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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3 11:22 AM

志村一矢 -【將花束獻給月亮與妳‧三】鬼神猛襲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1-15 11:02 AM 編輯


日文名稱:鬼神猛襲
所屬文庫:電擊文庫







月森冬馬以暗藏妖術的戒指『久遠之月』取回最強人狼--黃金狼的力量,
但這枚魔性的戒指卻同時侵蝕著冬馬的身體。
冬馬不敢讓深雪知道他急轉直下的健康狀況,只好獨自一人煩惱。
此時,每被打倒一次便能得到更強壯肉體的鬼族男人--陣內鬼牙出現在冬馬面前。
連自己也不知道理由,只知道一味追求力量的陣內,
究竟有什麼祕密深藏在陣內被封印的記憶中?
而冬馬的命運又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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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5 11:03 AM

〈序章〉


  月森靜馬討厭這讓人熱到發昏的殘暑。

  明明時序已進入九月,但這條蒼鬱的山路就像是三溫暖的蒸汽室一樣。黏在額頭上汗濕的瀏海雖然思心,不過兩隻手上滿滿的行李卻讓他根本沒辦法空出手來撥開頭髮。

  大行李箱和三個背包裡面放的主要是食物。

  靜馬正帶著大量的食物往奈良縣飛鳥地方的某座深山前進。

  他的目的地是連附近居民都不會去的深山野嶺裡一間無名寺廟。

  『院』裡的人都稱它為飛鳥的修行場。

  在奈良這個地方,除了位於吉野的『院』總部之外,另有數間寺廟作為修行場用。

  為了要讓獸人戰士們能夠徹底戰鬥、磨鏈自己的實力,修行場必須兼具廣大的腹地和避人耳目這兩個條件。

  因此,『院』買下數塊符合這兩項條件的山區土地作為修行場,讓族人自由使用。

  「唉呀,路上的雜草茂盛成這樣子,看來最近的年輕人都沒有好好善用這個修行場。真是太可惜了。」

  以靜馬二十四歲的年紀而言,他的碎碎念聽起來實在有點像個已經步人中年的歐吉桑。

  他之所以會來到飛鳥的修行場,當然是為了要修行。

  然而,為什麼實力與獸聖十士相當的靜馬要帶著一大堆食物來到深山中修行呢?

  時間回到三天前--

  圓滿之後又逐漸虧缺的沉靜月亮高掛在被黑雲籠罩的夜空中。那是靜馬來到奈良的第三個夜晚。

  靜馬用凌駕常人的跳躍力在深沉的夜色之中穿梭。

  他在民宅和大樓的屋頂上無聲地跳來跳去。

  「看來他們的目標實在的樣子。」

  敵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他們應該是想要把他引到沒有旁人的地方再加以攻擊吧?

  「昨天晚上讓他們逃掉了,我不想再為他們浪費時間,今晚就讓一切畫下句點好了。」

  靜馬之所以會向公司請了年假來到奈良,就是想要徹底調查香沙蘿桂這個青年的來龍去脈,可不是特地請假來討伐污穢者的。

  「橘先生也真是的,不知道該說他糟糕,還是說他不會看狀況……」

  由於朋友的請托,讓靜馬放下原本來奈良的目的,改來追污穢者。橘是他朋友的姓,住在京都的獸人,同時也是靜馬在『院』的前輩,靜馬從前受了他不少照顧,所以無法拒絕他的請托。這次由於橘的妻子即將臨盆,因此討伐污穢者的工作就落到靜馬的頭上。

  目前靜馬正在追逐的污穢者是以關西為暗殺活動據點,自稱為赤熱騎士團的四人紅狼組。

  這四名污穢者的戰鬥技巧都非常純熟,已經打敗了數名『院』派出的刺客。

  「趕快把這邊搞定,在我的年假結束之前把該查的查一查好回東京去。」

  用力一蹬跳下學校的水塔,從空中降落到地面上,一陣強烈的味道隨即飄進鼻孔,是血的味道。他立刻分辨出這是他正在追逐敵人的血。

  「看來有人趕在我之前跟他們打過了。」

  是『院』的其它刺客嗎?

  靜馬跟著味道追了上去,最後來到一個旅館建築工地附近的材料倉庫。

  門戶大開的倉庫裡堆著許多鋼筋秈其它建材,旁邊還停著數台堆土機。

  靜馬在那裡目睹了一幕慘劇。

  四隻狼人的屍體四散,另外還有一隻全身浴血、身長超過兩公尺的異形怪物站在一旁。

  可稱之為「四散」的那些屍塊真的是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斷裂的手腳滾落,細小的肉片則滿地都是。還有像是過熟的柿子從樹上掉落砸爛一樣--被打爆的腦袋。

  這是單方面的虐殺,四名死者對死亡的恐懼氣息滲進夜色中。

  「你是誰?」

  滿地狼籍得讓一般人看了就想吐的慘狀,並沒有讓早已習慣屍體的靜馬失去冷靜。

  眼前的異形無言,只是笑著般的露出獠牙。嘴角一路裂開到耳朵邊。

  雖然有兩隻腳、兩隻手,外型看起來也人模人樣的,但眼前的異形明顯的和人類是不同的生物,應該也不是獸人吧。

  他身體裡的肌肉隆起,兩隻手臂跟大腿和圓木一樣粗壯,露出來的皮膚顏色從臉、腳趾到指尖都是鉛灰色的。

  厚重的漆黑頭髮長度過腰,深深皺起的眉間則長著一隻長約三十公分的金色獨角。

  雙眼像貓頭鷹一樣瞪大,散發出強烈的光芒。

  「看起來就像是個鬼呢。」

  聽到靜馬的喃喃自語,異形--鬼高興地舔了舔舌頭。

  鬼的肩上扛了一把巨大的武器,這把彎曲的片刃劍加上刀柄的話應該有兩公尺長吧,上面沾了滿滿的血。他就是用這把巨劍砍了這四個人--不,是砸爛了這四個人吧。因為劍刀看起來好像還頗鈍的。

  「誰教他們取了一個什麼赤熱騎士團這種了不起的名宇,讓我還挺期待他們會有多厲害……結果害我大失所望。本來還想把他們當作糧食的,結果這些傢伙根本就沒讓我多補充些不夠的運動量。」

  鬼把下巴突出來說道。聲音相當低沉。

  「原來如此,你會講人話啊。」

  靜馬緩緩摘下眼鏡,放進外套內袋裡,接著脫下外套。

  「你腦袋動得挺快的嘛。」

  「當我有問題要問那種殺氣到處亂放的敵人的時候,我都習慣先廢了他們的手腳再來慢慢問。」

  鬼抱著肚子笑了,震痛耳膜的笑聲。

  「你的話嘛……應該會是不錯的糧食。」

  「糧食?」

  靜馬皺起眉頭。

  「無限的糧食!」

  鬼爆發似的一口氣大幅釋放出殺氣,迅速朝靜馬攻去,速度快到完全無法想像那樣巨大的身軀竟然能那麼快。

  在鬼逼近到面前時,靜馬一躍而起,蹬上還扛著巨劍的鬼的肩膀,借力朝上飛去,靜馬空中翻身,發出狼的咆哮。

  白襯衫瞬間繃裂,靜馬的上半身化作狼形,白金般的體毛在夜空中閃爍著。

  鬼抬頭看著變身完成的靜馬,黑色的雙眸中進出興奮的光芒。

  靜馬在落地之前出招--

  「雷華夢想.翔破!」

  他高高舉起手,讓指尖亮起青白色的雷光,直直揮下。

  長約一公尺的青白色刀刃自指尖劃過天空。

  這是能將雷電結晶化成劍的招式.御劍的應用法之一,青白色的刀刀以疾風般的速度破空而去。

  鬼舉起沒有持劍的那隻手單手擋下翔破,連鋼鐵都可輕易斬斷的翔破卻在嵌進手臂後停了下來。

  「了不起的肌肉,不過--」

  翔破的真正價值現在才要顯露,當靜馬下達「彈開!」這個指令後,翔破突然爆炸--

  「呃啊啊啊!」

  是驚訝還是痛楚?或者兩者皆是?鬼大聲喊叫,搖亂他漆黑的長髮。手臂從手肘以下的部分都被打碎了。

  「接下來就結束了!」

  在落地的同時,靜馬用雷光包起雙手,放出彎曲的刀刃--御劍。但在他著地之前,鬼早已一躍而起,簡直比子彈還快。

  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鬼已經取得靜馬頭上的領空權。靜馬立刻用御劍在頭上交叉擺出防禦姿勢,巨劍隨之以肉眼無法抓到的極速揮下。

  重量感十足的片刀巨劍和御劍互相衝擊。

  極強大的衝擊打向靜馬全身,御劍碎裂,巨劍刺進左肩。

  肌肉裂開,骨頭應聲折斷,如果他沒在那一瞬間把頭往旁邊一側的話,他的腦袋大概也像那些紅狼一樣地被打爛了。

  巨劍就這樣順勢將靜馬打倒在地。

  而且還削下左肩一塊肉,靜馬忍住劇痛站起身。

  不知道那異形是不是能使用飄浮術,鬼並沒有落下。他飄在空中勾起左半邊的嘴角笑著。

  「如果你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就請你從那邊消失吧。」

  靜馬舉起右手對著半空中的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銀色的體毛放出大量雷光,灑落火花。

  雖然靜馬擁有許多招式,但只有一招能強到扭曲空間。

  「雷華夢想.蒼龍!」

  覆住身體的雷光膨脹了數十倍大,化作奔流自靜馬伸出的右手衝出。

  雷光化成的藍龍咬住用手護住顏面的鬼,爆發出一片光芒。

  巨大的爆炸聲震動了大氣,夜色染上一片藍,點點磷光像是雨水般灑落。

  靜馬壓住重傷的左肩,因炫光而瞇起的眼睛凝視著上空。爆炸擾亂了鬼的氣息,讓靜馬無法掌握敵人的狀況。

  「我是覺得有打到啦……」

  應該是直接擊中了,鬼似乎也沒有用妖術擋下攻擊。

  「蒼龍」是靜馬的招式中擁有最大攻擊力的一招,過去只有一個敵人曾經擋下這一招,可是--

  閃光淡去,鬼從中現身。靜馬呻吟出聲。

  鬼擋下了,只是他不是毫髮無傷。他的身上多了好幾個嚴重的傷口,左肩的肉被剜出,傷口深可見骨,右腳則是被割到快掉下來。

  滿身是血的鬼依舊笑著,肩膀一邊顫抖著邊笑。

  --一擊不夠的話,那就再來一擊!

  靜馬再次擺出準備姿勢。

  蒼龍是非常耗體力的招式,要一直連續出招的話就必須做好昏倒的覺悟。但他沒有猶豫的時間了,從敵人的狀況來看,再一擊就可以確實將他擊倒。

  當他深吸一口氣、體毛開始放出光輝之時,鬼尖銳的笑聲響起,比蒼龍的爆炸聲還大的笑聲讓靜馬縮了一下。

  「不錯啊!剛剛那擊不錯喔!雖然還不夠讓我去轉生,不過我很少能嘗到這種程度的痛啊!」

  「謝謝你這麼喜歡這一擊,我就讓你再體會一次!」

  靜馬用雷光包起體毛,準備放出剛才被中斷的蒼龍。

  「喲,你還真敢說,我是很想高興地再接你一擊啦,不過再來一發的話,我連轉生都免了,直接變成粉末,所以,這次就讓我來吧!」

  鬼高聲大叫,靜馬的腳邊響起喀嚏的聲音。

  「什……麼」

  地面上隆起一塊土堆,形狀就像是龍頭一般,土塊突然張開大嘴咬住靜馬的身體。

  土作成的利牙咬進體內,鮮血四散。

  「呃啊!」

  土龍迅速轉動伸長的脖子,將靜馬甩到一旁堆疊的鋼筋上。

  靜馬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他將鉤爪刺進土龍的頭裡,放出雷電破壞,土龍隨即化作砂塵散去。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雖然靜馬試著站起身子,但土龍的牙在他兩邊側腹和背上留下深深的傷口,原本打算抬起腰,但最後卻是膝蓋著地地跪下。

  「如果你剛剛那一擊的威力能把我搞定,那你就贏了。」

  鬼降落在靜馬眼前,他把巨劍刺在地面上,伸出手掐住靜馬的脖子。

  靜馬毫無抵抗地被拎起,嚴重的出血讓他眼前一片朦朧。

  「你是一個好戰士,招式的勁道也夠,最棒的是你放招的時候一點也不會猶豫,如果要露出弱點的話,就是攻擊力不太夠。要是你的攻擊力可以再上一層樓,你應該就不會輸給任何人了。」

  鬼放開靜馬的脖子,那一瞬間,靜馬用盡所有力氣放出最後一招。

  他用還能動的右手放出御劍,準備砍斷鬼的脖子。

  「唔!」

  但那一擊完全沒打中目標,只削過了鬼的左耳。

  靜馬就這樣倒在鋼筋上,御劍也消失無蹤。

  被砍下的耳朵啪沙一聲掉在地上,鬼驚訝的表情只維持了一下,隨即大笑。他一邊笑,一邊把他巨大的腳掌踩到靜馬肚子上。

  傷口被緊緊踩住的劇痛讓靜馬幾乎失去意識。

  「你真是太棒了!我喜歡你,我就先不殺了你。」

  鬼把體重全放在腳上說完後,轉過他巨大的背。

  「有緣的話再戰一場吧。」

  靜馬痛苦地咳了幾聲,失去了意識。

  那決戰鬥的傷,花了靜馬三天才全部治癒。

  他沒有進醫院,只是待在旅館裡專心療傷,這三天,他不斷思考,最後作出了一個決定。

  他決定去修行。

  鬼曾經說過,攻擊力不足是他的弱點。

  「被人指出自己也明白知道的弱點,還真是讓人火大啊。」

  而且提出忠告的還是敵人,這對靜馬而言是無法忍受的。

  攻擊力不足--靜馬從以前就知道這是自己必須克服的一大課題。

  靜馬最有利的武器就是他擁有許多招式--從牽制用的招式到對付多數敵人的招式,如果以招式數量而言,他是『院』的戰士中數一數二的。

  但相對的,他卻欠缺擁有絕對攻擊力的必殺技。雖然蒼龍的威力已經十分驚人,但若和姊姊.靜華的絕招「射日」一比,立刻遜色許多。

  他需要強化他的攻擊力。

  即使這樣會讓他當初造訪奈良的目的延後達成,不過靜馬仍舊判斷修行應該優先。不管是香沙雉桂還是那個鬼,如果維持現在這樣的程度去跟他們對戰,他也絕對不可能贏。

  「我要讓你後悔沒給我最後一擊,後悔當初沒殺了我。」

  他從未輸給同一個人第二次。等到他的修行結束,他一定會把他們找出來,讓他們好看。

  穿過山路後抵達寺廟。他爬上陡峭的石梯,進入寺廟境內。

  令人懷念的風景映人眼底,久違的氣味飄入鼻腔。

  想想已經有六年沒來過飛鳥的修行場了。以前靜馬曾在奈良度過三年的高中生涯,在這個地方和同期的獸人們互相磨練戰鬥技巧。

  他在這裡有過很多回憶。

  在這裡第一次知道救人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他放下手上的行李……

  「又要受你照顧一段時間了。」

  靜馬朝著和以前一樣破舊的本堂走去,淡淡地微笑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5 11:06 AM

第一章 〈鬼〉


  十月--

  秋高氣爽的星期天。

  在充滿了舉家出遊人群的水族館裡。

  一個除了腦後紮成一束的頭髮之外沒有任何特徵、隨處可見的青年,兩手各挽著一名少女走在水族館裡,他是月森冬馬。

  雖然兩手都挽著女生,但冬馬的臉色卻不太好看。

  「冬馬,去看翻車魚,我們先去看翻車魚!」

  被深雪拉著手,冬馬「嗚哇!」的晃了一下。

  名叫柚本深雪的女孩,今年二十二歲,飄逸的栗色長髮用大大的緞帶綁起。由於她個子嬌小、又長得一副娃娃臉,所以看起來像是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女。

  「我要看海豚!而且比起翻車魚,冬馬哥哥一定比較喜歡海豚對不對!」

  牽著冬馬另一隻手的少女也以不輸給深雪的氣勢拉著冬馬。

  這是一個眉形清麗、擁有一雙可愛大眼的九歲少女。秀麗的黑髮紮成一個馬尾,左手上則抱著一隻熊貓玩偶

  原本叫做綾瀨由花的少女,在被冬馬的姊姊夫婦收養後,現在改姓都築了。雖然才九歲,

  但由花的力氣並不輸給深雪,被她一拉,冬馬就「哇哇哇!」的往另一邊傾過去。

  「翻車魚!人家說逛水族館的基本原則就是要從翻車魚開始,再到翻車魚結束!」

  「絕對是海豚!海豚的叫聲超可愛的!」

  「反正翻車魚和海豚都不會逃走,先看哪個都沒差吧?」

  冬馬試著做出仲裁。

  「翻車魚!」

  「海豚!」

  結果一點效果都沒有。深雪和由花都是那種一旦話說出口就不聽別人說話的頑固女孩子。

  「剛才在動物園也是這樣……」

  早上去動物園的時候,深雪和由花也為了要先看大象還是先看熊貓而意見分歧。

  「唉……」

  冬馬歎了一口氣。

  「冬馬你比較喜歡翻車魚還是海豚?」

  深雪突然轉頭強勢地問「比較喜歡哪個喔……」

  其實冬馬在水族館裡最喜歡的魚是在水槽裡不斷繞圈圈的沙丁魚群,不過要是真的這麼

  說,事情八成只會變得更複雜,所以冬馬還是選擇閉嘴。

  「冬馬哥哥我們先去看海豚啦,不早點去的話,海豚秀就要開始了耶。」

  「對喔,有海豚秀耶,深雪,我們看完海豚秀之後再去看翻車魚吧?不早點去的話,會找不到好位子吧。」

  到水族館來玩的人應該都不會不看海豚秀吧,冬馬贊成由花的意見.

  「冬馬,你又偏袒由花了!剛才也是這樣,把我想看的大象排到後面去!」

  深雪的臉頰氣得一片赤紅。

  「我、我又沒有偏袒……」

  「我自己去看翻車魚!」

  不聽冬馬解釋的深雪放開挽住冬馬的手,一個人走開。

  「深、深雪!」

  冬馬慌張地試著阻止她,但深雪卻用媲美競走的速度迅速穿過人群,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嗚嗚,我又讓她生氣了。」

  冬馬懊惱著。「這樣不行喔,冬馬哥哥!為什麼要讓深雪姊姊生氣?深雪姊姊好可憐!」

  這下連由花都生氣了。

  深雪和由花雖然經常意見相左,但她們的感情並不是不好,反而像親姊妹般親近,兩人感情好到出門時還會事先講好要綁一樣花色的緞帶。

  「我不看海豚了!我要跟深雪姊姊一起去看翻車魚。」

  由花乾脆地放開冬馬的手,跑去追上深雪,而且邊跑還轉過頭來對冬馬擺了個鬼臉。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這也算是……我的錯嗎?」

  冬馬當場愣在原地。

  沒來由地,冬馬打了個冷顫,一陣惡寒突然劃過背脊。

  「--?」

  背上彷彿突然被冰柱刺上的感覺,冬馬瞬時轉過頭來。

  遊客路人很多,在冬馬正後方的是一個被爸爸抱著的小男孩。

  小男孩被突然轉過來的冬馬嚇到,眼眶裡泛著淚水。

  「啊啊、對、對不起!」

  冬馬向小男孩道歉後趕緊逃離現場。

  「剛剛那……到底是什麼……?」

  背上滲出一層冷汗。

  「是我多心了吧……」

  冬馬這麼想著。

  來到翻車魚的水槽前,冬馬四處尋找著深雪和由花的身影,可是卻看不到兩人.

  翻車魚似乎滿受歡迎的,水槽前面聚集了許多觀賞的民眾。

  「奇怪?她們跑哪去了?」

  冬馬抓了抓臉,看向水槽。一隻翻車魚在大大的水槽裡緩緩地斜斜游著。

  「翻車魚這種魚近看還真是思心啊……」

  成為獸醫後,也得幫翻車魚看診嗎?

