意識地尋找救了自己一行人,那個名叫綺德琳的少女身影。

  (那個名叫綺德琳的女孩……雖然被另一個露出險惡表情的女孩子帶走了,不過她確實提到了關於亞利魯夏洋房的事,這麼說的話……)

  薛德立覺得胸口似乎竄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

  (也許她會知道那些我已不復記憶的事也說不定呢?)

  綺德琳為了從寒冷之中拯救薛德立一行人,確實是使用了魔法;雖不知道她沒有槍是如何擊出魔法的,但代表那到耀眼光芒的古老語言確實就是古代語言。

  如此一來,綺德琳曾待過亞利魯夏的大洋房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了。也許她也和薛德立一樣,總之是已經逃過了那場慘無人道的殺戮──

  (若真是如此的話,該有多好啊!)

  思及此,薛德立不免感到焦慮。真希望能快點再見到她,我想問問她關於我所遺忘的過去;雖然我完全不記得她,但感覺得出她對我並不陌生。就算再怎麼微不足道的事都無所謂,只要她能說出關於我的過去──

  若能從她口中得到什麼情報,也許就能尋回自己的過去、也能知道關於我父母的事了。

  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找到線索,讓薛德立的胸口就快被興奮的期待塞爆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什麼人來到了眼前。

  「歡迎光臨啊!『外來的課人們。』」

  薛德立聞聲抬起頭。

  走進玄關後,站在大廳迎接薛德立一行人的,是個穿著深綠色天鵝絨禮服、單編肩膀上還圍了條銀狐皮草的女性;從她的外表看來,約漠視三十出頭的年紀。她有著一頭夾雜了幾縷黑絲的金髮,最教人印象深刻的是嘴上豔麗的唇彩。

  「我是珍妮˙珂達。會從玄關進屋來的,你們可是第二組客人呢!」

  「初、初次見面,謝謝妳救了我們。」

  五人分別像眼前的女性寒暄致謝。

  「因為突然的暴風雪,還好有妳家的小姐救了我們一命。」

  「啊啊,這麼說起來的話,漂白的魔女好像正在屋外肆虐呢……原來如此,所以綺德琳才會跑出去救你們啊!」

  珍妮若有所思地將手指抵在嘴邊輕敲了幾下,目光在薛德立、狄摩西與狄摩西的管家查理˙蕃茄醬先生交互比較;不知為何,她的視線完全沒有放在安普洛希雅或愛珥文身上,好像她們的存在並沒有太大興趣……

  被她看得心頭直發毛,薛德立率先打破了這短暫的沈默。

  「請問,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啊?救了我們的那位綺德琳小姐,是妳的女兒嗎?」

  「哎呀,呵呵呵呵呵。」

  婦人笑了,披掛在她肩膀下銀狐眼睛似乎正瞬也不瞬地睨視著薛德立。

  「我應該算是這裡的老闆吧!剛才救了你們的並不是我的女兒,你口中的那個女孩,是我們這裡的蜜蜂。」

  「蜜蜂?」

  「順帶一提,這裡是『蜜蜂之館』。」

  「蜜蜂……之館?」

  薛德立下意識地看向婦人的腳邊,她的腳正踏在巨大的馬賽克蜜蜂化向上。

  「你已經見過綺德琳了吧?那孩子因為發生過某些事,所以身體有點問題。啊!不過其他雜事都會有工蜂代勞;如果覺得她不錯的話,想直接指名也不成問題唷!」

  珍妮輕撫了撫披在肩上的銀狐毛皮,就像把它當作心愛的寵物一般。

  「妳說的指名,到底是……」

  「哎呀,你身為魔槍手,卻不知到我們蜜蜂之館是做如何營生的嗎?」

  「妳為什麼知道我是魔槍手?」

  薛德立的表情瞬間罩上一抹陰霾。為什麼這個女人會知道,明明完全沒有對她提起自己是個魔槍手的事呀!

  薛德立已經反手握住懸在腰間的紅色傑米,但珍妮看起來似乎並不在意,隔著飄散出香氣的扇子輕笑道。

  「哎呀,先別提這種事了。老是站在那種地方,一定覺得很冷吧,請快點進屋來,到火爐邊取取暖吧。」

  婦人熱情地邀請薛德立進屋來,而薛德立也沒有半點遲疑地往暖爐的方向走去──

  「妳不行!」

  被這突然的叫聲嚇了一跳,薛德立猛然回過頭。

  遭到阻止的人並不是他,而是跟在他身後準備進屋來的安普洛希雅;此刻珍妮的扇子正不偏不倚地抵在安普洛希雅的喉頭。

  「什麼……」

  「這不是妳該來的地方,請妳出去。」

  「妳說什麼?」

  薛德立慌張地插進兩人之間,將安護在自己身後。

  「為、為什麼她不能進到屋子裡呢?」

  「我不是說了這裡是蜜蜂之館嗎?您『這位少年』還真是可愛啊!」

  那明顯看輕自己的事現,讓薛德立不禁畏怯。雖然她的氣勢凌人,薛德立還是硬從喉嚨擠出聲音回道。

  「那、那妳說的蜜蜂之館,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啊?為什麼對我和狄摩西就……」

  「簡單來說,這裡是娼館。」

  雖然理解珍妮話裡的意思,但薛德立還是整整眨了五次眼睛。

  「娼、娼館……?」

  「薛德立!」

  身後的安普洛希雅緊緊握住他的手。凝視薛德立的雙眼看起來像是在勸諫些什麼、又像在低訴些什麼。

  從安臉上的表情,薛德立領悟到自己想到的並沒有錯。一股熱燙的赤紅蒸氣忽然從身體深處沸騰竄出。

  此時的薛德立看起來真是狼狽不堪。

  「那、那個,也、也就是說……這裡的女人全都是……那個……就是……」

  混亂的思緒讓薛德立連說話都沒辦法好好說出口。整個腦袋就好像失控的旋轉木馬一樣,不停地迴旋又迴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遭到拒絕的安普洛希雅,直到此刻仍惡狠狠地瞪著珍妮。

  「妳說娼館根本是騙人的吧,如果這裡真的是公營娼館,應該會掛出識別證才對啊。更何況,我從來都沒聽說過、也沒看過這種蜜蜂印記啦!」

  珍妮並沒有因安普洛希雅的大吼大叫而感到退怯。

  「我不是說了我們都是蜜蜂嗎?這位小姐應該也知道蜜蜂是什麼吧?沒錯,我們會在身體裡製造蜜,提供給渴望這些蜜汁的男人們。若想靠蠻力強取豪奪的話,我們也會使出銳利的毒針……不過只要是女人,幾乎都有這種特質吧?

  「什……!」

  珍妮的說法根本不算回答安普洛希雅的問題。發現話題已被轉開的安,臉上表情瞬間變得險惡。

  「那,你們就是沒有營業許可證囉,這是違法的!」

  「這位小姐還真教人傷腦筋呀!我說娼館只是打個比方而已。這裡其實是隸屬門卡那林聖教,赫赫有名的研究機關唷!」

  「妳說什麼!」

  啪的一聲,珍妮展開手上的扇子。

  「這幾位少爺小姐,你們仔細聽好了。我們可不單單只是陪睡,和男人睡覺生小孩,才是我們最重要的工作。」

  「咦……」

  聞言,薛德立不由得露出一副呆愣的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

  「對了,我曾經聽過喔。門卡那林的『生命之泉』機關,在世界各地都設有生產所呢。」

  從進門至今始終沈默不語的狄摩西,突然出聲加入與珍妮之間的對話。

  「狄摩西……」

  「這裡就是了吧。一開始你們就是有計劃性地讓屬性相近的男女交合,進而產下魔力強大的後代吧?」

  狄摩西又接著開口,藏不住的強烈好奇心也跟著浮現在他臉上。

  「我曾在滿月都市的決鬥城裡聽過,世界各地都有讓魔槍手免費留宿的住宿設施。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魔槍手可以免費住在蜜蜂之館裡,只要選個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女生,然後在她們身上播種就行了。在蜜蜂之館出生的小孩子全都會成為支撐門卡那林這個組織的軍隊;男的當修士,女的當蜜蜂,我說的沒錯吧!」

  「在這棟屋子裡的人,並不全都是在這裡出生的唷!」

  珍妮並沒有收回扇子,而是用倨傲的口吻回道。

  「像我就是從加裡安魯德來的,鋼材和你們打過照面的綺德琳也是。因為這裡離伊摩亞很近,反倒是幾乎沒有來自月海王國的人呢!再說了,可不是隨便那個魔槍手都可以成為我們的入幕之賓唷!再怎麼說,這裡都是要製造最接近純血的機關,劣種我們可是不屑一顧的。」

  被當作劣種看待的狄摩西恨恨地咬緊牙根,立刻出生反駁。

  「無禮的女人,妳知道我的等即是多少嗎!我可是三位數呢,我是七五九喔!」

  「七五九?」

  一旁的薛德立不禁轉過頭,仔仔細細地從頭到尾重新打量狄摩西一遍。他方才說的話,對薛德立帶來莫大的衝擊。

  (果然是這樣啊!不管是他那把斯可爾尼克手槍,還是他手邊所握有的王牌數量也好,感覺上他好像比我要更慣於決鬥的樣子。雖然和我差不了幾歲,但狄摩西卻是靠他的實力贏得那麼高的等級,不像我只是「僥倖」──)

  胃部似乎被什麼銳利的東西突刺著,薛德立感到一陣刺痛。

  我真的好羨慕狄摩西能大方地誇耀自己的實力呀!

  (像我就說不出口。我沒辦法挺起胸膛大聲說:「我擁有這種等級!」,因為那並不是靠我自己的實力得來的等級牌。)

  好羨慕啊!

  此時薛德立正無意識地對狄摩西投以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欽羨眼光

  (我也得更加努力找機會和別人決鬥才行。為了變得更強,我必須戰鬥!)

  但,面對狄摩西高傲的宣言,珍妮卻像只想快點把拿著破碗向自己乞討的乞丐趕走般,不屑地回應道。

  「呵呵呵,你說等級啊?現今這種時代,要那種東西有什麼用嗎?」

  「妳說什麼!」

  「是血啦!」

  他從禮服袖口伸出手臂來,將血管清晰可見的手腕舉到五人面前,好讓每個人都能看清楚。

  「一切都能靠血來證明。不管是這個人的魔力、屬性、還是價值;並不是只要身為男人都有一嚐蜜液的資格,你們必須在我面前證明自己的價值才行。」

  「該怎麼做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

  「仔細看看地板上的這張圖,這並不只是單純的馬賽克畫像,而是判定盤。只要把血滴在這上面,就能知道其屬性與魔力了。」

  「判定盤!」

  薛德立旋即想起在雷尼斯敦市預見的彈匣商人˙巴洛特所持有的判定盤。

  他曾說過:「總有一天阿,我們這些魔槍手都會去打擾遺下的地方啦!」

  「……當時巴洛特先生話裡所指的,大概就是這裡吧?」

  那個自稱巴洛特的彈匣商人,教導了薛德立許多關於魔法的知識。關於等級、關於決鬥、魔力的屬性還有特異的遺傳性等等……回想起來,似乎也曾從他嘴裡聽過「蜜蜂之館」這個名稱。

  雖然有些強勢和莽撞,薛德立還是很喜歡巴洛特。如果可以的話,薛德立真的很希望能和他多相處一段時間,多聽一些他邊販賣邊在世界各地旅行時發生的趣事。

  但,想和他再見上一面,應該難如登天吧?包含雷尼斯敦市在內,月海王國在幾個月前發佈了對他的國家˙曉帝國的宣戰。所有待在月海王國中的帝國人都已經被強制遣返出境,或是遭到流放。

  而巴洛特的本名是巴魯巴力亞斯˙尼歐。他是曉帝國的女王˙貝爾德莉潔二十五世的親哥哥。在這場戰爭中,他也是眾矢之的的存在吧?既是那麼高高在上的人物,就更不可能親易地和他再見上一面了。

  那個時候,如果能再從他口中得知更多詳情就好了。思及此,薛德莉不免有些後悔。

  (這麼說起來,基斯在那之後不曉得怎麼樣了。雖然讓庫林凱爾小鎮崩塌的計畫失敗了,不過事態的發展應該是斯拉法特所樂見的,現在他說不定已經率兵和曉帝國對戰了呢!)

  無意識地將目光掃向周圍時,薛德立驚訝得猶如喉嚨突然哽住般,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珍妮身後通往二樓的中央階級兩側,不知何時已聚集了數十名少女;少女們井然有序地並排著,彷彿是迎接主人歸來的女僕陣仗。

  少女們正發出呵呵輕笑聲。

  「那就是今天我們要服侍的大爺啊……?」

  「看起來都還挺可愛的嘛!不曉得利不利害呢?」

  「討厭啦……真是的,應該有更委婉的說法才對吧?」

  不管那個人,都跟最初相遇的少女──綺德琳一樣,穿著一身純白的蕾絲衣裳,對薛德立等人品頭論足。她們所有人的手都拿著蜜蜂面具遮住眼睛部位,並沒有辦法看清楚她們的長相。

  她們全都是這間行館的蜜蜂吧?

  腦海中突然浮現剛剛見過面的那個少女臉孔。

  (我記得……那個女孩子好像叫綺德琳吧?)

  想起她的同時,也同時憶起抱住她的那一瞬間,那輕如羽毛的身體重量。

  (如果這裡真的是專門製造小孩子的地方,那個女生難道也……?可是,她看起來來跟我差不了幾歲啊,怎麼看都還是個小孩子……)

  薛德立急忙想在眾人之中找出綺德琳,但,她似乎不在列隊裡。

  (唔,大家都在看我……)

  感覺無數道射在自己的視線,薛德立不由得把目光從她們的身上移開。

  大家都在看我……沒錯,蜜蜂們正在評估薛德立的價值,估量著薛德立是否夠資格成為她們的入幕之賓。

  「珍妮夫人。」

  就在此時,一名捧著盤子的少女恭敬地走道珍妮的身旁。不知為何,這名少女身上穿的是和蜜蜂完全不同,有如喪服的黑色蕾絲禮服。

  一看到少女的魔樣,薛德立的臉頰不禁為為抽搐。

  「妳是剛才的……」

  為了追回綺德琳而衝出行館,那個名叫綺莎菈的少女。

  綺莎菈恭謹地把放在盤子上的銀色小刀遞了出去;珍妮握住小刀後,就像準備吃麵包般將小刀高高舉起,好讓薛德立等人能看清楚。

  「來,用這把小刀劃出鮮血來,滴在判定盤上證明你們的魔力吧!只要這麼做,判定盤就會自動選出這棟行館裡最適合你們的蜜蜂,其他的是情大可不用操心,別說要等漂白的魔女離開,你們儘管躺在床上悠哉地播種便是。」

  「別、別開玩笑了。」

  薛德立往後退一步。

  「為什麼我非得做這種事不可!我、我對、我對這、這種事……怎麼可以拿玩樂的心態來做這種事……!」

  因為太過焦急,薛德立連話都沒辦法說的完整。也許是看出他心中的動搖不安,站在階梯上的蜜蜂們目光全放在薛德立身上,發出呵呵的輕笑聲。

  「唔……總、總而言之,我不要做這種事,絕對不要!」

  整張臉都皺在一起的薛德立忍不住大叫。就在他大喊出聲的那一瞬間,也下意識地用力反握安始終牽著自己的手。

  看著用手指抹了抹嘴角的薛德立,珍妮的表情就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般,微微垂下視線回應道。

  「那你也出去吧!」

  那適足以讓室內溫度瞬間下滑好幾度的冰冷聲音。

  珍妮的臉上仍然掛著微笑。

  「咦……」

  「我們這裡是專門讓客人播種的地方,可沒有義務接待不想播種的傢伙。好了,快點滾出去吧!」

  「可、可是外面……」

  薛德立往窗外瞥了一眼。不可能的,要是在回到那樣的暴風雪中,一定馬上就會被凍死了。

  「外面怎麼樣可不關我的是,再說了,『外來』的客人除了那個怪人之外,大家可都不會拒絕與蜜蜂溫存唷!」

  薛德立還來不及問出那是什麼意思,只見珍妮拿起用來劃開皮膚的銀色小刀指向薛德立一行人。

  「是要在這裡以血證明自己,躺在溫暖的床上接受蜜蜂的侍奉呢?還是要我把你們丟向暴風雪中?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的工作是要製造出最接近純寫的小孩,把他送到絕對信仰中樞去;如果你們其中有任何一個人適合當種馬,那其他人也可以留下來。怎麼樣,這個條件很不錯吧?」

  薛德立不由得倒吞了一口唾液。

  但口腔還是感到異常乾渴,連喉嚨都不停顫動。

  「薛德立……」

  安普洛希雅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抬頭望著薛德立;而薛德立則是看向狄摩西,但狄摩西只是紅著一張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也是當然的,那種是再怎麼也不該是受人強迫的呀!

  將視線從狄摩西的身上移開後,薛德立突然注意到面無表情呆站在離同行四人稍遠的愛珥文。

  (愛珥……?)

  直到剛才為止,薛德立幾乎忘了愛珥文的存在。她就像死了一般沒有半點聲息,只是沈默地眺望事情的發展。

  在她眼裡,甚至找不出一絲驚訝或嫌惡。

  只是用茫然的雙眼盯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薛德立雖然覺得有點不太尋常,但當珍妮手中亮晃晃的小刀映入眼簾時,又不得不回到這迫在眉睫的抉擇時刻。

  「唔……」

  擺在眼前的要求,,就如同小刀的刀鋒般銳利無比。

  「你們到底想怎麼做?」

  (在我們五個人之中,擁有魔力的男人只有我和狄摩西。只要我或他能以血證明自己的魔力,就不用回到暴風雪中繼續受難;可是這麼一來,我的情報也會攤在許多人面前……

  不,這種事怎麼樣都無所謂。就算我的魔力被知道了也沒有關係,可是我就是不喜歡這樣,這樣實在太不光明磊落了──)

  就在薛德立感到困惑迷惘的同時,安普洛希雅也無言地握緊他的手。

  珍妮再也按捺不住,焦躁地開口。

  「好了,快點做出選擇吧!是想要以血證明,還是現在立刻就離開!」

  「這裡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突然間,一道不適合出現現在這種緊張場合的悠然聲音自上方傳來。

  珍妮的眼色倏地一變。她急忙回過頭,雙眼目光立刻捕捉到那悠悠聲音的主人。

  「布魯托大人。」

  「與其說是『生命之泉』,這裡更像是狩獵小屋呢!哎呀,真是可怕。」

  不曉得什麼時候出現的,瘦小的男性微駝著背,慢慢走下樓來。

  在別富魅力的圓框眼鏡底下,如細線般的小眼睛正透露出盈盈笑意。他身穿羊毛製成的厚外套,戴著手套的雙手還抱著以繩子綑綁在一起的舊書,看起來就像是熱衷研究的學者。

  但是──

  (不、千萬不能被他的外表蒙騙了。剛才珍妮夫人也說過,只有魔力高強的男子才夠資格成為這裡的客人。既然如此,他一定也是魔槍手沒錯!)

  薛德立仔細觀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名叫布魯托的青年忽然從懷裡拿出像是懷錶的東西,以手指掀開盒蓋。

  「珍妮夫人,那種丟人現眼的東西,還是快點把它收起來吧!想要知道魔力,根本用不著搬出判定盤嘛!只要有我的天才發明,想知道對方的魔力簡直是易如反掌,再簡單不過了唷!」

  大肆吹捧了自己一番後,男人慢條斯理地把手中那個看似懷錶的東西對向薛德立。

  薛德立臉上滿是詫異的神色。

  「那不是……魔法方位針嗎?」

  所謂的魔法方位針,是能夠測量出正在施行魔法的方位測定器。大氣中所含的魔法元素在受到以固定形式組合唱詠的咒語時,便能反應出施術者的魔力。這並不是路邊隨便都可以買到的便宜玩意兒,但有錢的旅人或商隊經常會把魔法方位針擺在身上,藉以避開由魔法所發動的戰鬥或騷動。

  「喔喔!你知道魔法方位針啊!那也是我的發明啦!是在我很年輕時做出的優秀作品唷!」

  瞬間,青年的臉上綻開了愉悅的笑意,那種表情就像受到父母誇讚的小孩般沒有意思陰鬱,也因而讓薛德立感到錯愕。

  「這玩意兒,可說是魔法方位針的改良版,是利用安西納姆水銀所製造出的魔力測定器。只要把針向這樣對準,就可以知道對方的魔力值了。」

  「可以知道對方的魔力值?」

  「等一下喔,你看,馬上就會顯示出來了。」

  青年用另一隻手攔住薛德立,頻繁地窺探懷錶上的變化。

  「哎唷唷唷唷唷,真是不得了呀!你居然是難得一見的『闇屬性』呢!」

  臉頰突然像是被什麼冰涼的東西碰了一下,薛德立全身猛地一震。

  (被發現了?我的屬性竟……明明他什麼都沒做不是嗎──!)

  就在這個時候,薛德立忽然感覺到一道不善的視線而下意識轉過身。剛才奉上小刀的那個少女˙綺莎菈正露出一副快噴出火來的險惡表情惡狠狠地瞪著薛德立。

  (她為什麼要露出那種表情……)

  毫不在乎全身發直僵硬的薛德立,布魯托又接著開口。

  「你的魔力值也不容小覷,指針居然轉了三圈,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呢!好了,接下來就換隔壁這位小少爺──」

  被測定器對上時,可以感覺到狄摩西整張臉瞬間僵化。前一刻的威風自滿全都不曉得消失到哪裡去了,換上的是一副縮著腰恨不得趕緊逃開的窩囊模樣。

  看到他的態度,布魯托臉上浮現出近似微笑的莫名笑意。

  「……算了,一個人就夠用了吧,我就不測你了。」

  說完了,布魯托便關上測定器的蓋子。

  但薛德立的目光卻無法從他手中小小的物體上移開。

  (為、為什麼會被發現了?至今為止,我一直都隱藏得很好啊!若是在決鬥或以魔法彈互相攻擊時就算了,怎麼會被一個初次見面,連碰都沒有碰過的人知道我的魔力屬性呢……)

  在魔法戰中,若能知道對手的屬性便能有效發動攻擊,這也是戰鬥中最重要的一環。也就是說,若被察覺出本身的屬性,也就等於先賠上了半條命。因為魔力屬性必有其相生相剋的特性;譬如火遇水則弱、遇風則強;相反的,風遇火則弱、但想翻動土壤卻只有風才做的到。

  若能得知對手的屬性,便能找出最有效的攻擊方式,也能早一步查知對手接下來會有的攻擊方式。所以魔槍手都會盡可能地隱藏自己的屬性,也會盡全力地去探查對方的屬性。

  為了盡可能隱藏自己,魔槍手們平時就會和彈匣商人交換自己所不擅長的魔法彈,也會注意自己手上所持有的魔法彈是否太偏向同一屬性。

  就連不久前才向自己要求「決鬥」的狄摩西,心裡大概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吧?直到現在,薛德立還是無法得知他到底是何種屬性。可是──

  (光是被那個機械對準,我的屬性就完全無所遁形了。他只是把那個機械對準我而已啊!真是恐怖,所謂鐵的文明,說不定全是因應法而存在的。而且──)

  薛德立力望向布魯托的視線愈來愈陰沈。

  (居然會製造出這種機械來,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啊?)

  似乎察覺出此時薛德立心中的疑惑,…魯托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語氣開口道。

  「珍妮夫人,這位少爺可真是不得了啊,快點讓他挑選蜜蜂吧!」

  青年話一說完,站在樓上的蜜蜂們立刻發出歡呼。珍妮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把小刀放回盤子上。

  「真是的,突然做出這麼胡來的事,不過算了。其他人我是不知道,既然連布魯托大人都這麼說的話,想必確實是如此。好吧,只要這位少爺肯乖乖挑個蜜蜂播種,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其他人也留在這座行館裡吧。」

  「什……」

  薛德立正想出聲抗議,眼前卻突然出現布魯托放大的臉。

  「別擔心,我有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言語間,他還著薛德立眨了眨眼。被男人做出如此挑逗的動作,薛德立只覺得萬分狼狽。

  「我到底……」

  「你只要選出一位蜜蜂,跟她進房間去……唔,對了,可以先洗個澡,然後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睡覺就行了。只需唸出接下來這一段咒語──」

  「什麼咒語?」

  「需要唸出這段咒語,大家聽了就會瞭解了,『你什麼也不用作唷!』」

  薛德立半信半疑地壓低聲音反問。

  「真的這麼簡單嗎?真的、可以不用作什麼製造小孩的行為……」

  「用不著擔心。這可是從古代流傳下來的妙招呢!只在男人之間流傳,而且也只有男人能使用。只要唸出這段咒語,就算是珍妮夫人也無話可說,只能選擇相信你了。」

  「真、真的是這麼強大的咒語嗎!」

  「沒有錯。」

  布魯托一臉認真地對薛德立咬起耳朵。

  「你只要這麼說就行了。就說──『我硬不起來』。」

  「什、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薛德立還以為自己聽錯成什麼古語而重複了一遍佈魯托所說的話。

  「硬不起來?」

  一聽到薛德立的反問,布魯托立刻把雙手交握在胸前,全身顫抖著回道。

  「沒錯,這句話帶來的衝擊實在太強烈了。幾乎所有男人在聽到這句話時,都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劇,而臉色慘白的全身顫抖不已呀!」

  「……?」

  這算是什麼理由啊?雖然心裡無法釋然,薛德立還是乖乖點了點頭。

  「……雖然我不清楚,但如果這樣就能解決問題的話,我會照做的。」

  「哎呀,真的嗎!嗯,這麼說也是啦。要是你的同伴都被趕回暴風雪中的話,實在教人不忍心啊!太好了太好了,你的勇氣果真值得讚許。沒錯,你真是個勇者,大部分的難然都沒有勇氣說出那句話呢。」

  布魯托像是當事人般開心不已,接著又露出滿臉笑容,轉而面像珍妮。

  「珍妮夫人,這位少爺說他願一階受妳的安排了。」

  「等、等一下啦,我還……」

  「你還在懷疑我嗎?不然要我在這裡宣誓也可以喔!『我在此宣誓,你就算什麼都沒做也沒關係。』」

  他說屋了完整的古代語。而且還將右手握拳,只露出拇指抵在心臟上方完成宣誓。這也表示,他所說的話沒有摻雜一絲謊言或謊言。

  看著睜圓了雙眼的薛德立,他在宣誓完後,才垂下手接著說道。

  「你嚇到了嗎?不過這棟行館隸屬門卡那林的管轄,也就是治外法權地區。在這裡,不管是來自月海王國的人或斯拉法特人,即便是曉帝國人都必須放下武器才行。珍妮小姐雖然是加裡安魯德人,但這些蜜蜂中有不少都是來自斯拉法特的女孩;這裡不允許爭鬥,若在此發生了鬥爭,就會因先前定下的誓約而落得心臟破裂而死的下場。」

  對方都這麼說了,薛德立總算也能稍微鬆了一口氣,看來是相信眼前這名青年所說的話了。

  但,還有一個人無法因此卸下心防。至今為止始終默不作聲的安普洛希雅突然出聲表達抗議。

  「等一下,薛德立!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安,不、不是妳所想得那樣啦!」

  感受到安普洛希雅那帶有責難意味的視線,薛德立只能壓低聲音輕道。

  「那個人教了我什麼都不做也能兩全其美的方法啦!而且,如果我現在拒絕的話,就得被趕出這棟行館不是嗎?回到那樣的暴風雪中會有什麼下場,妳應該也很清楚吧?」

  「可、可是……」

  安普洛希雅眼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這時,薛德立的視線忽然望向站在不遠處的愛珥文。

  「…………」

  她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薛德立驀地感受到一股近似寒氣的不安,似乎正攀著背脊不斷向上爬升。

  (愛珥文到底是怎麼了,從剛才就有點怪怪的……)

  此時,珍妮拍了拍手。

  「既然已經決定了,就快點準備房間吧!」

  話聲甫落,穿著如喪服黑色服裝的少女便出現在眼前,匆匆地來回走動。撤下了擺著銀色小刀的盤子,取而代之送上的是大型陶壺水瓶和盆皿。看來好像是打算幫薛德立洗腳的樣子。

  「哇啊,這、這種事,我自己來就行了啦!」

  一個少女緩緩蹲下身,為薛德立除去沾滿污雪淤泥的鞋子。才一眨眼的工夫,連身上的外套也被褪了下來,被以比外套的價格更昂貴許多的細緻毛刷仔細撢去上頭沾染的髒污。

  皮革手套和纏在腰間的皮帶、就連槍枝都被從垂掛在身側的槍套裡抽了出來,備以不時之需的彈匣也全都從彈匣套中被拿走,薛德立忽然有種被扒的一絲不掛的錯覺。

  (沒問題、沒問題的,布魯托先生都宣誓過了,我就算什麼也不做也沒關係的。)

  就在薛德立茫然地任人擺弄自己的時,似乎有什麼甜美的香氣從暖爐的方向飄了過來。是薰衣草的香味嗎?飄散在空中的香氣似乎比剛才更濃郁了。

  (皆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啊……)

  薛德立沈不住氣地環顧四周,一不小心,就和樓梯上那些滿懷期待的蜜蜂女孩們對上眼了。

  真是不可思議呀。那些穿著純白禮服的少女們只是並排站著而已,但穿著黑色禮服的女孩卻像女傭般來回不停來回奔走,忙得暈頭轉向的。

  「她們是「工蜂」喔,跟「蜜蜂」可是不一樣的。」

  似乎從薛德立的表情上看出什麼,布魯托靠過來輕聲道。

  「她們並沒有延續血緣的使命與資格,魔力也跟低下,只能被當作傭僕使喚,沒辦法成為你的對象喔!」

  還是說……他又接著開口。

  「在工蜂中有你看上眼的對象嗎?」

  布魯托的一句話,似乎讓站在樓梯間的蜜蜂們產生了不小騷動。薛德立慌張地搖了搖頭。

  「不、不是啦,只是剛才那個女孩……」

  化才說到一半,眼前的景象突然天搖地動。

  「我只……是,想和那個……女生……再見一面,想和她……把話……說……」

  呼吸也變得急促不穩。就像跑了很長一段距離後,不僅呼吸紊亂,連話都沒辦法好好說清楚。

  「奇……怪……?我……怎麼……」

  將手覆在喉間踉蹌搖晃的薛德立,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接住了。

  察覺到那是布魯托的手臂後,薛德立不禁愕然地抬起頭來。

  「……怎……」

  「喔,你想問怎麼一回事啊?這是名叫明野紬蜂的蜜蜂乾燥後燃燒,算是一種催淫劑,裡面還混合了一些讓你沒辦法自由行動的要草啦!」

  薛德立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死命地盯住布魯托。他不是沈默地不發一語,而是全身不停顫抖,喉間卻沒辦法發出聲音的關係。

  「你要是不放鬆一點的話,原本辦得到的是,也會變得辦不到唷!」

  「蜜……蜂……剛……才……放進……暖爐裡……的……」

  「哎呀,沒想到你發現了呀!再怎麼說,這裡住的全都是女性,如果有壞人跑進來的話,總得有個應對之策嘛!」

  這才知道自己被擺了一道的薛德立不由得瞪大眼睛。

  「騙……人……你明明……宣誓……」

  「我的確是說過你什麼是都不用做也沒關係,不過我可沒向你保證蜜蜂也會什麼都不做唷!譬如說,她們可以騎˙到˙你˙身˙上˙啊!」

  薛德立拚命擠出最後殘存的力氣,用力扯住布魯托的衣襟。但,但能做的抗議也只到此為止了,薛德立的身體正徐徐倒向地面。

  布魯托的細小眼睛裡,似乎正透露出淡漠的笑意。

  「不用擔心,蜜蜂們又不會吃掉你。你可是重要的後備種馬呢!況且我也會你很有興趣。對了對了,我差點忘記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布魯托˙巴西裡斯;你的名字我已經從哥哥那裡聽說了──薛德立˙亞利魯夏。」

  「?」

  彷彿漫步在濃霧中。籠罩整片視野的皚皚白靄,讓腦子也為之混亂朦朧。手腳使不出半點力氣,身體卻像看見了什麼恐怖至極的東西顫抖不已……!

  (布魯托˙巴西裡斯?)

  直到後來,薛德立終於放棄站立。他緩緩閉上眼,宛如被鎖進箱子還闔上盒蓋般,閉塞感和黑暗同時襲來。

  「……既然這個少年的魔力是闇和土的組合,那就讓綺德琳來陪他吧!綺莎菈,去把綺德琳叫來,要她馬上沐浴乾淨!」

  就連珍妮夫人的聲音都愈來愈遙遠了。

  (……身體,沒辦法動……──安!)

  薛德立終於鬆開緊抓著布魯托的手。

  「薛德立,不要啊!」

  安尖銳的悲鳴聲在薛德立的耳邊縈繞著,久久無法消散。

  嘰、嘰、嘰、嘰,耳邊傳來秒針走動的聲響。

  每次的間隔都非常悠緩,比真正的秒針速度還要慢上許多。

  好似該做的的事都做完了,只好待在陽光灑落的庭院裡,等著歸去時刻到來的老人般,時間忘了所有的匆促急忙,只是一點一滴緩慢地淌流。

  薛德立一直覺得,那跟小鳥啄食的聲音好相似。

  「那是古代的時鐘啦!」

  有誰這麼開口了。

  薛德立聞聲回過頭,那一瞬間,有兩件事同時奪走他的注意力。

  站在那裡的,確實是一年前的自己沒錯。身上套著長到快拖地的黑色長袍,頭上戴著臙脂色的貝雷帽。黑色是謹言慎行的顏色,而深色的臙脂則代表血;這是門卡那林聖教的修道僧所代表的顏色。

  會穿上這身衣服,是薛德立以修道士的身份待在月海王國的第二大都˙滿月都市的修道院裡,差不多快一年左右的事。

  薛德立正以天上飛鳥般的視線,低頭垂望過去的自己,為什麼自己會穿著過去的裝扮呢?該不會是做了關於過去那個時候的夢吧?

  另一件事讓薛德立感到錯愕的,便是站在那裡的另一個人物。

  眼前的青年穿著和薛德立相同的修道士服裝。不同的是,他的貝雷帽代表了修練士以上的階級,胸前還別著表示成績優秀的金色月桂樹葉。

  對方有著一頭深茶色的頭髮,正用他那嫩綠色的溫柔目光注視著自己。

  奇美拉的奧利凡特──初次相遇時,他假冒了路卡˙斯洛貝克修道僧的名字。

  啊啊,原來這是夢啊──薛德立心想。雖然這是夢,卻是確確實實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一年前的滿月都市,什麼都不知道的薛德立就站在名為現實的舞台上,被迫演出了由神所撰寫的劇本……

  不,是被迫演出由這個男人一手策劃的故事──一切就像演戲一樣。

  「這是……時鐘嗎?」

  這時候的薛德立,正因有個比自己年長的修道僧開口對自己說話,而感到驚奇不已,住在這間修道院的修練士們,平常是不太會開口交談的;因為在作為神之使者的修行之中,也明文禁止私語。

  路卡的頭髮很長。正音如此,薛德立才猜想這個男人入僧籍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若待在俗世之中,男性通常不會把頭髮留得太長,那是只有女人才會做的事。會出現在這裡的男性,除了門卡那林聖教的僧侶之外不做他想。

  「這是時鐘喔!」

  聽他這麼說,夢裡的薛德立也跟著抬頭望向時鐘塔。

  這座城市裡,最高的建築物便是修道院裡的時鐘塔,而時鐘現在正指著午後五點。但,這座日時鐘的針從早上開始就沒有走動過了。

  薛德立開口了。

  「時間好像不太對耶!」

  「是呀,因為這個時鐘所表示的,並不是這個世界的時間哪!」

  他翠綠的眼瞳混則了一些茶色,那是隨著季節轉變才會出現在這個世上的顏色。他將目光凝向遠方,開口道。

  「這也是神代的遺物之一喔!這座時鐘塔有五根針,看起來好像每根針都各自指著不同的數字,但其實它們指的都是正確的時間喔。不是這個世界,而是一個我們所不知道地方的正確時間……」

  「是哪裡呢?」

  男人抬起頭,與自己非常相似的深茶色頭髮便從兜帽中露了出來。

  「你覺得是什麼的時間呢?」

  男人的臉上帶著淡淡微笑。

  ──回想起來,這便是那個男人……奇美拉的奧利凡特與我的初次邂逅。

  就在我剛來到滿月都市不久之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1 09:13 PM

  自懂事以來,薛德立就在鄉下的修道院裡為了成為學僧而用功唸書。他沒有過去的記憶,至於曾經待過亞利魯夏洋房的事,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之所以會突然來到滿月都市,是因為姊姊愛珥文終於得到正式學位的關係。

  鏡谷修道院的規模較小,當時的薛德立便和愛珥文睡在同一個房間。但到了滿月都市之後,就不能再繼續住在一起了。人數眾多的滿月都市修道院中,男女生活的範圍是被分開的。

  成績優秀的愛珥文以倍受期待的修女候補生身份,住進了女子修道院的宿舍裡。過去總有愛珥文在一旁幫忙自己,但來到這裡之後,薛德立第一次和愛珥文分開,開始了一個人獨立的生活。

  只有日曆上出現標示著安息日時,薛德立才能和愛珥文見上一面,約莫是十天一次。

  他當然不可能不感到寂寞。

  現在的薛德立只剩下自己孤伶伶的一個人了。周圍全都是比他年長許多的學生,而那些修道僧也只會遠遠望著自幼便努力研讀魔學的薛德立。

  薛德立只能埋首於古文書中解讀古文,任周圍的修道僧們以敬而遠之的目光注視著拽著長袍衣擺的自己,那就是主教大人帶回來的孤兒。他一定是蜜蜂所生的孩子──懷疑的聲音總不絕於耳。

  獨自一人寂寞地投注所有心力奮發向學時,薛德立與奧利凡特相遇了。

  「你覺得要花多少時間,那個時鐘的針才會全部重疊在一起呢?」

  初次相遇時,他曾這麼問。

  薛德立不假思索地抬起眼望向古代遺物的時鐘塔。就算這個時代的科學技術已經能讓火車運行,還是無從得知讓那個時鐘轉動的動力究竟為何,於是薛德立答道。

  「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那些針看起來好像在互相追逐呢!」

  意識到自己的回答有多麼無趣,薛德立不禁滿臉通紅。

  「對、對不起……」

  奧利凡特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但他還是展開了笑容。就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

  「這樣啊……看在以你眼中是這種感覺啊!人的一生的確是時鐘的指針,重疊的時候只有一瞬間,之後卻儘是擦身而過──」

  為什麼……他所說的話,竟會如此清晰地刻畫在腦海深處呢?

  半夢半醒之間,薛德立的情緒也跟著起起浮浮。

  我一點都不想夢到有關奧利凡特的夢。一見到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恨不得能遺忘的事。我只對他一個人敞開心房,而他……卻殘忍背叛了自己──

  在那之後,薛德立仍經常和路卡碰面。參與了第一二六遺跡群挖掘工作的他,也偷偷為正在解讀古語的薛德立上了一課。

  薛德立就像是片乾涸的土地,貪婪地從他身上吸收了不少知識。

  薛德立很喜歡路卡。自己所著的古文書寮裡,全都是些年老的研究書,根本沒半個孩子。對薛德立而言,路卡便是年紀最相近的朋友。

  他所說的話,字字句句都充滿了哲學真理,如寶石般隱含著耀眼的光芒。光是聽他說話,就好像透過他的雙眼,看到了自己從未曾到過的南方平原、或只存在於世界盡頭的白灰島,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

  (如果路卡是我的爸爸,那該有多好啊!)

  有好幾次,薛德立都打從心底這麼想。

  不,當父親確實是有點過頭了。雖然沒有正面詢問過,不過路卡的年齡應該是在三十歲上下吧!

  明知如此,薛德立仍管不住自己的心思。就算不當父親也無所謂,如果他是我的哥哥……如果我們的關係能更密切,我就不用對來路不明的自己感到害怕了──

  (唉,為什麼我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呢?如果那個蜜蜂女孩……綺德琳知道我的過去的話,我真的很想問問她。就算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無所謂,只要有人能證明我是真實存在的……)

  對了,我為什麼會做這個夢呢……

  心中的疑問就像漂浮在牛奶表面的泡沫般,轉眼間被撈了開來。

  夢境仍持續著。

  薛德立和路卡,每次見面都變得愈來愈親密。

  「你在入了僧籍之後,就一直從事挖掘遺跡的工作嗎?」

  「沒有。」

  路卡是個很不可思議的男人。原以為他只是個每天埋首於解讀遺跡石版的男人,沒想到他卻說自己在很年輕時就加入僧兵隊了。那是在薛德立出生之前的事,他曾以僧兵的身份加入第77部隊,受命平息西部由羅薩特的動亂。

  證據就是他隱藏在長袍底下的身體所佈滿的陳瘡舊疤。那就像是用粗針縫製的褶襉短裙般,隨處可見教人為之愕然的縫合傷口。

  「我在和你差不多大的時候,對自己充滿自信。因為太過自信,反而變得傲慢……」

  所以才在不知不覺當中,成了殺人魔呀──他自嘲道。看著這個散發出學者氣息的男人,薛德立完全無法想像他的過去竟是如此荒誕且全身沾滿了鮮血腥臭。

  「到了最後,我終於殺了不該殺的人。」

  「不該殺的人……」

  「就是聖女。」

  直到現在,薛德立都還清楚記得當時所說的每一句對話。

  一天過去了,西方的天空就像用光最後的燃料般,校園裡的時鐘塔染上一片豔麗的橘紅,就連腳邊石頭原本的顏色都變得不明顯了。

  薛德立抬起頭,看見散發出猶如溶化的牛油顏色的太陽從他的眼中轉瞬飛過。泥土和數目全都染上金黃色光澤,不管是古代的時鐘、薛德立、還是那個男人看似孤寂的測臉……

  「呵呵,就算面對門卡那林聖教,我也從來沒有自白過這些事呢!」

  直到現在,薛德立還是不懂為什麼會對自己說出這些話。

  薛德立喜歡路卡。

  雖然不曾說出口,但心裡某處一直把他當作師長般看待。

  雖然不曾說出口,但心裡某處一直把他當作父親的替身。

  可是……

  「薛德立,剛才的修道僧是什麼人?」

  不知何時──只記得是接近日暮十分,和平常一樣在時鐘塔前面和他分手之後,偶然遇見了古文書寮的修道長大人,他開口問道。

  「他是遺跡挖掘班的路卡˙斯洛貝克修道僧。」

  薛德立有些驕傲地回答了修道長的詢問。

  「路卡……?」

  老邁的修道長瞇細了已不太中用的眼睛,像是回想起什麼。

  接著,他的雙眼猛地睜大。

  「路卡˙斯洛貝克……路卡……難道是!」

  修道長平時的穩重自持已不復見,他用力拽著薛德立的肩頭大喊。

  「那、那個男人還有沒有對你說些什麼?像是他在找什麼、或是他已經找到什麼之類的?」

  「沒、沒有啊!」

  突然表現出慌亂模樣的修道長雖然令薛德立感到詫異,但他還是搖搖頭。

  「可是,他的頭髮留得這麼長,想必入僧籍已經很久了吧?他說過,他年輕的時候曾經參加過鎮壓由羅薩特的暴動,而且他身上全是很恐怖的傷疤,還說建了不少軍功呢!」

  「喔喔喔……」

  修道院就像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般,伸手摀住了嘴。

  「那、那傢伙才不是斯洛貝克!而是過去曾待在絕對信仰中樞聖教廳的警察路卡˙亞斯蘭席恩,他是背負著荊棘十字架的『最惡之子』啊!」

  「『最惡』──?」

  修道長用力扯過薛德立的手。

  「跟我過來,薛德立!你不能再繼續和那個傢伙見面了!」

  「為什麼?」

  薛德立當然會反抗,任誰都可以看得出修道長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這已經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事了……得趕緊請示院長大人的意思才行。那個奧利凡特居然會出現在滿月都市,而且還藏身在這座他曾待過的舊巢裡…喔喔喔喔,這到底是怎麼樣的災厄啊!

  「修道長大人!」

  薛德立喘得大氣試圖開口。但光是要邁開腳步跟上修道長的速度,就已經讓他無暇顧及其他。

  「聽好了,在我回來之前,你絕對不能離開這個房間一不!」

  修道長嚴厲的語氣,讓薛德立不由得抬起頭來。在過不久就要敲響聖務禱告的鐘聲了。如果不快點去禮堂的話,可是會趕不及的呀!

  「黃昏的祈禱……」

  修道長搖了搖頭。

  「那種是怎麼樣都無所謂。聽好了,在得到我的允許之前,你都得乖乖待在房間裡。聽好了──」

  ──喀啷、喀啷。

  就在這個時候,五點的報時鐘聲徹在靜謐的修道院內。

  前一刻還像市集裡的小販般大吼大叫的修道長突然變得沈默,感到困惑的薛德立不禁出聲。

  「修道長大人……」

  接著,他看到了。

  修道長的頭顱,正緩緩地往旁邊偏頗。

  「噫!」

  滴──答。

  那是血肉報壓碎的聲音。修道長露出一臉驚愕表情的頭顱,就這樣緩緩滾到薛德立的腳踝邊。

  薛德立雙眼一眨也不眨,只怔怔地呆佇立在原地。

  就在修道長失去頭顱的那個部位,薛德立看建了另一張臉孔。

  「路……」

  (……我一直把他當作家人看待。)

  薛德立如遭冰凍般動也不動。

  (把他當作朋友。)

  (把他當作兄長。)

  雖然不曾說出口。

  (……他就像我的父親一樣。)

  雖然沒有說出口──可是!

  他就像我的父親一樣!

  「路卡,為什麼……」

  他也看著薛德立,搖搖頭,勾起一抹笑意。

  「我是──奧利凡特?」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同發條彈動的動作般,薛德立猛地坐直了上半身。

  「哈啊、哈啊、哈啊……」

  就像憋了很久的器,怎麼也壓抑不了紊亂的喘息。

  此時的薛德立好比是擱淺的魚兒,只能張大嘴拚命渴求更多氧氣。但不管他再怎麼吸,還是覺得好痛苦,無法好好呼吸。「空氣中的粒子似乎比平時大了許多」,喉嚨深處就像被什麼東西堵塞住了。

  不,異常的不只是呼吸。薛德立連忙揉了揉眼睛,從剛才開始眼前的景物就不太清晰。明明已經把眼睛張到不能再大的程度,怎麼漂浮在眼前的還是一片霧茫茫的景象呢。

  不過,卻能清楚聽見從下方傳來的水聲。

  「水聲?」

  薛德立總算慢慢搞懂了眼前的狀況。

  「咦咦?」

  視線慢慢瞄向身旁,薛德立才發現自己正躺在浴缸裡;胸口以下全浸泡在比體溫更溫熱一點的熱水當中,氤氳的蒸氣不斷從熱水中冒上來。

  也就是說,漂浮在眼前的朦朧霧氣全都是洗澡的熱氣。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躺在浴缸裡,但浮上薛德立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趕快離開這裡,於是便急忙從浴缸裡站了起來。

  一站起來,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竟不著寸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別吵啦!要是不小心撞倒,可不關我的事喔!」

  一道女聲傳來。

  薛德立下意識地抬起頭,便發現有個捧著金色水盆的少女正站在自己面前。

  是那個穿著黑色禮服,被當作工蜂使喚──綺德琳喚她「綺莎菈」的少女。此時她身上穿的並不是那件黑色禮服,而是件輕薄的浴袍。

  「那、那個……」

  搞不清楚狀況的而茫然不已的薛德立本想說些什麼。

  「啊,哇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想起此時自己正一絲不掛而驚慌失措。

  「我不是叫你別亂叫了嗎。身體都喜好了,現在只要衝乾淨就可以了。」

  「身、身體……洗、洗好了……」

  原本是滿臉通紅的薛德立,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只能拚命把身體擠進浴缸中。盛滿熱水且佈滿泡泡的大浴缸可說是就了薛德立一命。

  (我、我全身赤裸……而且還被女孩子給……!)