  可不可以不要啊?冬馬心想。

  「我最喜歡翻車魚了!我房間裡面也有很多翻車魚的周邊產品說。看著翻車魚,就會想起現代人遺忘的某些東西喔!」

  深雪在來水族館的路上時,一直很高興地說著。

  「現代人遺忘的某些東西嗎……」

  雖然他也覺得他遺忘了很多東西,但真的要說出遺忘了什麼,卻反而什麼也講不出來。

  反倒是有很多事情想要忘記啊。

  「還、還是去找她們吧。」

  就在冬馬打算離開翻車魚水槽再度去找深雪她們時,一陣暈眩突然襲來,站不穩的冬馬趕緊用手扶住附近的柱子。

  他把手放在眉頭間,輕輕甩了甩頭。

  「又來了……」

  冬馬滿臉苦澀地看著右手,無名指上正戴著一枚銹黑的古老銀戒。

  他沒有厭冒,飲食也很正常,連睡覺也睡得很飽,不過這一個禮拜以來,這樣突然的暈眩已經發生過五次,這次是第六次。

  症狀是從一個禮拜前開始出現的,在他和深雪、由花三人一起去替由花的父母掃墓的回程上,他突然一陣暈眩發軟,還吐了血。

  「該死!」

  冬馬用拳頭在柱子上重重一擊,臉色相當難看。

  「冬馬--!」

  深雪和由花手牽著手小跑步過來,看來她們倆的心情都恢復了,兩人臉上都帶著滿滿的笑容。

  「嗯?你們跑去哪裡啦?」

  冬馬拍了拍臉頰,擠出一個笑容問道。

  「思!我們兩個討論之後,決定在翻車魚和海豚之間做一個選擇。」

  「所以呢,我們去看了紀念品。」

  深雪和由花「對吧--」的相視一笑。

  「是、是喔。」

  為什麼在翻車魚和海豚之間作的選擇會是紀念品?冬馬雖然抱有疑問,但他並沒有問出口。

  「冬馬也一起去買紀念品吧!」

  「那邊還有賣刻著我和深雪姊姊名字的筷子喔!」

  兩個人高興地拉著冬馬的手,讓他差點跌倒。

  「啊!」

  --真的跌倒了。

  深雪選的是翻車魚的靠墊,由花挑了海豚饅頭,而且還買了紅豆餡和奶黃醬兩種口味,聽說是靜華要她買些大家可以一起吃的紀念品回去。

  「靜華媽媽說冬馬哥哥會幫我出買紀念品的錢。」

  由花在排隊等結帳的時候,突然爆出一句極具衝擊性的話,而且連深雪也是。

  「那我也要,只要你買這個靠墊給我,我就原諒你剛剛偏袒由花的事。如果你不買,那我就會記恨記到今年年底喔。」

  居然說了這種話……而且還是以滿臉的笑容很高興地說。

  冬馬超想哭的但哭不出來,只好乖乖付錢了事。由於之前已經在動物園幫由花買了一個熊貓玩偶,讓他的皮夾瘦了不少。

  「冬馬,我今天玩得真的很愉快,我會把這只翻車魚當做冬馬,緊緊地抱著睡覺的。」

  深雪緊緊地抱住這隻大到能把她的臉遮住的翻車魚靠墊。

  「是、是喔。謝謝。」

  雖然冬馬並不希望翻車魚成為自己的替身,但他並沒有說出口。

  「冬馬哥哥,我很期待禮拜六的生日前夜祭喔!」

  這是第一次幫由花慶生呢!我也很期待喔。」

  冬馬把手放到由花頭上,由花像只撒嬌的小貓一樣瞇起雙眼。

  這個星期六--十月十六日,是由花第十次生日的前一天。由於十七號當天都築家要招待由花學校的朋友們到家裡來辦慶生會,所以冬馬和深雪就選在十六號那天舉辦生日前夜祭,要和由花三個人一起去外面吃飯慶祝。

  「那你們兩個回家一路小心喔!」

  兩個女孩很有精神地說完「好的!」之後,便牽著手親密地走了。

  深雪說她今天晚上要住在都築家。

  在車站的剪票口目送兩人離去後,冬馬走到另一個月台準備搭車回家。

  平常這個時候應該是擠滿人潮的車廂,禮拜天的車內卻沒幾隻小貓。

  由於到目的地只有一站,冬馬就乾脆不坐了,只是抓著吊環站著。

  隨著電車搖晃,冬馬看著右手,表情不自覺地蒙上一層陰影。

  右手無名指上那枚一點也不華麗的戒指叫做『久遠之月』。

  沒有配戴飾品習慣的冬馬為什麼會戴著這枚戒指呢?

  --因為他拿不下來。

  那是冬馬從由花已過世的親生父親.綾瀨由紀彥那裡得到的戒指。

  由於冬馬使用了隱藏在戒指裡的力量,一度取回他失去的變身能力,努力和敵人戰鬥才救回由花。

  這枚呵久遠之月『能活化使用者的生命力,提高回復力。

  而將沈眠在使用者體內的戰鬥力發揮到最大極限--

  才是深藏在『久遠之月』的真正力量。

  只是使用了戒指真正的能力之後,必須付出某些代價。

  「削減生命,在使用者體內留下無法消去的傷……嗎……」

  冬馬無力地低吟。

  戰鬥能力已被戒指引出的冬馬,現在必須付出代價--

  戒指像是咬進皮膚裡拔不下來,身體也開始出現異常變化。

  連續出現的暈眩和一個星期前的吐血都是。

  --如果爸爸或大哥在的話,就可以跟他們討論了……

  冬馬沒有告訴任何人有關『久遠之月』和他身體狀況的事,包括姊姊靜華和深雪。

  他原本想過要找爸爸和哥哥討論,但父親.相馬從九月底開始就一直不在家。哥哥.靜馬也在九月上旬請假去了奈良,到現在還沒回來。

  兩個人都沒有任何聯絡,他打了好幾次靜馬的手機,但不管他什麼時候打,電源永遠都沒開,完全找不到人。

  --大哥……在奈良碰到什麼事了嗎……?

  一高興就會突然跑去長期旅行的爸爸也就算了,冬馬比較擔心的是哥哥.靜馬。雖說靜馬原本就不是一個很好找的人,不過他其實很少音訊全無到這種地步,簡直快要人間蒸發了。

  --又不能和姊姊大人講……

  她是有家室的人,冬馬不希望把她捲入危險。

  --更不能跟深雪說。

  如果深雪知道他吐血的話,一定會引起一陣大騷動吧。

  「我看一定會被她強制拉到醫院住下。」

  冬馬想像著自己被她拎著脖子、一路拖到醫院的樣子,忍不住抓著吊環就笑了出來。

  電車抵達冬馬住的地方。

  就在他準備下車時--

  冷顫,和水族館裡那時相同的惡寒劃過背脊。

  「又來了……?」

  冬馬慌張地轉過頭,卻只看到躺在位子上睡覺的中年醉漢和在門邊緊黏著彼此的情侶而已,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冬馬。

  這不是我多心。」

  突然有隻手放在警戒的冬馬頭上,冬馬瞬間倒吸了一口氣。

  不知何時出現的高壯男人就站在自己身旁。

  冬馬眨了眨眼,抬頭看著男人。

  精悍的五官,漆黑的頭髮全部梳到腦後綁起來,年齡大概是三十歲到三十五歲左右,身上雖然穿著高級的黑色西裝,但他的氣質看起來完全不像個上班族。

  冬馬動也不能動,因為男人雙眼的眼神實在太過銳利。

  「鑰匙掉了,是你的對吧。」

  男人露出白牙,指了指冬馬的腳邊。

  「什麼……啊。」

  冬馬低下頭一看,掛著鑰匙的浣熊鑰匙圈就掉在腳邊,是家裡的鑰匙。

  「啊,不好意思。」

  冬馬急忙把鑰匙撿起,再度抬頭的時候,男人已經下車了,冬馬非常在意這個男人,當視線追著那男人而去時,車門發出嗶嗶嗶的聲音關上了。

  「啊!」

  電車開動,男人爬著樓梯的背影逐漸變小。

  「我、我忘記要下車了……」如刀般細長的月亮照耀著群青色的夜空。

  被風吹起的銀杏落葉拂過眼前。

  只穿著T恤外罩一件長袖襯衫的冬馬因為冷風而打了個顫。

  已經到了太陽下山後便有點冷的季節啊……冬馬一邊用眼角餘光看著染上黃紅秋色的行道樹,一邊轉進小路,這是回家的捷徑。

  在越過小學前,冬馬停下了腳步--

  有個人站在柵欄的另一端--校園裡。雖然晚上在運動場練籃球和足球的人也不少,但那個男人和他們完全不同。

  他的肩上扛著一根又長又粗的東西。

  仔細一看,冬馬才發現他就是剛才在電車上碰到的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

  當他看清楚男人肩上扛著的東西時,冬馬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是一把超級巨大的劍,劍的長度八成比男人的身高還長吧。

  男人走向前,隔著柵欄對冬馬說了句「嗨」。

  「看來你剛剛沒來得及下車,讓我等了好久。」

  男人微微笑著,他的眼神和先前一樣銳利,冬馬斂起表情,感覺就像是被肉食動物盯上一樣。

  「總共七次。」

  男人說,不懂他意思的冬馬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向你發出殺氣的次數。」

  「什麼?」

  「我試著將殺氣強弱交錯放出,你只對比較強的那兩發有反應。」

  「那陣惡寒……就是你搞的鬼嗎?」

  「是啊,我原本以為你會更敏感,沒想到鈍成這樣,真是讓我吃了一驚。」

  男人的手抓住柵欄。

  「你是……」

  「陣內甲牙。」

  男人報出自己的名字。

  「月森冬馬,我有件事要拜託你,非常非常簡單的一件事,不會花上你太多時間。」

  「拜託我?」

  「沒錯。請你變身跟我戰鬥。」

  突如其來的要求讓冬馬瞪大了眼。

  「為--」

  在他問出口之前,名為陣內的男人就已回答--

  「為了讓我變強。」

  「你、你開什麼玩笑!」

  「我可是非常認真的。」

  喀啦喀啦的巨大聲音響起,陣內原本抓住柵欄的手輕輕鬆鬆地把柵欄扯破,接著一手抓起被嚇到的冬馬胸口。

  「不准你說不要。」

  「嗚哇啊!」

  冬馬被用力扯人校園內,然後被拋下。

  視線因為被無理地拋丟而轉了一整圈,映著夜空,跌下時撞到腰部的冬馬呻吟出聲。

  他試著坐起上身,但臉卻突然被一隻大手整個抓住。

  「變身、然後和我戰鬥,不准拒絕,你要是說一聲不,我就立刻把你的臉捏爛。」

  陣內用低沉的聲音威脅冬馬。

  粗實的五根手指逐漸收緊。

  --他是認真的,冬馬臉上的血色盡失,但恐懼接下來化為憤怒。

  「突然跑出來,又盡說些任性的事……」

  冬馬從抓住臉部的指間縫隙瞪視著陣內,陣內野獸般的雙眼笑了。

  冬馬揮開陣內的手,站起身來。他看著右手--『久遠之月』。

  「如果要變身的話,就又得用它了……」

  他曾經用這枚戒指引出沉眠的戰鬥能力,成功變身。

  但這並不代表他從此就奪回變身能力。

  自從那次變身以來,冬馬曾經試了好幾次,但光靠他自己的力量是無法成功變身的。

  如果要變身,就必須再次使用『久遠之月乙。

  雖然身為狼人族的力量有在慢慢恢復,但在他使用『久遠之月『變身之後,力量恢復的進度便一直停滯不前。

  「用這個的話,我的生命又會被削減……」

  當冬馬正在苦惱時,巨劍唰的一聲抵到他喉頭前。

  「原來如此,你不用這什麼戒指的就不能變身啊。」

  「為什麼你知道呵久遠之月』的事--」

  「你害怕你的生命被削減嗎?」

  問話被陣內打斷,冬馬陷入沉默。

  忘記你的恐懼吧,忘掉後趕快變身,不要讓我等太久。」

  開什麼玩笑!生命被削減、身體內部負傷可比一般的受傷嚴重太多了,會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那就這樣吧,如果我數到十你都還不變身,我就把你的女人拿來代替你,把她的臉捏爛。」

  「為什麼要扯到深雪!」

  看著動怒的冬馬,陣內的表情卻是一動也不動。

  「十……九……八……」

  倒數開始。

  憤怒和焦急讓冬馬咬緊牙根,他緊緊握起右拳,『久遠之月』散發出淡淡的虹色光芒。

  「這樣就對了嘛。」

  陣內露出獠牙笑了。那是一個猙獰的笑。

  冬馬發出狼的咆哮。

  眩目的體毛隨著夜風如漣漪般搖動,站在黑暗中的黃金狼神聖且美麗,帶著沉穩而強健的氣息。

  「那我也--」

  陣內還沒說完,冬馬就已消失了蹤影,金黃色的影子劃過陣內身旁。

  「什……!」

  在陣內因驚訝而大叫出聲時,他的左手早已高高飛在空中,在左手落地的同時,鮮血自傷口噴出。

  他一回頭,亮起鉤爪的冬馬就站在那裡。

  「這就是……這就是黃金狼的力量嗎?」

  冷汗自額頭滲出,陣內高興地大叫。

  「收回剛才那句要狙擊深雪的話,發誓你絕對不會對她出手,如果你發誓的話,我就不繼續攻擊;如果你拒絕,我就不會手下留情。」

  冬馬冷靜地說,他的眼睛訴說著他是認真的。

  「黃金狼,我拒絕!我要你成為我無限的糧食!」

  陣內扯開粗厚的聲音,把巨劍往旁邊一揮,讓力量漲滿全身。

  他體內的肌肉一口氣膨大,將身上的衣服全部撐破。

  淺黑的膚色化作鉛灰色,黑髮不斷伸長,牙齒則化為獠牙,最後在額頭上長出一隻金色的角。

  冬馬看到這奇異的變化不禁睜大了眼睛,警戒地往後一跳拉開距離。陣內變身完成後,呼的吐了一口長氣。

  一個月前和他戰鬥過的銀狼看到他時,說他「看起來跟鬼一樣」。

  他說的完全沒錯,陣內甲牙正是屬於鬼族,他是這支受火焰及大地加護之族的最後一個人。

  在強者面前變身之後,陣內的血如熔岩般滾熱沸騰,一股戰鬥的衝動自身體深處湧上,促使陣內向前突進。

  他向冬馬逼近,巨劍由上至下斜砍而下。

  鬼強壯的手所操縱的沉重刀刀可以粉碎任何東西,但這記斬擊卻被冬馬以更快的速度擋下,隨即以飛踢回擊。

  陣內的眼睛捕捉到冬馬的飛踢,他試著用左手擋下,但他忘記左手已被切斷了。飛踢直接擊中陣內的左側腹。

  和陣內如同鍾甲一般的腹部比起來,冬馬的腳實在太過纖細,看來似乎根本不可能帶來多少衝擊力,但冬馬的腳力卻非比尋常。

  這一記飛踢的力量穿透肌肉,給陣內的內臟和骨骼帶來強烈的衝擊,將他巨大的身軀打飛出去,狠狠撞上柵欄。

  陣內一邊吐著血塊,一邊站起身來。

  如果之前沒有在與銀狼一戰中提升了身體強度的話,他的內臟早就被打成爛泥、脊椎也早就碎裂了吧。

  「劍沒有用的話……就讓你嘗嘗我的地龍!」

  陣內睜開雙眼,對大地下達命令。

  「大地之母的孩子們,化作龍身吞下萬物吧!」

  咚咚咚,校園的地上傳來震動,冬馬附近的上地漸漸隆起,化作籠頭的形狀,土龍瞬間伸長脖子向冬馬襲來。

  四隻地龍張開巨大的嘴巴逼近,準備吞下黃金狼。

  原本召喚一隻地龍就要耗去陣內全部的力量,但在與銀狼一戰後,他的力量提升到得以一次召喚四隻。

  能夠借用火焰與大地的力量並不是鬼族能力的全部,鬼族真正的能力是--將戰鬥中所受的傷化作力量。

  「四隻地龍……你能全部打敗嗎?黃金狼!」

  前後左右,來自四方的攻擊,根本沒有空隙逃走,但冬馬並不打算逃開,他正面迎擊四隻地龍。

  一隻用踢,一隻用肘擊,兩只用鉤爪,冬馬在一瞬間就粉碎了四隻地龍。被擊碎的地龍們化為塵土四散飛去。

  在擊碎第四隻的瞬間,冬馬衝向陣內。

  陣內把巨劍丟向筆直朝自己奔來的冬馬,劇烈回轉的巨劍如旋風般朝冬馬逼近,冬馬揮出拳頭將它彈開,前進的速度絲毫不受影響。

  陣內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雖然已經預測到、也作好覺悟,自己會在速度上略遜黃金狼一籌,但他並沒有想到連腕力也會輸給冬馬,黃金狼.神狼的力量果然遠遠超乎想像。

  「不過這樣才好!不這樣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他甩了甩右手,放出一個能將整個人吞進去的大型火球。

  向前逼近的冬馬迎面接下火球。

  火球發出震破耳膜的聲音爆炸,將周圍染成一片赤紅。

  爆炸後的煙霧散開,雙手交叉在胸前的冬馬自其中現身,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的樣子。

  閃著金黃色光輝的鉤爪深深劃過陣內的胸膛,接下來的飛踢也擊中他的右手,悶悶的「啪嚓」聲響起。

  「我沒有軟弱到手被折斷就倒下!要折的話,就把我的脖子折斷!」

  即使失去了雙手,陣內仍舊持續進攻,他歪著頭,試著用額頭上的角戳刺冬馬,但一瞬間,冬馬的拳頭已經打中陣內的胸膛。

  強力的衝擊自頭頂至指尖劃過陣內的身體,唾液自嘴角滴下。

  「這樣還不行的的話……!」

  冬馬往後一跳,拉開距離,迅速揮下手。

  鏗,高昂的聲音響起,五道光芒進射而出,是金色光芒的細長光槍,光槍刺穿了陣內的雙手雙腳,還有下腹等五個地方,鮮血狂噴而出,陣內單膝跪下。

  「我叫你要好好命中要害!不准只想要把我的手腳毀了!」

  陣內毫不理會傷口地怒吼著,看著對方已經幾乎沒有還手能力,冬馬的眼裡浮現是否該殺死敵人的猶豫。

  這樣可不行,如果冬馬不殺了他、並留下屍體,就無法達到他的目的--轉生,最好是能

  在胸口破一個大洞,或是把脖子扭斷就好了。

  「你現在不殺了我的話,我會一直找上你,如果那女人也在的話,我就連她一起殺!」

  「你還說!」

  冬馬眼裡的猶豫因陣內的挑釁而散去,對陣內而言,深雪的生死根本無關緊要,不過想要在冬馬的怒火上加點油的話,那深雪的生命將會是最好的催化劑。

  起身的冬馬一口氣拉近距離,以散發出光芒的一踢擊中陣內的脖子,啪嚓一聲,陣內的巨大身軀倒下。陣內的意識隨著骨頭的碎裂一併散去。

  冬馬被憤怒所控制,殺了陣內。

  厭惡自己的心情讓冬馬咬緊了牙齒。

  脖子被踢斷的陣內痙攣了約一分鐘之後,死了,生命的氣味消失了。

  雖然冬馬還有很多事想問陣內,但聽到深雪會被狙擊後腦袋便一片空白,連最後的煞車也失靈了。

  解開變身回到人形的冬馬像是要甩開後悔的念頭般搖了搖頭,穿上脫下的襯衫。

  當他轉過身背對陣內的屍體,打算回家時,一陣強烈的氣息忽然襲上背脊。

  驚訝的冬馬轉過頭去,他看到應該已經死去的陣內正試著站起來。

  他的身體就像是陶器般,全身上下都出現裂痕。陣陣白色的煙霧正不斷地從裂痕中冒出。

  「要說聲謝謝你啦,黃金狼,多虧有你,我才能轉生。」

  被白色煙霧包覆住的陣內說。

  「轉生……?」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還能作為我的糧食,我們近期之內再戰,到時候可要戰得更激烈點啊。」

  陣內的腳底如同水面般開始搖蕩,巨大的身軀慢慢地沉入地下。

  「等、等一下!」

  「再見啦。」

  巨大的身軀消失在土中。

  給人強大壓迫感的氣息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全身僵硬的冬馬撫著手臂。上面滿是雞皮疙瘩。

  「陣內甲牙……」

  冬馬低聲念著陣內的名字,皺起眉頭閉上眼睛。隨後,他的兩腳突然失去力量,整個人跪倒在地。即使他立即用手撐住免於倒下,但一股熱流自他喉嚨深處湧起,冬馬忍不住吐了出來,是血。

  「--,。」

  一陣像是被鈍器擊中的強烈痛楚劃過腦內中心。

  像是被鐵槌敲擊般的頭痛規律地鏗鏗鏗鏗侵蝕著冬馬。

  「嗚……哇啊啊啊啊啊!」

  從未體驗過的劇痛讓冬馬抱著頭在地上不斷痛苦掙扎……

  沙……草地隨風輕輕搖動,發出清爽的聲音。深雪一邊發出「嗯」的聲音,一邊和手上的蘿蔔對瞪。

  她身上穿著白色的運動服,長髮綁成方便活動的辮子。

  一旁的靜華正以嚴厲的眼神看著這樣的深雪。

  靜華的右手拿著竹刀,左手拿著碼表,身上則穿著黑色運動服,引以為傲的如瀑黑髮也綁了起來。和刻意換裝的深雪不同,靜華的裝扮就是她平常的家居服。

  在她的腳邊放著超市的塑膠袋,裡面裝了數根蘿蔔。

  「嗯--」

  深雪一直瞪著蘿蔔,白皙的臉頰泛起紅潮,額頭上冒出汗水。

  劈啪劈啪,含著水氣的清脆聲音響起,一道龜裂劃過蘿蔔。

  「到此為止。」

  靜華叫深雪停下,深雪就像是剛才一直在憋氣一樣地拚命吸氣。

  「用了兩分鐘才一道龜裂……完全沒進步呢。」

  靜華看著碼表,一臉嚴肅。

  「靜華姊姊對不起,我在家真的有練習……」

  深雪難過地低下頭。

  「不要叫我姊姊。我說過特訓的時候要叫我教練吧。」

  靜華用竹刀輕輕點了點深雪的頭。

  「是、是的,對不起,教練。」

  深雪迅速拾起頭。

  「聽好,練習沒有得到好成果就表示你還不夠集中,精神散漫的人花多少時間在練習都是沒用,去跑公園三圈。」

  被這麼教訓的深雪沉默不語,只是靜靜照著靜華所說的去做。

  這是一個擁有大片草坪的大型運動公園,裡面有游泳池、各項運動設施,還有慢跑路線,入夜後仍有很多人會在這裡運動。

  深雪花了將近四十分鐘跑完三圈,回到靜華身邊時已經累趴了。

  「呼……我……我跑……完……了……」

  「三公里花了四十分鐘……慢到實在不像狼人族啊,照理來說就算沒有變身,我們狼人族的體能應該還是遙遙領先一般人才對啊。」

  一臉不敢置信的靜華腳邊放著一個空罐,那是暍完飲料之後拿來當煙灰缸用的,裡面還冒出微微的煙霧。

  「對不起……」

  深雪從以前就對運動很不拿手,學生時代的體育測驗全部都是拿到比最低分的E級還慘的「無法評價」。

  「明明就很鈍,不過緊急時刻就會變強嘛,深雪你搞不好是新種的獸人喔?」

  「唉……」

  快喘不過氣來的深雪一邊撫著胸口一邊作出模稜兩可的回答.

  「你的跑步方式看起來挺沉重的,八成是因為你的屁股太重吧。」

  「伯母誇我說我是安產型的。」

  「生小孩跟屁股的形狀無關,生小孩是要靠幹勁的。」

  「謝謝您的指導。」

  等一下得記筆記下來,深雪想。

  「光說不練是不會進步的。我們的練習是很嚴厲的,我既然接下教練這個工作,就絕對不會放水。」

  靜華用竹刀拍了拍手,看起來非常嚴厲。

  「是的,教練!」

  雖然跑完三公里的疲勞還沒恢復,但她已經休息過了,現在是特訓時間。

  --我得加油才行。是我自已決定要努力、然後變強的。

  深雪一邊大口呼吸,一邊隔著運動服輕撫著右大腿,那裡有一道傷疤--之前被香沙蒞桂的劍刺入、剜挖、燒傷所留下的,大概不會消失了吧。

  冬馬說他不會在意,而且還說「這應該算是我害你的,所以是我得道歉。」

  想起冬馬那時打從心底厭到難過的表情,深雪緊緊咬住下唇。

  深雪之所以會想變得更強而去拜託靜華,其實有數個原因--

  如果我擁有更多力量,我就不會受這種傷;如果我有戰鬥的力量,我就可以在冬馬被襲擊時幫助他。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深雪希望能擁有自信。

  那道無法消去的傷痕,讓深雪異常自卑。

  對於已經互相許下未來承諾的冬馬而言,她覺得很對不起他。

  如果他看到這道傷痕時皺起眉頭,如果他為了不想見到她而躲著她……只要一想到這些畫面,深雪就覺得非常害怕,所以她非常希望自己能更有自信,而她所選擇的手段,就是要讓自己能夠戰鬥。

  所以從半個月前,她就瞞著每個人拜託靜華對她進行特訓。

  「要更有幹勁喔!『天使的鐵錘』是難度非常高的一種招式,不是隨隨便便的修行就可以學會的。」

  「是的!」深雪握緊雙拳,試著培養幹勁。

  天使的鐵錘,這是深雪正在學習的招式名稱。

  是一種將治癒能力化作殺傷力放出的招式,只有擁有治癒能力的白狼女性才能使用。

  不過並不是所有的白狼女性都能學會。

  除了某些例外,每個白狼女性都擁有操縱冷氣和治癒傷口兩種能力。不過由於個體上的差異,會導致某些人對冷氣比較拿手,某些人則對治癒能力比較拿手。

  只有對治癒能力比較拿手的人才能學會天使的鐵錘。

  天使的鐵錘能無視敵人的防禦力,給予一定程度的攻擊,學會之後,便能擁有攻擊力遠比冷氣強大的一擊必殺技。

  --靜華這麼說過。

  「比起操縱冷氣,深雪更適合使用治癒能力,能使用死之奇蹟就是最好的證據。」

  好像是這樣,不過聽說就算是對治癒能力駕輕就熟的白狼女性,也只有一小部分能學會天使的鐵錘。

  「深雪一定可以學會的。」

  靜華說。

  「因為我是你的教練啊。」

  靜華從塑膠袋裡拿出新的蘿蔔。

  「如果一次做不到,那就做十次,十次也做不到就做一百次,一百次還做不到那就做一千次、一萬次,做到會為止。」她一臉認真地把蘿蔔遞給深雪。深雪點了點頭,接下蘿蔔。

  「最重要的是想像力,就像是使用治癒能力療傷時一樣地祈禱,然後同時想像蘿蔔碎成粉末四散的情景。」

  「好的!」

  深雪瞪著蘿蔔,深呼吸後閉上雙眼。

  那天晚上,特訓一直持續到深夜。

  一直到黎明都還睡不著。

  當天色開始染上一片淡白時,冬馬才好不容易睡著,而且還不過是淺眠而已。

  「冬、馬。」有個人在耳邊叫他的時候,他心情惡劣到不能再惡劣。腦袋和胃裡都像被灌了鉛般沉重,手腳也使不上力,就和國中那次被靜華硬灌了一升酒後隔天的早晨一樣。

  他勉強張開眼睛,意識朦朧。

  「冬、馬。」

  臉頰被戳了,厭煩的冬馬用手覆住眼睛。

  「早上了喔,起床吧。」

  「再、再一下下……」

  「上課會遲到喔。」

  「……」

  「我親你的話,你就會願意起床嗎?」

  「……嗯……?」

  冬馬唰地睜開雙眼,把頭髮撥起、閉上雙眼的深雪的臉就在鼻尖前。

  「嗚哇噫呀啊啊啊!」

  冬馬的臉在千分之一秒內變得火紅,整個人彈跳起來。

  如果深雪沒有稍微避開的話,兩個人的臉早就相撞了吧。

  「早安。」

  「早早早、早……安。」

  看著微笑的深雪,冬馬就像是剛跑完全程馬拉松一樣呼吸急促地向深雪道早安,心臟還怦怦跳呢。

  深雪拉開窗簾,亮白的早晨陽光溢滿整間房間。

  「今天天氣真的很好,是個適合洗衣服的日子。」

  沐浴在窗外射進的大量陽光下,深雪舒服地瞇起雙眼。

  「就、就是說啊。」

  冬馬按著額頭,一邊搖頭一邊回答。

  「我已經把早飯做好了。」

  「你還刻意繞過來啊,謝謝你。」

  「我今天下午才有課,先幫你把衣服洗一洗吧。」

  「啊,可是我好像囤了不少衣服沒洗,我還是自己……」

  「沒關係,洗衣服這種事就是要多一點,洗起來才會有成就感。」

  穿著圍裙的深雪轉了轉手臂閉上一隻眼睛。

  順帶一提,深雪說的學校是調理師學校,因為她一直想在喜歡的料理領域拿到一張證照,所以從春天開始去上課,再順帶一提,經營學校的人剛好就是深雪的伯母。

  「不好意思總是這樣麻煩你啊,深雪。」

  「冬馬,我們說好不說這個的。」

  交換著不知曾經在哪聽過的語句,兩個人都笑了出來。

  「在早飯還沒冷掉之前趕快去吃吧。」

  「嗯……好,我趕快去吃。」

  雖然他的胃不太舒服,沒什麼食慾,不過他不能不吃深雪特地為他做的早餐。

  冬馬試著下床,但就在他站起來的那一瞬間,突然一陣頭暈目眩,整個人倒在深雪身上把她抱住。

  --離不開她!

  冬馬是這麼想的,其實他是只因為擁抱深雪的厭覺太好,再加上深雪身上的甜甜的香味,導致他的身體僵硬,手沒辦法放開而已。

  深雪不斷眨著眼睛。

  如果就這樣順勢翻身把體重壓上去的話,就能把她壓倒在床上。

  只是就是有人做不到,那個人就是月森冬馬這個青年。呃…這應該算是優點--還是缺點呢?

  「冬馬,雜誌上說剛起床就做這種事對男生的身體不好。」

  「呃、啊、對、對不起!」

  冬馬用意志力硬把僵直的手拉開,滿臉赤紅地低頭道歉。

  「如果要做這種事的話,至少先把早飯吃完吧,不然體力可能會不夠喔?」

  聽到深雪不是對他抱著她這個行為、而是對另一件事向他說教,冬馬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早飯很重要嘛……」

  冬馬擺出一個乾硬的微笑,走出房間。但就在他走出房門的那一剎那,他突然開始劇烈地咳嗽,停不下來的咳讓冬馬就地蹲下。

  「冬馬!」

  冬馬伸手擋下急忙奔上前來的深雪,要她別過來。

  他咳了將近兩分鐘,深雪則是在一旁焦急地走來走去。她想靠近,但冬馬卻不讓她這麼做。

  當咳聲終於停下來時,冬馬也累癱了。他的肺在抽痛,意識也變得朦朧。

  「『久遠之月』……。」

  冬馬抓著胸口的睡衣,一邊斷斷續續地呼吸一邊說著。

  「你到底怎麼了,冬馬……」

  終於忍不下去的深雪拍著冬馬的背。

  「沒事啦,只是有點厭冒而已……」

  冬馬試著要讓深雪安心,露出了一個微笑,深雪則是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們去給醫生看看!」

  「真的沒事啦。」

  「不可以!感冒是萬病的根源,還有人因為感冒死掉了!」

  深雪用濕潤的眼睛瞪著冬馬。

  「而且冬馬你的臉色好蒼白……」

  深雪用雙手覆住臉,哭了出來。她大概真的嚇到了吧。

  「我、我知道了,我去上課之前會先去醫院一趟的。」

  哽咽的深雪點了點頭。

  冬馬一邊撫著深雪的頭髮一邊想著:

  如果做了身體檢查,到底會發現什麼事實?

  由於再想下去實在太可怕了,冬馬決定停止想像,和深雪兩個人一起下去一樓。

  他吃完早餐後準備出門去上課。

  「我也跟你一起去!要是在大馬路上像剛才一樣咳嗽的話,會被車子輾過去的!」

  深雪這麼說,但冬馬並沒有聽進去。

  「太誇張了啦!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去醫院,沒事的。」

  他笑著拒絕了。

  「而且你等一下也要上課啊,我還想拜託你幫我洗衣服呢。」

  雖然有點擔心,但深雪還是答應了。

  「我還是不能告訴深雪。」

  冬馬一臉陰鬱地走在前往醫院的路上。

  他不能跟她說,不能跟她說『久遠之月』正在侵蝕自己的身體,也不能跟她說自己被一個

  名叫陣內甲牙的敵人盯上、還被迫和他戰鬥。

  大腿被刺中、倒在血泊裡的深雪又浮現在冬馬的腦海中。

  他再也不想再看到那樣的情景了。

  冬馬在馬路前等著紅燈,抬頭仰望天空。

  太陽沉落在飛鳥山間的畫面非常美麗。

  最後一道夕陽餘暉瞬間消失,薄暮支配了夜空。

  等到靜馬終於離開飛鳥的修行場,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通常說到在深山裡待上一個月修行的話,一般的印象中鬍子和頭髮都會亂長,衣服也會變得破破爛爛的,但靜馬不一樣,他全身上下神清氣爽,看起來就像是都會裡精明的商人一樣。

  不論何時都不能忘記外表的整潔,這是靜馬的原則之一。

  「今晚就在這附近投宿好了……先和姊姊大人取得聯絡吧。」

  靜馬從外套裡拿出手機,呵地一聲彎起嘴角。

  由於飛鳥的修行場裡收不到訊號,無法使用手機,廟裡雖然有接電,但是卻沒牽電話線,讓他這整整一個月完全音信不通。

  「一定會被罵吧……」

  他說過半個月就會回東京,但都一個月了還沒回去,而且還完全沒消沒息的,靜華可能已經氣炸了。

  靜馬不但在姊姊.靜華的面前抬不起頭來,她同時也是他最害怕的人。

  這個時間的話,她搞不好正好出去買東西……」

  就在他翻著電話簿找著姊姊的電話時,手機響起.

  「喔?」

  畫面上顯示是公共電話。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靜馬按下通話鍵。

  『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

  冬馬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傳來。

  「聽到男人講這種話我也不會高興喔。」

  靜馬開玩笑似的說,但冬馬卻笑也不笑地沉默著。

  明明就是用公共電話打來的,但電話的彼端卻異常安靜,唯一能聽到的就是微微的腳步聲。

  「你怎麼了?在哪裡打的電話?」

  從這句問句結束到冬馬回答前,隔了一段很長的時間。

  呵……我在醫院。

  冬馬壓抑著感情回答。

  呵大哥……我……

  冬馬的聲音突然變了,變得好像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冬馬……?」

  靜馬忍不住皺起眉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5 11:07 AM

第二章〈被削減的生命〉


  晚霞的色彩靜靜染紅冬馬家的客廳。

  夕陽代替毛毯蓋在睡於沙發上的冬馬身上。他像是看書看到一半睡著的樣子,手上還攤著打開的獸醫專業書籍。

  深雪看著冬馬的睡臉皺起眉頭,輕撫他的臉頰。

  在冬馬和靜馬取得聯絡後第五天--

  『我現在到東京車站了,馬上就去你那邊,我會請姊姊大人一起過去,你就乖乖待在家裡。』

  靜馬大概是一個小時前打電話給冬馬的。

  之所以會多花了五天才從奈良回來,是因為他去調查有關『久遠之月』和陣內甲牙的事。

  這四天以來,冬馬一直在等待靜馬的消息。

  他向大學請假,在家裡靜養。

  這天,接到電話之後,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但深雪什麼也不知道。

  她一直相信冬馬說的,以為冬馬只是單純的感冒。

  已經五天沒見到冬馬了,可是冬馬的臉色還是沒有好轉--

  「醫生說只是單純的厭冒而已,你不要擔心,我也沒發燒啊。」

  雖然每次打電話時,冬馬都用開朗的聲音這麼說著,但聽起來就是在逞強。

  「生病的時候不能孤單一個人,我去照顧你。」

  深雪說了好幾次,但冬馬都用一句「沒事啦」帶過。

  「你根本就不是沒事,聽你的聲音就知道……」

  深雪以溫柔低聲向睡著的冬馬說著。

  「今天沒問題吧……」

  他們原先預定一個小時後在外面會合,帶由花一起去吃飯。

  「沒問題的……」

  冬馬微微睜開眼睛,他不知何時醒過來了。

  「這可是由花的生日,是由花第一次和里穗以外的人過生日啊,我們一定要好好幫她慶祝才行。」

  「可是冬馬你……」

  「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深雪猶豫地收回撫著冬馬臉頰的手。

  「冬馬,如果你在煩惱些什麼的話,請告訴我。」

  深雪直直盯著冬馬的眼睛說,冬馬的眼睛大張。

  「因為你一直放出不安的氣味,我感覺得到。」

  她從沉睡中的冬馬身上感受到的是有如被母親丟下的孩子般不安的氣味。

  「如果你不舒服的話,我會在你身邊照顧你;如果你有煩惱的事,也請你和我分享。兩個人一起煩惱的話,也許就可以找到不錯的答案喔。」

  「深雪……」

  無法直視深雪溫柔雙眼的冬馬痛苦地栘開眼神,接著他說--

  「真的沒事。」

  「……我知道了。」

  「對不起,你可以像我們約定的那樣,在車站前等我嗎?我一定會去。」

  深雪點了點頭走出冬馬的家門。

  她在玄關轉過身來,一臉寂寞地按著迎風搖曳的長髮。

  在她離去之後,冬馬痛苦地用力抓著頭。

  他討厭無法好好對應深雪的自己。

  原本不想讓她擔心,但最後反而讓她更加煩惱,真是沒救了。

  「有必要重新改改這種一眼就能看穿的單純性格。」

  他的煩惱、痛苦都會直接表現在表情上或氣味裡。

  如果是靜馬的話,大概只要擺出擅長的撲克臉就可以不讓對方擔心了吧。

  冬馬看著天花板歎了一口氣。車庫裡傳來車子入庫的聲音。

  「是姊姊大人。」

  不到五分鐘後,靜馬也來了。

  「從結論來說的話,被『久遠之月』削去的生命是不能靠白狼的治癒能力和妖術之類的力量取回的。」

  冬馬把交握在一起的手抵在額頭上,用力地閉上雙眼,表情就像是被宣告了死刑一般。靜馬瞥了冬馬一眼,繼續說下去:

  「只有一個方法能得救永遠不再用『久遠之月』,就是這樣。」

  靜馬淡淡地說著,他斜靠在窗邊,沒有坐在沙發上。

  「外科手術也無法取出病灶嗎?」坐在沙發上的靜華轉向靜馬詢問。

  「我覺得應該可以。醫生也說過手術可以治療。只是他的病灶在肺部和腦部……這可是個大手術。」

  「總比一輩子為了頭痛和吐血而苦好吧?」

  「如果要手術的話,就不能不考慮到取出的病灶復發的可能性,我曾經向熟悉妖術的人徵詢意見,他說這種像是詛咒般的魔力效果,就算你做再多手術一次又一次地把病灶取出,還是有很大的機會再度復發。」

  靜華用力咬下香煙的濾嘴,嘖了一聲。

  「再用多少次『久遠之月』,我就會死掉呢?」

  冬馬看向靜馬問道,逆光讓他瞇起雙眼。

  「並沒有明確的數字,這點應該也有個體差異--」

  「不准再用了。」

  靜華打斷靜馬的話,美麗的細長雙眼直直盯著冬馬。

  「姊姊大人……」

  冬馬的視線栘到桌上的煙灰紅裡。

  從坐下來談不到十五分鐘,就已經多了十支香煙,其中甚至還有幾支根本沒吸幾口就被按

  掉的。

  表情雖然和平常一樣,但其實靜華也在動搖。

  冬馬對著他請來的姊姊和剛回到東京的哥哥從頭把事情清楚交代過一遍。

  為了變身和香沙蘿桂戰鬥而使用了戒指『久遠之月』的力量,卻帶來了削減生命這樣如同詛咒般的副作用。

  這個副作用現在正在侵蝕他的身體。

  數日前,他被名為陣內甲牙的敵人襲擊,然後又再用了一次『久遠之月』。

  而且,陣內甲牙還大刺剌地宣言還會再來攻擊他。

  冬馬去了醫院檢查後,在肺部和腦部發現病灶--

  .

  已經在電話裡聽過冬馬現狀的靜馬毫無表情,第一次聽到這些事情的靜華也用和平常一樣的表情靜靜聽著。

  「關於『久遠之月』,我查到的就只有這麼多而已。」

  製作者是誰、什麼時候製作的都無從得知。

  「所以關於這個戒指就只有這個結論,永遠不用。這是絕對的,問題是--」

  「碰到非使用不可的敵人的話……」

  「陣內甲牙……」

  冬馬呻吟般的念著這個名字。

  「這個叫陣內的傢伙是什麼來頭?」

  靜華撥起頭髮,捻熄香煙,煩躁讓她的動作變得非常粗暴。

  「從他的外貌、還有操縱土地以及火焰的能力看來,他應該就是鬼族沒錯。」

  「鬼族?」

  冬馬和靜華的聲音交疊。

  「據說鬼族的人能操縱火焰及大地,並且能藉由不斷的轉生增加自己的力量,可以說是擁有無限的強大力量……因此似乎被稱為無限的一族。他們原本的數量就不多,再加上如果血統不純正就無法留下力量的狀況,聽說是已經全族滅亡了。」

  「所以陣內那傢伙是最後一個?」

  「大概是吧……不過我倒希望他真的是,像這樣突然冒出一個敵人來實在很令人困擾。」

  靜馬一副很想說「光想到就讓人煩躁」的樣子,皺緊了眉頭。

  「那,所謂的轉生是……?」

  聽到冬馬的問題,靜馬藏在眼鏡後面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

  「可以視為一個藉由形態變化而提升力量的步驟。」

  根據靜馬的說明,事情是這樣的--

  鬼族在戰鬥中負傷的話,傷口越深,他的力量就會越強。

  所謂的轉生,就是藉由負傷而提升力量,也就是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絕招。

  在用盡全力戰鬥後喪命的鬼族會改變容貌再度復活,復活後,戰鬥能力將有飛躍般的進步。

  「所以說……」

  想起之前和陣內一戰的冬馬額上冒出冷汗。

  當時他斬斷了陣內的手、還踢斷他的脖子,但是他卻在生命的氣味消失後又站了起來。

  「那就是轉生啊……」

  雖然陣內是一個相當強的敵人,但那場戰鬥算不上是一場苦戰,只是如果這個轉生後會變強的理論是真的的話,下決戰鬥時就無法像上次那樣輕鬆了。

  靜馬一直盯著冬馬磨著牙齒的側臉。

  靜馬並沒有跟兩人提過他曾在奈良和陣內戰鬥的事,也沒有提到這一個多月來就是因為輸給了陣內之後,為了提升能力才進行修行。

  「等一下,你說復活後變強,是表示那傢伙是不死身嗎?」

  靜華提出來的問題,讓靜馬把視線栘到她身上,搖了搖頭。

  「要轉生的話,需要滿足全力戰鬥後死亡和留下屍體這兩個絕對條件,也就是說--」

  「讓他屍骨無存的話,就能阻止他轉生。」

  靜華細長的雙眼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或者用奇襲殺了他的話,就能阻止他轉生,如果在毫無反抗餘地的情況下死亡,就不能算是有盡全力戰鬥。」

  「這樣的話就簡單多了。」

  靜華用雙手撥起頭髮,站起身來。

  「我們去打敗那個叫陣內的傢伙,驅鬼。」

  靜馬聽到靜華這麼一說,推了推眼鏡點頭,眼裡掠過刀刃般的銳利光芒。

  「我實在不喜歡被人找上門來的感覺。要打的話,就我們打過去,你行嗎?」

  「我已經拜託『院』的諜報部去搜索陣內甲牙。如果他打算攻擊冬馬,那他藏身在關東近郊的可能性就頗高,以諜報部的搜索能力,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兩個人互相點了點頭。靜華穿上掛在沙發上的皮外套,靜馬離開窗邊。

  冬馬抬頭看著姊姊和哥哥,眼眶一陣熱。

  「姊姊大人……大哥……對不起,我……」

  「你就當自己是重厭冒了,我們會去擊退病毒。病人只要小心不要讓感冒拖下去就好靜華揉揉冬馬的頭髮,冬馬紅了眼點點頭。

  「怎麼說呢,之前好像也有過這種事……」

  是冬馬小學的時候,有一陣子同班同學嘲笑他沒有媽媽,還欺負他。剛開始他為了不讓家人擔心而保持沉默,但後來注意到他不對勁的靜華追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之後,冬馬一邊哭一邊說著在學校被欺負的事,結果當時還是國中生的姊姊和哥哥都氣炸了,把欺負冬馬的同學全部抓到家裡來,要他們在冬馬和媽媽的遺照前下跪認錯。

  這件事後來演變成大問題,一些家長還上門抗議靜華以暴力欺負他們家小孩,但被靜華爆怒地吼了句「只會養出糟蹋別人真心的小孩的家長,不要自以為了不起!」之後,家長們全都不敵撤退,完全無法想像那是一個國中生會有的強大魄力。