  就像遭受侵犯的可憐少女般,薛德立緊緊環抱住自己的身體,同時還不停向後退(話雖如此,不過人還是待在浴缸中)。

  「洗、洗好了是、是說……該、該不會是、是妳、那、那個……」

  「你這不是廢話嗎?除了我之外,難道還會有其他人嗎!」

  「……騙人……」

  (讓我死了算了……)

  雖然拚命壓抑住想把臉埋進熱水的衝動,但薛德立僅剩的自製能力也已經到了崩潰邊緣。

  倒是綺莎菈似乎並不當一回事。一邊熟練地替薛德立將佈滿泡沫的上半身沖洗乾淨,

  「這種事我一天到晚都在做,哪有什麼好害臊的。倒是你最好不要亂動,現在或許還有些頭暈,不過明野紬蜂的粉末在過一陣子就會自然失去效力了。」

  一邊開口解釋,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浴缸裡的栓塞給拔掉。

  (哇啊──!)

  這不是分離式的浴缸,而是配有導水管的固定式浴缸。

  只見浴缸裡的水正逐漸減少;泡沫愈是往下,被看見的身體部分就愈多,這也讓薛德立一時間之慌了手腳。

  「不、不要這樣啦!接、接下來的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妳、妳先出去啦!」

  「你在說什麼啊,我不是說了這是我的工作嗎!」

  綺莎菈露出滿臉詫異,回視兀自尷尬不已的薛德立。

  「可、可是……」

  咕咕咕咕咕……

  排水口發出偌大的聲響,把肥皂泡泡連同剛才泡澡的熱水全都吸了進去。

  薛德立也不管自己的手還濕答答的,急忙靠向綺莎菈的方向。

  「哇啊啊,不要看我啦。拜託拜託,算我求求妳了!」

  「你到底是怎麼了?安靜一點啦!」

  「可是!」

  這時薛德立已經窘到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用兩手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拚命向綺莎菈哀求。

  只可惜他的哀求也隨著熱水被空虛地吸入排水口中。到最後,就連所剩無幾的泡泡也全都流光了。

  「好了,現在要衝下半身了,請你面對我站好。」

  手裡拿著水盆的綺莎菈,對站在浴缸中擺出不自然前傾姿勢的薛德立說道。連話都說不出來的薛德立只能不停搖頭。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

  就在這個時候,

  噗。

  隨著薛德立搖頭的律動,眼前瞬間染上一片鮮紅。

  「啊……」

  下一秒綺莎菈近在眼前的臉孔也多了幾點紅色的斑點。

  呆若木雞的薛德立甚至忘了要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

  「啊,對不……」

  全身上下的血氣似乎正一點一滴的流逝。

  (我居然……我居然……居然把鼻血噴在替自己洗澡的女孩子臉上……)

  「這是什麼東西啊……為什麼我非得被你的鼻血噴的滿臉不可啊……」

  「對、對不起……」

  薛德立只知道自己充血燥熱的腦袋,溫度可不會輸給剛才的熱水。

  「對、對不起……」

  「話說回來,為什麼你會鼻血亂噴?我好不容易才幫你把身體洗乾淨耶!」

  「對不起……」

  「真是的,大多數的客人被侍奉洗澡,可都高興得不得了呢!你是不是有哪裡不太正常阿?」

  薛德立把身體縮得不能再縮,只一個勁地拚命想綺莎菈道歉。

  貼滿磁磚的浴室隔壁,是連結寢室的小客廳。此時薛德立已經套上一件事先準備好的晨袍。

  當然,一隻手還壓著鼻子,做出愚蠢至及的動作。

  套上晨袍的瞬間,薛德立難以克制遞逸出一聲輕嘆。

  「哇啊……」

  拂上肌膚的輕柔絲滑,薛德立知道這是絹絲才有的觸感。而這也是薛德立頭一次穿上絹製成的衣袍。

  在這裡受到的待遇簡直是破格等級。從一開始有人蹲在腳邊為自己除去鞋上的泥濘、接著有勤快地幫自己沐浴淨身,薛德立覺得自己好像搖身一變成了那個了不起的王宮貴族。

  為什麼她們可以只為了製造魔力高強的小孩,而做到這種地不呢?這樣的疑問忽而冒上薛德立的心頭。

  「這是當然的呀,因為這裡是蜜蜂之館嘛!」

  對薛德立會有這樣的疑問感到莫名其妙的綺莎菈有些不耐煩地回道。

  「你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綺德琳已經在隔壁房間等著了。」

  「咦,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啊?」

  話才出口,薛德立立刻領悟到自己的疑問有多愚蠢。

  綺莎菈更是露出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答道。

  「當然是為了跟你睡覺啊!」

  有一瞬間,薛德立連呼吸都停止了。

  「唔……啊……」

  心裡頓時一驚,狼狽不已的薛德立連忙拉過腰帶笨拙地打了個結。

  「那個……關於這一點,我有點……」

  「她救了你們一命吧!如果你當時拒絕今晚的陪睡,現在你們大概已經成了外頭的冷凍肉了。」

  綺莎菈無言地拉起薛德立的手,拿出一罐香味四溢的香油塗抹在他的肌膚上。這應該是不讓手腳變冰冷的保護霜吧!

  「珍妮夫人算是這裡的當家主,能對她提出意見的,也只有經常到這裡作客的布魯托大人辦的到了……我說你別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多少也該感謝一下布魯托大人吧?

  「那個布魯托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啊?」

  結束了塗抹香油的步驟,綺莎菈隨手拉整了下薛德立的襟口,也幫他重新打好腰帶的結。

  「他是斯拉法特的技術將校呀,你不知道嗎?說到巴西裡司三兄弟,在這裡應該還挺有名的吧。」

  「有三個人啊?」

  「對啊。大哥是恐怖的約修亞,老二是最有男子氣概的基斯,最小的弟弟就是可愛的布魯托了。」

  「可愛……?」

  「應該是他總是笑容可掬到連眼睛都看不到的關係吧,就像這樣──」

  她學起布魯托把眼睛往兩旁拉開,看得薛德立不禁噗嗤笑了出來。

  綺莎菈接著替薛德立的雙腳套上溫暖的厚襪子。

  「不過,要是我的話,大概寧願變成冷凍肉吧!都怪布魯托大仁愛多管閒事,真是氣死我了。」

  綺莎菈的語氣驀地變得冷淡,這也讓薛德立想起了在大廳時所發生的事。當她知道薛德立是闇屬性時,確實曾露出一臉險惡的表情睨了一眼。

  「妳在大廳時曾狠狠瞪了我一眼吧!我有做什麼惹妳不高興的事嗎?」

  「因為妳是闇屬性的關係。」

  綺莎菈睨向自己的視線,有如垂落在屋簷下的尖銳冰柱一般。那麼激烈的情緒,教薛德立不禁畏怯。

  「我是『闇』屬性沒錯,可是為什麼……」

  「因為那孩子……綺德琳,也就是說的雙胞胎姊姊,是這座行館為一一個擁有濃厚闇血統的蜜蜂。她就像純真無邪的天使一樣,沒想到卻擁有那種血統,還真是不可思議啊……」

  綺莎菈不經意地瞥像寢室的方向,淡淡微笑道。

  「那孩子的身體很差,能夠自己跨出三步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了。她的腳就只是裝飾著好看的,雙手也幾乎沒什麼握力。雖然每天我都跟她一起訓練,可是在吃飯時,她還是經常握不住湯匙。在我們出生的時候,醫生就曾說:『這邊這個孩子發育得很健全,但另外這個孩子,大概一輩子都長不大吧。』……」

  「長不大……那是什麼意思啊?」

  綺莎菈臉上泛起一絲苦笑。

  「你沒有發現嗎?綺德琳今年就要滿十六歲了,可是她的心智卻停留在七歲小孩的階段,這一輩子都只能這樣了……」

  薛德立還沒有辦法馬上理解綺莎菈的話裡的意思。

  綺莎菈掩去了笑意,在茫然不解的薛德立面前背過身去。

  「我讓你看樣好東西吧!」

  「好東西?」

  綺莎菈緩緩褪下身上的披肩,在從剛才開始就只能像隻鸚鵡般不停重複的薛德立面前拉下袖子露出肩膀來。

  薛德立下意識地緊緊閉上眼。

  「妳、妳在做──」

  「妳不要管,只管看就是了!」

  薛德立倒抽了口氣。只因她光裸白皙的背上,竟有一大片茶色的胎記。

  「很像蝙蝠的翅膀吧?」

  綺莎菈迅速地拉整好衣服。

  「綺德琳也有相同的胎記。喂,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不知道……」

  「我們是背對背出生的,而且背部的皮膚完全黏在一起喔。」

  過於血淋淋的告白,讓薛德立無意識地伸出雙手覆住自己的心臟,她卻帶著誇耀似的微笑接著說。

  「我們可是兩人一體呢,從出生開始就緊緊依附著彼此。為了代替綺德琳不見於行的雙腳,我一直都待在她的身旁,為她推著輪椅;餵綺德琳吃飯的人也是我;我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還要瞭解她。那個孩子不是別人,她是我的一部份呀,這個胎記就是最好的證明!」

  薛德立只能點頭,卻不懂綺莎菈為什麼會突然對自己提起這些事,也猜不透她之所以這麼做的意圖。

  雖然瞭解綺莎菈是為了身體不自由的姊姊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但同樣是雙胞胎,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淪為「工蜂」來服侍客人,這一點未免太奇怪了。

  薛德立以盡量不去刺激綺莎菈的委婉語氣,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既然妳和綺德琳是雙胞胎,那妳是不是也曾經帶過月讀山丘的大洋房呢?」

  「月讀山丘的大洋房……?」

  「克拉普斯敦的……應該是我出生的故鄉吧!」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但綺莎菈卻接著搖了搖頭。

  「不,我沒有去過那個洋房。那裡是把魔力高強的小孩聚集起來施予教育的地方吧?去的人士綺德琳,我並不清楚。」

  「可是妳……」

  「因為我沒有魔力。」

  她斷然回到。

  「咦……可是妳們不是雙胞胎……」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我們似乎是以很極端的方式出生的。這是很久以前一個研究我們的學者告住我的。我的身體很健全,但卻一點魔力也沒有,而綺德琳正好跟我相反。她雖然手腳不受用,體質也很虛弱,卻擁有無人可取代的濃厚血統。布魯托大人也曾說過,綺德琳簡直就像個魔力槽。不過她連湯匙都握不好了,這一輩子大概都沒辦法拿槍吧!」

  綺莎菈拉開櫥櫃抽屜,拿出一把梳子。

  「可是,綺德琳在救我的時候,的確是使出了魔法呀?」

  「那是布魯托大人為綺德琳所做的特製傘啦!只要按下傘柄的按鈕,就會有魔法彈從裡頭射出來;因為憑綺德琳的握力,根本沒辦法扣下扳機呀。

  綺德琳好像很喜歡你呢!自從你們出現之後,她張口閉口都一直嚷著薛德立、薛德立的。

  綺莎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柔柔地執起薛德立的雙手。」

  「做……」

  「告訴你吧,我們都是這樣製作魔法彈的。」

  當綺莎菈把手覆住薛德立的手上時;噗通,薛德立的心臟就像壞掉的彈簧般猛地一震。

  「我會把空的子彈像這樣放在綺德琳的手上,然後再抓著她的手覆上來,好讓她能握住子彈。」

  「那、那個……」

  薛德立連耳根都紅透了,拚命想拉開與綺莎菈之間的距離。

  「因為那孩子記不住太長的詠唱,所以我就全部背下來,一句一句的念給她聽,然後她再學我唸出來。不過光是如此,她就能做出很厲害的彈匣喔……」

  「綺莎……放、放開……」

  「你聽我說,綺德琳從今以後也會一直是個孩子,到死都還是個孩子;而且她的身體那麼虛弱,一定熬不住生產的痛苦。所以就算她已經有了初經,到了可以接受男人的年紀,珍妮夫人還是很慎重地位綺德琳挑選對象。闇屬性的血統不太容易從外表判斷出來,就連到這裡來的客人之中,也不曾有過闇屬性的魔槍手。綺德琳雖然身為蜜蜂,但到現在都還是清白之身,可是──!」

  握著薛德立的手突然使力握緊。本想出聲抗議的薛德立,在看到綺莎菈的表情時,只能默默吞回嘴邊的哀號。

  「我好恨你。」她臉上帶著分不清楚是憤怒還是笑意的表情,惡狠狠地瞪著薛德立。

  但薛德立不明所以。

  自己為什麼非得被今天才剛認識的女生,憎恨到這種地步不可。

  「如果,綺德琳和你睡過之後就懷孕了,而且還落到開腸破肚的下場,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開腸破肚?」

  薛德立一怔,忍不住大聲喊了出來。綺莎菈及時伸手來摀住他的嘴,用食指抵在唇邊,悄聲說道;「綺德琳會聽見的。」

  「當孕婦的體力用盡時,也會開腸破肚讓小孩子生出來的情況。綺德琳就算有辦法懷孕,也沒有產下孩子的能力。」

  「這樣啊……」

  直到現在,薛德立才終於瞭解綺莎菈之所以懷著恨意瞪視自己的理由。

  換句話說,綺莎菈並不希望綺德琳懷孕。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沒有生產能力的綺德琳一定會在難產中死去的。如此一來,綺莎菈將會永遠失去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肉親。分攤在背上傷痕,無法取代的另一個自己──

  慢慢地,綺莎菈在薛德立的面前跪了下來。

  「綺莎菈,妳這是在……」

  「工蜂只能停在這裡不能再往前了,所以我只好拜託你。

  求求你,請你不要抱那個孩子。」

  那是與先前完全不同的軟弱表情,她是發自真心地向薛德立懇求。

  「綺德琳真的只是個孩子,而且也不會說謊欺騙珍妮夫人。所以,唯一的辦法就只有由你來拒絕她。要是任由她不管的話,那孩子一定會照上面的人所教導她的方式去做。所以在她面前,你一定要先告訴她你辦不到!」

  「可、可是……那個……」

  「就算你這麼說,你的或辦也不會被趕出去的。漂白的魔女大概會在這座山上肆虐十天左右,珍妮夫人一定也知道你會慢慢耗時間。綺德琳是個孩子,就算過程進行的不順利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而且珍妮夫人三天前就陪著另一位客人了,所以也不會像平常一樣下樓梯來指使東指使西的。只要你願意搭應我的請求,我就不會暗地扯你的後腿,也會幫你跟你的女朋友取得聯絡,求求你了!」

  綺莎菈一次說得太多,讓薛德立的腦子有點無法消化。

  但是,不管綺德琳身體狀況是不是真的那麼差,綺莎菈對她的擔心卻是無庸置疑。

  「……我可以拜託妳照顧他們嗎?」

  「你儘管放心。這裡的主屋除了蜂之外,女人都無法進來,雖然沒辦法讓你們見到面,不過我可以替你送交信件。」

  安普洛希雅的臉孔忽然浮上心頭。

  (沒錯!我絕對不能做出對不起安的事!)

  為了讓綺莎菈安心,薛德立勉強扯出了笑容。

  「我知道了,就把這件事當成我和妳的約定吧!」

  也許是心頭壓了太多重擔,薛德立的笑容稍嫌僵硬了些。

  但聽到薛德立這麼說,綺莎菈透露著悲傷的表情總算緩和不少。

  「你會拒絕那孩子嗎?」

  「嗯,那個……除非是喜歡的女孩子……否則我大概也辦不到吧……」

  「真的嗎……?」

  「真的啦。而且……我從來沒有做過那種事,也、也不是很清楚該怎麼做啦!所以……」

  雖然是再誠實不過的真心話,薛德立還是覺得自己好像說了很難為情的事。

  (我、我、我剛剛是不是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股腦地全說出來了啊……?)

  但,這一段有失男人尊嚴的告白,似乎也讓綺莎菈安心了不少。只見她為為一頷首,無言地打開了通往寢室的房門。

  喀嚓。

  開鎖的聲音在黑夜中靜默地迴響。

  「那就拜託你了。」

  在幽暗的房間正中央,有什麼具有質量感的東西朦朦朧朧地浮現在視線前方。薛德立這才發現那原來是偌大的紗帳。

  「唔!」

  身後的房門忽然發出啪噠一聲闔了起來。聽起來會如此沈重,大概是因為那也是反映了薛德立已經後路可退的心境吧!

  紗帳裡的大床似乎有人,薛德立無異是地吞了口口水。

  「那、那個……」

  也許已經等了好一陣子,紗帳那頭的綺德琳並沒有什麼動作。

  薛德立猶豫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一邊走進紗帳,嘴裡還是一邊咕噥著。

  「對不起!」

  總而言之,得先向她道歉才行。

  「這、這不是綺德琳的錯,可是我已經有喜、喜歡人的人了……如、如果我跟妳亂來的話,那個女生是絕對不會原諒我的……啊,噹噹噹噹當然我對這種事以很不拿手……

  不拿手?不對啦,是我辦不到才對。沒錯!我就是辦不到。因為我沒有關於這方面的經驗,就算想做,我想一定也沒辦法做得很好……啊,可是這種事憑的應該是氣勢才對,如果努力一點說不定還是辦得到──不、不是啦!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啦!」

  薛德立突如其來地表達自己的立場。

  「…………」

  紗帳那頭的人兒並沒有半點回應。

  「那個……妳生氣……了吧……」

  更形慌亂的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伸出兩隻食指以指尖輕輕點觸著。

  「那個啊,那種事我是打算結婚之後再做的,在那之前我不想隨隨便便地漢人發生關係。妳、妳應該瞭解吧?要做那種事,當然是和在神面前互許一生誓約的那個對象比較好嘛!應該說,如果不是那個人就不行啦!

  我當然希望那個人會是安,不過那種是對我們而言還太早了……啊,不過如果安願意的話,要我現在立刻結婚也是可以的啦!這種事我也想過了……」

  話題怎麼越扯越遠了,但腦子早已打結的薛德立根本沒有發現。

  「一開始還是住在都市裡比較好吧!結婚證書就跟附近的寺院申請好了,然後應該要生三個小孩……其實我是覺得生男生女都無所謂啦!不過還是想要一個跟安很像的女兒……啊,不過如果安想要男孩子的話,我也是不會反對啦!一個男孩子應該是差不多吧!對了對了,我還想養隻小狗,房子最好是有庭院的那一種。安應該偶爾會烤蛋糕吧!所以也得買新的烤爐才行。雖然餐桌之類的傢俱應該還難不倒我,不過我也沒做過,所以還是買現成的好了……然後星期天上教堂做完禮拜之後,我們可以一家人出去野餐,餐盒裡的放的是安親手做的鱈魚三明治……

  ──咦,奇怪,我本來是在說什麼啊?」

  話還說不到一半,薛德立已經完全偏離的原本想表達的主題。

  「綺德琳……妳有在聽我說嗎?」

  他怯怯地窺伺著紗帳的另一頭,但裡頭的綺德琳似乎並不打算回應。

  「有人在嗎?」

  薛德立盡可能地放輕腳步聲走近床邊,不忘禮儀的先壓低聲音說了句「不好意思打擾了」,才發開在床邊周圍的紗簾。

  於是。

  「……搞什麼啊。」

  出現在眼前的,是綺德琳裹在純白羽絨被中,發出平穩鼻息睡得一臉香甜的模樣。

  薛德立的身體就像是顆洩了氣的皮球,無力地倒向眼前的大床。

  「……哈、哈哈哈哈哈,害我擔心得要命,真是虧大了。」

  幾乎連肺部的空氣都要淘空般地,薛德立深深嘆了一大口氣。

  「呼唔……」

  原本緊繃的神經頓時鬆懈下來,一陣強烈的睡意猛然地襲向薛德立。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打從今天一早就發生了那麼多事,薛德立當然會感到身心俱疲。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狄摩西,一開口就要求和自己決鬥,接著又遇上這個季節不該出現的「漂白的魔女」。最後遇上救了自己一命的純白天使,但她蜜蜂,是個娼婦──

  疲勞與睡魔同時襲來,今天一整天所發生的事,也被薛德立已經起不了作用的腦袋全當成奶油燉肉般攪和一氣。

  綺德琳,這個少女或許知道我的過去。

  和她有著同一張臉孔的工蜂˙綺莎菈卻完全沒有魔力。雙胞胎的背上長出了蝙蝠翅膀……

  偶然遇見的斯拉法特將校,是基斯的弟弟……魔法方位針。

  好多蜜蜂。這是是專門製造小孩的蜜蜂巢穴…

  (對了,不曉得狄摩西後來怎麼樣了,安呢……)

  薛德立混沌的思考終於在此中斷。

  拉起毛毯裹住自己的身體,薛德立緩緩跌入如泥淖般深深的睡眠中……

  ──到了隔天早上。

  薛德立就照布魯托教導自己的那般,用讓整棟行館都聽得見的聲音,對面來察視狀況的珍妮唱詠出那句「珍貴」的咒語。

  「對不起,我硬不起來!」

  隔了一秒,躲在房門後偷聽得那群蜜蜂們揚起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笑聲。

  「我就說了吧,那句咒語真的很有用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樣的早上(其實已經快接近中午了),在有著大型壁爐的接待廳裡,斯拉法特的技術將校布魯托˙巴西裡斯笑到幾乎連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雖然是大白天,客廳裡的枝型燭台上還燃著赤紅的燭光。發現布魯托時,他正坐在燭光旁,邊咬著羊角麵包,邊寫些什麼東西。

  薛德立一在沙發做定位,立刻有工蜂為他送上同樣的餐點。薛德立的目光下意識地尋起綺莎菈,不過她似乎不在這裡。

  「不到中午,那些『蜜蜂』是不會下樓來的唷!要是有什麼是,交代那些工蜂就可以了。」

  布魯托一邊嚼著麵包,一邊說道。

  「昨天發生了那種是,你一定嚇了一大跳吧?不過反正結果還算不錯,你就原諒我吧。」

  「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徹頭徹尾被你擺了一道……」

  薛德立抬起滿懷怨懟的目光睨了布魯托一眼後,他似乎有些尷尬地把椅子挪開了些。

  「可是,如果我沒那麼說的話,你們可都會被掃地出門耶!不管你是個再怎麼優秀的魔槍手,也不可能在漂白的魔女襲來時還露宿野外呀!你說對吧?」

  薛德立點了點頭。

  「這一點我也知道,我都聽綺莎菈小姐說了。」

  「這樣就好」他撫著心口,擺出總算能鬆一口氣的動作。不管是受到驚嚇還是發噱大笑,這個叫布魯托的男人每個反應未免都太過頭了吧!

  (他雖然說自己是那個「紅色鬃毛」基斯˙巴西理斯的弟弟,不過真的一點也不像呢!)

  薛德立漫不經心地看向布魯托的頭頂。對了,我一直覺得有哪裡怪怪的,現在終於知道了。他既然是斯拉法特人,又是那個基斯的弟弟,可是布魯托卻不是紅髮耶。

  此時,布魯托也抬眼看向薛德立。

  「你該不會是在想,我跟哥哥長的一點都不像吧?」

  「唔!」

  這次換薛德立撫著心口,不知該怎麼回應才好了。布魯托那原本就像絲線般細小的眼睛,笑起來就更看不到了。

  「哥哥都跟我說了,他在庫林凱爾被一個沒有半點等級的小鬼給吃了。不過呢,那也是他咎由自取的報應啦!」

  「請問……你跟你哥哥的感情很好嗎?」

  話才出口,薛德立立刻自覺說錯話而面色鐵青。仔細想想,明知對方根本不可能老實回答,幹嘛又沒事找事地提起這個話題嘛。

  布魯托那雙幾乎看不見的小眼睛有一瞬間因驚訝而瞠圓,但馬上又恢復成那張人畜無害的笑臉。

  「感情好不好啊……我也不知道我們的感情算好還是不好耶?因為我跟哥哥們不一樣,沒有魔力也沒辦法打仗,所以沒辦法進入聚集一堆優秀份子的情報部呀!」

  「你也沒有魔力嗎?」

  布魯托噗嗤一笑。

  「會用到『也』這個字眼,表示你跟綺莎菈也聊到這件事了嘛!嘿~沒想到你們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混得那麼熟啦!」

  言語間,布魯托的手還是不停提筆疾書。

  他現在似乎正在開發「利用多醣體的逆向反映而生的甜蜜引擎」,從剛才開始就不停在筆記本上寫下許多算是。雖然布魯拖大致解說了一下引擎是什麼東西,但薛德立根本是有聽沒有懂。

  「現在的鐵文明,也是以科學家為基礎而成立的。那些從舊時代流傳下來的魔法,若沒有鐵作為輔助,也沒有辦法使用吧?科學就代表一切的可能性。」

  一邊說著,布魯托還邊伸出手指,如鐘擺般輕輕晃了兩下。

  在他身旁,有一組薛德立從不曾劍過的骨架模型。看起來應該是以鐵製成的那個玩意兒,便是布魯托期許能用來替代馬車等交通工具,而極力研發的「飛機」模型了。

  「可是,這東西要怎麼樣才能讓它動起來呀?」

  「你說得沒錯!這個時候,就該輪到我剛才說得甜蜜引擎出場了!」

  布魯托的目光,瞬間就像尋獲獵物的野狼般閃閃發亮。薛德立不跟感到畏怯,好恐怖啊。

  「聽好囉,現在最受人讚揚的,莫過於鐵路的發達;但在過不久,更佳人性化的交通時代就要來臨了。為了代替那些無法架勢在深山地區或湖泊地帶的鐵路,將會有更新型的交通工具因應而生。而我現在所研究的,便是這種東西的動力來源!但總不能一出門就像貨車一樣載著幾千特隆(譯註:重量的單位)的石炭,你說對吧?」

  「是、是呀。」

  「你別看我這樣,我其實是在非常偏僻的鄉下長大的。從我居住的深山想到都市去一趟的話,可得坐上好幾天的馬車才到的了呢。小時候我經常幻想,如果能飛出這座山不曉得該有多好啊……」

  「是啊。」

  「所以,想實現夢想,就得靠這台飛機了!」

  布魯托轉過身來面對薛德立,開始孜孜不倦地解說起關於引擎的重要性。

  從他簡略的說明中,薛德立瞭解到不管是想開發飛機或是自動行走的車,首要的條件,就是製造出既便宜又輕量的能源。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物質都是混和而成的,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以人類的智慧是有可能將其合成或分離的。現在我正式著把比較單純的混合性物質硬是抽離開來,進行取得輕量能源的研究。」

  如此說來,眼前這杯咖啡所加入的砂糖、還有這杯咖啡的來源,都是由什麼加上什麼所混合而成;這個世界上不管是多小的物質、甚至是粒子都是基於相同的定律。

  「硬是抽離開來?」

  薛德立還是沒辦法跟上布魯托解說的速度。

  但布魯托似乎很高興終於找到一個願意傾聽這些研究的對象,因此仍自顧自地說個沒完。

  「那,這樣一顆砂糖,也能和空氣或什麼混合嗎?」

  「沒有錯。這個世界上雖然存在著數十種原始物質,但那些並不是全部;不過現階段至少已經知道這些現有的物質,可以互相組合出更多物質,而用來當成媒介讓這些物質互相混合的,便是魔法元素了。」

  「魔法元素?」

  薛德立終於開始對這樣的對話產生興趣。當話題轉到魔學上頭時,薛德立才總算認真地傾聽布魯托的說明。

  布魯托拿起一顆在這種鄉下地方仍屬相當稀有的方糖,丟進剩沒幾口的咖啡杯裡。

  「譬如把砂糖加進咖啡裡,就能做出一杯『甜咖啡』。我們雖然只是單純地把砂糖丟進杯子裡,但咖啡和砂糖在接觸當的瞬間便會產生出魔法元素。

  換言之,砂糖若接觸到空氣,存在於空氣中的元素便會附著在砂糖上,當然咖啡的表面也是一樣。附著在這兩種東西上的魔法元素具有和漿糊相同的效果;當咖啡與砂糖互相混合,就能讓原本苦澀的咖啡變得香甜。」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全都能靠魔法元素互相結合嗎?」

  「就是這麼回事。」

  薛德立不禁側頭深思。

  「那,我的手上應該也充滿了魔法原素材對啊!為什麼我的手和咖啡杯就沒有辦法合而為一呢?」

  「很好的提問!」

  布魯托說話的語氣好像成了學校的講師般,還用力彈了下手只;能和薛德立聊到關於化學的話提,似乎讓他很開心。

  這個人到底是跑來這裡做什麼的啊?看著開心不已又繼續開口解釋的布魯托,薛德立只能在心裡無奈地聳了聳肩。

  (既然他沒有半點魔力,為什麼能成為這裡的客人呢?不過珍妮夫人對他似乎還挺禮遇的……他應該也經常跑來這裡吧!)

  「這麼做,就會誕生出魔法元素了。」

  布魯托接著把奶霜倒進剛才加入砂糖的咖啡杯裡,開口解釋道。

  薛德立縮回原本想拿起羊角麵包的手,重新看向布魯托。

  「誕生?」

  「沒錯,它現在已經變成生物了,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微小的生命體吧。我們也不過只看到它顯露在這個世界上極小部分而已,所以才說是魔法元素嘛。」

  「可、可是魔法也算是一種魔法元素吧。不過只是空氣中的粒子與粒子互相結合了,怎麼能解釋成生命呢?」

  「這個嗎,就算我說了你大概也不瞭解吧!單就時間層來說,各種元素都是以相同的方式存在著,所以也有所謂的生命的質量。」

  「?」

  「果然不懂吧?」布魯托苦笑著。

  「無所謂,現在和你談論時間層的問題也是白費工夫。不如來聊些有趣的事吧!

  ……唔,說到我和基斯哥哥,就算是雙胞胎,所擁有的魔力以不可能完全相同,而我們之間更是有著天壤之別。他打出生有擁有過人的魔力,但很不湊巧地,我卻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才能。我所能做到的,只有這些──」

  他的手指在分離四散的幾個彈簧上敲了敲。

  「為了成為一個有用的人,我所能做的就是埋首在這些鐵製品中摸索。不過呢,這也是能讓我打從新底感到開心的是就是了。」

  「這樣啊!」

  薛德立點了點頭。話題一下子又回到他與哥哥的交情一事上。在和布魯托聊天的過程中,薛德立也慢慢消弭了對他的那份懷疑。

  不同於將斯拉法特看做眼中釘的安,或是與斯拉法特成為宿敵的曉帝國人,薛德立民族意識原本就比較薄弱,就算面對斯拉法特人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或許正因為如此,所以聊得越多,原本的警戒心態也就慢慢地鬆懈。一開始因為他是基斯的弟弟,而且還設陷阱引自己入甕,薛德立才會對布魯托表現出露骨的防備態度,但當他親切地跟自己聊了這麼多之後(已經可以算得上是熟稔了),原本的警戒心也在不知不覺中瓦解了。

  (這個人真的很喜歡發明呢。)

  薛德立來回比對著筆記本上雜亂的算是和精巧的鐵製模型,心裡頭不由得這麼認為。桌子上並不只有飛機,還有汽車和可以飛在空中的船隻模型。

  薛德立自然而然地拿起汽車模型;後輪上頭凸起來的部分,就是布魯托口中所說得引擎所要放置的地方吧!

  但總不能像鐵路火車那樣,一邊補充石炭一邊開車吧?布魯托好像也正為了這一點而傷透腦筋。

  (不過,他到底是來這種地方幹嘛的啊……)

  薛德立一邊把玩著飛機模型,一邊偷瞄布魯托的側臉。

  (能做出魔力測定器那麼厲害東西的人,怎麼想都不會只是單純跑來這裡玩而已啊……)

  「嗯,怎麼了嗎?」

  「……啊,沒有啦。我只是在想,難道不能用魔法讓車輪部分動起來嗎?」

  薛德立隨口說道。

  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這層可能性,布魯托頓時停下書寫的手,怔然地望著提問的薛德立。

  「你說什麼?」

  薛德立也沒想到他會反問自己,於是便指著車輪,隨口亂扯了幾句。

  「我、我是說如果啦,如果這個車輪是用銀做成的,就像槍以擊發火藥的能量啟動魔法式,那只要組合出『筆直地往前走』之類的咒語,會不會就能動了啊?」

  布魯托露出一臉再認真不過的表情緊緊盯著薛德立。

  「用魔法讓車輪轉動?」

  「還、還是不行嗎?哈哈,對、對不起喔,果然還是沒辦法呀!」

  薛德立想藉由傻笑矇混過去,但布魯托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原來如此,原來還有這種辦法啊!」

  布魯托勢不可擋地從薛德立手上奪過汽車的模型。

  「對了,就是魔法!不光是石炭或瓦斯,這個世界上還有魔力這種能源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說得也是,只要是元素,魔法當然也是可行的辦法啊!」

  布魯托忍不住大叫,就像得到新玩具的小孩般,開心地拉著薛德立的手跳上跳下。

  「原來只要換個角度思考就可以了嘛!薛德立˙亞利魯夏,你真是太棒了!等我完成這輛魔法式汽車也拿到特赦之後,我就免費送你布魯托˙巴西裡司股份有限公司十%股份吧!」

  話才說完,他又邊哼著歌邊跳起舞來。突然被他捉著一起蹦蹦跳跳,薛德立只覺得眼前一片昏花。

  「等我完成這次的理論,就可以不用再當軍人了。發明王布魯托˙巴西理斯得威名將會傳揚到世界各地,然後我就會成為超級有錢人了!啦啦啦……」

  「咦,你不想當軍人嗎?」

  「這不是廢話嘛!要我永遠待在那個狂妄自大的集團裡,我可受不了!我的夢想是能拿到軍方的特赦,早一刻卸下軍人的身份啦。」

  沒想到布魯托竟會一臉平靜地說出讓斯拉法特軍人聽到肯定會臉紅脖子粗的這些話來。

  「我啊,從小就只有雙手比別人巧,所以才被門卡那林丟進為了孤兒而經營的技術學校裡。不過阿,那裡的職業訓練主要都是為了成為勞工,根本沒辦法學習到什麼高等技術。既然這樣,我能去的地方就只剩下軍營了。不管生在什麼時代,願意出大錢資助的,永遠只有戰爭商人了。唉,不過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啦!」

  說到這裡,布魯托突然停止旋轉。

  「既然如此,現在的問題就是重量了,如果用銀打造車輪的話,就必須有一定強度才行……唔,而且一直聽到詠唱聲的話,也沒辦法專心開車吧……」

  像是被什麼東西附身般。布魯托又開始專心一意地振筆疾揮。

  「那個……」

  「…………」

  薛德立試著出聲,但布魯托卻連著反應都沒有。

  「……那個,請、請你加油吧!」

  薛德立決定留給他安靜思考的空間。

  小心地不發出腳步聲慢慢退出接待廳。視線不經意地瞄到窗外的那間小屋。

  (不曉得安普洛希雅現在在做什麼……)

  薛德立真希望自己能過去安普洛希雅們所待的那間小屋。

  (該怎麼辦才好……就算拜託珍妮夫人,她也不可能讓我過去和她們見面吧……可是,安她們現在應該很擔心我吧。)

  照綺莎菈的說法,安普洛希雅和愛珥文,加上狄摩西的管家查理˙蕃茄醬現在都待在離本館兩百卡特(譯註:距離的單位)外的傭人小屋裡。不過聽說查理秉持著自己是個傭人的身份,不該和主人狄摩西同進同出之類的理由,好像還向珍妮夫人要求離開小屋的樣子。

  也許是剛好想到這些事的關係,才走出房門,薛德立便和正巧走下樓來的狄摩西撞個正著。

  「狄摩西!」

  「哼,這不是了不起的闇屬性大魔法師嗎!」

  依然是句句帶刺的不友善口吻,這便是狄摩西˙伯依德的早晨寒暄了。

  他看了窗口一眼,似乎察覺到薛德立腦子裡的想法。

  「你就算想到小屋去也是白費工夫啦。這棟別館佈下了結界,就是為了讓外頭的人迷失方向,好讓它們不會隨便跑進來啦。」

  一開口便打破了薛德立的希望。

  既然他是從樓上走下來的,表示狄摩西昨晚也在行館這裡過夜了。薛德立忽然很想問問狄摩西是不是也發生了跟自己一樣的狀況。

  「狄摩西……你、那個……昨晚在蜜蜂的房裡過夜了嗎?」

  話還沒說完,只見狄摩西整張臉漲紅了。

  「你、你說什麼蠢話!我才沒有那種事呢!」

  就像憋了什麼怨氣般,他又慌張地接著說。

  「聽、聽好了!說起本大爺的魔力,他們當然得優先選擇我才對!要是當時我也用了判定盤,一定馬上就會知道我的魔力有多高強了,只不過你的魔力屬性比我早曝光罷了!」

  「……是喔。」

  薛德立只能愣愣地應了一聲。總覺得好像被他岔開了原本的問題。

  狄摩西緩緩伸出食指,不由分說地指著薛德立,粗生說道。

  「我們的決鬥可還沒結束!等漂白的魔女離開後,馬上就要再展開對決!」

  「我知道啦。」

  高傲地說完後,狄摩西忽然望向窗外,輕咋了下舌。

  「呿,暴風雪還是那麼狂猛;看樣子,山的那頭應該也在下雪吧……可惡,好不容易來到遙遠的西大陸,說不定得等到明年才有辦法參加波斯羅的戰役了。」

  「波斯羅……狄摩西你該不會是志願兵吧?」

  薛德立亞意地出聲反問。

  若從現在薛德立等人所在的霜降山脈向西行,便能到達不屬於任何北部國家自治山嶽地待的三不管地域。位於中心位置的波斯羅更是曾發生過多次戰爭的危險地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1 09:15 PM

  ※※※※※  ※※※  ※※※※※  ※※※

  這裡畢竟是險峻的高山地域,氣候更是嚴寒,因此多年以來,這塊土地上的人口幾乎沒有增加。

  但,就在距今約莫百年前,自從外界得知波斯羅竟是擁有不摻雜半點雜質的優質石炭寶庫儀式後,為了得到這可燃的石頭,不少國家便將觸角伸至這一帶。尤其進來鐵道發達,不管是靠蒸氣運行的火車、或是長距離移動的船隻,石炭都是必要的材料;為了爭奪波斯羅,戰爭也愈驅激化。

  這塊土地原本就不易居住,除了少數的遊牧民族偶爾在此生活之外,直到近代仍沒有政府之類組織存在。正因如此,才會演變成諸多先進國家都想將波斯羅納入自家版圖的現況。這塊土地的治理,前後分別由曉帝國派、月海王國派、斯拉法特派、甚至是完全獨立派等在此建立政府而後又遭推翻,每每總是以戰爭開始,也以戰爭做為結束。

  在波斯羅挖掘出的石炭全都運往國外。

  在此百年間,於波斯羅內發動的大規模戰爭已經超過六十回。每每總有上百萬的士兵從大陸內地送往波斯羅,最終只能在遠離家鄉的異國土地上黯然死去。有人甚至斷言:「到波斯羅去的人,從來沒有活著離開過。」

  為了搶奪石炭而使波斯羅淪為戰場,結果卻讓某些地方成了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那邊是鄰近斯拉法特與曉帝國國境的由羅薩特礦坑。

  儘管由羅薩特礦坑以封閉將近十年,波斯羅這塊土地仍持續吐出大量優質的石炭。月海王國之所以會加入這場戰爭,全是因為去年剛成立的新政府是由曉帝國在背後輔助成立,對此抱持相反立場的斯拉法特軍便將月海王國捲入其中,發佈宣戰。

  薛德立隔著玻璃窗望向座落在北方的山脈。在這些高山的另一頭,現在仍然戰火漫天吧。

  「你是認真的嗎?像我們這樣的小孩子若到波斯羅去,就跟自尋死路沒什麼兩樣啊?」

  狄摩西沒有一絲猶豫地面對面露憂悒神色的薛德立回道。

  「我當然是認真的!為了保護國家,最需要的就是像我這樣的年輕力量啊!」

  說出這些話的狄摩西,表情卻有幾分失落。

  「就算我是小孩子又有什麼好奇怪的,斯拉法特的兵役從十二歲就開始了耶!」

  「可、可是……」

  「我會像你要求決鬥,也是因為聽說等極高的魔槍手可以得到部隊長以上的待遇。在到這來之前,我已經和三個魔槍手決鬥過了,不過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啦!」

  沒想到狄摩西竟有這樣的決心,薛德立難以隱藏此刻心裡的詫異。

  不管怎麼看,狄摩西跟自己應該差了幾歲。狄摩西這個人──出生富裕之家,不愁吃穿的他,不像薛德立是為了活下去才把魔法當作求生工具;他是為了國家而自願遠赴戰場。

  「可、可是,你的父母是怎麼說得?你家應該挺有錢的吧!只要付點錢,應該就可以免除兵役了不是嗎……」

  「我怎麼可能做出這麼卑鄙的事來!

  狄摩西激動地大喊。

  薛德立也被他突然放大的音量嚇了一大跳。

  「會做出那種事的傢伙,真是人類的恥辱!居然以為用錢就可以解決一切,你這個孤兒的心裡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吧!」

  「怎、怎麼這麼說呢……」

  訝於狄摩西激烈的反應,薛德立回應道。

  「那是因為你的父母真的很重視你呀,我還覺得很羨慕呢。」

  「給我閉嘴!」

  狄摩西氣得都快噴出火來了。薛德立就像被火燙到手般連忙縮起身子。

  「每個人都在為國奮戰,連勞動階級的人都賭命上戰場去了,付錢除兵役就能躲在一旁看好戲嗎?那到底是誰擬定了戰爭時就該上戰場這種法律的?到底是為了什麼人,才非得發動戰爭不可啊!」

  他氣得往窗戶垂了一拳。但兩層式的窗戶就算捱了他一拳,玻璃窗還是完好的不為所動。

  「大家都擅自想向有錢人的行為模式不是嗎!有錢人可以付錢免除兵役,那些沒錢的傢伙難道救活該拿命去付嗎!實在是太愚蠢了,那些傢伙全是垃圾,是這個鐵文明的鏽垢!」

  狄摩西憎惡地吐出這些話後,手下意識地摸了摸空無一物的槍套。原本放在槍套中的「斯可爾尼克」已經被珍妮夫人收走,現在並不在他的身邊,而薛德立的紅色傑米也是一樣。

  「狄摩西……」

  「……我要變得像薩鐸羅斯一樣。」

  薛德立深深地凝視狄摩西的臉孔。沒想到竟會從他的口中,聽到那麼有名的「波斯羅英雄」的名字。

  「你說薩鐸羅斯,是那個薩鐸羅斯˙希摩亞吧?被稱做『滿手鮮血的魔槍手』,第四次波斯羅大戰時的英雄……」

  狄摩西點了點頭。

  「沒有錯。薩鐸羅斯從一個無名小卒當上將校,沒有接受任何勳章和獎金就失蹤了……他就是我所憧憬的對象。」

  他用右手的手指比出槍的形狀,假裝扣下扳機。

  「就連現役時代,薩鐸羅斯都曾受頒六十次的獎賞,不過他一次都沒有接受封賞或獎金,就連他在軍隊中領到的薪水,也都分給當地的農民。他只是純粹為國而戰,他才是真正的愛國者,他是真正的英雄!」

  滿腔熱血的訴說著的狄摩西,毫不隱藏他心中對薩鐸羅斯的崇敬。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會佩帶「斯可爾尼克」嗎?)

  薛德立總算可以理解狄摩西拿斯可爾尼克這種大人槍的理由了。因為那把上頭帶有骸骨牌的手槍,就跟薩鐸羅斯˙希摩亞拿的槍是一樣的(雖然狄摩西拿的槍是五連髮式,而且後座力弱的款式。)

  這讓薛德立想起他也曾經有過像狄摩西一樣,讓他懷抱憧憬的人。

  「人的一生就像是時鐘的指針。彼此交疊的時刻只有一瞬間,隨即儘是擦身而過的分離……」

  在古代遺跡前方,講述著不許於當地時間之流的那個人──

  (但是,他卻背叛了我。那時起,我內心對他的憧憬就全部化為對他的憎惡了。)

  在沈默不語的薛德立面前,狄摩西一臉不屑地下結論。

  「我……我絕對不要像那群人一樣。我不想要依賴老爸的力量,所以我要變強。我要參加戰爭,然後立下無數戰果,我要在老爸干涉不到的地方成為英雄。所以我要跟你『決鬥』,我絕對會打倒你,提高我的等級。我原本是這麼決定的……」

  (老爸……?)

  狄摩西在說到老爸這個字眼的時候,薛德立在這個字感覺到多了一份其他句子所沒有的熱切。

  「我要在老爸干涉不到的地方成為英雄」

  (是啊,原來如此,狄摩西你……)

  他終於知道,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戳到了狄摩西的痛處。

  這個突然出現在薛德立一行人眼前,向自己提出「決鬥」的少年……

  狄摩西一定也是以他自己的方式擔心著國家的為來吧?而且正式因為在富裕家庭當中成長,使他養成了如同小孩子的潔癖,他才會志願前往波斯羅吧?

  然而,薛德立也沒有確切的證據證實他的做琺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狄摩西現在講的話,的確很有到底。明明在貧窮家庭裡成長的小孩子,正因為父親無法繳納免役金而要面臨出兵的命運,但是決定出兵的議員他們的孩子卻被免除兵役,還在以國家資金設立的紳士教育學校裡,為了參加週末的宴會而學習舞蹈。這幅景象讓薛德立怎麼看怎磨奇怪。

  (雖然他的話是正確的……但再怎麼看他的想法都比較接近「理想」哪!)