  從那之後,冬馬就再也沒被人欺負過。

  「的確有過那種事,不過這次可不是下跪認錯就能解決的。」

  「因為他得要屍骨無存。」

  靜華拗了拗手指,靜馬的臉上則閃過冷酷的笑容。

  以前看到兄姊這種表情總會覺得「好、好恐怖」,但現在冬馬卻覺得兩人很可靠。

  眼睛濕潤的冬馬吸著鼻子,忍著不讓眼淚掉下。

  「男生不要紅眼眶啦,看了就煩。你接下來不是要去跟深雪和由花吃飯嗎?由花一直很期待今天,你敢用這種陰暗的表情破壞她的期待試試看啊。」

  「……我知道。」

  被靜華戳了一下的冬馬揉了揉眼睛,做了個深呼吸。

  「不過他到底是跑到哪裡逍遙去了?」

  靜華環抱著雙手,狠狠地瞪著架子上的一張照片。

  那是媽媽還活著的時候,全家一起去海邊玩的照片。

  「那個無業的白癡老爸是去哪了……」

  靜華注視的正是照片裡一手拿著烤花枝,一手比著V字手勢的爸爸,相馬。

  被自己女兒稱作無業白癡老爸的相馬此時正在京都--

  朝向清水寺的清水阪上,接連在其後的是產寧阪,茶店和土產店櫛比鱗次,其中有一家民族藝品店擺飾著色彩鮮艷的扇子和精緻的玻璃手工藝品,吸引觀光客的目光。

  年輕夫婦開的店因為商品品質良好,再加上夫婦兩人都非常親切,讓這家小店在京都有一定的好評價。

  相馬就坐在細長的店內深處,一處和室裡。

  「終於拿到了,很抱歉讓您等了那麼久

  男人抓著剛睡醒亂翹的頭髮,走進和室。那是一位矮小、戴著退流行的老氣黑框眼鏡的悠閒男子。

  「抱歉了,橘。」

  「不會不會。我一直承蒙您的照顧啊。對了,法子和隼人都說您中元節送我們的水羊羹非常好吃,他們很高興呢。」

  坐在相馬面前的男人就是這家店的老闆。名叫橘春海。

  橘笑著把手上的東西遞給相馬,那是一個被藍染布包著的細長物品。

  「不過這次要拿到這個還真是費了我一番努力啊。非法入侵寶物殿這種事還真教人緊張。」

  橘一邊笑著一邊摸著後腦勺。聽著他緩慢的說話,相馬苦笑。

  娃娃臉或許讓他看起來比較年輕,但橘春海已經二十九歲,家裡還有妻子和兩個兒子,妻子才剛剛生下第二個兒子,現在回神戶的娘家坐月子了。

  「我也很擔心上層會發現,這樣你就危險了……」

  相馬解開布,一個桐箱從中現身。

  「您一定是相信我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的狀況下成功取得才會來拜託我的吧?我是那種有人期待就會努力的人喔。」

  用毫無緊張感的聲音笑著的橘其實也是獸聖十士--『院』內擁有最強封號者的其中一人。

  「對了對了,靜馬有來我這邊一趟喔,好像是冬馬被捲進什麼麻煩事的樣子。」

  「冬馬?」

  驚訝的相馬聽著橘把詳情說了一遍。

  靜馬是來打聽有關『久遠之月』這枚戒指和鬼族的事,希望如果橘知道的話,可以把一切所知都告訴他。

  因為橘春海不僅是一位優秀的妖術士,同時也擁有相當豐富的知識。

  「我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訴他了,不過我並沒有跟他說有關您的事,這樣比較好對吧?」

  「是啊,真是抱歉。」

  相馬低下視線,看著桐箱。

  「……您不回東京嗎?」

  「我不能回去,就算我現在回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相馬的嘴角揚起自虐的笑。

  「可是如果有這個的話……」

  他拿著箱子的手自然而然用起力來。「您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我要直接去香久山那邊。」

  橘不斷眨眼問說「現在就要過去了嗎?」接著環起雙手一臉嚴肅--

  「嗯……可是我之前也說過,那邊真的很危險。不僅沒辦法能活著回來,而且時間的流動也不一樣,等你達成目的出來後,搞不好就變成浦島太郎……」

  「但我還是非去不可,如果我就一直是個沒用的父親的話,要拿什麼臉去見詩識。」

  相馬重新包起桐箱、將之放進外套的內袋裡,站起身來。

  「……請您不要忘記保護自己。」

  「謝謝,如果孩子們又來麻煩你,就請你多多幫忙了。」

  「好的。」

  橘點了點頭站起來。

  他目送著相馬走出店面。

  「我現在還不能回去……」

  相馬一邊爬著產寧阪的石梯,一邊隔著外套摸著包裹低聲說道。

  「在我取回力量之前……」

  相馬當天便離開了京都。

  星星和月亮已經浮在薄紫色的天空中。

  深雪和由花在靜華家那一站前等著冬馬。

  車站前有個以噴水池為中心的廣場。兩人就站在噴水池的前面等待。

  從廣場到商店街一帶人潮眾多,十分熱鬧。除了深雪她們之外,也有很多人約在噴水池前見面。

  「冬馬哥哥怎麼還不來啊?」

  穿得美美的由花坐在噴水池的邊上,晃著雙腳。頭髮上和胸前都綁著奶油色的帶。

  「是啊……」

  明明接下來就是要去約會,但深雪的表情卻不太高興,她很在意冬馬的事。

  那絕對不是單純的厭冒,他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不想讓她擔心才沒有告訴她。

  「可是我很高興能為他擔心啊……」

  深雪低聲說道。由花從下面盯著深雪,輕輕歪著頭疑惑著。

  「我還是得去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強迫別人說出不想說的事不太好,可是如果不弄清楚實際的狀況,就沒有辦法對他伸出援手。

  「我的責任就是要支持冬馬。」

  深雪緊緊抿起嘴唇。

  「啊,小狗狗耶。」

  由花看著繫在車站一旁便利商店前的小狗說。

  是一隻小柴犬,站在它旁邊的男人大概是飼主吧?小狗不斷對著他汪汪叫,是一個穿著黑

  色西裝的高大男人。

  由花蹦地從噴水池池邊跳下來,跑到小狗旁邊去,她蹲在小狗前面,和男人高興地聊起

  來。

  深雪看了一會兒,想到約定的時間大概快到了,低頭看了一下手錶。

  那一瞬間,她聽到了數聲哀號--

  「什麼?」

  她抬起頭轉過身去。

  鏗,一陣轟然巨響劃過身旁。縮起身的深雪看到聲音的來源,當場凍結。

  是一輛大卡車,停在車站邊派出所前的卡車突然動了起來。

  「沒有人在開車啊--」

  在卡車開過去的那一瞬間,深雪確實沒有在駕駛座上看到人影。

  卡車加快速度,向由花和小狗所在的便利商店衝去。

  「由花!」

  深雪用盡全力嘶吼,丟下手上的包包往前衝去。

  不過,來不及了--

  發現到卡車的由花緊緊抱著小狗蜷縮在地上--

  無人卡車開始暴走的數分鐘前。

  那時陣內甲牙正抽著煙,斜眼看著一旁汪汪亂叫的小狗。

  不久之前他來到車站前,有個朋友告訴他只要在這裡等著,月森冬馬就會出現。

  既沒事做,又不想思考什麼事情,所以他只是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人潮。

  「有這麼寬廣的地方的話,足夠我好好爆發一番了。」

  他吐出一口煙低語,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女跑到他面前,頭髮上和胸前都綁著緞帶的少女蹲在身旁的小狗之前,開始跟它玩了起來。

  雖然他覺得自己曾在哪看過這名少女,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所以他並不怎麼在意。

  對陣內而言,只要是跟戰鬥無關的事都無所謂,花時間去思考這些無用的事,也只會是自己累而已。

  陣內揮了揮煙灰,漠不關心地看著派出所前--大卡車的駕駛不斷向警察道歉--這幕。

  「這隻小狗狗是叔叔的嗎?」

  跟小狗玩的少女雙手撫著小狗問道。

  「不、不是,不是我的。」

  被少女這麼一問,陣內感到一陣不可思議的疑惑.

  「那狗狗的主人在店裡面嗎?」

  「是啊,把狗綁在這裡就進到店裡去了。」

  「嗯--」

  少女的視線回到了小狗身上。

  「只不過是個小鬼找我講話而已,我在緊張個什麼勁啊。」

  陣內看著別的方向碎碎念著。

  「叔叔,這隻狗狗很可愛對不對!」

  少女再次向他說話,陣內嘴裡叼著的煙差點掉了下來。

  「……你不覺得它很可愛嗎?」

  不知道是不是對陣內沒有回答一事感到不滿,少女抬起眼睛看著他。

  「因為它還小,不管是哪種動物,小時候都很可愛吧?」

  他隨隨便便地回答。

  「就是說啊!動物的小寶寶都好可愛呢!]

  少女非常地高興,她大概覺得兩個人很談得來,竟開始聊起了家裡附近的貓。

  「……而且那隻小貓啊,它生氣的時候就會哼一聲,然後尾巴還會澎起來喔。」

  看著少女高興地比手劃腳說著小貓的事,陣內隨便地應付過去。只是幾句「啊啊」和「是喔」之類的冷淡敷衍,但少女仍舊毫不在意地繼續說下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真的讓她很多話。

  「叔叔你也很喜歡動物對不對!

  講完一段貓的話題之後,少女這麼說著。明明只是在敷衍,卻被說成是喜歡動物,陣內不禁一臉困擾。

  「叔叔你比較喜歡花還是動物?」

  「嗄?」

  聽到少女的問題,陣內思的一聲摸了摸下巴。

  「花……吧。」

  陣內一邊回答,一邊在心裡疑惑著「我幹嘛這麼認真地回答啊?」

  明明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無視她的問題轉身離開現場,但陣內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這麼做。他本人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叔叔喜歡花啊,那叔叔你最喜歡的是什麼花?」

  「孤挺花吧。」

  「孤挺花?」

  「是啊,那是秋天的花,所以現在還有在開喔,說彼岸花的話會比較好懂嗎?妹妹你應該也有看過吧。」

  「是什麼樣的花啊?」

  少女把手肘靠在膝蓋上撐著臉頰笑道。她喜歡動物和花的話題。

  「在河堤邊、路邊,隨處都可以綻放的堅強的花,有時候前一天還沒有半片葉子,結果隔天就開花了。」

  「原來如此,那花的顏色是?」

  「雖然也有白色的,不過我喜歡鮮紅色的,小夜也很喜歡。」

  「小夜?」

  少女歪著頭,陣內也同時皺起眉頭。

  「我剛剛說了小夜嗎?」

  「思,是啊。」

  「小夜……是誰啊?」

  陣內獨白,少女一臉茫然--

  「誰?……叔叔你不認識她嗎?」

  「嗯?啊……」

  陣內曖昧地點了點頭,把手抵在太陽穴邊輕輕搖了搖頭,一陣頭痛。

  「好奇怪的叔叔。」

  「要你管。」

  陣內滿臉不高興,少女卻偷偷笑了出來,陣內也跟著笑了。

  就在此時,突然傳出一陣刺耳的車聲和哀嚎。

  「嗯?」

  卡車從正面衝上前來。是剛剛停在派出所前的卡車,而且還是在無人駕駛的情況下突然衝出來。

  「呀--!」

  少女護著小狗蜷起身體。「嘖!盡玩些有的沒的,一定是緣那傢伙。」

  陣內走到少女面前,用單手擋住卡車的保險桿。

  如果是一般人的話,早就成了輪下亡魂,但陣內就算沒變身為鬼,他的腕力仍舊遠優於常

  人。

  「哼。」

  陣內哼了一聲,抓住保險桿手腕一轉,就把卡車翻倒在一旁,砰磅一聲巨大的聲音響起,碎裂的玻璃四處飛散。

  他用手拍了拍,轉過身去。

  「妹妹你沒受傷吧?」

  少女抱著小狗,一臉茫然地蹲在地上。

  二見然做了這種不符合我風格的事。」

  已經打算離去的陣內猛地想起少女就是那個被香沙蒞桂變成妖魔的少女。

  「難怪我總覺得看過她。」

  他的朋友--御堂緣說月森冬馬和人約在這裡,難不成是和這個少女有約嗎?

  開始覺得害怕的少女抱著肩膀,忍不住顫抖。

  「算了算了。」

  陣內一臉困擾的抓了抓頭,蹲在少女面前告訴她已經沒事了,摸了摸她的頭。

  少女的眼眶裡滿是淚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沒辦法。」

  陣內把少女抱在懷中拍撫,熟練的手勢讓少女眨了眨眼,立刻就不哭了。

  「你看,這樣就不恐怖了吧?」

  少女吸著鼻子笑著思了一聲。

  「由花!」

  一道尖銳的女聲自人群的喧騷中傳出。

  有個女人撥開人牆,從裡面跳了出來,是深雪。

  「由花!」

  「深雪姊姊!」

  陣內把少女--由花放下後,由花和深雪緊緊抱住彼此。

  「太好了…太好了……由花……一

  深雪噙著眼淚,不斷說著「太好了」,才剛停下眼淚的由花又大聲哭了出來。

  --我居然救了我接下來要攻擊對象的女人?

  陣內自嘲地笑了笑,準備離去,深雪立刻繞到他面前。「那、那個!雖然我不知道您是誰,不過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您的恩情的!」

  深雪兩手交握在胸前熱烈地說。

  忘了也沒差,這只是我一時興起而已。」

  「這樣不行!請告訴我您的名字和住址!如果不這麼做的話,靜華姊姊會罵我的!」

  深雪的手抓住陣內的衣袖,不讓他離開。

  「放、放開我!」

  臉色難看的陣內試著揮開深雪的手,但深雪卻喊著「我不會讓您逃走的!」硬是不放開。

  不管他再怎麼拉,總是會被深雪拉回去,搞得像在拔河一樣。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愛強迫人!」

  陣內用力地轉頭背過身去,但上衣的下擺卻從背後被拉住。

  「你煩不煩啊!」

  他轉過頭去怒吼,讓由花嚇了一跳。他一直以為是深雪在拉他。

  「我只是想跟叔叔說謝謝而已……」

  突然被罵的由花咬著下唇,大聲哭了出來。

  「唔唔。對、對不起啦。」

  「那你可以聽我說謝謝嗎?」

  被由花含著委屈的雙眼看著的陣內只好點了點頭。

  「那麼……」

  由花端正姿勢,用雙手握住陣內的手,只不過孩子的手無法握住陣內過大的手,只能握住他的指尖。

  「叔叔,謝謝你!」

  由花用力地握緊陣內的指尖,滿臉笑容地低頭道謝。

  深雪則是在一旁和看熱鬧的人群一起拍手。

  陣內的腦內像是有一道電氣劃過,一幕奇妙的光景映照在腦海中。

  穿著橘色和服的年幼少女手裡拿著孤挺花笑著,年紀應該和由花差不多。

  任由手指被由花握著,陣內恍惚了數秒。

  「叔叔你怎麼了?」

  看著陣內突然空洞的雙眼,由花滿臉驚訝。

  瞬間回過神來的陣內突然一陣憤怒,表情變得猙獰。

  「叔叔?」

  「吵死了!」

  陣內用力地甩開抓著自己手指的由花。

  由花呀的一聲趺坐在地上,深雪迅速奔上前去。

  陣內瞥了茫然的兩人一眼,轉過身去,一個青年就堵在他眼前。

  「你這傢伙……!」

  青年緊緊握住雙拳,把這四個字從喉嚨深處擠了出來。

  「嗨!」

  陣內原本煩躁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十分興奮,不斷拗著兩手的手指。

  堵在他面前的青年正是月森冬馬。

  憤怒讓他全身顫抖。

  翻倒的卡車和圍觀的人群映入走出剪票口的冬馬眼底。

  深雪和由花都不在約定的噴水池前。

  「不會吧!」

  冬馬撥開人牆,走到卡車前面。

  一陣粗厚的男性怒吼聲傳來。

  深雪在那裡,由花也在那裡,連陣內甲牙都在,冬馬恰好目睹由花被陣內摔坐在地的那一幕。

  冬馬以為兩人被陣內攻擊了,所以他才如此激憤。

  「你這傢伙……!」

  握緊的雙拳因憤怒而顫抖。

  「嗨!」

  陣內高興地拗了拗雙手,看了身後一眼。

  「你來得太晚了,我正想把那兩人拆來玩玩呢。」

  陣內露出牙齒笑了。

  「我殺了你!」

  空氣因憤怒而震動。

  『久遠之月』放出虹色光輝,冬馬朝向薄紫色的天空發出狼的咆哮。

  啪嚓,一陣靜電爆開的聲音和咆哮聲交疊,冬馬並沒有聽到。

  米色的外套和黑色的長袖T恤彈開,冬馬全身上下爆發出刺目的金黃色光芒。

  在光芒之中,冬馬的上半身化成狼形。

  「喔喔喔喔!」

  冬馬甩動雙手,將光芒如玻璃般震碎開,露出獠牙低聲咆哮。

  變身讓原本怒火中燒的冬馬冷靜下來。周圍出現了異常的變化,剛剛的擁擠人潮不見了,只有冬馬、陣內和深雪及由花還在,其它人全都消失了蹤影,就像是變魔術一樣。

  車站前的喧囂瞬間化為寂靜。

  冬馬、深雪和由花驚訝地不斷轉著眼睛。

  「空間隔離術嗎?」

  過去冬馬也曾經碰到一樣的狀況。

  那是一種能將目標對像自現實空間隔離,關進擬似空間的高等妖術。

  「是你太天真了,就是因為你搞不好會說什麼『會把旁人捲進來所以不能全力戰鬥』之類的廢話,我才把礙事者隔開。這樣你就可以發揮全力了吧?」

  「你……會用妖術嗎?」

  「--不是我會用。」

  但是站在逆風處的冬馬並沒有聽到陣內獨白般的回答。

  「那麼.,淨說些有的沒的也沒有意義,趕快開始吧!」

  陣內亮起飢餓的肉食動物般的雙眸,化身為鬼。

  身高超過兩公尺,彷彿盔甲般的肌肉覆蓋全身的巨大身軀,鉛灰色的皮膚、漆黑的頭髮,與額頭上直直伸出的尖角。

  「你的樣子和之前一樣啊……?」

  以為陣內已經轉生,外表應該也有所不同的冬馬傻了一下。

  「你去調查了跟鬼有關的事啊?還真是令人欽佩。」

  「被你欽佩也沒什麼好高興的,你沒變化的話我就這麼殺了你!」

  這次一定要讓他屍骨無存地消失!冬馬蹬向地面準備跳起,但他立刻停下腳步,是腳自己本能地告訴他要停下來。

  本能的警告是正確的,冬馬擺好備戰姿勢,瞪大了眼睛看著陣內。

  只見陣內原本鉛灰色的皮膚不知何時變成了灼熱的赤紅。

  「轉生……?」

  「別急,慢慢等著啊。」

  陣內張開赤紅的雙手。

  「深雪!帶著由花離開!」

  深雪看起來想說些什麼,不過她還是點個頭把由花帶走了。

  「兩個人只要離開空間隔離就好。」

  碎碎念的冬馬一邊戒備著陣內,一邊目送深雪她們離去。

  陣內突然大叫一聲,沉厚的吼叫聲震動了空氣和地面,灼熱赤紅的巨大身軀開始出現了變

  化。

  他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有硬質的東西突破皮膚冒了出來。

  「骨頭……?」

  帶著灰白顏色的硬質物體看起來像是骨頭,這個物體化作皚甲,護住陣內的巨大身軀。

  沒有被覆住的只有顏面、脖子週遭,還有手腳的關節部分和腳尖、指尖而已。

  「原來如此,會變成這樣啊。」

  陣內彎了彎手和脖子,確認鍾甲的感觸。

  雖然現在的陣內全身上下都是空隙,但冬馬卻無法衝上前去攻擊,他的喉嚨乾渴,雙腳不

  自然地僵直,身體的本能拒絕就這麼莽撞的衝上去戰鬥。

  陣內的雙手突然一動,他將右手往前伸出,左手則朝一旁抬上。接著,一把約有兩公尺長

  的巨劍出現在他攤開的右掌上,左手則噴出火焰,物化成一面巨大的盾牌。

  陣內把盾牌架在正面,然後把巨劍扛到肩上,準備完畢。

  「我要上了。」

  鬼族.陣內甲牙以惡鬼的形態舔了舔舌頭。

  鬼和狼人同時蹬地。瞬間逼近的兩人,各自放出了再次戰鬥的第一擊。

  陣內是斬擊,巨劍以音速般的極速揮下。

  冬馬則使出了鉤爪,鉤爪瞄準沒有被鍾甲覆住的脖子劃出弧線。

  移動速度和攻擊速度各佔完全速度的一半。

  巨劍割開柏油路面。劃出悶聲巨響,拉開一條筆直的龜裂。

  冬馬一邊使出鉤爪一邊扭轉身體避開斬擊。他的攻擊鉤爪則被陣內以左手的盾牌擋下。

  盾牌和鉤爪短兵相接,火花四散。

  冬馬的表情歪曲,陣內臉上則浮起了猙獰的笑,兩個人各自往後一跳。就在彼此拉出距離的那一瞬間,兩人一起放出了第二擊。

  陣內繼續發出斬擊,不過他並不是直接用劍去砍,而是配合劍的揮動放出火焰。

  冬馬伸出手掌,掌心中亮起數百個光點,化作極細的銳箭進射而出。

  以放招的速度來說,是冬馬領先。火焰和光箭在陣內的眼前互相撞擊。

  陣內的火焰化作金黃色後全數打回陣內身上,但他揮動盾牌便將眩目的火焰吹散。

  冬馬的表情再次扭曲,陣內大笑。

  「我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陣內的巨劍刺進一旁卡車的側邊。

  「--!一

  「喔喔喔喔喔喔喔!」

  陣內發出足以震破耳膜的渾厚叫聲,揮動他的手臂,卡車被他過人的臂力輕而易舉地抬起,朝這邊飛了過來。

  要往旁邊逃還是往上逃都可以,有好幾個方向可以躲,但冬馬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暗器嚇到,反應遲了一步。

  他只能來得及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擋下從正面飛過來的卡車,但由於衝擊太過強大,導致他不得不一邊向後彎著身體,一邊將兩手的鉤爪剌進保險桿,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卡車橫向甩出去,卡車掉落在廣場中央的噴水池裡,巨大的破壞聲響遍整個空間。

  彼摔得亂七八槽的卡車,玻璃碎片秈噴水池的水花踐了開來,敵至廣大的範圍。

  「不愧是黃金狼,力氣真大。」

  「……我可不想被你這麼說。」

  冬馬一面急促的大口呼吸著,一面睨著眼前灼熱赤紅的鬼--陣內的呼吸一點都沒有亂。

  「熱身運動就到此為止,要正式來了!」

  「我也正這麼想。」

  放出斬擊和鉤爪的攻擊。

  陣內的斬擊因為劍實在太過巨大,劃下的半徑太大,根本無法砍到冬馬;而冬馬的鉤爪和踢擊也總是被陣內的鍾甲和盾牌擋下。

  連鑽石也可斬裂的黃金狼鉤爪,卻只能在陣內的骨頭鍾甲上劃下輕輕的刮痕。

  「鉤爪不行的話--」

  冬馬將光芒化作箭矢放出、形成新月型的刀刃丟去,但所有的攻擊還是被盾牌和鍾甲擋下,徒然散去。

  而陣內也連續放出能產生火焰奔流的斬擊和數十個人頭般大小的火球加以反擊。

  面對這些攻擊,冬馬不是用鉤爪擋下,便是放出光芒打消攻擊。

  這樣的攻防戰不知持續了多久--

  「你說你是為了變強才來攻擊我。」

  冬馬再度用鉤爪彈開揮下的巨劍,一邊說一邊瞄準陣內的喉嚨踢出一記飛踢。

  「是啊,我說過。」

  陣內以盾牌擋下冬馬的踢擊。

  「你變強之後打算怎樣?」

  冬馬拉開了約五公尺的距離。

  一瞬的沉默過後,陣內鬆開戰鬥姿勢。冬馬也跟著站直身體,他的呼吸相當紊亂,但反觀陣內卻完全沒事。

  「……我要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

  陣內一步步向冬馬走去。

  「這是為了什麼?」

  冬馬壓低重心,重新擺出戰鬥姿勢。

  「為了什麼?」

  陣內停下腳步,把冬馬的問題複述了一遍。

  「因為我要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

  陣內說完後把巨劍扛到肩上,冬馬一陣疑惑。

  「我在問你為什麼要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

  「你這個小鬼還真是煩人,我不都說過是為了要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了嗎?」

  陣內不耐煩地說。

  這段對話真是牛頭不對馬嘴,覺得奇怪的冬馬換了一個方式問:

  「那你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後,你打算做什麼?」

  陣內的表情一瞬問變得相當奇怪--看起來像是驚訝、又像是憤怒……難以言喻的表情,但那也不過是一瞬間而已--

  「為了要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

  .