  薛德立注意到,狄摩西的情況只是他心中想要成為英雄的希望,跟想要反抗任何事情都用金錢解決(雖然這是從他的話裡借來用)的父親,偶然地朝著名為志願的方向運作而已。這點讓薛德立非常在意。

  換句話說,事實上順序是完全相反的。狄摩西不過是將他想要成為英雄的願望跟想要逃離父親的衝動,漂亮地包裝在名為戰爭的箱子裡而已。

  (然而,與其要說這是絕對不能做的事,倒不如感覺上也不是如此哪……)

  薛德立像是在考慮什麼似地撫著臉頰。

  薛德立很瞭解傭兵這種職業。因為在魔槍手當中,有很多人受雇金錢而前往參加戰爭,而且也有像在雷尼斯敦遇到的巴洛特那樣,只是為了賺錢而學習魔學的人。

  人類做某件事情的理由是沒有善惡之分的。就算那個理由在很久之後可能被成文法規否定,但也完全不可能針對想要得出那個結果的理由跟做法提出罰則。

  所以,狄摩西他不可能「犯下錯誤」。

  薛德立的腦海裡突然想起在接待室裡沈迷於開發引擎的布魯托。

  他也是一樣的。他非常討厭軍隊,儘管他嘴裡一直唸著早一點開家公司退伍,結果卻還是只能再給他開發經費的軍隊裡做研究而已。他是這麼說的。

  「我能去的地方只有軍隊而已。不管是什麼時代,會出錢助這種進展緩慢的工作的,就只有進行戰爭的人而已啊……」

  薛德立下意識一手壓住胸口。

  總覺得身體深處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我很清楚,我自己很羨慕沈迷熱衷於某件事情的狄摩西與布魯托。)

  這種不踏實感的真面目,有一部份是來自於對自己還找不到歸宿的焦躁感。

  薛德立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得要成為可以使用高難度魔法的人。這並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因為在他的眼前就已經鋪好了這樣的軌道。

  然而,只要試著偏離這條軌道之後,自己就成了失去方向、不知該到何處去的存在。

  也就是變得「自由」了。

  薛德立指示得到了如此的力向。所以,從現在開始他應該可以做任何事才對。

  但是,他卻沒辦法想像用魔法之外的自己。這當然也是因為他都已經努力到這種地步,所以現在他更是沒有割捨魔學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薛德立非常喜歡有時組合魔法式,有時從遺跡跟文書當中展開古代語的作業。用刷毛將古老浮雕上的髒污小心翼翼地掃去,在髒污下發現強力古代語時他內心的震撼──還有至今寫在筆記本裡的字距一句一句地,在出乎意外的地方拼湊出美麗的文章,這對薛德立來說更是無可取代的喜悅。

  而且,只要有魔法的話就能夠保護某個人。

  (安普洛希雅)

  現在已經不需要特地回憶,也可以立刻回想起她嬌小的臉蛋。

  他想要保護她,這點他很確定。

  要說讓薛德立有什麼猶豫不決的重大因素,那就是安普洛希雅為了她祖國而進行恐怖攻擊這件事。

  她的祖國加裡安魯德,遭到斯拉法特的侵略而滅亡。整個民族被拆散得流落四方,為了不讓人民有機會造反,據說所有的男人都被遣送國外,留下來的女人跟小孩子們全都得辛苦耕作著極端貧瘠的農地,並且應付沈重的稅賦。

  她會對祖國這樣的慘況看不下去,而興起想要攻擊斯拉法特的心情,老實說薛德立也不是不能理解。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薛德立卻感到了跟剛才他對狄摩西的想法中所感覺到的相同矛盾。

  他可以理解安普洛希雅的主張,但是,可以理解並不帶認同她的信念。舉例來說,就算是在同一個地方扎根,信念就像是樹幹,而理解則像是枝葉般的存在。儘管系出同源,卻不相同。理解往各種方向往外擴散,但是信念卻只會直挺挺地往上發展。樹幹跟枝葉看起來雖然相像卻又不同,然而就是這兩種東西彼此連結才構成樹這種生物啊……

  老實說,薛德立就算心裡想要幫助安普洛希雅,也不是不能奪回她的祖國。

  既然為了幫助安普洛希雅,自己就非得驅使魔法與斯拉法特軍交戰不可,然而他自己卻沒有自己到底會做到什麼程度的自信。

  會做到什麼程度。

  也就代表著殺害多少人這件事。

  (是的,我好害怕……)

  薛德立盯的自己的手看。

  (我害怕殺人。我害怕自己在保護安的日子裡,自己體內未知的力量失去控制。我不想要戰鬥,更別提有多討厭親手殺害某個國家的人這件事了……)

  但是,保護安同時也就意味著他得殺害伊格爾人。到了那個時候,他自己又該如何是好呢……

  (而且最讓我害怕的,就是安下了那樣的決定啊!)

  薛德立不知不覺間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他痛恨自己的優柔寡斷。明明心裡就非常討厭當著殺人兇手──名迷都已經討厭到就算脫離自幼就一直生活其中的那個組織,他也不想要成為傭兵,然而丟臉的是他自己身上除了使用魔法之外並沒有其他才能。

  (我在庫林凱爾變得無法使用魔法的那個時候,已經深切體驗到自己無法放棄使用魔法這個事實。但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我卻還一直說些「不想使用魔法殺人」這種屁話。薛德立,這太蠢了,你居然這麼傲慢啊!你不是打從心裡能從基斯那奪得等級而感到喜悅嗎?你不是正為了得到黑闇的力量,能夠變得比任何人都強而狂喜不已嗎!)

  他沒有資格可以嘲笑狄摩西的決心,還有布魯托的手段。因為薛德立完全不曉得自己能做什麼、自己該做什麼,甚至是自己想做什麼。明明就是自己要最瞭解的自己……!

  「可惡!」

  高舉握緊的拳頭,薛德立一拳揍向牆壁。

  (最會講場面話的人就是我!)

  這麼一想之後,薛德立猛一抬頭,這才發現身旁的狄摩西已經不知到哪去了。

  於是薛德立繼續望著窗外依然沒有改變景色。將霜降山脈一帶化為純白雪原的「漂白的魔女」,現在已經將蜜蜂之館的一樓部分完全埋在雪地裡了。

  就算外頭的景象沒有改變,薛德立還是佇立窗前。他心想不管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在找到某個答案之前先站在這個地方吧!

  當他再次望向窗外的時候,外面依然被灰色的雪掩蓋。

  (總覺得,我的心裡好像也有漂白的魔女存在啊……)

  接下來是經過了多久的時間呢?週遭的擺設已經變得一片昏暗,至今都看不太到的人影工蜂們,現在也開始點亮吊燈跟走廊上的小燈。

  這是一幅不可思議的光景。火焰本身正以瓦斯燈所沒有的柔和光芒,點亮一個一個以相同距離並排的燈座。浮現出一幅漂亮整齊的壁紙圖樣。

  那些燈火當中的一個,看起來正朝薛德立而來。

  這個拿著蠟燭燈走來的工蜂是綺莎菈。

  「薛德立,綺德琳想要向你道歉。」

  「耶?」

  綺莎辣像是要把薛德立吃掉似地直盯著他看,這讓薛德立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跳加速。

  「她想要為昨天睡著的事向你道歉。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話,她想要在她的房間跟你一起用餐。」

  「好、好啊……嗯,我知道了。」

  薛德立點頭。不知為何,只要被綺莎菈盯著看,薛德立就感到焦躁而不自在。是因為她有種長的像安普洛希雅的感覺吧?

  雖然昨天由於已經是深夜,而沒辦法好好看清楚綺德琳的房間,不過她的房間裡有很多暖色系的傢俱。根據綺莎菈的說法,這個房間是蜜蜂之館裡面日照最充足的房間。

  「薛德、立……!」

  看到薛德立的瞬間,綺德琳就像是初次見到那樣臉上綻放笑容。

  「謝、謝你能、夠、過來……」

  綺德琳已經現在餐桌旁等著他了。那個地方並不是昨天的寢室,也不是預示,而是她平常看書、吃飯的私人空間。

  據說在這種私人空間的更裡面,還特別準備了其他向她專用的衣櫥跟廁所等等的設備。為了這麼一個少女,居然準備了如此龐大的空間,這讓薛德立很感動。

  「這全都是因為綺德琳的魔力很高喔!因為綺德琳就算是蜜蜂也是蜜蜂裡的「公主」。」

  綺莎菈一邊幫綺德琳脖子上繫上餐巾,一邊說著。

  「公主?」

  「在蜜蜂裡面也有分等級喔!好像是根據接近純血的程度來決定的。最高級的是蜜蜂女王。」

  「蜜蜂女王……」

  此時薛德立突然稍微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他覺得這好像曾經在哪裡聽過的樣子。但是,這到底是在哪裡聽過的呢……?

  綺莎菈讓其得林的手握出擦的亮晶晶的銀湯匙。然後她打開湯鍋的鍋蓋,像是煙霧般一湧而上的蒸氣裡傳來了湯的熱度,接著他小心翼翼地把湯分盛到盤子裡。用餐時的一切事務似乎都是由綺莎菈負責的樣子。

  正當薛德立被冒著熱氣的湯勾起食慾的同時,綺德琳有點害怕地開口。

  「嗯……薛德立,對、不、起……」

  「咦,妳為什麼道歉呢?」

  綺德琳可愛的臉上露出了隨時都像要哭出來的表情。

  「嗯…就,就是啊綺德琳,原本沒想,要睡著的……不過,看到圓圓的枕頭,鬆鬆軟軟的樣子,綺德琳抱著抱著,就睡著了……」

  「是真的喔……」她話一說完,抬頭帶著像是小狗般的眼神看著薛德立。

  「薛德……立,你……生氣……了嗎?綺德琳,一個人……就先睡著了……」

  「我沒有生氣啊,怎麼會生氣呢,沒關係的。」

  綺德琳聽到這句話,像是放下心來似的臉上浮現笑容。

  「太……好了…,薛,德立…你……沒有……生氣呢……」

  「綺德琳,這真是太好了呢!」

  綺德琳使盡全力點頭後,在一旁的綺莎菈隨即幫她把湯送入口中。這是因為綺德琳沒辦法長時間握住湯匙,如果等她自己把湯送入口中,那麼餐點一定會全都冷掉了吧?

  「好,好吃喔……」

  綺德琳嘴角流下的醬汁,也是由綺莎菈向著母親般用餐巾幫她擦掉的。看到她們兩個的互動,要說是姊妹倒不如說像是宜對母女。

  「對、不起,雖然,綺德琳是,這樣子,不過,薛德……立……要,多吃,一點喔……」

  像是察覺到薛德立的視線似的,綺德琳開口這麼說。薛德立露出一副「別介意」的表情搖搖頭,繼續聊天。

  「嗯,妳們是在哪裡出生的啊?」

  「在黃金風車的街道──米明克裡,喔……」

  「米明克裡?」

  「那是位於加裡安魯德西部的街道。因為建造在加裡安魯德最高的山丘上,所以才被這麼稱呼的。雖然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替忙著吃東西的綺德琳回答這個問題的,是正在把魚刺挑出來的綺莎菈。

  「原來妳們是加裡安魯德人嗎!」

  薛德立看著這對雙胞胎飄逸的金髮跟帶著柔和青草色的眼瞳。這就說明了為什麼他看到她們不知不覺地會想起安普洛希雅。

  薛德立舔了舔嘴唇。

  「那個,雖然不知道該不該問這個問題,妳們的父母呢……」

  「媽媽……到那裡去了,爸爸則是到那裡去了。」

  一邊說著,綺德琳一邊用力地指向不同的方向。看到薛德立一臉疑惑,綺莎菈又接著繼續說明下去。

  「在我們還只是十歲左右,米明克裡街遭到斯拉法特的侵略攻擊。所有的女人都走向左邊那條前往紡織工廠的道路,我們的媽媽也在其中。爸爸走向又邊那條道路的時候,因為回頭看了我們這個方向好幾次,而被軍人用棒子痛毆……然後就看不到他了。她們兩個人大概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吧!」

  「原來,真的有『從順之道』啊……」

  薛德立嘆了口氣。

  斯拉法特會將還很年輕的加裡安魯德人分開帶走,由這些男男女女所形成的隊列被稱為「從順之道」這件事情,薛德立也曾經聽過。

  在薛德立面前的綺德琳想要舀起果凍,綺莎菈大喝「要先把肉吃完」。

  薛德立緊接就問綺德琳在亞利魯夏大洋房裡看到自己的事。

  「在那之後,妳們怎麼了呢?不會像我們一樣就進了修道院吧!妳們是為什麼到亞利魯夏大洋房去的……?」

  「因為,綺德琳、被誇讚、是個『好孩子』……!」

  「咦?」

  綺德琳雙眼炯炯有神地回答。

  「因為,有很多、魔法的、力量。是個『好孩子』!」

  綺莎菈一邊對綺德琳極為天真的回答露出苦笑,一邊回答。

  「因為他們知道綺德琳擁有驚人的魔力,所以把她帶到某個遙遠國家的研究所去。雖然我完全沒魔力,不過因為這樣子綺德琳一個人就什麼也辦不到,所以我才能保住一條小命。

  自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就一直在一起。彼此分開的時候,就只有他們知道綺德琳擁有闇屬性,而讓她暫時到只收集闇屬性血液的專門機關那段時間而已。就只有這個時候我不在她身邊,因為那個機關是最高機密呢!」

  「那、那我那個時候長什麼樣?綺德琳,我又跟妳說了什麼話?」

  綺莎菈聽到這句話,微微皺眉。

  「薛德立,你不記得那時的事嗎?」

  「嗯就是這樣。我幾乎沒有過去的記憶。所以,一聽到綺德琳曾經待過亞利魯夏大洋房,讓我非常高興。也許跟綺德琳見面之後,我就可以想起某些事情吧!」

  話題中的綺德琳,現在正一邊不住點頭,嘴裡一邊不停地動著。似乎是因為綺莎菈準備的餐點很好吃的樣子。

  而實際上,現在盤子上的料理,以這種深山野地所能擺出來的菜色來說,也全都是價格不斐的菜色。當然有很多是事先儲存起來的燻火腿跟罐頭蔬菜,不過這當中也有像是橫放在青醬上的鮭魚跟雷鳥濃湯這種在都市也難得吃到的料理。

  「薛德立,在,時鐘裡喔!」

  「時鐘……?」

  像是湯匙很重似地把它放到一旁後,綺德琳點頭。

  「薛德…,躲在,時鐘裡面,沒有說話。還叫我,別對愛珥,說。」

  她像是在說什麼秘密似的,把食指放在嘴唇上。

  「愛珥……?啊,那個還是我跟愛珥在玩捉迷藏啊!嗯,沒錯,我有躲在時鐘裡的記憶。」

  被灰色塵埃掩蓋的記憶,像是突然被風吹過般的圖畫,在一次擁有色彩。薛德立感到非常興奮。他覺得如果能像這樣子繼續跟綺德琳聊天的話,一定可以記起更多不同的回憶。

  「對了,愛珥她也一起到這裡來了,雖然現在她在其他地方,不過如果跟她聊起綺德琳的話,也許她還記得妳喔!」

  「你提到的愛珥,就是那個修女嗎?」

  綺莎菈為了已經拿不動湯匙的綺德琳,一邊把麵包撕成小塊餵她吃一邊這麼問,薛德立點頭。

  「嗯,愛珥是我的姊姊,也是門卡那林的修女。」

  「是這樣的啊!她是個好人呢!今天在井邊喜衣服的時候,她有來幫忙。她說就是把溶雪得來的水,冰冰涼量地拿來用才好,還說這也是侍奉神的工作呢!」

  綺莎菈說著的同時,臉上也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微笑。

  「都已經跟她說這裡是蜜蜂之館了,也不曉得她是不是瞭解了。她自顧自地要了該洗的東西,一邊唱起了我從沒聽過的聖歌。雖然另一個女孩子生氣地叫她別唱了。」

  「哎呀──」

  像是親眼見到那幅景象般,薛德立輕輕按住額頭。

  「我、我姊姊吵到你們了,真是非常抱歉。」

  「沒關係,因為我們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做過禮拜了,也請她講述血骨之書的十二條目呢!我很感謝她呢!因為在這裡沒有禮拜堂……如果有禮拜堂的話,我就可以每天幫綺德琳祈禱了。」

  突然間,綺莎菈的臉色暗了下來。她長長的睫毛裡浮出像是朝露般的水珠,一眨眼就順著臉頰滑落。啪噠一聲,發出了小小的聲音。

  「綺莎菈……?」

  綺德琳放下吃到一半的麵包,偷偷擔心地看著綺莎菈的臉。

  「綺莎菈,不可以,哭。綺德琳,不怕,死喔……?」

  「妳不要把死掛在嘴邊啦!」

  綺莎菈大聲回嘴。

  綺莎菈像是要振作著不要讓淚水再繼續流下去,抬頭吸著鼻子。綺德琳輕輕地拍了綺莎菈的臉頰幾下後說。

  「好可憐……綺莎菈,好可憐……綺德琳,要早她一步,離開人間了。」

  聽到這句話,薛德立皺著眉頭問。

  「為什麼會提到死呢……」

  「我們出生的時候就被這麼說的。如果把我們切割分開的話,『其中的某個人』會『短命』吧!」

  聽到這句話,薛德立想起她們是背對著背生下來這件事。

  在綺莎菈的背上,像是蝙蝠翅膀的褐色疤痕……那就是這對姊妹出生之前是一體的證據。

  「因為我們那條街上的產婆同時也是詛咒師,所以這也許只是單純的迷信延伸出來的說法,但是……」

  綺莎菈握住綺德琳摸著臉的守,愛憐地緊貼在自己的臉上。「像她這樣沒辦法自己吃飯,如果沒有柺杖的話就走不到十步的孩子,何時去世都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她只要自己一個人就什麼都做不到。儘管她每天都像這樣子拿著湯匙練習吃飯,也會試著用柺杖走路,不過我很清楚她練習得再多也沒用,因為綺德琳一輩子都不會成為大人。她只能這樣子活下去……」

  看到咬牙忍耐不讓自己眼淚掉下來的綺莎菈,被綺德琳一邊說著「乖孩子、乖孩子」一邊摸著頭髮的景象,薛德立覺得很悲傷。

  這對雙胞胎就是因為被切開成為兩個個體,才會活不久。綺莎菈一定是一邊懷著綺德琳也許已經死去的恐懼,一邊生活著吧?而且她的心裡也一定會覺得都是因為自己而導致綺德琳短命,都是她自己的罪過吧!

  綺德琳把手輕輕抽離綺莎菈的臉頰。

  「沒關、係的……綺德琳,會照著,她們說的做……」

  綺德琳是想到了什麼嗎?她帶著認真的表情望著薛德立。

  「雖然,綺德琳,什麼都,辦不到。今天晚上,我會加油的。我會,好好做的。」

  「耶?」

  她看著薛德立,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有……有人告訴我。綺德琳,什麼都辦不到。連飯,都沒辦法,一個人吃。也沒辦法,走路。話也,說得,結結巴巴。綺德琳,做的事,大家都不會,開心……」

  「不過」她又繼續接著說下去。

  「不過,綺德琳有可以做的到,的事喔,讓男人覺得,舒服……」

  「耶……」

  一瞬間,薛德立懷疑自己的耳朵釋不是出問題了。他完全沒想到會從綺德琳那如花瓣般可愛的嘴裡,聽到這句話。

  「怎……」

  「綺德琳,可以,讓男人,覺得舒服。綺德琳,不會吵鬧。會當個,好孩子……」

  綺德琳現在說的話,是認真的。

  「綺德琳,有了辦的到的事。很開心,非常,開,心。」

  「綺德琳……」

  「生,小孩。很開心。綺德琳,已經,可以生小孩了。開,心。派得上,用場了喔……珍妮,會高興。綺德琳,也很開心……綺莎菈,再也不會,孤單,一個人了……」

  「你在說什麼啊!」

  聽到綺德琳這麼說,綺莎菈慌張得對她直搖頭。

  「我才不想要綺德琳的孩子呢!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不是綺德琳,我都不要!」

  她一把抓住綺德琳的手,往自己的臉上貼去。

  「起聽好了,這個薛德立,他說他已經有其他喜歡的人了。」

  「綺、綺莎菈!」

  聽到綺莎菈一下子切入問題核心,薛德立羞得滿臉通紅。

  「所以,他說他不會跟綺德琳睡覺。所以,妳就不要再有那種想法了。而且我也不希望這種事情發聲啊!」

  被綺莎菈大聲怒斥,綺德琳一瞬間露出了不曉得為什麼她會生氣的呆滯神情。

  然後,她的臉再度垮了下來,帶著苦澀地微笑起來。

  「綺德琳,已經討厭,再這麼,沒用下去了……」

  「綺德琳妳……!」

  「討厭,不能走路。討厭,什麼都,做不到……想做,做得到的事……」

  「綺德琳,還沒有,死吧……?」

  薛德立感到心臟像是被刀次了一下似的吸了口氣。

  綺德琳的表情──如果能用這種表現方式的話──看起來像是晶瑩剔透到幾乎透明。她的表情裡有著完全沒有雜質的寶石所擁有的美麗,正訴說著她堅定的意志。

  綺莎菈像是呆住似地盯著綺德琳看。

  (我……)

  薛德立突然覺得自己非常可恥。

  認為「她是個什麼都辦不到的可憐女孩子」的自己,實在是太丟臉了。因為自己居然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否定了她的人生跟生活方式。不管她想做的是什麼,明明綺德琳是這麼拚命地想要活下去的──

  把緊握不放的湯匙放到一旁,薛德立結束用餐。因為他想要跟綺德琳多聊一些,這次並不是為了知道自己的過去,而是他為了想要更瞭解她而聊的。

  「綺德琳,抱歉……我不是要輕視妳,不過,妳說得沒錯。作自己做得到的是,也就代表著自己還活著呢!」

  薛德立低頭道歉。

  「綺德琳,我就像先前跟妳說過的,完全沒有小時候的記憶了。老實說,我也不記得曾經跟綺德琳見過面的記憶了。」

  她直直地點了個頭。

  「因為是這樣,所以我對於自己是不是真的在那裡長大完全沒有自信,並且深信模糊的記憶並不是被捏造出來的。我也才可以不用擔心自己是憑空出現的。對我來說,光是這樣就是一大進展了。綺德琳早就幫了我一個大忙了喔!」

  聽到這番話,綺德琳驚訝地兩眼原睜,隨後表情變得神采飛揚地說。

  「那,薛德立,你,開心嗎?」

  「嗯,是啊,我很開心。所以綺德琳就算是不『努力』也行喔!而且我想要再跟綺德琳多聊聊天,因為我想要跟綺德琳變得更要好……」

  聽到這裡,綺莎菈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似地抬頭,綺德琳則是點頭答應。

  「綺德琳,要讓,薛德立,覺得高興……」

  「那我們就到那邊的長椅去聊吧!而且那裡也離暖爐也比較近呢!」

  薛德立為了不讓在旁邊一直扶著綺莎菈覺得太重,就想一個人把綺德琳抱到長椅上。綺德琳的身體果真輕得像「棉花。」

  「嗯……沒關係,我可以走。綺德琳,有練習。」

  大概是移動身體的時候弄痛了某個地方,她的太陽穴附近開始冒出小顆汗珠。

  「妳不用勉強自己啦,我會把妳抱過去的。」

  「直質地,前進,用走的。綺德琳想要用走的,直直的,直直,的……」

  綺德琳的話一說完,就像出生後第一次走路的幼童般,兩首相往前亂抓探路後,開始走動。

  「啊啊!」

  然而,她還是走不到十步就搖搖晃晃地抓住薛德立的臂彎。

  綺德琳亦臉遺憾地咬著大拇指指甲。

  「……還以為,今天可以的,呢……」

  因為綺德琳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打從心底感到失望的樣子,讓薛德立也興起想要幫助綺德琳達成願望的想法。

  (好像要做什麼讓綺德琳可以走路哪!)

  然而,他立刻又搖搖頭。

  (不過,那還是太勉強了吧!我又不是醫生,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幫她呢……)

  此時,薛德立的視線裡出現了綺莎菈推著餐車的身影,餐車上堆滿了用過的盤子。他不經意看著餐車,但是看到裝在餐車下方的小車輪後,他突然大叫一聲。

  「對了!」

  剛剛布魯托說過的方式……如果把那個……

  擺在暖爐前面的長椅,從椅背一直到坐墊都被烘得十分暖和。讓綺德琳坐上長椅上後,薛德立馬上開始認真地思考剛剛所想要的方法。

  (仔細想想,難道不能用魔法讓綺德琳的腳動起來嗎?……這種方法也不行呢!就如同雙手無法掌握魔法元素一般,魔法元素對人體幾乎不會產生作用。而且治癒魔法之所以數量一直無法增加,追根究底就是魔法元素跟肉體之間的相性本來就不好,所以,不管我組合了多少向「移動綺德琳的腳」這類的魔法式,綺德琳的腳也不會就此移動。話說回來了,這也是因為沒有可以代表綺德琳這個人的魔法語言啊!)

  而且要讓綺德琳的腳動起來的觸媒,一定需要銀這種金屬。在這個世界上為了讓魔法式在平常保持安定的狀態就一定得使用銀,至於發動魔法式所需要的能量,人類則是以火力取代自己的不再擁有的魔力。正因為人類在黎明前的大戰之前跟火精靈締結大量的契約,才會有這樣的定論。

  照著這個說法,如果「滲入」魔法式的銀沒有直接跟火接觸的話(而且這個時候據說還需要一定程度的巨大壓力,所以魔法彈一定得用發射的方式擊出),魔法就不會發動。

  薛德立不支何時,已經將自己拋向思緒的深淵裡。該做些什麼改變這種機關,難道想讓綺德琳的腳動起來是不可能的事嗎?

  在突然安靜下來的薛德立身旁,綺德琳像是閒得發慌的貓咪似的,時而抓住自己襯裙的蕾絲,時而把手臂穿過披肩弄出蕾絲圖樣地玩耍著。

  就在這個時候,正當綺德琳不經意揮動手臂的時候,薛德立視野裡出現了一道閃光。

  「嗯?」

  這道閃光,是綺德琳來回舞動披肩反射燈光製造出來的。

  「綺德琳,稍微讓我看一下披肩。」

  薛德立快得幾乎是用搶的速度,把綺德琳的披肩拿在手上。他眼睛看到的發光物,其真面目是披肩上的刺繡。

  是銀。

  「這個刺繡……該不會是銀繡出來的吧?」

  把餐桌上的東西收拾回來的綺莎菈,輕易地就回答了薛德立的問題。

  「是啊!因為銀線很貴,所以在這個大房子穿著這種衣物的人,就只有珍妮大人跟綺德琳而已。」

  「我要問的不是這個,這是用真正的銀繡出來的嗎?那這種線也可以做披肩以外的東西嗎?」

  綺莎菈好像還看不出薛德立打什麼主意,只見她覺得不可思議地皺著眉頭說。

  「你想問的是銀線能不能拿來做佯裝嗎?當然做得出來啊!不但自古以來很常把銀線用在刺繡上,,而且最近居然還出現了銀長襪呢!」

  「長襪!」

  薛德立很快地從長椅上站起身子。還因為站的太快,讓一旁的綺德琳嚇了一跳。

  「居然連這種東西都做得出來……那,如果不用長靴的話,也許就可以從「髖關節」的部分讓腳動起來呢!」

  薛德立立刻跟綺莎菈要了紙跟筆,一邊想出移動腳步可能需要的古代語言,一邊從白紙的一邊開始一個一個寫下來。

  「『抬起』『膝蓋』『彎曲』『伸直』『邁開腳步』……

  哎呀,不對,也不用突然構成這麼困難的魔法式。首先,還是要調查銀線是不是可以進行封咒。所以,要用更簡單的魔法式。」

  雙胞胎帶著驚嚇的表情看著像是完全便了個人似的,嘴裡一直喃喃自語的薛德立。

  「完成了!」

  薛德立快步走回綺德琳坐著的長椅旁,拜託綺德琳給他披肩。

  「綺德琳,能給我妳的披肩嗎?有件事情,我想要試試看。」

  雖然薛德立內心因為披肩很貴而緊張不已,但是綺德琳非常乾脆地就把披風交給他。薛德立將披肩纏在手臂上,在一旁像平常那樣集中意識,開始對剛剛構思好了簡短魔法式進行封咒。

  「火焰啊!如花朵般綻放吧!」

  結果封咒後,他慢慢地從手上解下披肩,然後將它丟進正在熊熊燃燒的暖爐裡。

  「薛德立,你在幹什麼!」

  綺莎菈的抗議聲,幾乎跟暖爐裡聽起來像是薛德立在講話的微弱爆炸聲同時響起。

  「火焰啊!如花朵般綻放吧!」

  這一瞬間,當眾人還以為綺德琳的披肩像是活過來似的往上飛起時,披肩立刻發出「碰!」一聲,炸成無數的碎片。

  「真的發動了……」

  薛德立呆呆地凝視著暖爐內部。綺德琳從旁邊靠近,想要知道薛德立臉上的表情。

  「你,怎麼,了……?」

  「動了,它發動了,它居然發動了!好棒!這實在太棒了!」

  由於他實在太高興了,立刻就衝向原本是擔心他而走過來的綺德琳,然後緊緊地抱住她。

  他知道綺德琳嚇得叫出聲音,便開口。

  「綺德琳,也許妳可以走路了。只要將魔法封進銀襪裡,妳就可以走路了!」

  綺德琳並不知道薛德立會如次興奮的理由,所以她只覺得不可思議地回看著他。

  但是,這實在太棒了。薛德立感覺到現在自己的發現,就像在自己眼前打開了一扇巨大門扉般,拓展了魔法的可能性。

  「薛德……?」

  他滿心歡喜地無法克制,於是這麼說了。

  「我一定會讓妳可以走路!」

  此刻,在這兩個人的背後,拿著綺德琳柺杖的綺莎菈露出了複雜的表情,靜靜地看著他們……

  由於太興奮了,薛德立這天晚上幾乎沒有上床休息。就算是綺德琳早已在他身旁睡著了,他還是把燈拉近手邊,滿腦子掛念著該如何構築出讓綺德琳的腳能動起來的魔法式。

  如果這個方法是有效的,不只可以幫助綺德琳,同時也能夠幫助這個世界裡所有手腳活動不方便的人。因為薛德立在旅程當中從造訪的修道院與救護院裡,常常聽到這幾年像綺德琳這樣身體還沒有發育完整就誕生的小孩子正在增加。薛德立心理想,如果自己的魔力可以派得上用場,就算略盡微薄之力而已,這會是多麼讓他開心的事啊!

  隔天,雖然他幾乎徹夜沒睡,但卻感覺到不可思議的有精神。他好想快點找布魯托聊這件事,並且尋求他的協助。

  「你說『用銀襪讓腳動起來』!」

  布魯托一下樓,立刻就被眼睛下方浮現出黑眼圈的薛德立緊抓不放。聽完他一連串的說明之後,布魯托像是「親眼看到這件事」般,罕見地大驚失色。

  「哎呀哎呀,你還真是想出了個不得了的構想呢!這件事情到底有沒有可能呢?」

  「理論上應該是可行的,請看。」

  薛德立試著把昨天用綺德琳的披肩做出來的實驗,原封不動地重現在布魯托面前。結果,薛德立放在銀線裡的火魔法,在被工蜂們以研磨劑擦得閃閃發亮的暖爐中爆出一朵小小的火花。

  「這……的確可以使用也不一定……」

  薛德立露出期待的眼神看著布魯托閉眼沈思的舉動。

  從這個時候起,薛德立跟布魯托兩個人每天開始盡力博覽館內收藏的古書。因為他們要為了綺德琳完全無法使力的腳(換句話說就像個人偶似的),找出相對應這種情況的有力魔法式。另外,為了讓魔法式能夠像人體般順暢動作,他們又需要將自己平常沒有意識到的動作分離、翻譯成魔法式,因此薛德立跟布魯托分頭讀書,並且一邊煩惱著「那也不對,這也不對」,一邊解析人體的動作。

  然而,人體肉體的動作這件事情比薛德立想得更為複雜,更像是一首變奏曲。由於所有的動作都以魔法是加以補足會讓魔法時變得太長,於是他們兩個人決定,總之先只以能筆直前進為目標。這也是因為薛德立想起綺德琳說過,「她想要筆直地前進。」

  「布魯托先生,你覺得這個時間點是要先彎曲膝蓋,還是要先讓腳尖落到這個位置?」

  「你先等我移下,先試著用我做出來的模型模擬一下吧!我先從第一步開始。」

  布魯托「斯拉法特技術將校」之名果然不是叫假的,他已經用手頭上的材料做出了以綺德琳為範本的人偶。在有時候使用人偶,有時候實際以自己的慢動作確認關節動作的過程,更加深了薛德立人類動作的相關知識。

  這麼一來,他們至今都沒有想過的複雜人體構造,便不可思議地浮現出來了。「創造人類這種生物的人,會是個多麼聰明又靈巧的人啊!」薛德立這麼驚嘆著。

  就這樣,他們在絞盡腦汁總算組合出沒有破綻的魔法式後,兩個人雙手抱胸站在人偶前。

  「接下來,需要的就是封入魔法的子彈,也就是『襪子』吧!」

  「說,說得也是,還有這個問題啊!該怎麼辦呢……現在這種天氣也沒辦法去買銀長襪。」

  「沒辦法,我就先試著拿好久沒拿的棒針好了。」

  聽到這句話,薛德立嚇了一跳,重新看著布魯托。

  「喔,好。」

  手指靈活的布魯托居然也擅長編織,他拿到這個洋房的工蜂們給的銀線後,一眨眼就準備好一雙銀襪。

  「我出生長大的村子裡,所有男人都編過蕾絲喔!因為那裡有新郎得編新娘面紗的習俗呢!」

  「原來如此。」

  「而且基斯哥的手藝比我要靈巧很多喔!」

  「咦!」

  薛德立亦想到那個基斯正在編織的模樣,內心就五味雜陳。

  漂白的魔女似乎還待在這座霜降山脈上的某個地方,儘管每天早上以外套和剷子武裝自己的工蜂們拚命剷雪,但是一到夜裡,狂暴的風雪還是在百葉窗上留下痕跡。

  轉眼間就已經過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裡,薛德立幾乎將所有的時間花在構築這個魔法式上。雖然薛德立拜訪綺德琳時會想到安普洛希雅,但是除去拜訪綺德琳的時間,他全都用心地沈迷在構築魔法式的作業裡。

  因為薛德立許守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喜悅,他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讓自己著迷的某個事物了。

  「布魯托先生,我最近出現了想要一輩子都這樣研究下去的想法呢!」

  布魯托邊舔手指邊翻動著到處都貼著註解的古文書,然後熱情地接受了薛德立的自白。

  「原來如此,換句話說你是想要成為專門服務人類的魔法技術商人嗎……」

  「就是這樣,我一直思索自己到底可以做什麼。雖然我好像有大量的魔力,但是我不想讓這份力量被用在戰爭上。我討厭自己成為門卡那林的僧兵。然而,我也很清楚自己就只有魔法的才能而已……」

  「那麼,你終於也找到自己想做的事跟適合度一致的職業,那是非常幸福的事阿!是很棒的事啊!」

  聽到布魯托這麼講,對薛德立來說就是比什麼都好的激勵。

  我的魔法要是可以為了因貧窮跟戰爭而肢體受傷的人們派上用場就好了。提到魔法,雖然總是被拿來用在戰爭上,不過難道就不能反過來用在拯救眾人這件事情上嗎?

  (如果我說想讓魔法以這種方式發揮作用,愛珥跟安一定也會贊同我的。為了讓她們贊成,現在得要快點組成能讓綺德琳筆直往前走的魔法式才行。)

  薛德立點著頭,立刻將已經乾掉的筆尖放進墨水裡。

  此刻,薛德立完全沒有察覺綺莎菈正在樓梯平台那裡,帶著陰沈眼神望著他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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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1 09:18 PM

  綺莎菈回到房間裡,突然聽到一聲「卡噠」巨響。他嚇得顧不得放下手上已經洗好的衣物,直機衝進綺德琳應該已經睡著的房間。

  「綺德琳!」

  這聲巨響,原來是綺德琳的柺杖打到沙發邊緣發出來的。綺莎菈慌慌張張地一肩挺住綺德琳的身體。綺德琳做出「要被罰了」的表情吐著舌頭。因為明明就已經交代過一個人的時候絕對不可以做了,但她還是偷偷地練習走路。

  「都已經跟妳說該睡調了,為什麼還起來走路呢?」

  綺莎菈說話的語氣有點嚴厲。

  被責罵的綺德琳,覺得不愉快地縮著脖子時,很罕見地回了綺莎菈一句。

  「薛德,立,說,我可以,走……」

  「是啊,是『薛德立』說的呢……」

  綺莎菈重重地嘆了口氣。

  最近一直是這樣。自從薛德立逗留在這棟洋房裡,綺德琳為了討他歡心,明顯變得很努力。

  明明到現在至今她總是會向綺莎菈撒嬌,要綺莎菈餵她吃飯,但是在薛德立面前卻變得不想這麼做,甚至連湯匙都快拿不住了,她也靠著她的志氣不讓湯匙離手。昨天晚上也是,薛德立過來吃飯的時候,她堅持襪子如果不是有蕾絲的就不要,再不然就是她的臉色很不好,想要上點腮紅。聽到這些跟先前截然不同的堅持,讓綺莎菈覺得非常困擾。因為這些要求讓綺莎菈除了餐桌上上菜的工作之外,甚至還得額外檢查綺德琳的穿著,也使的綺莎菈整天被綺德琳指使來只是去的。

  除此之外,只要稍微一個不留神,綺德琳就會像這次一樣一個人開始練習走路,就算對她說「如果頭撞倒桌角,那該如何呢?」她也完全不理會。因為她相要薛德立誇獎她。

  很明顯地,綺德琳對薛德立抱有特別的好感。

  像是說給小孩子聽似的,綺莎菈再次提醒。

  「好了,妳就乖乖等到晚上吧!不能在白天的時候跟客人見面可是規則喔!」

  「綺莎菈,薛德……立,他喜歡,兔子嗎……?」

  「什麼?」

  綺德琳用手在頭上比出耳朵的樣子。

  「兔子,髮型。還是說,要梳……梳成珍妮那樣的髮型?」

  看她好像在講髮型。她在問是要像兔子一樣分成兩個髻呢?還是要像珍妮一樣梳高整理在一起會比較好呢?

  綺莎菈不耐煩地隨便回答。

  「不知道,那種事情我不曉得。」

  「薛德、立,喜歡,什麼香味呢?是玫瑰香,還是薄荷香……」

  「妳要和薛德立一起吃飯吧?吃飯的時候噴濃烈的香水可是違反禮節的喔,綺德琳。」

  「是,嗎……」

  綺德琳聽到這個回答,露出明顯失望的神情。

  「話說回來了,你要好好照著我吩咐的話去做。我也有其他工作喔!」

  一邊在床上慢慢拉開綺德琳縮在一起的手腳,綺莎菈感到不知為何地焦慮著,。

  綺德琳不知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臉色為之一亮。

  「沒,關係,的。綺德琳,就要,可以,走路了。再沒,多久……」

  「……如果薛德立說的是真的話。」

  「這、這麼歷來,就可以,一個人,筆直地走!」

  綺德琳鼓起腮幫子,很有自信地斷定。

  「一個人,就可以。任何事情。換衣服、吃飯……頭髮……」

  「雖然是很棒的想法,不過,綺德琳,什麼事情都妳一個人做事不可能的。」

  雖然綺莎菈很想露出笑容,然而她新裡面在意著某件事讓她笑不太出來。

  綺德琳認真地搖頭。

  「不對,我辦得到……任何事情都可以。綺德琳,戰鬥,有很多魔法。」

  話一說完,她就試著擺出拿槍射擊的姿勢。

  「我,有魔法,綺德琳,可以,幫得上忙。可以給,薛德立,魔法,子彈。綺德琳,有,很多,魔法。」

  「討厭,綺德琳妳想要戰鬥嗎?那真的不可能啊!就算魔力再怎麼多,綺德琳要成為魔槍手也……」

  「就算,綺莎菈,不幫我……也可以。」

  聽到這句話,她用刷子刷綺德琳頭髮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

  「呃……」

  「綺莎菈,不在,也沒關係……又『沒有,魔法』……」

  綺莎菈察覺到自己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腦子裡感到一陣熱。

  當她知道自己在生綺德琳的砌石,已經把那句話說出口了。

  「是啊,我還希望妳能夠早一點離開我呢!」

  比平常更加粗暴地用毛巾蓋住綺德琳後,綺莎菈在床上轉過身子不看綺德琳的臉。只聽到綺德琳發出害怕的聲音。

  「綺莎菈,妳……生氣了嗎?」

  「我才沒有生氣,我才沒有生氣!對啊!我一直覺得能那樣的話就好了,省得我多花心力!」

  綺德琳明顯露出受傷的表情,綺莎菈故不得胸口傳來的陣痛,她也沒辦法將說出去的話再收回來了。

  (為什麼妳要露出那種神情呢?這不就像是我欺負妳嗎!)

  雖然說出口感覺很不好,但綺莎菈還是把話說出口了。

  「不過婐覺得妳還是別期待太多比較好,因為綺德琳想要用魔法讓妳的腳動起來,畢竟還是不可能的,因為妳從老早已前就是我的『累贅』了!」

  她感覺到心裡某個地方有人大叫「糟糕了!」

  綺德琳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跟水一樣透明,而且很快締結上一層霜。

  綺莎菈從沒見過她這種表情,好可怕。明明都已經看習慣綺德琳蒼白的臉,但是像這樣子冰冷可怕的神情,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嗚……」

  將已經喜好了浴袍跟緞帶丟著不管,綺莎菈衝出浴室。沈重的關門聲連房間外面都聽得到。

  跑出房間後,綺莎菈在門前無力地蹲了下來。

  「嗚嗚嗚」

  兩首摀住嘴巴,她哭了。

  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現在說了些什麼。「我剛剛到底說了什麼?」我居然說是累贅,我居然說她是累贅。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說出那種話呢?)

  太惡劣了,我實在是太惡劣了。那句話絕對不能對身體不方便的孩子說出口,居然拋出了在各種意義上都是最糟的一句話。

  而且,還是對自己唯一的姊妹──

  不過,綺莎菈隱隱約約察覺到,那句話已經藏在她心裡很久了。她瞭解這句話絕對不能說出口,而深深地藏在心裡,但卻因為綺德琳一句不經意的話語,讓她氣得打開了內心緊緊封住的蓋子。

  然後,她終於說出了心裡的話。

  「明明妳就是我的累贅!」

  「不對!我不可能會想要說出這種話的!」

  再怎麼會毀,深黑色的罪惡一就像濤天巨浪般拍打在身上。光是這份後悔,就讓綺莎菈像是胸口被捅了一刀,痛苦地快要死去。而且,她無法不覺得不甘心。只有這句話……只有這句話,她無論如何都想要收回。然而,正如同死人不能復生般,一旦說出口的話是不能再收回來的。

  綺莎菈突然用力搖頭。

  「不,這不只有我的錯而已。」

  (…綺德琳,她也不是會那麼說的孩子。那孩子最近也變得很倔強,老是說些任性的話‧完全不顧我的感受……可是,可是……!)

  一想到自己本人就定最不瞭解為什麼兩個人的關係會突然變得不再像齒輪咬合緊密般地融恰的人,綺莎菈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們兩人至今都處得很好:我很喜歡綺德琳,而且綺德琳沒有我也不行。我說什麼,她也都會聽。明明我們兩個人是兩人一體的──

  (是那裡出了差錯嗎?)

  好不容易停下如同潰堤般溢流而出的淚水

  「……這應該有某個原因才對。」

  她輕聲地說。

  (因為,我們一直到最近都還處得很好二

  綺德琳猛然抬起原本埋在膝蓋問的臉。

  沒想過自己應該要負起責任的綺莎菈,她的想法開始無法克制地漸漸朝著沒有陽光的陰暗面偏去。

  由於她心小的罪惡感太急於找到一個宣洩的出口,於是將所有的原因全部歸咎與綺德琳有關的某個人身上。

  (是那個傢伙,薛德立‧亞利魯夏。只要那傢伙沒有來這裡的話──)

  她咬著下嘴唇的力氣幾乎要將嘴唇咬斷了。

  綺莎菈仔細回想起綺德琳跟薛德立的對話。薛德立是這麼跟綺德琳立下約定的,

  「一定會以魔法的力量讓妳走路」……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比這句話,讓早巳對站起來走路死心的綺德琳更加高興了。

  「什麼魔法啊……」

  綺莎菈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血色突然消失了;

  她完全不能信任跟魔槍手這種職業有關的人,雖然她不懂得使用魔法,但是那群人可是濫用暴力的人類啊!「名為魔法的暴力」──是的,魔法無庸置疑的就是暴力,也正因為是如此,那個據說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最強的武器「銃姬」才只能消去任何東西,不是嗎?這如果不是最低劣的暴力,還會是什麼呢!

  (不能信任那種簡簡單單就說出要幫忙做些什麼的人。這世上是不會有那種求回報的人的,那傢伙二正是想要綺德琳吧!說出那種就算做了也不見得會做得到的話,一定是想要收買綺德琳吧!)

  到日前為止,已經有很多男人想要綺德琳了。有人對她的魔力感興趣,也有人是因為她那種「特殊的身體」勾起慾望。另外也有男人說過,他光是跟綺德琳聊天心情就會平靜下來。

  「她就像是個救贖世人的天使啊!」

  是的,她就是個天使。今後也會是……綺德琳今後也將永遠都個會成為濫用醜惡暴力的大人。她也不會像這個世上的女人那樣,擁有能夠心平氣和地背叛、歧視男人的智慧。她會一直對那些男人露出有如牛奶泡沫破裂般的甜美笑容,一直保持著不受其他事物污染的純潔心靈。對男人而言,她一直都會像是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便利人偶。

  像個便利的人偶般活下去

  (那傢伙也是一樣的,所有的男人都是-樣的。)

  綺莎菈觀察著自今來到蜜蜂之館的各種男人,所以她很清楚。那個男人跟布魯托也是一樣的,說些隨口編出的事讓綺德琳高興,其實是打算拿她來進行魔法實驗。雖然布魯托偶爾也會照顧綺莎菈姊妹,但那也不過是出於單純的好奇心而已。因為他真正感興趣的,其實是該加何使用貯存住綺德琳體內那股龐大魔力的方法。所以,每當他說「我們兩個沒有魔力的同伴就好好相處吧!」時,她從來就沒有相信過這句話。

  所有的人都會想要利用他人,像是為了填補彼此心中的空虛而在一起,或者是為了自己本身的利益而把對方當成踏板‧然而這樣的人當中最讓綺莎菈厭惡作嘔的,就是拿自己的良心來蔑視其他人的人,再也沒有人比這樣的人更壞了,他們之所以會一直深信著自己做的是好事,只是因為沒有察覺內心那份正義感,其實裡面包藏著禍心而已。

  (我絕對不會讓他這麼做的!)

  薛德立到這裡之前,我們都非常要好。從背對背被生下來那時開始,我們就是二合為一的。這跟被下了「那邊會死吧!」這種不吉利的預言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且更重要的是,綺德琳一直、一直以來都是我的東西。「只屬於我」的──

  「我得拿回來。」

  綺莎菈乾裂的嘴唇裡這麼喃喃自語著。

  我要把綺德琳找回來,然後也會重新得到自由。是的,現在這個時候不正是將為了

  如此而祕密構思出來的計畫,付諸實行的時刻嗎?

  為了如此……

  (只要把我們兩個齒輪之間卡住的石塊拿掉的話我們一定會重新回到過土那種咬合順利的樣子吧!)