  陣內如吐出烈火般留下這句話後迅速向冬馬逼近。

  但內心的動搖似乎讓陣內失去了銳利的動作。

  --就算再怎麼在意敵人的目的也沒有用,反正我一定得把他打倒!

  冬馬低下重心躲過攻擊,趁那一瞬間衝到陣內懷裡,兩隻鉤爪一閃--

  冬馬的鉤爪刺進陣內兩手沒被鍾甲覆住的關節處。

  「呃啊!」

  紅黑色的血沬染上冬馬的體毛,陣內呻吟著,手上的巨劍和盾牌掉落地面。

  冬馬將鉤爪繼續鉤在陣內身上封住他的行動,接著以閃光般的一記踢擊,踹上陣內的下顎。

  陣內巨大的身軀飛到半空中。

  冬馬毫不停息,以鉤爪和踢擊組成的旋風捕捉住空中的陣內。

  藉由纏上光芒而增強威力的鉤爪和飛踢破壞了陣內厚實的鍾甲,直接攻擊他灼熱赤紅的巨大肉身。

  鉤爪劃裂皮膚和肌內,飛踢則打碎了陣內的骨頭。

  砰的一聲,陣內巨大的身軀面朝上的摔下。

  冬馬像是要把肺部裡的空氣全部吐出一般地深深呼了口氣。

  「這次你把深雪和由花都捲入了,我不會原諒你。」

  冬馬以嚴肅的聲音說完後,慢慢地張開雙手。

  金黃色的磷光自冬馬全身升起。

  唰!薄紫色的天空亮起,一道金色的閃電劃過天際。

  聽」

  陣內擦著脖子上的血,坐了起來。他身上的皮膚和肌肉都出現了深刻的裂痕,大量的鮮血正從他灼熱赤紅的巨大身軀上湧出。

  唰,閃電再次劃過,金色的軌跡亮滿整個夜空。

  冬馬無言地揮下手臂,一道閃電隨著手臂的動作如疾箭般落下。

  轟--閃電在陣內眼前炸開,閃光和衝擊波四散。

  陣內勉強用手揮開金色的衝擊波。

  「我不會再讓你轉生來攻擊我了,我要讓你屍骨無存地消失。」

  冬馬將左手指向陣內,放上右手,再次讓閃電落下--不,他試著讓閃電落下,但卻沒有成功。「嗚!」

  在冬馬對閃電下達攻擊命令的那一瞬間,血泡突然自他的嘴角溢出。

  冬馬和陣內一起睜大了眼睛。

  膝蓋咚地一聲彎下,力量自全身上下流失。

  視線有如麥芽糖般延展,趴跪在地的冬馬又再次吐了一口血。

  --『久……久遠之月』……

  到目前為止,都是在戰鬥結束後過一段時間才會出現的『久遠之月』的副作用,這次居然

  在戰鬥中就侵襲而來。

  驚愕和焦急讓冬馬罵了一聲可惡。接著,金色的蒸氣自全身揚起。

  「我的力量……!」

  那道蒸氣其實是冬馬的獸氣,是冬馬體內狼人族的力量源頭.如今獸氣正在汽化。

  「嗚……啊啊!」

  冬馬蹲在地上急速喘氣,體內獸氣的汽化越加快速,力量如霧般飄散。

  陣內無言地瞪視著冬馬。

  過了一分鐘之後,蒸氣開始減弱,冬馬也回到了人的姿態。

  一陣異常的寒氣襲來,讓冬馬環抱著肩膀不停顫抖,牙齒也因為凍僵而互相碰撞發出聲立曰。

  「喂喂、搞什麼啊!結束了喔?」

  即使被陣內這麼問,但渾身顫抖無力的冬馬根本無法回答。

  他蜷起了身體。

  「冬馬!」

  深雪的聲音傳來。

  她把由花帶到安全的地方後回來,一邊喘著一邊跑了過來。

  不要過來!雖然冬馬在心中這麼大叫,不過上空卻響起了啪嚓啪嚓的劇烈聲響,一陣強光閃起。

  「因為你的變身解除了,所以那個招數的力量也就變得無法控制了。」

  陣內用鼻子嗤笑著。

  冬馬剛剛做出的金色閃電化作一束打下。

  閃電落在廣場中央被打爛的卡車上,轟隆隆的聲音震盪著臨近的空氣。

  強烈的閃光刺痛冬馬的眼睛,一陣衝擊襲上咬緊牙根的冬馬,幾乎讓冬馬以為自己要被四分五裂了。「呀--!」

  冬馬和深雪的哀嚎在爆炸聲中相疊。

  冬馬被打到香煙自動販賣機上,背部直接受到衝擊的他倒趴在地上。

  雖然他試著移動,但卻只能發出苦悶的哀聲,身上的裂傷不多,但裸著的上半身滿是擦傷、一片赤紅,瘀傷也很嚴重,身體裡的每根骨頭不是斷了,就是有了裂縫。

  回到人類姿態後,『久遠之月』的治癒能力就會自動啟動,冬馬的傷口開始冒出白煙但他所受的傷並不是立刻就能痊癒、可以活蹦亂跳的輕傷。

  冬馬一邊忍著劇痛,一邊爬著去找深雪,她應該也被閃電的衝擊給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才對。

  他立刻找到了她。深雪癱倒在被閃電擊倒的店舖瓦礫上。

  得到深雪身邊去,冬馬雖然這麼想,但身體卻不聽使喚。他悔恨地拍打著地面,巨大的影子擋在眼前。

  「開什麼玩笑!我的力量都還沒用盡,你不要一個人任性地累癱在那裡好嗎?」

  陣內用腳尖輕輕踢著冬馬的頭,但冬馬只是呻吟,根本站不起來。

  「站起來啊!站起來!然後再變一次身,我連你一記絕招都沒嘗到之後就結束了,這樣也未免太愚蠢了吧!」

  陣內動了動腳,把冬馬踢翻了過來。看著冬馬如此虛弱,陣內一陣火大。

  「你不變身的話,我就把你和你的女人一起殺了。」

  陣內叫完後抬起腳,作勢要踩下。

  「不可以!不可以殺了冬馬哥哥!」

  這時候,由花跑了過來。由花擋在冬馬和陣內之間,打開雙手,用赤紅的雙瞳瞪著陣內。陣內握緊雙拳,沉默不語。

  「叔叔,你是剛剛那個叔叔對不對::為什麼救了我的叔叔要傷害冬馬哥哥呢::太奇怪了!為什麼會這樣!」

  由花用濕潤的雙眼向陣內訴說。

  「……走開。打擾我的話,我連你一起殺。」

  「我不走!」

  由花對陣內的恫嚇毫不退縮。筆直的眼神直視陣內,讓他更加憤怒。

  「你這小鬼!」

  灼熱赤紅的大腳踩向由花,由花不禁跌在冬馬身上。

  「由花……快逃。逃走,然後把深雪……」

  「我不要!」

  冬馬用枯啞的聲音說,但由花卻完全不聽。她在陣內面前再次站起身伸開雙手,並拉開倒下時鬆開的緞帶,讓長髮落下。

  「叔叔,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殺了冬馬哥哥!」

  由花哽咽著誠懇拜託陣內。

  「……唔!」

  帶淚的細嫩嗓音聽在陣內耳裡,卻成了另一個少女的聲音。

  (拜託您!小夜怎麼樣都沒有關係,不要殺了爸爸!)

  胸口突然一陣抽痛,懷念和悲傷、還有灼人的憤怒交雜,擾亂了陣內的心。

  陣內抱住頭,一陣和先前相同的電氣劃過腦內,不斷重複著啪嚓、啪嚓,讓人不快的聲響。

  啪嚓,每當電氣劃過,少女的身影就在腦海裡明滅閃爍一次。

  一道白色的薄霧籠罩上意識,將他拉回現實世界的是--

  「離開冬馬!」

  女人尖銳的聲音和突如其來攻擊皮膚的無數冰之飛礫。

  威力不高的攻擊,大部分都被陣內粗厚的皮膚毫髮無傷地彈開,只有一粒打到了眼球。

  「女人……!」

  就算是再強健的鬼族,眼球也是跟一般人一樣地脆弱,陣內的右眼被打爛了。

  陣內按著受傷的右眼,用滿是血絲的左眼瞪著那名光是站立就似乎已經用去她所有精力的女子--深雪正跪在地上。

  深雪滿身是傷。臉頰因為擦傷而一片紅,彷彿被割傷的腹部讓上衣和針織外套染上了血痕,短裙也變得破破爛爛的。

  原本陣內並不喜歡殺害沒有什麼戰鬥能力的人,也不喜歡對女人動手,但就在他莫名煩躁之時,卻有個女人毀了他的右眼,這激怒了他。

  「我要把你的臉捏爛!」

  陣內甩開抓住自己腳的由花,向深雪走近。深雪雖然逞強地瞪著陣內,但她卻完全沒有多餘的體力躲開。

  就在陣內伸手抓向深雪的臉時。

  轟,陣內的背燃燒了起來。

  「唔!」

  陣內自體內放出力量熄滅火焰,轉過身去瞪著放火的敵人。

  擁有漆黑秀髮的女人站在那裡,掌心朝著自己。她的身邊則站著一個穿西裝的年輕男子。被打斷的陣內憤怒地露出獠牙。

  「靜華媽媽!靜馬舅舅!」

  由花高興得大叫。

  靜華向由花微笑後,朝深雪點了點頭,深雪放下心似的也點了點頭。

  「我曾經進去過隔離人群的術法裡好幾次,這可是我第一次進到被完整創造出來的空間呢。」

  靜馬環視四周,鹹佩地說道。薄暮的天空中有閃爍的月亮和星星,還有鉅細靡遺的街景,全部都是用術複製出來的贗品。

  「看來是完全按照現實風景做的呢。」

  和現實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這邊的所有東西都沒有氣味。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能這麼輕鬆地就進入隔離空間裡呢。」

  在術者不開放的情況下,外人是無法侵入空間隔離術中的。

  早先靜華和他擔心如果冬馬在約會中被襲擊的話,連深雪和由花都會被捲入戰鬥,所以他們兩人才跟在冬馬後面追過來,他們開車來到冬馬他們約定的地點,但就在快到車站前時,靜馬突然察覺到妖術的存在。

  當他們一下車、站在廣場中央的噴水池前時,就被帶進了這個空間。

  「就算是橘先生也沒辦法作出這麼完美的空間隔離吧。」

  「不要在那邊讚歎!」

  靜華輕輕戳了靜馬的太陽穴一下,靜馬說了一聲「失禮」作為道歉。

  「緣那傢伙……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把擾亂的人給放進來了。」

  陣內陰鬱地喃喃念著。雖然是一句自言自語,但靜馬注意到了。

  看來還有一個敵人藏身在背後,使用空間隔離術的應該是那個叫做「緣」的敵人。

  --這樣的話,有點麻煩。

  正當靜馬思考的時候。

  「我管你是不是鬼族,居然敢把我家女兒和小妹都捲進來,你犯的罪太重了。我要把你燒成黑炭化成灰,你做好覺悟吧。」

  一旁的靜華對陣內宣戰。烏黑的黑髮飄起,獸氣化作熱氣,在身體四周放出火焰。

  「抱歉,我打擾了你們,這邊可以交給我嗎?」

  靜馬把手放在做好戰鬥準備的靜華肩上,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後,靜華皺起細眉,立刻解開戰鬥姿勢。

  「謝了。」

  靜馬向靜華道謝後轉向陣內說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可以暫停一下,一個月後再戰嗎?」

  聽到這唐突的提案,靜華驚訝地看向靜馬,陣內則是忍不住挑眉疑惑。

  「你想怎樣?銀狼。」

  「不怎麼樣,你的目的並不是殺了冬馬,而是要在和冬馬戰鬥後轉生對吧?如你所見,冬馬現在已經沒有戰鬥的能力了,如果你想要達成你的目的的話,你就只能等到冬馬恢復後再戰,我沒說錯吧?」

  陣內綻出黑光的雙眸瞇起。

  「你不打算在這裡打倒我嗎?我可是受傷了喔,如果是你們兩個聯手的話,搞不好可以打倒我喔?」

  「我們可沒有自大到以為能打敗神狼也贏不了的敵人喔。」

  靜馬聳肩笑了笑,陣內嘲弄地哈哈笑了一聲,讓靜華火氣直冒,但她什麼也沒說,她答應靜馬把事情全盤交給他處理了。

  「我以為你們是那種驍勇好戰的戰士,結果居然是這樣的膽小鬼。」

  「您還真是嚴格啊,不過,我們也無法反駁。」

  就算被當成笨蛋要,靜馬還是不改臉上的微笑,因為這樣就好。

  誠如陣內所言,如果他和靜華聯手的話,應該就能打倒他。

  就算敵人的戰鬥能力仍是未知數,但只要靜馬封住敵人的行動、爭取時間,然後靜華再放出必殺的「射日」,這樣的戰術應該可以讓他們擁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勝算。

  只是如果他們佔著優勢進攻,那個「緣」八成就會採取行動,若戰局裡加入一個會使用空間隔離這種高等技術的妖術士,戰況就會轉為對己方不利,再加上假設對方把空間隔離解除掉,就會把一般人也捲進來。這樣一來情況就更加糟糕了。

  無法戰鬥的冬馬,再加上會拖累他們的深雪和由花,他們一定得避開這場戰鬥才行。

  「你們就因為不想和我戰鬥,所以才叫弟弟跟我打?」

  「是啊,如果冬馬一個人的命能換回深雪和由花的命,他應該也不會有怨言吧。」

  深雪和由花試著要反駁,但靜華用眼神制止了她們。深雪和由花咬著下唇把到口的話吞了回去。

  「好啊,不過就十天,你們的恢復力應該不需要一個月吧。」

  「就算狼人族的恢復力再高,遺是會有個體差異啊。」

  「十天,」

  「……我明白了,只是請你讓我們指定再戰的場地。」

  「隨便你。」

  陣內無聊地搖了搖頭,草率地回答。

  「場地是月森的老家。」

  「好啊。」

  陣內非常乾脆地答應靜馬的提案,對他而言,場地在哪裡都沒差吧。

  月森的老家是遠離人煙的山中寺廟,不需要擔心會把老百姓捲入。

  「十天後的晚上,在月森老家啊。」

  陣內轉過身去,他背上的肌肉和胸肌一樣發達。

  唰,火焰突然覆住陣內灼熱赤紅的巨大身軀。不過,那並不是靜華的攻擊。

  劃出一輪烈焰後,陣內的身影消失在火焰中。

  「真是夠了。」

  靜馬抓了抓後頸。靜華問他:「你在搞什麼鬼?」

  靜馬趁機把還有另一個敵人隱身在後的事情告訴靜華之後,她忍不住念了起來:

  「嘖!越來越麻煩了。」

  靜華撥起頭髮,咬著食指。

  「沒錯,但像陣內那種戰鬥狂大多會遵守約定,因此應該可以確保冬馬他們的安全,況且如果能在這十天內找到他的根據地,也可以由我們這邊發動奇襲。」

  「原來如此。」

  靜華放開嘴裡咬著的食指,把手放進外套口袋裡。

  「冬馬!」

  深雪緊抱著冬馬的頭噙著眼淚大喊,由花也是一臉擔心地搖著冬馬、邊叫他的名字。

  冬馬失去了意識。

  靜馬和靜華一臉凝重地凝視著冬馬他們三個人。

  啪嚓,靜電彈開般的聲音響起,原本該有的風景回到身邊。

  靜馬一行五個人突然出現在人潮的正中間。

  好幾個人在看到倒臥著赤裸上身、滿是傷痕的冬馬後,發出驚叫聲,四週一片騷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5 11:09 AM

第三章〈決意與淚水〉


  冬馬在沉眠間作了一個夢,一個彩色的鮮明夢境--

  一片的雪景--

  深雪走在純白的雪原上。

  粉雪隨著輕柔的風兒飛舞,在柔軟的月光中閃爍著光芒。有如幻想般的美景。

  冬馬站在離深雪一段距離的地方看著她。

  凍人的寒風從冬馬背後吹來。冬馬轉過身,映在他眼底的是直達地獄、巨大的深深裂痕,黑暗深沉,如無底深淵。

  不可以過來這裡!冬馬試著制止深雪,但原本應該發出來的聲音卻不成聲。

  既然不能出聲,冬馬拚命地揮手要她別過來,但視而不見的深雪卻未停下腳步。

  她的手裡抱著什麼東西,像是抱著嬰兒般愛憐地抱著它。

  那是一個人頭。而且還是--

  (我的頭……)

  深雪把冬馬的頭抱在胸前,不停哭泣著,空洞的大眼似乎什麼都看不見。

  吹舞著粉雪的微風化作伸手不見五指的暴風雪。

  深雪慢慢走過冬馬身旁,他試著抓住深雪的肩膀,但手卻碰不到深雪,擦身而過。

  在風雪中抱著冬馬首級的深雪,筆直地朝向裂痕走去。

  冬馬試著追上她,伸出了雙手,但他的手腕卻像奶油般溶解掉下。

  (什麼……)

  冬馬瞪大了雙眼,他的皮膚開始溶解,身體就像是被強酸潑到一樣灼傷然後溶解。

  被燒灼溶化的皮膚發出思心的焦臭味,肌肉也跟著溶化,化成血水的皮膚和肌肉雜著鮮紅的血,滴落在雪地上開成朵朵紅花。

  (啊……啊……)

  冬馬絕望地伸出皮膚肌肉都已溶解、只剩下骨骸的手覆住臉,某樣東西從指間掉落--是他的眼球。

  此時,深雪已站到巨大的裂痕之前,她緩緩轉過頭來。

  臉上帶著微笑。

  冬馬大聲叫喊著要她等一下,但卻發不出聲音,下一瞬間,深雪已經躍入深淵。

  另外一邊的眼球也落下,冬馬身上的肌肉全數溶解,只剩下一架搖搖晃晃的骨骼。骨骼化作灰燼,隨著雪原上的風飄逝--

  冬馬在夢境與現實的狹窄空間中放聲尖叫--

  當他醒過來時,臉上滿是濡濕的淚水。不熟悉的天花板和牆壁映照在眼底,冬馬坐起身來。

  「病房嗎……」

  室內的燈並沒有點亮,但窗外的月光讓病房裡還有點微亮。冬馬環視四周,昏暗的病房裡沒有半個人影,這裡是單人房。

  「好可怕的夢……」

  全身上下因為冷汗而濕透,冬馬用雙手覆住臉,一陣猛烈的反胃感湧上。

  「嗚思!」

  冬馬摀嘴下床,瘀傷和骨折似乎都已痊癒,雖然還沒辦法用力,但是已經可以站起來了。

  冬馬跌跌撞撞地跑出病房、衝進廁所。

  他把頭塞進水槽裡不斷嘔吐,吐出來的只有胃酸,他不斷吐到連胃酸都快被吐光,胸口和喉嚨劇烈疼痛。

  吐到最後,冬馬連漱漱口清潔一下的力氣都沒有,直接跪倒在地上,紊亂地喘息著。

  這『久遠之月』副作用嗎?」

  冬馬洗了洗嘴巴、粗魯地抹了臉,任水龍頭開著。他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鏡中的人像是瘦了十公斤一樣,雙頰深深凹陷,皮膚乾裂粗糙、臉色變得暗沉無光,眼窩下方帶著大大的黑眼圈。

  「和由紀彥那時一樣……」

  由花的父親.綾瀨由紀彥的臉浮現在冬馬腦海中,當時患有不治之症的由紀彥,看起來就是這個樣子。

  「我……會死……」

  嘴裡自然而然地滑出這句話。

  「再這樣下去,我會死……」

  剛才的惡夢再次浮現冬馬的腦海。

  「那是個暗示,那是在告訴我接下來會變成現實的夢境……」

  冬馬用顫抖枯乾的手指摸著映照在鏡子裡的自己的臉,戴在無名指上的『久遠之月』映入眼簾,冬馬的眼角止不住地抽蓄顫抖。

  「哈……哈哈哈……」

  但出現在冬馬臉上的不是淚水,而是笑聲。

  「哈哈哈哈哈……」

  冬馬把手撫在鏡子上,不斷地笑著……

  嘩啦啦的流水聲在狹窄的空間中發出迴響--

  深雪坐起身來,發出了小小的思一聲。

  她立刻發現自己是坐在病床上,電燈沒開,身旁沒有任何人。

  「我……」

  深雪想起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陣內離開後,空間隔離術也被解開了,他們五個人連忙驅車前往醫院。

  深雪坐在靜華車子的後座上,把冬馬的頭放到自己膝蓋上,摸著他的頭。深雪自己的意識也逐漸模糊。她所記得的就到此為止,後來自己失去意識了嗎?

  「痛……」

  她試著起身,但一陣痛楚從側腹傳來,她低頭檢視自己,原來的衣服已經被脫下,換上住院病人專用的衣服,手上、頭上和腹部都包著繃帶,臉頰上也包著紗布。

  深雪所受的傷並不輕,如果她不是生命力和回復力都高人一等的狼人族的話,可能早就已經回天乏術了。

  「冬馬呢……」

  之前被閃電打飛出去撞傷的部位隱隱傳來劇痛,光是下床就得費盡她全身的力氣,但深雪還是努力地站了起來。

  當她打算走出病房時,門外的對話聲傳來,是靜華和靜馬的聲音。

  「才三次而已、三次而已耶,怎麼可能會變得那麼糟糕::病灶根本就已經是擴散到全身了嘛!」

  靜華煩躁的聲音響起,拍打牆壁的「砰」一聲也隨之傳來。

  「病灶?是指什麼?」

  雖然深雪並不願意偷聽別人的談話,但這句話裡隱藏的異常氣氛,讓她決定聽完兩個人的對話。

  「醫生說已經不可能開刀把病灶摘除了。」

  「可惡!為什麼那傢伙非得碰上這種事不可」

  靜華已經失去了冷靜,這是深雪第一次聽到靜華如此的慌亂。「手術……?那傢伙……是指冬馬嗎……?」

  深雪揪緊了胸前的衣服。

  「那傢伙生為神狼,因為無法控制的力量殺了母親。和深雪相遇後,好不容易重新站了起來……我以為他終於可以過過平凡的幸福日子,結果現在是怎樣I:生命被戒指削減到搞不好馬上就要翹辮子:要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

  「什--!」

  深雪倒吸了一口氣,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靜華和靜馬聽到病房中傳來的聲音,連忙走進去查看.

  「深雪……」

  「我們太大意了,看來你已經聽到我們的對話了。」

  深雪蹲在地上環抱著顫抖的雙肩,抬頭看向兩人。

  「你們說冬馬也許就快死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提出問題的聲音顫抖得幾不成聲。

  靜華和靜馬苦惱地彼此對看一眼,而後靜華一臉苦澀地抓著頭髮。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深雪仍舊緊抱著雙肩,大聲質問。

  一看來是沒有辦法瞞下去了,我們會把事情全部告訴你。對冬馬而言,他最需要的就是你的支持。」

  靜馬說完後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深雪。

  冬馬的身體被名為『久遠之月』的戒指侵蝕著。

  「第三次的使用讓他的病灶移轉到全身了,因此他現在就等於是患了難治的病症。」

  靜馬也把狙擊冬馬的敵人--有關陣內甲牙那個鬼族之人的事告訴了深雪。

  但對深雪而言,陣內的事根本無關緊要,光是聽到冬馬全身上下被惡性腫瘤的病灶侵蝕的事實,就讓深雪的腦袋裡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了。

  「冬馬他……」

  感覺就像吞下了數干只蟲所聚集成的蟲塊一樣,深雪的胸前感到一股似乎會從內部被咬破般的疼痛。

  「如果能夠用手術將能摘除的病灶全數摘除,而且永遠不再使用『久遠之月』的話,冬馬應該就不會死。」

  看著瞪大眼的深雪,靜馬彎下身把手放在深雪劇烈顫抖的肩膀上。

  「深雪,我接下來要拜託你的事也許非常殘酷,但我希望你能不要失去冷靜,繼續以笑臉迎接冬馬。好嗎?」靜馬以溫柔的聲音說道。

  「男人這種生物,到正式上場前總會變得特別軟弱,這時候他最強大的支持便是他所愛的女人的笑容,所以我希望你能繼續帶著你的笑容陪在他身邊,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我也拜託你了,那傢伙從以前就是這樣,一生病就不能放他一個人落單,如果沒有人陪在他身邊的話,他就會特別寂寞……」

  靜華靠在牆上環抱著雙手說道。她的長髮垂下來覆住她的臉,讓人看不清楚表情。

  感應到兩人內心痛苦的深雪,緊緊抓住肩膀忍住顫抖。她拚命告訴自己,現在就算慌亂也不能讓狀況好轉,強迫自己不停地深呼吸,讓心情穩定下來。

  「我想去看看冬馬。」

  「拜託你了,請你去看看他。」

  問出冬馬的病房號碼後,深雪慢慢走向冬馬身邊。

  冬馬的病房就在深雪病房樓下。

  深雪越過護士站,走在走廊上。由花從冬馬的病房裡走了出來,一看到深雪的臉就「啊」了一聲。

  「深雪姊姊,你的傷沒事吧?」

  「思嗯。應該再兩三天就會好了,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不會不會,由花搖了搖頭。

  「冬馬呢?」

  深雪問道。由花又搖了搖頭。

  「我去一下廁所回來之後,冬馬哥哥就不見了。」

  由花正四處尋找冬馬,卻找不到他。自從來到醫院,由花就一直陪在冬馬身邊,但就在她離開的短暫期間,冬馬正好醒了過來。

  這樣啊……」

  擔心冬馬的深雪把靜華正在找由花的事告訴她。

  「她說她要先回家一趟。」

  「嗯……」

  雖然由花看起來不是很想回去,不過她還是乖乖地回到靜華身邊。

  由花還不知道冬馬的身體狀況。

  原本應該是三個人快快樂樂一起度過的生日前夜祭,卻被搞得一團混亂。明天的生日,由花恐怕也無法用笑容度過了吧。

  深雪目送由花的背影離去,皺起眉頭。進了病房,窗簾拉開了一半,床上的床單紊亂,仔細一看,才發現枕頭已經濕透了。是因為作了惡夢而哭了嗎?深雪一邊用指尖撫著枕頭一邊思考著。

  「深雪。」

  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她轉過頭去,冬馬就站在那裡,手上拿著一個裝著白襯衫的塑膠袋。

  看到他的臉,深雪緊咬下唇。

  眼前的冬馬憔悴到簡直讓她認不出來,臉色比死人還難看。他的臉色告訴深雪,靜華和靜馬說的都是實話。

  「你的傷勢已經沒事了嗎?」

  深雪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擺出了笑容。

  「是啊,『久遠之月』的治癒能力有在運作,我已經沒有傷了。」

  冬馬回答的異常冷靜,臉上毫無表情。

  「你的傷呢?」

  「我也沒事了,雖然我的運動神經很糟糕,可是傷卻好得很快!」

  深雪舉起雙手,擺了一個勝利的姿勢給冬馬看,但冬馬什麼話也沒說。

  他脫下病人專用的衣服,打開手上的塑膠袋穿上白襯衫。

  這是我跟大哥借的。」

  看來他是去找了靜馬,大概和深雪剛好錯過吧。

  「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我的傷都好了,再住院也沒意義了吧?」

  冬馬扣著鈕扣,深雪聞言瞪大了雙眼。

  「你在說什麼啊!你的身體明明就--!」

  深雪走近冬馬,冬馬的眼底浮現一抹悲哀。

  「你聽說了我身體的事啊……」

  沉默了一會兒,深雪用力抿著唇點點頭。

  「你不可以出院,你要好好接受手術,把病灶摘除……」

  「沒用的。」

  冬馬泛起一個像是苦笑的笑容,斬釘截鐵地打斷深雪的話。

  「就算動了手術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就算用手術把病灶摘除,它還是會復發。」

  「可是靜馬大哥說不一定會復發的……」

  「會復發的,病灶是不會消失的。」

  被冬馬這麼一斷言,深雪陷入沉默,果然自己的身體還是只有本人最清楚嗎……

  深雪深深地凝視著冬馬。他毫不驚慌,也不悲歎,臉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樣。「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冷靜?」

  深雪無法繼續看著毫無表情、臉色比死人還難看的冬馬,低著眼問道。

  冬馬不回答。沉默包覆住兩人。

  「……我…我希望你……可以早點告訴我你身體的事,我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

  深雪打破沉默的聲音模糊不清,強忍住的眼淚一下子湧上。

  但冬馬還是什麼也不說。他把視線栘開,看著牆壁。

  「我不希望你因為怕我擔心就什麼都不告訴我……不管是你的痛苦還是悲哀,我都希望你能夠土口訴我……」

  深雪摀住嘴,肩膀微微地顫抖著。

  「因為,最擔心你的人,應該是我啊。」

  他們約定過要一起走完人生,他也是這麼希望的啊。冬馬不是曾經抱著幾乎抱不動的大把花束向她求婚嗎?

  她以為自己已經成為比任何人都還靠近他內心的存在了。

  可是當生命的危機逼近時,他卻什麼也不說。

  她以為自己是最靠近他真心的人,難道這只是她單方面的一廂情願而已嗎?

  她覺得自己好可悲,也覺得好傷心。

  「如果光是被擔心就能治好身體的病的話,那要我說多少我都會說。」

  一直沉默著的冬馬終於開口。

  「什麼?」

  深雪抬起低著的臉,淚濕的眼對上冬馬乾涸的雙眼。

  「我之所以沒跟你說有關身體的事,不是怕你擔心,是因為就算跟你說了也沒用。」

  聽著冬馬用和眼睛一樣無表情的聲音這麼說,深雪一陣愕然。

  「就算跟你說了,又能怎麼樣?白狼的能力也不能讓我被削去的生命恢復,你會的不過就是到處引起騷動,然後做點對身體好的料理而已不是嗎?」

  冬馬用鼻子嗤笑了一聲,繼續說著--

  「面對敵人的時候也是一樣,你只會拖累我而已。今天不也是這樣嗎?我明明就叫你帶著由花離開,你卻跑了出來,所以才會受傷。」

  冬馬的手指戳著深雪臉上的紗布。

  「說什麼最擔心冬馬的人應該是我?拜託你不要隨便決定好不好,沒有人拜託你做這種事!」

  冬馬乾枯的聲音裡滿是煩躁。

  「痛……!」

  —

  臉頰上的紗布突然被撕開,深雪皺起眉頭。

  一

  「你這個只會煮飯洗衣服的拖油瓶不要擺出一副我監護人的架子。」

  冬馬嘖了一聲,把撕下的紗布丟開。

  「我……」

  深雪張開嘴巴想說些什麼,但冬馬卻又接著說下去打斷她。

  「說真的,我覺得你真的很煩人,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冬馬的手放在門把上。房門打開了三分之一左右,走廊上的燈光微微照亮了黑暗的室內。

  「你永遠都不用再照顧我了。」

  冬馬丟下這一句後便走出房門。

  房門再度關上,黑暗和寂靜支配著室內。

  深雪只是呆呆地佇立在原地。

  她的雙眼圓睜、眼睛眨也不眨,看起來就像是個蠟人偶一樣。

  冬馬從急診室的出口走出醫院,途中曾被護士挽留,但他全部無視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風強勁地吹著,林木劇烈搖晃的聲音有點刺耳。

  早上平穩的溫暖一變,化作吐氣都會有白霧產生的寒冷,明明身上就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襯衫,但冬馬卻連一丁點顫抖也沒有。

  「我連皮膚的感覺都不正常了嗎?」

  冬馬自嘲地笑了笑。

  「你要出院嗎?姊姊大人才剛幫你辦好住院手續而已喔。」

  有人對著他說話,大哥.靜馬正環抱著雙手靠在一旁的銀杏樹上。

  「姊姊大人呢?」

  「和由花一起,她們要先回家一趟,好像會繞到你家去幫你拿換洗衣物的樣子。」

  靜華吩咐靜馬在她回來之前不准離開醫院,要盯緊冬馬。

  「所以我現在哪裡也不能去,雖然我要做的事堆的跟山一樣高啊。」

  「我看待會兒得好好跟姊姊大人道歉才行了。一

  如果靜華知道冬馬擅自離開醫院的話,一定會氣炸了吧。

  「等姊姊大人回來了,我就會去秩父的『院』跑一趟。關鍵是我們能不能在十天內找到陣內甲牙的老巢。」

  靜馬離開銀杏樹,走到冬馬身邊。

  「你的臉色真難看,原來健康失調和失戀一起發生的話,會變得這麼憔悴啊。」冬馬面無表情的臉終於出現一絲驚訝的神色,回頭看微笑的大哥。

  我什麼都知道了,大哥的眼神是這麼說的。

  他聽到了我們在病房裡的對話了嗎,冬馬正覺得奇怪--

  「嗟!我才不會做偷聽別人說話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只要看著你的臉,就可以清楚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還有你這傻瓜在想些什麼。」

  靜馬苦笑。

  「我真的是個很好懂的人啊。」

  冬馬也跟著苦笑。

  「你不會後悔你所做的決定吧?」

  「不會。」

  冬馬立刻回答。他的雙瞳散發出只有具備強烈決心的人才會有的堅強光芒。

  訣別。

  他做這個決定時不曾猶豫,也沒有後悔。

  冬馬任寒風吹拂著頭髮,轉頭看向白色的建築物。

  四樓左邊數來第二間窗簾半開的房間有個人影。冬馬凝視著那個房間,以沉穩的聲音輕輕說道--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對不起,我沒辦法讓你幸福。」

  我很高興能喜歡上你。

  我很高興你能喜歡上我。

  冬馬在心中加上這兩句後,微微笑了。

  三個小時後,冬馬來到了墓地。

  他來見母親。

  他從醫院回到家裡換過衣服後,騎著摩托車來的。

  冬馬把手插在大衣口袋裡抬頭看天空,望著像是要落下來的滿天星星瞇起雙眼。

  安葬母親.詩織的寺廟位在遠離飯能市內的一座山麓下。

  那是一個植物環繞空氣清新的地方。每吸一口氣,都覺得澄澈的空氣能洗淨胸中一切不安。

  寺廟雖然因為當初拯救由花時的一場大戰全毀,但墓地卻毫髮無傷,寺廟現在正在重建中。

  「雖然老家的寺院在秋天的時候也會開很多花,可是這裡的花還是比較多啊。」

  是因為清新的空氣嗎,薄紫色的紫苑花、鮮艷的橘色黃花酢醬草、多彩絢爛的大波斯菊盛開著,在秋風中搖擺。

  「這是我第二次一個人來掃媽媽的墓啊。」

  冬馬一邊聞著花香,一邊想起春初時的事--

  今年二月底,他第一次一個人單獨前來。印象中寺廟腹地內和墓地邊的梅樹開滿了白色的梅花。

  他來向媽媽報告他有喜歡的人了,報告他和她互相許下未來了。

  以前,他總是在張彼岸周(譯註:以春、秋分為中心日的七天)和家人一起來掃墓,從來沒有一個人來過,不,其實他是沒有辦法來。

  只要一站在母親的墓前,就算是和家人在一起,悲傷和罪惡感還是會將他的心狠狠撕裂。他到底是沒有一個人來的勇氣。

  不過,柚本深雪這個女孩卻讓他有了這樣的勇氣。

  「媽,抱歉,這個時候才來。」

  冬馬摸著墓碑,對亡母訴說著。墓碑冰冰涼涼的。

  「我說過下次要帶深雪一起來,可是我卻沒有辦法遵守約定。」

  他曾經想過要在春天來訪之時,帶深雪一起來。

  他想要挺起胸膛,告訴媽媽這是他喜歡的人。

  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做到,因為他太害羞了。

  「我想去拜訪伯母。」

  深雪曾經跟他這麼提過,但冬馬卻總是用一句「下次再說吧」回絕了她。

  所以深雪從來沒有來過媽媽的墓地。

  「我和她分手了。」

  冬馬彎下身子,悲哀地微笑。

  「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

  雖然不至於只剩下幾個月,但就算能撐再久,三年也該就是極限了吧。

  不管用手術取出多少次病灶都沒有用,病灶會再生。

  冬馬知道的,在醫院裡醒過來之後,冬馬清楚地知道了,身為神狼的本能是這麼告訴他的。

  就算大哥答應他一定會找到取回被削去的生命的方法,但最後應該也是徒勞無功吧。

  「已經沒剩幾年日子的我,不可能讓她幸福的。」

  冬馬想起求婚時深雪抱著花束那高興的笑容,他垂下雙眼。

  「深雪那麼體貼,一定到最後都……會一直陪我到我死去的那一刻,可是……」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愛的人一步步邁向死亡,那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他再也不能好好吃飯、會日漸消瘦衰弱、連走路也變得非常困難,不斷咳嗽、吐血,為了肉體的苦痛而掙扎,深雪必須一直看著這樣的他,她的精神狀況一定會先行崩潰。

  接下來,必然會迎接的死亡--

  對於一直在一旁守護的人而言,什麼也不會留下來,唯一留下的,只有悲哀。

  「待在我身旁的話,只會讓她的心逐漸衰弱,而且……」

  如果她待在自己身邊,一定又會被捲入戰鬥。

  「就算我是最強的狼人,我也總是沒有辦法保護她。」

  御堂巽的時候也是,香沙薤桂的時候也是。在和陣內甲牙的一戰中,他甚至還以自己的力量傷了她。

  「她不只有可能會被敵人殺掉,也有可能會像媽媽一樣,被我殺掉。」

  對冬馬而言,這是他最害怕的結局。

  「我絕對不能再讓深雪被捲入戰鬥。」

  柚本深雪這個人是不能站在戰場上的。

  在乎穩的生活中如陽光一般微笑,這才是她應該有的樣子。

  「可是我做不到,我沒有辦法為她做任何事。」

  他只能為她帶來戰鬥、鮮血、痛苦和悲傷而已。

  「母親……這是因為我身為神狼的關係嗎?是不是因為我是神狼,所以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讓人幸福的資格……」

  冬馬的手抵在額頭上,吸了吸鼻子。

  「我……我想讓深雪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想用我的手一直守護著她……我希望她能永遠帶著微笑陪在我身邊……可是……可是……該死!」

  一團灼熱的硬塊從胸口深處湧起,哽住冬馬的喉頭。

  冬馬用顫抖的雙手緊緊抓住墓碑,大聲地哭泣,決堤的淚水滿溢而出。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冬馬用額頭撞著墓碑,放聲大哭。

  對於決定和深雪分手這件事,他未曾猶豫、也不會後悔,只是悲傷而已。

  他可以用強大的力量和敵人戰鬥,但他卻無法讓自己所愛的女性幸福。

  他究竟是一個多麼淒慘的人啊。

  他希望自己能就此毀壞。

  冬馬一直哭到眼淚和聲音乾涸,撞到額頭上出現傷痕。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血漬染上媽媽的墓碑。

  冬馬大力地呼吸,雙眼變得空虛。他用那空洞的眼睛看著右手上的『久遠之月』。「……我不能就這樣死去。」

  冬馬從喉嚨擠出低語,下定決心的火焰在空殼般中的眼睛裡燃起。

  「我不能就這樣一個人死去!我一定要讓那兩個人一起陪我死!」

  陣內甲牙--

  香沙蒞桂--

  雖然不知道陣內甲牙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後要做什麼,但敵人的目的和他無關,他只要讓陣內死得屍骨無存,不能轉生就好。

  香沙蘿桂也是他在死前必須打倒的敵人。那個青年過人的執念一定還會為了要滅絕狼人族而採取行動。為了要讓深雪將來能夠安心生活,冬馬一定得打敗他。而且香沙蘿原本就是讓由花痛苦、在深雪身上留下不可抹滅的傷痕、一個他無法原諒的男人。

  「兩個敵人都非常難纏,只要我能打敗他們,姊姊大人和大哥就不需要戰鬥了。」

  這是他死前唯一能為大家所做的事。

  就是戰鬥。

  冬馬輕輕閉上眼,感受著夜風。風吹過濡濕的雙頰,讓人發疼般的寒冷。

  「母親,對不起。我居然放聲大哭。」

  冬馬睜開眼睛,用手拭去墓碑上的血漬。

  「我一定是想大哭才跑來這裡的吧。」

  在他提出分手時,他知道絕對不能在深雪的面前流下眼淚。既然是他提出來的分手,那就不能讓深雪看到他的眼淚。

  他希望深雪能早日把自己忘掉,所以他才那樣說,希望她討厭他、憎恨他。

  「可是我實在不是說謊和演戲的料子啊……」

  冬馬用袖子擦了擦再度流出的眼淚。

  他一直忍住的眼淚如果不讓它流出來,心一定會崩壞的。

  「我再也不會哭了,哭泣就到此為止。我會用我所剩的生命去完成我所能做到的事……然後我就會去見你的,母親。」

  冬馬對著母親微笑,轉身離去。

  在寂靜的病房中,深雪一個人坐在病床上。

  風從梢梢推開的窗縫中吹進,窗簾微微地搖擺著。

  深雪正凝視著月亮。

  深雪一直注視著和滿天星星一起散發光芒的新月,大概已經持續了三個小時了吧。

  她換上了靜華拿來的絲質睡衣,外面則罩著件針織外套。靜華一個小時前來到深雪的病房,深雪拜託靜華讓她一個人靜一靜,靜華什麼也沒問地便答應了。

  「冬馬……」

  深雪輕輕撫著頰上的傷口,閉起雙眼。冬馬的側臉重新浮現在腦海中。

  她硬是壓下自喉頭深處湧上的哽咽。

  「我不可以哭……」

  提出分手的他沒有哭。

  難過的、痛苦的,不是被要求分手的自己,而是提出分手的他。

  他忍住了眼淚,所以她也不能哭。

  他最後的側臉上沒有表情。

  但深雪知道他的心裡在流淚,所以她也忍住自己的淚水。

  她知道他是故意要讓她討厭他、憎恨他,才說了那種話。

  「不能長壽的我無法帶給深雪幸福。如果待在我身邊,一定會再把她捲入戰鬥』,冬馬,你一定是這樣想的吧……」

  淡淡微笑的深雪對著不在現場的冬馬訴說。

  深雪緊握住床單,咬住下唇、忍住眼淚,只要她一放鬆,眼淚似乎就會潰堤而出。

  「我不是為了要幸福才喜歡上你的,我是因為喜歡上你,才能一直過得如此幸福……」

  只要能在他的身邊--待在充滿他溫柔氣味的身邊,就能獲得安寧。

  為了他做飯、挽著他的手走在同一條路上,光是這樣,就能讓整顆心溫暖。她覺得這就是所謂的幸福。

  「如果冬馬死了,我一定會很難過,一直哭,一直哭……可是……可是……」

  所愛的人離開這個世界。

  被遺留下來的人則是不幸。

  愛情會化作悲傷刺穿被遺留下來那人的胸口。

  但就算再怎麼悲傷,死者都不可能復生。

  就算被遺留下來的人再怎麼伸長了雙手,都不可能觸摸到死者的衣角。

  就算被淚水淹沒,死者也無法伸出手來拉你一把。

  無法……追上。

  永恆而絕對的距離--那就是死亡。只是--

  「如果冬馬死了,就算我再怎麼悲傷,我也絕對不會覺得我是一個不幸的人。所以冬馬你也不需要害怕我會悲傷……」能夠愛一個人愛到失去他後為他哭干眼淚,這也是一種幸福。

  「冬馬……你明明就不一定會死,怎麼可以放棄……」

  一定是他的本能告訴他自己無法避開逐漸逼近的死亡。不過,還有時間啊!