  這就是綺莎菈的恐懼心開始擁有小刀般銳刃的瞬間。

  為了讓綺德琳的腳能夠筆直前進的魔法式,實際上整整收羅了一本筆記的份量

  綺德琳看到這本筆記理寫得密密麻麻的古代語言,驚訝地呼了口氣。

  「好多,魔法語言喔……」

  「是啊!綺德琳,這份量實在太多了。接下來如果不做些處理精簡這西古代語言,讓它們變得簡短有力的話,就算妳一大早特地專上銀襪,等到可以走路太陽都要下山了。那樣就一點意義也沒有吧!」

  也不曉得她聽懂了沒,只見她笑著看薛德立的臉。

  因為這幾天晚上他一直陪著綺德琳睡覺。吃過飯他們就一起在床上,薛德立顧不得綺莎菈顧慮的心情,開始說明起新構築出來的魔法式跟接下來要進行的實驗。

  提到這個綺莎菈,他很在意她像平常一樣照顧綺德琳一直保持沈默的樣子。雖然他曾經以為她們是很親近的,然而他卻沒有想到要去找出現在為何會如此的原因。因為薛德立實在是太專注在為了綺德琳而構築出魔法式這件事上了。

  「我今天試著改良這個部分了。這樣應該就可以一邊自動保持平衡一邊讓上半身順暢前進了。」

  他享受著每天晚上將今天一整天進行的部分向綺德琳報告過程。而綺德琳這邊,也只真心對待薛德立為了自己所付出的辛勞而感到高興,於是她表達了她的感謝之意。

  她看到薛德立將可說是自己王牌的古代語言毫不吝惜地加進魔法事理,也像個上得了檯面的魔法使用者般地擔心起這件事。

  薛德立聽了綺德琳的話後回答。

  「那個啊,既然是已經得到的東西,那麼到了該用的時候就不能小氣呢!」

  「那不管,是遇到什麼該用的時候?」

  綺德琳認真反問。

  「是啊,如果不這麼做,接下來就會變得再也進行不下去。所以,我絕對不想要有所保留。不管遇到何種情況,我都想要盡心盡力去做。這麼一來,手裡應該會留下比失去的東西還有多的東西才對。」

  這句話是薛德立在小時候曾經聽某人說過的話,而且他把這句話記得比律儀還要清楚。

  雖然遺憾的事,他連這句話本來是誰說出來的都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到了夜裡,大部分的時候都是綺德琳先睡著,而薛德立則是緊緊將筆記抱在胸前,睡在接近暖爐的長椅上。

  這麼做之後的隔天,他又會在跟布魯托討論「這也不營,那也不可以」的過程裡消磨整天的時間。

  好不容易完成了「只要筆直往前走」的魔法式,這已經是從開始動手算起的九天後了。

  「嗯,這段時問說長也並沒有長到那裡去,接下來就是在想停下來的時候該如何停

  下來,還有就是為了在魔法式發動時不讓使用者被燒傷,得需要把魔法式組合得更加

  巧妙吧?」

  布魯托靜靜地望著因為筆直衝得過頭而猛力撞向牆壁,最後被起火裝置延燒變得一

  片焦黑的人偶,同時下了這段評語。的確,以現在這個狀況來,不但因為點燃銀襪

  的裝置太靠近身體造成了嚴重的燒傷,而且為了得到足以發動魔法式的推進力,腳上

  無論如何穿上與槍類似的構造。

  「不過總而言之,這樣就往前邁進一步了吧!」

  「正是如此!我們可是天才呢!這是往天才布魯托跟薛德立股份有限公司前進的第

  一步呢!」

  兩人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後,就開始手牽著手跳起舞來。一旁將暖爐裡燃盡的煤渣掃出來的工蜂們,只是帶著可疑的眼神看著這兩個人忘情狂舞。

  胡鬧得盡興後,這兩人同時一口氣地往沙發一坐。

  突然間,樓上傳來了女孩興奮的喧嘩。

  「現在,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的客人在這個洋房裡嗎?」

  「好像還有一個人吧?」

  布魯托一邊露出難喝的表情喝著已經冷透的咖啡,一邊這麼說。

  「既然珍妮小姐作陪的話一定是在最裡面的房間吧?這也是一件罕見的事呢!」

  話一說完,他立刻轉身問薛德立。

  「這麼說起來,你的朋友們在做什麼啊?」

  「我指的是狄摩兩他們,雖然你應該沒有跟他一起旅行的理由就是了。」

  薛立覺得很意外地回答。

  「我跟他第一次見面是在距離這裡有點距離的路口那裡,他突然提出決鬥還讓我嚇

  了一大跳。雖然最後那場決鬥因為風的緣故中斷而沒有結果,但是聽說由於他要當志

  願兵,所以無論如何都要進行『決鬥』來提昇自己的等級,因為他希望能夠被配屬到隊

  長階級去。」

  「嗯,『決鬥』啊……我覺得就算做那種事也沒用呢……」

  「沒用?」

  布魯托從懷裡拿出一個扁平罐頭,然後「呯」地一聲打開了蓋子。雖然這是在都市

  也很有名氣的商家所販賣的糖果罐頭,但是他從裡面拿出來的卻是香煙。

  「現在已經跟一百年前各種科學系統還沒有被瞭解的情況不同了,接下來將會

  任何東西都能大量生產的時代。書、食物、白行車,還有衣服……至今都還是職業技能做出來的東西,接下來全都會被機器取代。至今只專屬於魔槍手特權的魔法,自然也不例外。

  他完全沒拿引火用品跟火柴,只見他捏起一根煙就蹲在暖爐旁,像是要直接拿著煙來點火似的。

  「更重要的事,任何人都能夠擊發魔法的時代即將到來這件事。這麼一來魔法式這種東西就變得不再是個人的工作,軍方也會在某個研究所開始專門製作「有利於戰爭的魔法式」。換句話說,只要做出魔法彈的話,接下來只要有能夠下扳機的士兵跟有能力的作戰就行了,魔槍手已經不在勢必要的存在了。」

  「魔槍手,已經不再是必要的存在了……!」

  薛德立於到這句話裡有著如何否定自己存在的力量。

  「那、那種事情,真的有可能發生嗎?」

  「你還以為現今世界裡發生的戰爭還像過去那樣子一對一彼此戰鬥嗎?『決鬥』這種儀式不過是圖具形式而已,因為戰爭已經進入了投入大量士兵、大量槍枝、跟大量魔法的集團戰時代了。而實際上距離這座山很近的另一個山頭,正很頻繁地發生這種的衝突。接下來的戰爭需要的是技術,還有只需要支援這種技術的資源,所以才會有組織的出現。

  所以人類就算不需要勇氣跟榮耀也可以進行戰爭,只要他們想的話。」

  他露出迷茫的眼神,接著說下去。

  「雖然說什麼『人類全新的雙腳』,政府也拚了老命地宣傳是為了人民建造的,但事實上火車上面的貨物有一半是堆放軍事資源。而這當中,提到現在的鐵路交通,最早被鋪上鐵軌的地方已經是戰場了吧!哎呀,討厭討厭,真希望我老家一輩子都別被鐵路包圍啊……」

  布魯托像是要找新人偶的材料似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朝著某個地方走去。薛德立已經習慣布魯托隨心所欲的舉動,於是他開始打掃起接應間後方。

  (「決鬥」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布魯托剛才說的話,現在還迴繞在薛德立耳裡。

  (那樣的時代真的來臨了嗎?那,這不就是我們到現在的所作所為全都沒有意義嗎?)

  大量生產,大量的人類,還有大量的武器。鐵的文明乍看之下好像給了人們很多東西,然而這就是所謂的進步嗎?薛德立不得不這麼想。這個世界真的是朝著好的方向前進嗎?讓這世上的所有人都能夠拿槍的時代來臨的話──

  突然間有人跟他打招呼,讓薛德立的思緒突然中斷了。

  「你到底在幹嘛啊?如果你想要特化你的魔法式,那你還真是無聊啊!」

  「咦?」

  薛德立突然抬頭。狄摩西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身邊,而且還像是咬著黃連似地苦著一張臉。

  「狄摩西!」

  他看著寫完到處亂丟的只本,擺出他平常擺的姿勢,然後用手指用力地指向薛德立。

  「聽好了,你可是我的對手喔!等到這裡的是結束了,就立刻跟我『決鬥』吧!你聽清楚了嗎!」

  狄摩西還執著於那時候被中斷的「決鬥」,這讓薛德立非常厭煩。

  「你又再提那個啊?不過很抱歉,我也許再也不會進行決鬥了吧?」

  「你、你說什麼!」

  「而且我已經決定不當僧兵了。」

  狄摩西一副話都說不出來的表情。他氣得滿臉通紅,最後終於對薛德立發出怒吼。

  「怎、怎麼有這這樣的事,你可是我的對手,我不原諒你打贏了就想跑!」

  「話說回來你就看看吧,狄摩西。我剛剛好不容易讓腳的魔法式順利發動了……」

  「那種事情隨便啦!」

  他一把奪走薛德立已經撿起來的紙張,朝著後面一丟。

  「無聊!你聽好了,魔槍手這種職業進行『決鬥』來提高等級可是使命啊!藉由進行『決鬥』才能證明自己的強度,正因為如此才要戰鬥,這就是所謂的『強悍』啊!」

  「那是你的價值觀吧?」

  薛德立雖然已經有點火,但還是很有恆心地繼續把紙撿起來。

  「布魯托剛才說過了,他說『決鬥』已經跟不上時代了。戰爭現在已經進入了集團戰鬥的時代,所有東西都是大量生產、大量供給。因為普通人都能夠扣下魔法槍的扳機,從今以後魔法將會變得更加開放,魔法已經變得不再是只屬於魔槍手的東西而已。」

  「這、這太蠢了!你可別真的聽那種完全沒有魔力的斯拉法特軍雜碎說的話啊!」

  「蘇然他的確是斯拉法特人,但是布魯托是個好人啊!」

  薛德立將狄摩西隨意亂丟的紙張放回桌面整理。

  「而且,你如果是月海王國人的話,既跟斯拉法特是同盟國吧?別用那種語氣批評要一起戰鬥的同伴啊!」

  「哼!斯拉法特不過是撿現成的而已啊!跟月海王國相比,不管是歷史跟格調都完全不能比。它們也不過是併吞加裡安魯德之後變得狂妄自大而已啊!」

  「噓!」

  薛德立像是要提醒狄摩西放低音量似地出聲阻止。

  「你稍微想過再講吧,這裡可是有很多加裡安魯德人呢!」

  這個蜜蜂之館的管理人珍妮,還有綺莎菈跟綺德琳這兩人她們都說過自己是從加裡安魯德逃過來的人。

  (另外,安普洛希雅也是……)

  是因為被薛德立阻止之後覺得無趣嗎?狄摩西改變話題。

  「嗯,話說回來你知道嗎?這個洋房為什麼會蓋在這樣的山裡呢……」

  他擦著鼻頭,得意地說著。

  「是因為有什麼遺跡在這個洋房的地底吧!」

  「咦咦?」

  狄摩西慌慌張張地抓住薛德立的脖子,把他拉近自己的臉。

  「笨蛋,你才別那麼大聲。那可是本大爺到處巡邏才好不容易找到的重大發現呢!」

  還以回這幾天怎麼都看不到狄摩西的人影,沒想到他居然是在做這種事。薛德立想到這眉頭深鎖。

  「喂,要不要現在就去看看?」

  「好啊!」

  「我可是看到那個叫做布魯托的傢伙頻繁地出入地底下喔!」

  「布魯托他……」

  聽到這裡,薛德立跟狄摩西兩人避開眾人的耳目,感情很好的躲到桌子下。

  「事情絕對是我說的這樣。我之前就聽說門卡那林的寺院跟建築物,大部分都是在古代遺跡上頭,所以我馬上就想到這裡會不會也是如此。門卡那林那群傢伙,姑且不論是不是為了保護遺跡,倒很像是會為了獨佔知識和全力這麼做呢!」

  「你說的沒錯,我之前待過位於滿月都市的修道院旁,的確也有古代遺跡。有很多修道士為瞭解讀遺跡,時常會到那裡去。」

  那個時候,他一直以為發掘過去的遺跡並且加以解讀這件事,只是單純為了保存歷史而已。但是,如果試著仔細思考下去,卻只能認為門卡那林想要藉由先瞭解古代語言,進而獨佔古代知識。

  因為僅僅只要發現一個古代語言、僅僅只要發現一個文脈,就有可能讓這之後的戰力漸漸增大……

  「喂,我們就算是光看也行,就一起去看吧!也許能從構成的魔法陣的文字裡撿到有趣的古代語言喔!」

  「不、不過……」

  老實說,薛德要對那個遺跡也有興趣,那是用了什麼古代文字呢?那會適用哪種方式連結語言呢?又會以什麼樣的機關一直運作呢?或許就像是那個在滿月都市裡,不斷刻下其他世界時間的時鐘那樣,潛藏著我們都不知道的知識也不一定。一想到這裡,好奇心就戰勝了自製心,任性地讓自己的腳快走動起來了‧

  (雖然其實是不能看的……但是也沒有說不能看,就去吧!)

  他這麼說服自己後,接受了狄摩內的提案,

  「好,那我們走吧!走這邊!」

  狄摩西在前面帶路,兩個人首先進入了據說是食物倉庫所在地的地底。套明也沒有很多人在上面走,走廊上卻不知為何地跟地面上鋪著同花色的絨毯。

  隨著兩個人的移動,腳步聲變得格外響亮。狄摩西從一排同樣是橡木材質的門當中,伸手握住了上頭有獅子敲門器的門把。

  門簡簡單單地打開了。

  他隨即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蠟燭,以火柴點火。

  這裡,乍看之下是什麼都沒有的空間。然而,在狄摩西拿著的燈光下方,明顯浮現出表示著魔法文字的黃綠色光芒。

  而凡光芒繪出一個圓。

  「這是『門的魔法陣』啊……」

  狄摩西的喃喃自語裡飽含著感嘆

  「耶耶耶,下會吧!」

  「你看清楚,喏,沒錯,這還在運作。」

  明顯浮現

  戴布羅佩因的魔法陣──被人通稱「門的魔法陣」的這種魔法陣,正如同門這個字所代表的意思,它能夠在一瞬問讓人移動從這個魔法陣到另一個魔法陣之間的距離,被稱為是遺留在現代的各式遺跡當中重要性最高的魔法陣,因此──很多人深入研究。

  然而遺憾的是,根據這個魔法陣相關的研究顯示,現代人的技術是不可能製作,並且設置這種魔法陣的。雖然能夠就自古代留下來的魔法陣直接利用,但卻不知道為何需要被設置在這裡。因為這個魔法陣是以什麼樣的機關運作,至今仍未被詳細解答。

  換句話說,就算是直接將還能運作的魔法陣完全複製寫到別的地方去,那個魔法陣依舊不能發揮門的功能。是土質不好嗎,亦或是需要更多其他不同的適性呢?這簡直就像是古代人們即使允許我們使用他們文明的遺留物?但仍不允許我們盜用他們的知識似的。

  「『還在運作』……?」

  「是啊,啊啊,對了,我瞭解了!這裡就是真正的入口啊。

  狄摩西像是瞭解了某件事情,一邊搖頭晃腦一邊這麼說。

  「你還記得,我們剛到這裡時,那個叫珍妮的阿姨是怎麼描述我們的嗎?

  被這麼一問,薛德立老實地搖頭。

  「她是說『從外面來的大人們』啊!有客人會在這種刮著暴風雪的日子裡前來的確是很罕見。然而那個叫布魯托的男人明明就是在我們之後才到,卻已經在洋房裡了。」

  「啊!」

  聽到狄摩西這麼一解釋,薛德立立刻不住點頭。的確就像狄摩西所說,薛德立進到洋房之前進行問答的時候,布魯托是從裡面的樓梯現身的。

  明明他明顯就流露出「現在才到」這樣的感覺──

  「那麼,那傢伙是從哪裡進來的呢?明明是這種大雪的天氣,他的外套卻沒濕所以我才會一直懷疑絕對有其他的入口存在呢!果然就在這裡!」

  薛德立重新正眼看著狄摩西。他對於狄摩西居然意外地觀察入微而感動著。

  然而,他更驚訝的是居然還有可以利用的「門」存在。一想到門卡那林在這個世界裡也許還偷偷掌握住好幾個這樣的遺跡,薛德止內心的猜疑變得越來越重。

  而且,如果是這種機關,會到蜜蜂之館的人自然就只有聽到這個魔法陣謠傳的魔槍手。雖然他並不覺得號稱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蜜蜂之館全部都跟這個門連結!然而卻不難想像有其他的地方會像這樣子兼有著保護遺跡的功能。

  「時至今日,全世界大部分現在的魔法陣裡,要不就是古代語言脫落,要不就是一個部分消失,幾乎都沒有能用的魔法陣了,它們都已經死去了。不過,這裡仍然存在著還活動著,現在也能夠利用的門的魔法陣。這還真厲害啊!」

  狄摩西興奮得鼻子抬得高高的,一旁的薛德立也點著頭。因為正如同在位於那個雷尼斯敦的阿修瑪琳魔法陣,現今還遺留在世界裡的魔法陣大部分已經無法使用了。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遇上還能運作的魔法陣……薛德止覺得自己的血液興奮地快要沸騰了。

  「那就是『門的魔法陣』……」

  薛德立稍微瞇起眼睛,因為畫在地上的魔法陣明顯有兩個。

  「有兩個耶……?」

  狄摩西像說在說「真受不了你」似地以鼻子嘆氣。

  「不知道那邊才是『門的魔法陣』!也許這兩邊都是也不一定,但是我本來就不清楚

  那傢伙到底是使用那個魔法陣……」

  突然問,狄摩西像是要誘惑薛德立似地說了。

  「喂,不曉得那個魔法陣是連到那去哪!」

  「你想說什麼?」

  「我們也試著來用門吧!那個布魯托也是從這裡出現的吧?那這個魔法陣肯定是連

  到某個斯拉法特的研究室吧!」

  「怎麼可能!」

  薛德立搖著頭否定了這侗說法。

  「這裡是門卡那林的建築物吧!就算要連也一定是連到門卡那林的設施去。」

  「那,也許是連到絕對信仰中樞去吧?」

  「絕對信仰中樞!」

  聽到這個門也許正連結到門卡那林的聖地,這個他想要立刻飛過去的地方,薛德立心裡那把天秤開始微微地偏斜了。

  「這上面用了好多古代語言,這全都是沒看過的字呢!」

  兩個人一邊高舉著蠟燭,開始一邊一點一點地靠近魔法陣。接近得快碰到魔法陣外圍後,他們開始讀起被用在魔法陣裡的古代語言。

  「『奔流而來』、『蕁麻』、『墊』……?」

  「『奔流而來』……這麼說起來,是屬於水屬性的嗎?」

  「不對,這個『奔流而來』跟那邊的『時間』彼此關聯,所以並不只限於用在水……」

  邊將撿拾而起的古老語言記在豪華皮革手冊裡,狄摩西一邊像是很滿足似地哼著歌。

  「我要使用在這裡發掘的字眼,把我的魔法式改良得更強!哼,說什麼『決鬥』已經眼不上時代了,那一定是沒有魔力的傢伙不服輸說出來的話。因為魔愴手一直都以這種方式來此拼彼此的力量,等級高的人就是強。我絕對要進行『決鬥』讓自己變得更強──」

  咚!

  突然開,這兩人背上被用力推了

  「嗚哇哇哇!」

  薛德立跟狄摩西一個不穩,已經一腳踏進了這個真實情況不明的魔法陣裡。

  「糟……」

  此刻已經發出閃光。

  被閃光照得眼花的兩人護住自己的臉,此刻綠色的光一邊發出「叭叭叭叭叭」的聲音,一邊將兩人的全身包了起來。

  「嗚!」

  薛德立跟狄摩西倒抽一個冷氣,因為他們一瞬間就理解自己到底陷入了怎麼樣的情況。

  「嗚哇哇哇,門,門已經發動了!」

  狄摩西慘叫起來。

  「打開無底而殘虐寶庫,

  打開第十三號的王棺,

  現在就將天的螺鈿鑲上王冠吧!亞斯查斯菲格爾!」

  不辨男女的聲音,隨著光線飛舞的碎片一起環繞在兩人身邊。因為門的詠唱已經開始了。」

  薛德立發現那個將他們推下來的人就站在光牆的對側。

  「你……該不會是!」

  他的身體開始搖動起來:

  這一瞬間,石地板就像是突然被抽掉似的,薛德立的身體已經浮在半空中。然後腳、接下來是手全部被拋向魔法陣裡,以極其驚人的速度落下──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薛德立大叫。

  他的叫聲,緊追在已經被吸進奈落的身體而去……

  清晨,安普洛西雅在罕見的陽光中醒來。

  曾幾何時,漂白的魔女像是找到了新的盤據地般,風暴中心已經遠離了霜降山脈。儘管還稍微有點雪,但另一個山頭上已經可以看到久違的陽光了。只要還留在上空的魔女尾巴通過的話,山裡的天氣就會恢復正常吧!

  「啊啊,太好了,這樣子就可以繼續旅行了。」

  安摸著胸口鬆了一口氣地說。

  老實說,從逗留在這個蜜蜂之館開始,安就因為在意著薛德立而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明明只是稍微離得遠一點就覺得不安了,但更悲慘的是這裡是個女人對男人賣弄風騷,是個跟妓院差不多的地方。就日光所及的確有很多年輕女孩,大家都化妝得漂漂亮亮,而且還戴著光滑細緻的絹製手套(而且每個人的胸部部好大)。

  「啊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啦!」

  焦躁不安的安普洛西雅拿起枕頭就往床上丟,但是丟的動作作到一半又改變主意,

  緊緊地抱住枕頭。

  (什麼嘛什麼嘛什麼嘛!如果像那樣子打扮的話,我看起來應該也會那麼漂亮的。那個抱住薛德立的女孩,好像叫綺德琳吧!雖然是個虛幻又可愛的女孩子,雖、雖然她的胸部比我的還要大「這麼說起來,為什麼她的胸部此我大還會比我瘦呢!」,雖然跟我這種凶巴巴的女孩相比,男人也許會比較喜歡那種清純得像人偶的女孩子。)

  安鬱悶得把頭埋進枕頭裡。

  (啊,薛德立會下會也是這樣呢?果然這是高雅的女孩子比較好嗎?他會不喜歡像我這種長出肌肉的手腳嗎?唔,他不會這樣的,他清楚地對我說過會重視我的。不、不、不過他也沒有清楚地說他喜歡我……而且因為他是個善良到有點奇怪的人,也許被那個女孩強逼著壓過來的話,就不會拒絕了。真、真要是那樣到底會變成什麼狀況啊!被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們說喜歡,我可不覺得還有男人可以保持理性。不行,我相信薛德立,他絕對絕對不會做那種事的……話說回來了。)

  「我可要先聲明,是你先喜歡上我的啊!」

  安將枕頭扔到床上,發出這麼一聲低吼。

  真是的,這裡還真是個不得了的地方。因為這裡並不只是單純的妓院,而是個特地讓女孩跟魔力高的男人做愛、為了生十足以成為軍人的地方──!」

  「如果天氣好起來了,就快點跟這個地方說拜拜吧!」

  安普洛西雅話一說完,就氣勢十足地起腳將毛毯踢到床上。

  她以飛快的速度換好衣服,正準備像平常一樣進行槍械的整埋而拿起掛在床上的魔彈砲。突然間,她注意到房間裡面已經變得很溫暖這件事。

  「暖爐裡而已經生火了……」

  雖說這裡是傭人住的別館,但是使用在暖爐上的石塊以及上面所施加的雕工都非常美麗。工蜂們一天會來一次,將暖爐裡的煤渣掃出並且擦亮暖爐。愛珥文似乎是因為幫工蜂們這麼做的時候跟這些女孩混熟了,所以最近也都是自己到收容著火源的小屋去拿火種來用。

  房間裡沒有愛珥文的身影。也許是因為外面出太陽了,所以她又去幫忙洗衣服了吧!

  (愛珥文……)

  安開始感覺到存在於她內心裡的那個愛珥文,跟過去有著很大的不同。

  一開始,是因為她老黏在薛德立身邊而討厭她。看著她身上擁有著白己所沒有的女人味和謹慎態度,觸動了安內心某個角落而讓她焦躁不已。而巳,愛珥總是笑著應付這樣的自己,這種大人般的舉動更是讓安嗤之以鼻。換句話說,就是安對愛珥的任何舉動都看不順眼。

  然而,她最近漸漸不這麼想了。因為在感受到名為「討厭」的感情之前,她已經先

  感覺到其他的情緒了。

  (好可怕。)

  這是在薛德立-個人到雷尼斯敦旅行,她們兩個人等著他回來時地才發現的。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是薛德立緊跟在愛珥文背後,但事實並不是如此,反倒是愛珥文本身對薛德立有強烈的執著。而且她還深信薛德立是任何東西部難以取代的……

  「薛德立是我的東西啊!妳別亂摸!」

  她忘不掉愛珥文那張陷入恍惚,彷彿像是蜻蜒的表情。一想起那個時候的事,安普洛希雅就會害怕得全身冰冷。

  安普洛希雅也曾經仔細思考過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是薛德立的姊姊,也是門卡那林的修女。她遵從門卡那林的教義不使用魔法。還是個歌聲具有破壞力的音癡,明明是這樣還出奇地喜歡唱歌。

  不過,重新試若思考過後,這還是只知道她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而已啊?安這麼想。因為一直以來都把她當成是薛德立的行李般而沒有深入瞭解,安也從沒想過要主動去知道她的事情。然而,如果把這當成是她掩人耳目的手段又會如何呢?因為薛德立很瞭解愛珥文,所以安一直覺得「沒問題」。但她會這麼想的證據又是從那裡冒出來的呢?是因為她是他的姊姊嗎……?