  靜馬也會為他努力尋找得救的方法。

  只要還活著,就一定有希望。

  找不到可以得救的方法,那就繼續找,一直找下去。如果敵人阻擋在眼前,那就大家一起戰鬥。

  就算沒有方法,沒有希望,那也不是終點。放棄,才是所謂的終點。

  可是深雪卻沒能把這樣的心情傳達給冬馬。

  她阻止不了離去的冬馬。

  她以為,她沒有阻止他的資格。

  「請你等我。」

  她說不出這一句話,喉頭驀然揪緊,她說不出口。

  (你這個只會煮飯洗衣服的拖油瓶--)

  他是這麼說的。

  深雪無法否認這句話。她明明就為了能在戰鬥時幫上冬馬的忙而進行了特訓,但當敵人真的出現時,她卻什麼也

  幫不了,她只會拖累他而已。

  這樣的自己,即使說了再多次不要放棄,也沒有用吧。

  就像他所說的一樣,就算她待在他身邊,也只不過能幫他做些對身體好的料理、對著他

  笑,讓他不要喪氣而已。

  她無法像靜華和靜馬那樣,提供強大的支持力量。

  「可是……就算是這樣……」

  深雪放開緊握的床單,從床上站起。

  她抬頭仰望被薄雲掩蓋的新月,祈禱般地閉上雙眼。

  「我還是不希望冬馬放棄……我希望在他生命結束的最後一刻,都不要放棄活下去……」

  深雪低語,將雙手交疊在胸前。

  從窗口吹進來的風輕撫著頰上的傷口和栗色的頭髮。

  一滴淚珠自深雪的眼角滴落。

  她不會放聲大哭,深雪把所有的悲傷和猶豫寄托在這滴眼淚裡,任它流去。

  深雪慢慢地睜開雙眼,微笑。

  一個決心讓她微笑。

  「就算是什麼也做不到的我,也有一件事可以做得到……」

  以她的生命為籌碼交換而來的事。

  月亮映照在她因淚而濡濕的微笑雙眼裡。

  咻、咻,斬裂虛空的聲音混著響亮的水聲不斷傳來。

  香沙蘿桂正在延續於荒川河邊的石路上揮舞著長劍。

  逐漸染上橘紅色的群山悠然地矗立在他身後。

  「暍!」

  桂用左手刺出長劍。

  舞動的長劍輝映著月亮的光芒,裸露的上半身飛灑著汗水。

  精瘦的肢體帶著褐色的皮膚,頭髮是白雪的顏色,銳利的五官則會讓人聯想到猛禽類。這樣的容貌已經夠引人注意了,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應該是他瞳孔的顏色。那是漂亮的紫色。

  桂的左手試著收回長劍,但手卻突然失去力量。長劍落在石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憤怒讓他的表情扭曲,桂用右手抓住左手的手腕,他的左手正在痙攣。

  「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隨心所欲地用這隻手啊:」

  桂憤恨地用左手手背揮向一旁的岩塊,丟下一句可惡。血絲慢慢滲出,但他卻沒有任何痛感。

  他藏身在秩父附近的長靜約一個多月,和月森冬馬戰鬥時所受的傷仍末完全復原。

  雖然御堂緣的術再生了他被切斷的左手,不過他還無法隨心所欲地使用左手,魔力也流失了很多。

  這是因為他受了狼魂之槍的攻擊和使用了『涅盤之月』的緣故。

  『涅盤之月』和久遠之月』一樣,有削弱生命的副作用。

  雖然『涅盤之月』削減的生命量比『久遠之月』少,不過它仍舊會侵蝕桂的身體。

  他不像冬馬一樣有嚴重的吐血和暈眩等症狀,但他的體力和魔力都遲遲無法恢復。

  被擁有強大淨化能力的狼魂之槍刺中,讓桂的魔力爆減到只剩二成,花了一個半月也才好不容易恢復到五成,太慢了。

  而被『涅盤之月』削去的生命不會回來,桂也不知道他的魔力究竟能恢復到什麼程度。

  桂在石頭上坐下,握起右拳。

  他調整著紊亂的呼吸,攤開手掌。上面有一個小小的結晶。顏色比鮮血濃郁,卻仍保有清澈透明感的赤紅結晶。

  他稱這個自己所創造出來的物體為『種子』。

  它擁有能將生物化作妖魔的能力,是桂「靈魂所流出的血」凝成的結晶。

  手中的這個『種子』是他用被封印在[鏡]中的一百年份的靈魂之血,傾盡所有魔力所製造出來的秘密武器。

  桂曾經用這個『種子』將由花變成擁有強大力量的妖魔--《龍》。

  但《龍》卻被月森冬馬淨化了。

  百年的盤算化作泡沫,桂被全盤打敗了,但奇蹟就在敗戰的彼方等待著他。

  二晅傢伙又回到我手上了。」

  《龍》被淨化了。

  但構成《龍》根源的『種子』卻沒有消失,殘留了下來。

  一般來講,妖魔死後,『種子乙應該會一起消失。

  但不知道為什麼,只有這次,氣種子『並沒有消失,桂相信這是《龍》自己的生存本能所造成的結果。

  因為《龍》是連桂都照法駕馭的妖--—。

  「而且還不單只是回來而已。」

  『種子』變質了。

  外表完全沒行變化,個過這個『種子』眼桂卜年前種在由花母親體內的『種子』擁有決定性的差異。這已經不是我製作的『種子』了。」

  桂創造出『種子』,『種子』創造出《龍》--

  而《龍》在滅亡之際,又再度創造了這個『種子』。

  也就是說,現在這個『種子』的創造者不是桂,而是《龍》。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要把這個『種子』種在我自己的體內。」

  將『種子』種到自己體內,原本不可能的行為轉變為可能。

  原本創造者是不能把用自己鮮血所做出來的『種子』種在自己體內的,但是這個『種子』不是桂創造出來的。

  《龍》壓倒性的威力浮現在桂的腦海中。

  「它的力量將成為我的力量……比起讓兩個力量覺醒,這樣快多了,只要它的力量能成為我的,我就能殺了『那個男人乙。」

  就能救出磷,只是--

  「現在的我無法吸收這個『種子』……」

  現在這樣魔力低弱、連手也動不了的身體,是無法容納這個『種子』的。

  這就像是要在小氣球裡灌人數十公升的水一樣,容器會因無法承受而爆裂。

  至少要等到左手完全復原、體力恢復,並且用『涅盤之月』解放惡魔族的魔力之後,才能勉強接受『種子』。

  「到底還要多久……?」

  煩躁的心情不斷累積。

  握緊的拳頭抵上額頭,桂咬緊了牙根。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悲愴感滿載嘛。」

  曾經聽過的輕浮聲音響起。

  「是『那個男人』手下的狗嗎……」

  一個把蓬亂頭髮像掃把一樣束起,戴著太陽眼鏡,瘦得皮包骨的男人。身上穿著深藍色的西裝和長大衣。

  男人--響忍誇張地聳廠聳肩。

  「有什麼事?」

  桂用腳勾起長劍,將劍尖刺向響。

  響像是要投降一樣拾起雙於。

  「你跟蹤我?」

  「唉卅喲卅被發現了喔。」直屬於『那個男人』的密探誇張地扭了扭身體。

  這個男人在由花事件之後,一直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內觀察他。

  「我再問你一次,有什麼事?不回答的話,我就殺了你。」

  「好恐怖喔,你的人生放輕鬆一點會比較好喔。」

  響把雙手放進大衣口袋裡,又聳了聳肩。真是一個動作誇張到惹人厭的男人。

  「這樣的話,我就趕快把事情辦完吧。」

  響在太陽眼鏡遮掩下的眼睛如貓一般瞇了起來。

  「你右手上的『種子』……我是來拿它的。」

  「什麼?」

  「就算你把它種在你身體裡,你也駕馭不了它。你會被它撕成好幾塊,然後就這樣掛點。」

  「你說什麼?」

  「你還聽不懂嗎?你應該明白就算你把它種到自己身體裡也沒有用的吧。」

  「你這傢伙!」

  「喔。」

  響跳離桂的殺氣,拿下太陽眼鏡。

  「呵長者』是為了你好才這麼說的,我不會說對你不利的事,快把那個『種子』交給小響我吧,你乖乖把它交出來的話,絕對不會痛唷。」

  桂閉上一隻眼睛。

  「如果我不乖乖交給你的話,你打算怎樣?」

  紫色瞳孔的中央變得如貓般細長。但回答他問題的人卻是……

  「我們將會採取粗暴的手段。」

  背後傳來淡漠的女聲,聽到這聲音,桂張大了眼睛。

  他認得這聲音--這是他在這世上最熟悉最想聽到的聲音。

  「磷……」

  桂沒有轉過頭去,只是緊緊地閉上雙眼,呻吟般的低語。

  「磷……」

  終於轉過頭的桂,眼底滿足悲傷。

  女人就站在那裡,說是女人,或許稱呼她少女還比較恰當。眉目清麗的臉上仍舊帶著稚氣。

  她和桂一樣擁有褐色的肌膚,長到腰下的白髮則綁了起來。

  她穿著露出肩膀和前胸的衣服,布料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出不可思議的光澤,看起來像是純白,卻又像是淡淡的櫻色和水色般飄逸著。

  寬鬆的衣擺和袖子上有金銀的裝飾。

  女孩讓人厭受不到任何到情感碎片的無機質雙眼凝視著桂。

  瞳孔的顏色如天空般蒼藍。

  看著異母妹妹毫無感情起伏的雙眼,桂不得不垂下雙眼,磷是一個適合笑容的女孩,她的笑容光是看著就能讓人感到幸福,原本該是這樣子的。

  「我要消去你手上的《龍》,把它交給我。」

  「磷……」

  桂痛苦地再度念著異母妹妹的名字。

  被叫著名字的磷沒有任何反應,她並沒有用當初的燦爛笑容回答他。

  桂緊緊咬住齒根,緊到就要咬碎牙齒了,握緊的雙拳劇烈顫抖。

  ,

  磷被搶走了,就連她的笑容和記憶也一併被搶走了。

  自從一百四十年前那一天起,磷所有的記憶和感情都被[那個男人]抹滅了,從此以後,她便成為了只會服從[那個男人]的道具。

  「我就跟你說過乖乖交出來比較好,要和你可愛的妹妹打架對你來說也不是件好事吧?連在一旁看著的我都覺得很不捨啊。」響悠閒地靠坐在石頭上。

  「閉嘴,你敢再說一句我就殺了你。」

  桂用憎惡的眼神瞥了響一眼後,重新面向磷。響揮了揮手。

  「磷……我不能把這『種子』交給你,這是為了要把你帶回來的--」

  二這個『種子』不能讓你得到你所企求的力量,若是你為你自己種下了這個『種子』,你將會無法承受它的力量而死。『長者』並不希望你死,為了『長者』,我要消滅這個[種子。」

  磷緩緩地將手伸到胸前,手中出現一張符咒,她用食指和中指夾起符咒,做好發動的準備。

  「磷……」

  二這是最後通牒,把『種子』交給我。若你拒絕,我將發動攻擊。」

  磷手上的符咒放出蒼藍光芒,震動空氣。

  「就憑你現在的力量,小磷一發就可以把你打成灰燼,不過有人告訴過她不要殺了你,所以應該是不會這樣啦。」

  聽起來令人火大的說辭,但響說的沒錯。

  磷的魔力是他們惡魔族中最強的。

  即使桂以『涅盤之月』引出惡魔族究極的魔力,仍舊不及她的一半。

  在惡魔族能力這方面,磷是遠遠凌駕於桂之上的。

  撤退是想也不用想的,他大概也逃不了。就算他用空間栘轉術逃走,也會立刻被封印而告終。

  桂吐了一口氣,攤開緊握的右拳。

  這跟磷的力量無關。而是他不可能把刀子指向磷--他永遠也不可能傷害她。

  「人還是要坦率最好啊。」

  響說完後,有個東西在桂的腳邊緩緩蠕動了起來,是桂的影子,影子彷若在水面上一般地搖晃,一隻細細的觸手如蛇彎曲伸起,繞上桂攤開的右手。

  操縱影子和黑暗--是響忍身為影狼的能力。

  從影子裡伸出來的黑暗觸於抓住桂於卜的『種子』之後,咻地回到影子中。

  「不要覺得我是壞人啊,我是逼不得已才這麼做的。」

  響用手指捏起『種子』,透過月光凝視著它。

  「接下來是『長者』的訊息:若汝願以汝之手結束余之生命,便使深眠於汝身之偉大力量覺醒,除此以外余將不予認同,若汝欲使偉大力量覺醒,[最後之月]可為汝之助力。」

  「最後之月……?」『最後之月--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桂在尋找『久遠之月』及『涅盤之月』時,曾經在文獻上看過這個名詞。

  「就是製成你手上那枚戒指的原料寶珠嘍。」

  響用手指邊轉著『種子』邊說明。

  「好像是神狼在戰死之後他的心臟會變成的東西,我也沒看過實物,所以也搞不太清楚。」

  「神狼的心臟……?」

  「最後之月]可以讓力量覺醒,解放的能力遠超過『久遠之月』和『涅盤之月』喔。」

  「意思就是說,[最後之月]可以引出你用那個戒指所沒有辦法引出的力量。[長]看來也開始急了,就算再怎麼裝年輕,其實都已經是個歐吉桑了。」

  響笑說。

  「響,注意你的用訶,我不允許任何侮蔑『長者』的言詞。」

  磷出聲制止響的發言,響苦笑著揮了揮手。

  「『最後之月.....。」

  「之前最重要的神狼都一直缺貨,所以就沒辦法了,不過現在倒是有一隻對吧?」

  「若你要找到[最後之月],就請加快速度,陣內甲牙已經將月森冬馬列為目標了喔。」

  「陣內嗎……」

  桂事先已經預測到,所以並不驚訝。

  「那個鬼老頭之後有轉生過喔,看來黃金狼搞不好還挺危險哩。」

  「我要用我的手殺了月森冬馬。」

  桂尖銳地說。

  「喲,真有男子氣概。」

  響開了個玩笑。

  「事情已經結束。響,回去了。」

  磷手上的符咒消失,她轉過身去,衣擺飄過,上面的金銀裝飾閃爍著點點光芒。

  「磷!」

  就算把她叫住,他現在什麼也不能做。他沒辦法喚回她的記憶,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抱緊她。然而,雖然這些他都心知肚明,但他也還是忍不住出口喚住她。

  只是他心中的千呼萬喚一點也沒有用,磷早就已經用空間栘轉離開了。

  「呃,事情是有順序的啦。別急,加油啊—」

  坐在石頭上的響輕輕跳下,他的腳沒有著地就這樣直接融進他自己的影子中,沉入影子消失。「就這樣,拜啦。」

  最後響從影子中伸出一隻手揮了揮後便消失了蹤跡。

  「磷……」

  桂無力地垂下頭,苦澀地閉上雙眼。

  一個少年輕快地爬上漫長的石階。

  擁有金褐色的頭髮和雙瞳、初雪股的白皙肌膚、五宮中性且清麗的少年,名叫御堂緣。他身上穿著格子襯衫和牛仔褲,是個隨處可見的裝扮。

  「到了!」

  緣爬完石階後進入境內,深呼吸了一下心情非常好。

  孤挺花、金木稚和龍膽花隨處開著,空氣裡帶著花的清香。

  「在這在這。」

  緣筆直朝向本堂走去,有個男人正坐在往本堂的樓梯上睡著。

  男人裸露的上半身有幾條像是畫上去的紅色痕跡,那是被鉤爪撕裂的傷痕。

  「明明是十天後才要決戰,居然已經在這邊等了,真是急性子。」

  緣微笑後環視境內。

  這是一問在皆野町郊外的無名小廟,不爬完近三公里的石階便無法進入的深山。

  並排的櫻花樹因為八個月前月森冬馬和御堂巽之間的激戰導致有一半以上都折斷了。

  大概是因為這邊沒有人住吧,即使戰鬥已經過了八個月,本堂仍舊是壞了一半、櫻花樹也還是半折的狀態,看來月森一家人都不怎麼虔誠。

  這裡足月森的老家,十天後,這裡將會成為月森冬馬和陣內甲牙決戰的舞台。

  「哼--這裡就是老爸死掉的地方啊。」

  嘴角噙著笑的緣眼裡完全沒有笑意。

  「真是個愚蠢的男人,只不過是死了個女人,他幹嘛瘋狂成那樣。」

  緣的笑容瞬間化為滿是侮蔑的表情,吐了一口口水。接著他重新轉向睡著的男人--陣內甲牙。

  戰鬥之後陣內甲牙一定會睡覺,藉由深沉的睡眠自大地吸收力量,加速傷口的治癒速度。

  睡著的鬼族恢復力十分驚人,失去的四肢可以重生,骨頭就算碎了也可以復元。而且從大地吸收的力量也可以大幅延遲老化的速度。

  「可是依照轉生過的能力來說,傷口的恢復還是太慢了啊……」

  這樣的傷,以前的陣內大概不用十分鐘就可以治癒,為什麼傷痕還留在上面呢?

  驚訝地看著陣內的緣,發現他緊閉的左邊眼瞼劇烈地震動著,右邊的眼瞼則腫了起來。「他在作夢嗎?」

  睡著的時候眼球在轉動就表示睡得很淺,睡得很淺的人容易作夢。

  陣內戰鬥後的睡眠總是十分深沉。

  他在奈良和月森靜馬戰鬥後足足睡了三天,和月森冬馬一戰轉生後也一直睡到今天早上。

  他很少會睡得這麼淺。

  「搞不好他正在做以前的夢,『那個男人』的術也不算什麼嘛。」

  緣想起陣內和月森冬馬在黃昏時的戰鬥。

  緣當時也在現場,他一直待在車站屋頂上看著那場戰鬥。

  因為陣內說他不想要月森冬馬擔心把一般人捲進來而影響戰鬥,所以拜託他施放空間隔離之術。

  但是光只是在那邊看別人打架實在有點無聊,所以他才送上無人卡車,還把趕到的靜華和靜馬放進空間隔離術裡。

  「被問到為什麼要追求無限的強大力量時你有感到疑惑,對小孩子也有反應……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吧?」

  和美麗五官不搭調的陰森笑容在緣的臉上擴大。

  「注意到自己的記憶被消去了。」

  緣有如少女股細嫩的指尖觸碰陣內的眉間。

  「真是可憐啊,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記憶被消去了。」

  緣瞇起金褐色的眼,小小地動著嘴唇念起咒文。

  他想用術一采陣內的夢境,但在他發動術之前--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陣內突然大聲吼叫起來。強烈的鬥氣如衝擊波般自全身上下爆發出,把緣打到一旁。

  「痛痛痛……搞什麼啊?嗚哇!」

  被打到腰的緣皺起臉,抬頭看到正面揮下的巨劍不禁狠狠嚇了一跳,大叫出聲。

  陣內正舉起他召喚出的巨劍從正面襲來,帶著滿臉的狂怒。

  「小夜……不准你碰小夜!」

  緣在那一刻趕緊以空間栘轉術移動到陣內身後,躲過被巨劍劈成兩半的慘劇。砰!刀刃撕裂地面。

  「他想攻擊我嗎::」

  沒打到緣的陣內一邊大喊,一邊揮舞著巨劍,就像被一大群敵人圍住一樣。他的右手揮舞著巨劍,左手則像是抱著什麼東西似的彎起手肘。

  「趕快醒過來啊!」

  緣動了動手指,讓一記威大強大的雷擊打到陣內背上。

  「呃!」

  陣內呻吟了一聲,他放下劍,一邊喘著氣一邊環視四周,眼神和緣交會。

  「是緣嗎……」

  陣內按著額際搖了搖頭。似乎有某種痛苦讓他眉間出現了深深的皺紋。

  「什麼叫做『是緣嗎乙?你當然可以隨意作夢,但是請不要把人捲進你的夢裡好嗎?我還以為我會死掉咧!」

  緣站起身一邊拍著身上的砂塵,一邊責備陣內。明明就打算偷看別人的夢境,還惡人先告狀地反過來罵人,真是個不知反省的小鬼。

  「我在作夢的時候發狂了嗎?」

  陣內看著地面上的龜裂低語,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是不好的夢嗎?」

  「不好的夢……?」

  陣內用手抵著似乎在抽痛的太陽穴低聲重複,他的語調不像是在問緣,反而像是在問自己。

  「譬如說像是過去的夢之類的。」

  「你在笑什麼。」

  陣內斜眼睨著漏出竊笑聲的緣。

  「夢是怎麼樣都無所謂。」

  「是這樣嗎?就是說啊,反正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一

  緣一邊聳著肩--

  --不過,對你來說可不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是了。

  .