  「真的」嗎……?

  安普洛希雅感覺到自己拋出的這個問題,確實地在思緒的深淵裡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薛德立跟愛珥文實際上會不會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姊弟呢?

  她可以確定的,就只有薛德立是在血的精製機關裡出生這件事。那麼一來,愛珥文又是如何呢?身為薛德立沒有血緣關係的姊姊,她為什麼要特地成為不能使用魔法的門卡那林修女呢?門卡那林的鐵槌軍裡面,被稱為「聖女」的女性僧兵早巳是隨處可見的存在。如果薛德立是蜜蜂的小孩,那麼或許愛珥文也是的可能性很高。

  只是這麼一來,為何門卡那林的那些聖職者們不讓她去當僧兵呢?雖然安並不覺得擁有驚人魔力的薛德立她姊姊會完全沒有魔力,但由於那種例子也不是不可能沒有,所以才會讓她當修女嗎?「還是說」。

  那該不會,就只有我深信著她不能使用魔法吧……

  安突然出現眼前景象變得一片灰濛濛的錯覺。

  一直到現在,她一直覺得愛珥文只會跟在薛德立背後而已。但也許事實並不是如此,或許愛珥文才是誘導著薛德立的那個人。一邊做出是個擔心弟弟的傻大姊舉動,一邊裝成是個普通的累贅,如果事實上所有的事情全都如同她所計畫的方向前進的話「我得去找薛德立……」

  安變得坐立難安。

  她好想要立刻就見到薛德立。她想要跟他見上一面,將事實全部告訴他。那包括了她至今一直說不出口的事,就是自己曾經是加裡安魯德的公主,還有就是以她現在的立場,是必須要團結並領導那些被分散各地的加裡安魯德人的事。

  最後,還有她非常喜歡他這件事。

  (接下來,我必須要下一個很大的決定。)

  基於這個決定,也許她連現在所擁有微不足道的東西部會失去。但是,安普洛希雅的心已經朝向下決定這條路前進,

  身為公主的我說,希望薛德立幫忙。然後身為安的我則是說,只想要跟他在一起。我跟薛德立是兩個下同的人,但公主跟我並不是如此。分裝在兩個容器裡的東西,絕對不會是同樣的東西。

  但是稍微再加把勁,難道就個能讓分散的意志-,難道就不能將除了肉體之外的心,在現在這個時刻二合為一嗎?比方說,這種說法也許有點陳腐,因為愛情而二合為一呢?

  「安!」

  聽到這句呼喚,安嚇得肩膀一震,

  因為愛珥文手裡拿著裝滿泥炭的桶子,正站在房間門口。

  安感到冰冷的汗水正從她的太陽穴流下。

  「啊啊,妳已經起床了呢!很剛好呢!綺莎菈小姐她來了,她還說想見妳呢!」

  「見我?」

  跟在愛珥文身後出現在房間門口的人,是個平常過來打掃暖爐的工蜂女孩。她輕輕行個禮後,就從籃子裡拿出烤好的麵包。她好像是要拿早餐過來給她們的樣子。

  「妳說想要見我啊?」

  「嗯,不過說完會有點久,我可以坐下嗎?」

  安點頭後,自己也坐到椅子上。愛珥文拉住暖爐旁的吊鉤,將鐵茶壺掛上去後,移到火上。然後,她又從隨身攜帶的木頭茶罐裡拿出紅茶的茶葉。

  「那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妳是加裡安魯德人吧?」

  突然聽到綺莎蒞這麼一說,安嚇得深吸了一氣。

  「……嗯,是啊,是這樣沒錯。」

  「那妳一定也知道商隊吧!」

  安越聽越覺得驚訝,便重新看著綺莎菈的臉。綺莎菈將這種行為當成是承認了,於是她繼續說下去。

  「我想要為商隊工作。不對,應該說我們兩個人都想這麼做。」

  「妳說兩個人,該不會連那個白色的女孩也……?」

  綺莎菈點頭。

  「為什麼想這麼做?」

  「我們兩個人都是加裡安魯德人,在那場戰亂裡跟雙親分開了。從那時候開始,因為綺德琳的魔力比一般人還高,所以就學到了魔法的使用方武。像這樣的槍,她也能拿。

  綺莎菈正面拉起裙擺,居然就從襯裙下面拿出一把魔法槍。她把槍放到桌上。

  「扣咚!」發出一聲沉重的聲響,

  「這個是……桑尼賽德社的小巫婆。」

  「是的,不傀是見多識廣的人呢!」

  這把槍雖然會讓人認為對女性稍微大了點,但卻是一把以子彈有如來福槍般細長而廣為人知的六連發武手槍,而且也是同系列當中最容易修理的款式。為了不讓撞針鉤到衣服而削成圓形的轉輪順暢轉動,從看起來經常被使用的情況,就可以知道這個叫綺莎菈的女孩也是個相當不錯的槍手。

  「我心裡一直希望能夠為祖國工作,但不管是那個孩子的身體,或者是只靠我們兩個人郡沒辦法活下去。因為我身上沒有魔力,所以綺德琳不在就做個出魔法彈。不過只有她一個人的話也不能拿槍戰鬥。如果卡拉班能夠保護我們的話,我們也不會有任何異議。」

  看到安一直保持沉默,綺莎菈又繼續說下去。

  「而且綺德琳的魔力量非同小可。再這樣下去那孩子的魔力將會被門卡那林隨心所欲地利用,她只會成為生出高魔力孩子的道具而已,那些孩子最後也只會為了門卡那林工作。為了我們的祖國豈能讓那種事情……

  ……不對,我錯了,因為我害怕失去綺德琳啊!」

  「綺莎菈小姐……」

  像是接著突然說不出話的綺莎菈似的,愛珥文一邊將滾燙的熱水倒入鐵絲製成的濾茶器裡一邊這麼說。

  「綺莎菈小姐的姊姊據說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所以在她臨死之前這裡的……好像是叫珍妮小姐吧……管理人希望她能夠懷孕的樣子。她說既然都是要死的話,那麼就要先把那份魔力的繼承人生下來……」

  接下來,她就像是難以啟齒地模糊其辭。

  「這太過分了,根本不是平常人會做的事呢!我很清楚的,因為,我跟薛德立也是兩人一體的啊!」

  安普洛希雅聽到這句話,驚訝得兩眼圓睜。愛珥文像是沒注意到她這個動作似的,又繼續熱心地說下去。

  「我聽綺莎菈小姐說完這件事後,心裡非常同情她們。如果是我的話是絕對忍耐不下去的。我絕對不能原諒他們讓薛德立遭到那種對待。我覺得一定得要做些什麼來保護重要的人呢!而且啊,因為綺莎菈小姐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也覺得在這裡待不住了呢!」

  不管愛珥文的聲音有多普通,還是讓安普洛希雅打了個冷顫。她已經發現在愛珥文的話背後,隱藏著某種比這些話表面更為可怕的意義。

  綺莎菈露出又像是求救,又像是要射殺人的眼神看著安普洛希稚。

  「求求妳,在離開這裡的時候也把我們-起帶走。而且,我們也想要加入商隊。妳也正在為祖國而戰吧?我們是妳的同胞吧?」

  看到安不回答這個問題而猶豫的樣子,綺莎菈的語氣又變得更加強硬。

  「我跟綺德琳也是可以拚命為祖國而工作的。我不希望那個孩子在這種地方,一輩子讓人把生命當成道具般玩弄的情況下死去。就算是會死,我希望能夠讓那個孩子照著自己的想法死去。」

  「拚命」

  安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好熟悉。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這就像是自己的口頭禪似的,除了這句話就再也不說其他的話了……

  安抬起頭。

  「妳們真的想嗎?選擇這條道路之後,妳們就離開了從順之道喔!」

  她斟酌字句後,又繼續說下去。

  「如果照著斯拉法特的說法,妳們甚至會失去已經得到的平穩呢!」

  「妳為什麼會這麼說呢!明明不管是左邊或是右邊的路,只是延續到地獄裡去而已啊!」

  綺莎菈的話尖銳得像是在折磨安自己。

  安最後再一次地向她確認。

  「我最後再問妳一次,妳的姊姊也希望這麼做嗎?」

  「當然!」

  綺莎菈露出堅決的表情這麼說。

  「因為我們是兩人一體的人」

  兩、人一體……

  這句話像是回轉木馬般不停地在安腦海裡轉動著。

  安的腦海裡,安公主那一面輕輕地說了。

  「既然她們都說想要那麼做了,妳還迷惑什麼呢?想要為祖國工作不是一個很崇高的願望嗎?」

  如果是先前的安,老早就二話下說地點頭答應了吧?不過,現在的安普洛希雅無法立刻認同她們「拚命戰鬥」這樣的想法。

  這是為什麼呢……

  「……我知道了。不過,雖然我們可以輕易離開,但是妳們要怎麼逃出來呢?被其

  他人發現的話會被帶回來吧?」

  綺莎菈露出自信的表情點頭。

  「其實,我這趟過來是有東西想讓妳看看。」

  「有東西想讓我看?」

  「只要使用那個東西就能夠一瞬間離開這一帶。如果能知道妳們的目的地,我們就可以立刻使用那個東西逃出去。我想百聞不如一見,妳們現在能來母屋嗎?」

  安瞄了愛珥文一眼。因為她覺得如果要到母屋去的話,她也許會說她想跟過來吧!然而,愛珥文維持端坐在椅子上的姿勢,露出平常的笑容。

  「被發現的話就會有困擾吧?那麼,我就不去了。我會乖乖待在這裡的。」

  「…………」

  儘管心裡充滿複雜的想法,但因為安的心裡把能夠早點出去的想法擺在第一順位,也就沒有特別說什麼。

  「那我們快走吧!往這邊走。」

  聽到綺莎菈這麼說,安也跟著離開房間。

  現在明明應該是白天,但是綺莎菈跟安普洛希雅兩個人還是藉由蠟燭的光源前進。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她們兩人栘動的地方正位於母屋的地底。

  「這地方會有什麼呢?」

  綺莎菈安靜地以手勢回答安的問題。

  「這裡是從外而進來的人主要使用的道路。自從我發現這裡的存在起,我就一直思考跟綺德琳一起逃出去的方法。然而,就算是我抱著那孩子也是個可能逃出來的。所以,我一直等待著能夠跟商隊接觸的那天到來。」

  「沒想到會這麼早就遇到了」她隨後又輕輕地說。

  地底下的溫度很涼爽,石壁裡滲出的冷氣冷得像是在拉扯臉頰似的。安呵氣溫暖她的手指。

  這個走廊上並沒有裝潢,使得天然的石壁裸露在外。然而明明看起來就沒有人使用的跡象,卻不可思議地到處都點著燈火。

  最後,走在前面的綺莎菈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

  「就是這裡,我覺得如果是妳的話一定看一眼就可以知道我講的話是不是真的。」

  她握住門把一轉。

  「請進。」

  進到裡面的時候,安普洛西雅注意到門裡面存在著大量的魔法元素,裡面有使用過魔法的痕跡,這個痕跡帶給人相當「沈重」的壓迫感。

  除了這些事物之外,最吸引安日光的就是浮在地面上微微發光的圓陣。看到被設置到正中央的古代門浮雕,她的腦海浮出「怎麼可能」這四個字。因為,這個圓陣的圖樣她只在書卷裡面看過而已。

  「這個該不會是『門的魔法陣』吧

  「就是那個『該不會』喔!」

  突然間傳來了男人的聲音,嚇得像是要叫出來似的。

  安普洛西雅轉身面向聲音的來處

  「你是那個時候的──」

  手上拿著附有瓦斯筒的燈站在那裡的人影,就是那個名叫布魯托‧巴西裡斯的斯拉法特技術將校。

  安普洛西雅回頭蹬著綺莎菈。

  「這是怎麼一回事!」

  「啊啊,請不要責怪她,因為她什麼都不知道啊!」

  實際上,綺莎蒞現在也是一副臉色蒼白,燈火抖得快要掉下來的模樣。

  「我、我只是來看這裡而已,沒想過要逃──」

  「我知道,妳是個聰明的女孩,就算注意到這裡有人出入,在想出可以確切逃離的方法之前是絕對不會妄動的。更何況妳還要帶著那個綺德琳呢!」

  他話說完就隨便地將手舉高,看起來向安普洛希雅行個禮。

  「話說回來了,能夠在這種污穢骯髒的地方跟您見面真是不勝感激,公主殿下。」

  「!」

  安普洛希雅聽到這句話,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都快結冰了。而且身體溫暖的血意義口氣朝著腳直衝而下。安好不容易振作起來地問。

  「……你是誰!還有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正如您知道的,我是隸屬斯拉法特軍第一八三技術部隊情報科的布魯托˙巴西裡斯少尉。今天應龍王陛下之命,前來迎接加裡安魯德國的前公主˙安普洛希雅殿下。」

  「妳是安公主殿下!」

  綺莎菈表情僵硬地回頭看著安。

  但是安卻沒看到綺莎菈的反應。

  「雖然我覺得您已經瞭解了,這兩個魔法陣全都是門的魔法陣。像這樣子兩個都已能運作的狀況遺留下來是非常罕見的情況。而我們一八三技術部隊情報科的專職就是解讀這個魔法陣。所以我們平常就會造訪這裡專心研究……」

  布魯托維持一副討人喜歡的笑容繼續說。

  「然而讓我驚訝的是,沒想到被通緝的公主大人居然會到這種地方。」

  「你已經通報了嗎!」

  「『密告』可是國民的義務喔!殿下,很不湊巧的對現在的而言有個非常想要得到的東西。」

  他像是在說「抱歉」似地點了頭。

  「……就算是這樣,今天是個有很多人通過門的日子呢!剛剛也有兩個男孩子從這裡前往門的對面呢!他們現在一定體驗第一次往『對面』潛行的過程吧?我第一次使用的時候也是覺得非常刺激呢!」

  聽到布魯托大放厥詞,綺莎菈勇敢接著問。

  「你說的那兩個男孩子,該不會就是!」

  「沒問題的啦。那邊的魔法陣也好好運作著,他們不會遭到一直找不到出口只能四處徘徊,最後被梅爾門特大河吞噬的命運。只是,他們的目的非常的危險呢!我記得那一側的魔法陣已經進入波斯羅的戰鬥地區了。」

  「波斯羅!」

  綺莎菈嚇得掩住嘴巴,這一瞬間,她手裡拿的蠟燭燈掉到地板上,發出「卡鏘」一聲。

  蠟燭的火焰並沒有因此熄滅,只見蠟燭滾了幾圈,蠟油開始滴像地板。

  「如果把兩個沒帶魔法槍的小孩子丟進那種地方,嗯,他們兩個就算是被射成蜂巢也不能抱怨吧?」

  話一說完,布魯托正面一腳踩熄蠟燭的火焰。

  一片漆黑中,只昇起一陣蜜蠟的甘甜氣味跟白煙。

  看到安一直靜靜地咬住嘴唇忍耐的模樣,布魯托睜開他瞇住的眼睛笑了。

  「啊,對了對了。還有啊!這邊的門連結到我們的王都,位於高地的至高都市吉諾古萊亞。

  龍王陛下至今仍然望眼欲穿地等待您的駕到,『公主大人』。」

  (我跟公主是兩人一體的……)

  安的眼前,染上了一片比黑闇還要深的絕望。

  一從夢中醒來,他就感覺到女人的手指正插在自己的頭髮中撥動玩弄著。

  這個動作與其要說是愛撫,倒不如說像是母親聽著小孩子說話時會做的動作。男人

  一時之間,還不想察覺自己已經醒過來的事實。

  「不可以裝睡喔!男孩‧夢已經結束了。」

  女人的輕笑漸漸遠去,男人莫可奈何地睜開雙眼。出現在他眼前的,是自從在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王立劇院──香提莉亞之燈最好的舞台上跳舞以來,略為變老的女人面容。

  就算是已經老了,但是她依舊十分美麗。她那以雪塊研磨而成的肌膚白皙地近幾透明,頭髮不只是單純的黑色,而是如同黑曜石般裡面夾雜著幾許金線。

  而她的嘴唇紅得有如飽滿的水蛭。

  這也是不能勉強的,男人搖了搖頭。跟她初次相遇,自己也還只是十五、十六歲的年紀。那個時候大家都很年輕。她以舞者為目標,早已通過了名門芭蕾舞囤的測驗,同時帶著可疑的眼神看著那個纏著她唯一的親密友人,一副醜小鴨模樣的自己。

  在那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情。她在某次轟炸中失去了她的腳,再也無法站上歌劇院的舞台。

  她的親密友人則是去世了。

  被她應該是唯一信任的男人殺害了。

  「幹嘛用那種眼神直盯著人家看啊?你該不會是在找我臉上的皺紋吧?」

  女人養在臉上的水蛭,咬住男人的嘴唇。男人被水蛭咬住的同時笑了。

  「年齡是彼此彼此吧?珍妮,妳一點都沒變。」

  「但是你變了。明明『那女孩』去世後,你就像具屍體那樣,曾幾何時你已經變成

  這麼熱情的男人了。」

  「熱情?」女人舔著嘴唇。「就像只追求一個人那樣。」

  珍妮隨即趴到男人身上。輕薄的床帳被女人纖纖細腰緊緊壓住:雖然這並下是亨受昨晚情事餘韻的關係,但是男人的表情裡並沒有不滿。

  女人的手捧住男人的臉頰。

  「嗯,你是做惡夢了嗎?你說夢話了呢!」

  「怎麼會呢?我睡得像是喝了鴉片酊一樣的好」

  「你騙人。你喊了某個名字,而且就像是叫情人名字般地叫了好幾次!」

  「那是寵物的名字啊!」

  男人隨後叫了一聲「葛蕾熙絲」,至今一直啄著椅子邊緣的鸚鵡發出巨大的拍翅聲飛了過來。

  混雜菩各種顏色的羽毛落在床上交疊的兩人身上。她出聲笑了。

  「討厭!你喊的名字才不是葛蕾熙絲呢!」

  「那我說了什麼?」

  「你喊了薛德立,這個名字──」

  男人的臉上,終於萌生出像是感情的表情。

  是對他的反應感到滿足嗎?珍妮又繼續聊著這個話題。

  「剛看到那孩子的時候,我真是嚇了一跳呢!就跟被葛蕾熙絲第一次帶到歌劇院時的你一模一樣。」

  「……我記得妳那時的角色,是籠裡的小鳥吧?」

  「是啊,只有死亡才能離開籠子,好可憐可好憐的小鳥。」

  珍妮跨坐在男人身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她的長髮像是生物似地垂到男人胸口。「因為他實在是長得太像了,我就稍微捉弄了他一下。明明他都帶著女孩子,還是做了讓他很可憐的事。」

  「是嗎?」

  「那個孩子被帶到下面去了喔!該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男人像是完全沒有興趣地翻了個身。

  一旁的鸚鵡像是想要加入似地飛了過來。

  女人盯若男人的背不放。那是一個寬闊的背,如同堅固鐵壁的背上全部都被刻上了以荊棘製成的十字架。這並不是剌青,而是會加諸於犯下比死刑還要重罪刑的犯人身上,門卡那林的燒疤。她伸手想要觸摸這些傷疤,但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停手。她立刻起身披上睡袍,將圍在腰際的帶子綁好。

  「路卡。」

  珍妮叫著男人的名字。

  「……那都已經過去了。」

  「…………」

  是男人什麼都不說的態度讓她也放棄問了嗎?珍妮聳著肩,走向房門。

  她出門前只回了一次頭,對男人說:

  「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怪你的。我覺得葛蕾熙絲也是……而且你們真的好像啊!那個時候,你也是那樣子看著葛蕾熙絲喔!」

  「啪噠──」門發出乾澀的聲響關了起來。

  一時之間,男人雖然像死了似地一動也不動,但是過沒多久他的身體就開始輕輕地抖動著。

  他笑了。

  「『真的好像』嗎──」

  是因為聽到他的聲音嗎?鸚鵡開始在床上大鬧。

  男人起床了。久候多時的鸚鵡露出爪子,抓住男人結實的肩膀‧然而男人的表情卻一點部沒變。

  「怎麼會像呢!薛德立跟那傢伙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又固執又傲慢,而且還完全不聽其他人講什麼……」

  被我侵犯,並且殺害的最優秀聖女。

  葛蕾熙絲‧凱潔兒。

  那個,很早之前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的女人──

  「一但得到的東西就再也不用吝惜了,不管是什麼東西。」

  他無聲地笑著,身邊的鸚鵡也一邊拍打著翅膀一邊叫囂起來。

  「怎麼會像呢!怎麼會像呢!」

  「是啊,妳是個乖孩子,葛蕾熙絲──」

  葛蕾熙絲小姐發出低鳴聲,像是撒嬌似地把頭靠向男人。一邊感覺著她尖銳的爪子陷人肌肉,奧利凡特溫柔地開口。

  「是啊,『妳們』只要永遠,」

  像是跟親密的情人訴說衷曲似的,

  「只要永遠照著我說的去做就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1 09:19 PM

  後記:好孩子不可以偷看喔(內容洩露)

  您好,今天是世問所謂的聖誕節,大家過得好嗎?像是要將愛與眼鏡送到您身邊的滿載眼鏡幻想故事「銃姬」,居然也已經出到第三集了呢!耶,您問我放棄乳房了嗎?討厭啦,親愛的(誰啊?),這次真的因為頁數不夠,沒辦法詳細說明啊!真的是很遺憾呢!遺憾到我部想要兩手貼地磕頭了呢!其實應該讓綺德琳穿上連身薄紗內衣的說!我好恨自己貧乏的劇情構成力啊……就是這樣,這就是以「本週的特選眼鏡→是布魯托先生的圓眼鏡」為主題,呈現給您的「統姬」第三集。

  咦?這種事情隨便怎樣都好?

  這可是很重要的啊!

  上次想到讓軍裝眼鏡登場的時候,我陷入了嚴重的煩惱中?眼鏡是該選擇銀框呢?是要用圓框呢?還是要用太陽眼鏡呢?

  談到眼鏡就想到銀框,談到銀框就想到後梳髮型,一提到後梳髮型就是立領軍裝。雖然因為這個緣故而乾脆地決定造型了,但是喜愛眼鏡的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割捨圓眼鏡跟太陽眼鏡。這就跟要在水手服下而穿上褲襪配上小可愛,還是要直接穿上運動內衣之類的大問題呢!這有什麼問題?好,你滾到外面去吧!

  於是,我煩惱到最後得到某個結論。換句話說……

  「我就是神,所以讓它們全部登場不就得了?」

  因為這個緣故,巴西裡斯家就變成三兄弟了。長男戴太陽眼鏡,次男戴銀框,三男是圓眼鏡──就是這樣,換句話說就是叫你們快點去眼科……

  接下來的野心,就是讓三兄弟做「我的眼鏡呢?眼鏡眼鏡──」這樣的動作。什麼,你叫我好好說明「銃姬」這部作品到底是部什麼樣的作品?啊,我還真的忘了寫呢!裡面有很多眼鏡跟胸部呢!

  嗯,以上所寫的全是玩笑話,但是因為我只想著讓故事更有進展而寫得太多,這章就被分成前編跟後編了,前半部分大多是佈局,而後半則是從一開始就接連不斷將各個伏筆揭露出來。而這集表現不醒目的姊姊也終於要現出她的真面目了……也許吧。我會努力寫出來的‧包括眼鏡(<-這個好)

  非常抱歉讓你畫下歌德羅莉,梗波先生這次也讓你忙個半死了,責編K田先生,下一集也請你們多多指教了。

  下集見!

  下一個野心:是麻花辮高殿 円 敬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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