  一邊在心裡吐了吐舌頭。

  「而且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真是冷淡啊我明明就為你提供了不少援助說。」

  緣看著冷漠的陣內苦笑,看來這個鬼傢伙的起床氣還滿大的。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想給你一個忠告:最好不要在這邊等到決戰那一天。

  「為什麼?」

  一月森靜馬正在找你,如果你待在這裡的話,很快就會被他找到。」

  「我無所謂,我要讓他變成我的糧食。一

  「如果他和都築靜華聯手進攻的話就麻煩了,你可不希望到時候受了傷,妨礙你和月森冬馬之間的決戰吧?」「哼。」

  陣內思考著緣的意見。

  「算了,就照你所說的。要是『院』的小羅嘍聯手攻擊起來,那也挺麻煩的。」

  陣內把巨劍扛到肩上,拿起掛在櫻花樹枝上的上衣,朝石階走去。

  緣笑了笑,對著滿是傷痕的背影喊道--

  「我會為你祈禱,希望你不要再作惡夢了啊!」

  陣內的腳步停下,但他沒有回頭,繼續向前邁進,走下石階。

  「我會幫你加油的喔!請你加油,去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吧!」

  再也看不到陣內的背影后,原本笑著說話的緣臉上的笑容就像是被吹熄的蠟燭一樣,瞬間

  消失。

  金褐色的瞳孔裡蒙上凍人的冷淡光輝。

  「如果你能用無限的強大力量殺了『那個男人』就好。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會把你吞下。

  在你落人『那個男人』的手裡之前……」

  林木隨風搖曳著,樹葉飛舞。

  在風吹過之後,擁有金褐色頭髮及雙眼的少年已從境內消失。

  『院』位於秩父市外的山中。

  高聳的圍牆將廣大的腹地圍起,其中有許多派別、大小不同的佛殿四處分佈。不過大部分的建築物都因為一場大火而燒燬,許多建築物都還維持著被燒燬的模樣,沒有被清理過。

  只有被『結界』隔離的寶物庫和紫宸殿倖免於難。

  響和磷就在只有上層人物能進入的紫宸殿深處。

  這裡是一個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大理石所建的大廳,從高處天窗投射下來的月光為兩人畫出兩個影子。

  兩人站在大廳中央的一個台座前。

  「說實在的,白髮男真的對小磷你沒轍耶。」

  響的笑聲在大廳裡迴響著。

  磷只是沉默地把台座上的水晶球放到手上。

  這個水晶球是一種魔力裝置。

  它能讓空間操作系的術效果增強,使用空間栘轉術的人可以利用這個水晶球,跨越數萬公里的距離。

  平常的空間栘轉術大概只能從關東移動到關西這樣的距離。

  響和磷是為了栘轉到奈良的總部才來到這裡。

  不過,要回總部的只有磷一個人而已。

  水晶球發動後,亮起了水色的光芒。

  「真是讓人憂鬱啊。」

  響憂愁地歎了口氣。

  「我非得跟月森靜馬和他姊姊打是吧?說真的,這樣很辛苦耶。」

  這是『長者』的命令,請你遵守。如果你不遵守,我現在就把你消去。」

  磷以淡淡的聲音威脅響。

  對磷而言,『長者』就是一切,她不會饒恕任何違逆呵長者』的人。

  「我說過我會遵守的,我只是抱怨一下而已嘛。」

  響揮了揮手。

  『長者』下達的命令是阻止干擾陣內甲牙和月森冬馬決戰的人。

  他指的是都築靜華和月森靜馬,雖然香沙薤桂也很有可能會攪局,但『長者』要響不要對桂出手。

  「靜華大姊的[射日]真的很猛啊。」

  這是以龐大獸氣做出巨大火球的招式。「射日」原本是靜馬隨便取的名字,不過,在『院』的戰士之間,這個名字已經成為靜華這一招必殺技的專有名詞了。

  「射日」擁有絕對的威力,正面吃下這招的話,搞不好會連人帶骨不留一顆灰塵的全數被燒掉,標準的「人間蒸發」。大概沒有人能擋下這道攻擊吧。

  「『長者』的最終目的是讓陣內甲牙轉生,會使用讓敵人屍骨無存的招式的人是一種威脅,不可以讓他們接近陣內甲牙。」

  「唉,好啦好啦。我會用我的愛和勇氣與毅力盡量讓靜馬弟弟不能戰鬥的。這樣一來,說不定可以阻止[射日』。」

  「射日」需要花費非常多的時間聚集能量,因此不和靜馬聯手的話,就無法使用。

  「『長者』說過殺了他們也沒關係,以你的能力而言,要在一個晚上暗殺一兩個人應該也不成問題,而且你不是跟月森靜馬有私人恩怨嗎?」

  磷蒼藍的眼看向響。

  「嗄?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喔。」

  響對著磷裝傻,但磷似乎沒有任何興趣,什麼也沒追問。

  「我把月森姊弟的生死判斷交給你。」

  「……那這東西要怎麼辦?我一直把它放在口袋裡咧。」

  響在口袋裡面摸了摸,拿出從香沙雉那裡奪來的『種子』。

  「『長者』說要把它消去。」這樣的話,我就把它捏碎吧。」

  響一個用力,就把『種子』捏碎了,如樹梢折斷的清脆聲音響起。

  他攤開手掌,吹了一口氣。化作粉末的『種子』隨風散去。

  這東西意外地脆弱嘛。」

  響拍了拍手,把鮮紅色的粉末弄掉。

  「辛苦你了,我要回總部了。」

  磷放在手上的水晶球越來越亮。水色的光芒擴散到整個大廳裡之後,磷在光芒中消失了蹤影。

  響看著磷離開後,笑了出來。

  「『長者』也真是惡劣,居然為了欺負白髮男,特地把小磷送過來啊。」

  實力凌駕於獸聖十七之上的磷,受到『長者』的寵愛,『長者』總是把她帶在身旁,很少讓她離開身邊。

  如果只是要從香沙蘿那裡奪取『種子』的話,響一個人就已經非常足夠了。

  「我還真同情白髮男啊。」

  是同感嗎?響在內心糾正。

  「那接下來呢……」

  響背對著台座,將手放人大衣口袋裡,掏出某樣東西。

  散發著鮮紅光芒的結晶--『種子』。

  「實物和跳樓大拍賣買的紅寶石兩者的光芒完全不一樣說。」

  響舉起『種子』對著天窗仔細端詳,眼睛如貓般瞇起。

  「為了滅絕狼人族而被創造出來的力量嗎……我會讓你被用得有意義一點的。」

  強忍住的笑聲自響的喉嚨深處漏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5 11:11 AM

第四章〈如鮮紅花朵一般〉


  寒冷的朝靄宣告著晚秋的到來。

  秩父這個山峽地帶遠比東京都內冷上許多。

  吐出來的氣息氤成白霧,洗手的溪水也凍到讓人刺痛。

  深雪用澄澈的溪水洗完臉後扭乾毛巾,回到露營場上的小屋。

  深雪現在人在遠離秩父市區的深山之中。原本是出租露營場的這塊地現在被『院』買下作為修行場使用。

  這十天以來,除了深雪之外,沒有任何人到這個地方來。

  回到小屋的深雪脫下運動服,用擰乾的毛巾擦拭身體和頭髮,刺人的寒冷拉緊囚疲勞而沉重的身體,讓人感覺睡蟲都被吹跑了。

  深雪重新穿上滿是裂痕、破洞的運動服,走出門外。

  她站在小溪前,閉上雙眼。

  獸氣自體內升起,輕盈的栗色頭髮倒豎,她四周的空間亮起乳白色光輝,不停搖蕩。

  深雪把手放在地面上,放出力量,咚的一聲,地面在一瞬間開始垂直搖動,龜裂自深雪眼前劃開,距離她約十公尺外的巨大岩石碎裂成粉末,化作光塵消失。

  「我做到了……」

  深雪把手放在胸前,吐了一口氣。

  這是將治癒能力逆轉成殺傷力放出,名為「天使的鐵鎚」的厲害招數。

  一個人躲在深山裡單獨進行了九天的修行,到了第十天的早晨,深雪終於學會了「天使的鐵鎚」。

  「明明在家裡練習的時候就怎麼練也練不會……」

  深雪想起靜華曾經念過她練習沒有成果就是精神不集中的證據,她不禁笑了出來。

  「只要用死之奇蹟加上這個招式,我一定也能做到……一

  天使的鐵鎚是只有白狼女性--而且是具有天賦的白狼女性,才能學會的招式。所以這個絕招具有相當強大的威力。不過就算天使的鐵鎚是一招再完美的招式,身為戰鬥入門者的深雪,和擁有與神狼並駕其驅之戰鬥力的陣內甲牙之間,力量差距還是太大。光靠天使的鐵鎚是沒有勝算的,而且要完全打倒身為不死鬼族的陣內,必須讓他屍骨無存才辦得到。

  勝算看起來幾乎等於零,不過還是有一個方法能辦到。

  就是死之奇蹟,死之奇蹟是治癒能力的究極奧義,能以使用者的命去交換死者的生命,讓死者復活。

  深雪唯一的勝算便是將死之奇蹟以天使的鐵錘放出。

  「雖然這樣就必須拿我的命去交換,可是我為能冬馬做的就只有這樣而已。」

  要阻止冬馬的生命繼續被削減,就必須打敗陣內。

  深雪看著東方漸漸升起的朝陽瞇起雙眼。

  這十天以來她沒有回過家,也沒有和誰通過電話,她有在自己的房間裡留下「我出去十天左右,請不要擔心我。」的字條,只是伯父伯母和靜華還足會擔心吧。

  冬馬現在怎麼樣了呢?

  「他有乖乖吃飯嗎……」

  深雪想起他憔悴至極的臉,胸口一陣抽痛。

  「我已經沒辦法幫你作飯了……可是冬馬一定沒問題的,而且靜華姊姊也在啊。」

  她垂下眼露出微笑,回到小屋休息。

  一對金褐色的雙眼正藏身在其它小屋後凝視著她。

  金褐色雙眼的主人露出冷笑,轉身離開現場。

  遠方的深雪完全沒注意到這個悄悄注視自己的人。

  當薄暮環抱住整個天空之時,靜華和靜馬兩人來到決戰舞台的月森老家。

  靜馬的黑色SK丫LINE和靜華的紅色ROVERMINI停在通往寺廟的石階下面。

  「結果我們還是沒找到那個鬼在哪裡啊。」

  靜華把雙手插進外套口袋裡,靠在櫻花樹幹上。

  皮外套和皮褲都像是要配合她自傲的黑髮一樣,全是黑的。一身黑的裝扮更加襯托出她柔軟的線條。

  「只有我單獨一個人的追蹤也是有極限的。」

  靜馬穿著黑色的西裝和淺灰色的大衣。

  「『院』不行動是怎樣?那傢伙不也在奈良殺了不少狼人嗎?」

  「不只是這樣,以我調查的資料來看,光是這四年裡,就有三十四名獸人疑似遭到陣內甲牙殺害,我手上資料能確認的就已經有這麼多人了,實際的受害者應該更多吧。」

  從四年前的秋天起就已經有犧牲者出現了,但就連在第一線戰鬥的靜馬也不知道這件事,一定是上層人士刻意隱瞞的結果。此外,上層也駁回了靜馬希望『院』派出人手協助調查陣內甲牙所在地的要求。

  其實靜馬早在九月奈良一戰後立刻提出搜索陣內的要求。當時他是以「調查及搜索討伐污穢者的異形」這個名義提出要求,但『院』卻完全沒有行動。十天前,靜馬再次提出要求,不過『院』仍舊沒有行動。

  老實說,對靜馬而言,他不應該這麼晚才發現『院』沒有行動。這讓他失去了先發制人的時機。

  「他們無視要求的原因是?」

  「我試著問過他們,不過他們只用一句三剛線的戰士不需要知道這種事]就推得一干二淨,就跟香沙雉桂那個時候一樣。」

  「所以說是『長者』的指示嗎?」

  「恐怕是。」

  「我原本就覺『院』是個不清不楚的組織,現在可是越來越怪了呢。」

  靜華從外套口袋裡拿出煙,點火,呼的吐了一口煙。

  風吹起,煙流散,枯葉飛舞,靜馬身旁的孤挺花跟著搖曳。

  「我們得弄清楚『長者』真正的用意到底是什麼,這件事結束後,我會請橘先生跟我一起開始正式調查『長者』,香沙蘿桂和陣內甲牙……他和這兩個人應該也有什麼關係--」

  靜馬講著講著,靜華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有趣事情似地噗哧笑了出聲。

  「怎麼?」

  「之前我有打電話給橘先生,而且我聽說了喔,你輸給那個鬼之後就跑到深山裡去躲起來了?」

  「唔!」

  不想被碰觸的傷口被靜華掀了起來,靜馬不禁呻吟一聲。

  「而且你請的年假結束後還一直蹺班沒去公司,所以現在已經被公司開除了喔。」

  「嗚嗚!」

  這樣你也是失業者啦!」

  「也』?」

  靜馬回問。靜華喃喃說著「我們家夏彥也失業了」,還深深歎了一口氣。

  「姊夫也失業?」

  靜馬對此瞪大了眼。靜華的丈夫夏彥是個腳踏實地,認真做事的人,靜馬無法想像他會成為被資遣的對象。

  「他說我們家多了一個人,他要成為畫家,所以就把工作辭了。我們也得搬出公司宿舍。」

  「原、原來如此。」

  夏彥是藝術大學畢業的,他曾經夢想成為畫家,跑到歐洲去流浪。

  「應該說他不拘小節,還是說他粗枝大葉……不過這還真像他會做的事。」

  雖然一臉困擾的樣子,但靜華的眼底卻帶著微笑。「不過我絕對不原諒他居然沒跟我討論就把工作給辭了。」

  就一個妻子的立場而言,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所以靜華這幾天好像都沒有跟夏彥說話,再加上孩子們也全部站在靜華這邊,搞得夏彥現在是處於完全孤立的狀態。

  「他窩在客廳角落邊鬧脾氣地說孩子們都不跟他玩。」

  「是、是這樣喔。」

  靜馬腦中浮現那幕光景,低低思了一聲。他覺得姊夫還滿值得同情的。

  「我覺得不論何時都在追求夢想的男性很不錯啊?」

  同樣身為男性,他試著幫夏彥辯解。

  「追求夢想當然很好,但夫婦就要像夫婦那樣一起討論後再訂立計劃,那傢伙沒做到這一點,理應得到懲罰。」

  掌管家計的家庭主婦是很嚴格的。

  「不過你也不要對他這麼嚴厲吧,這樣姊夫很可憐耶。而且姊姊大人你不是也是因為姊夫的畫所以才被打動的嗎?」

  夏彥求婚時曾經畫了一幅靜華的肖像送給她,不過靜馬也只有聽說過,沒看過實物。因為靜華從來沒讓別人看過。

  「那、那種東西,我、我都忘了。」

  靜華滿臉通紅,哼的一聲轉向別處。

  雖說是自己的姊姊,不過靜馬還是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

  「不過深雪到底去哪了啊?」

  靜華看著別的地方,轉換了話題,講話的速度聽起來似乎有點快。

  「我沒想過她會留張字條就離家出走耶。」

  「我也不覺得她是會做傻事的人,不過還是會有點擔心。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也去幫忙找深雪--」

  原本一直用指頭搓著下巴的靜馬聞到飄近鼻腔的氣味後頓了一下。

  靜華原本一臉錯愕,但她立刻聞到同樣的氣味。

  二逗個氣味是……!」

  「香沙蘿桂的妖魔!」

  錯不了,那是曾經讓他們陷入苦戰的對手。

  「離市內很近!而且還是複數!」

  靜馬把力量專注在嗅覺上,還是無法聞出敵人正確的數量以及所在位置。

  「為什麼那個白髮小妖也會來參一腳啊:」

  靜華憤怒地說。一隻烏鴉從腹地邊的樹上飛走。

  是偵察用的妖魔,大概是由於它不是戰鬥用的妖魔,氣味過於微弱而無法感受到。

  「看來他的目的就是把我們從這裡引開。」

  「可是如果我們離開這裡的話--」

  如果約定時間到了卻沒有看到人的話,陣內甲牙一定會跑去攻擊冬馬。

  「但妖魔出現在市街上,有可能會把一般人捲入,我們不能放手不管。」

  雖然這樣一來就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不過他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靜華悶聲碎碎念著「盡做些惹人厭的事……」表情變得陰森。

  「我們快快把他們收拾完後趕回來吧。如果香沙蘿桂要把我們從這裡調開,那就表示他一定想在這裡做些什麼。」

  香沙薤桂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出現在陣內甲牙和冬馬決戰的地方。

  離開寺廟的靜馬和靜華一口氣跑下長長的石階。

  穿過皆野町再走進朝向月森老家的路上後,車流瞬間消失。

  冬馬透過全罩式安全帽的護目鏡看著夜空,他抬起頭來,冷風立刻吹上脖子,只好再次縮起脖子。

  --姊姊大人和大哥應該已經到老家了吧。

  冬馬一邊騎上七彎八拐的山坡路段,一邊想著。

  雖然姊姊和哥哥再三交代他乖乖待在家裡,但他不能這麼做。

  --這是我的戰爭。如果這是因為生為神狼而必須面對的戰鬥,我也要挑戰這樣的命運。

  然後我要保護大家。反正都是要死,那今天死了也沒關係,只要能帶著敵人陪我一起死的話。冬馬緊緊握住手把,橡皮發出揪緊的聲音。

  這十天以來,冬馬還是有去大學上課,過著極為普通的生活。

  身體也沒有出現吐血和嚴重頭痛等症狀,只是偶爾發點燒,肌肉有時候會酸痛而已,食慾不振,體重也跟著直落,不管吃什麼都一點也感覺不到味道。

  每當覺得口中的食物難吃時,他就越來越想念深雪的料理。

  --深雪,你去哪裡了……

  冬馬也聽說了她失蹤的事,靜華有試著去找她,只是最後沒找到。

  --我也想和姊姊大人一起去找她,可是我已經沒有那個資格了。傷了她的人是我,再到她,也只會讓她更加受傷罷了。

  而自己也會更加難過。

  冬馬為了一掃心中的陰霾,催下油門加快速度,就在那一瞬間--啪嚓,靜電彈開般的聲音響起。

  冬馬急忙煞車,拿下安全帽環視四周。沒有任何異狀,只是四周景物的氣味都消失了。

  「有人放了空間隔離術!」

  冬馬警戒地環顧身邊。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一道聲音從背後傳來。冬馬轉過身去,一個少年就在眼前。他倒吊在半空中飄浮著。

  少年的髮色和瞳孔都是金褐色的,容貌特異。

  「……?」

  像是有人用羽毛搔著後頸一樣,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雖是第一次見面,但冬馬的鼻子卻彷彿曾經聞過這個少年的氣味。

  似乎在哪裡有看過這雙傲然的眼。

  「你是誰……?」

  冬馬試著搜尋記憶。

  「死相!不要一直盯著人家看啦!」

  倒吊的少年呵呵的笑了。

  「你是大哥說的,陣內甲牙的同夥嗎:」

  「說是同夥有點錯了吧,我們只是擁有相同境遇而已。一

  「什麼意思:」

  「不要那麼大聲嘛,好吵喔。」

  「開什麼玩笑!」

  冬馬對著塞住耳朵的少年怒吼,丟出安全帽,安全帽撞上少年身前一道無形的牆壁,彈開。

  「不要這樣啦,我又不想殺了你,你這樣做的話,不就是在逼我改變心意殺了你嗎?一

  暗色的火焰在少年金褐色的眼底搖曳,冬馬瞬間領悟到對方是個擁有殘虐個性的人。

  「如果你不想殺我,又為什麼要出現!一

  「為了拖延時間啊,如果哥哥你就這樣騎著摩托車過去的話,那個緞帶姊姊賺人熱淚的努力就沒有意義了呀。」

  「你是說深雪嗎!」

  「是啊,那個姊姊好像說過什麼死之奇蹟吧?她想用以生命交換的招式去打倒陣內,這是為了不讓哥哥你戰鬥喔。」

  「你說什麼!」

  血氣自瞪大眼的冬馬臉上唰地全數褪去。

  「是真的啊,我也覺得她很笨,居然為了別人把自己的命……把自己的人生都捨棄了,再笨也不要笨到這種程度啊。」

  少年笑了,那是一個充滿嘲諷和侮蔑的笑。

  「愛是幻影……難怪有人說愛不過是一廂情願的產物。」

  少年獨白似的低語,但冬馬完全沒聽進去。

  「解開空間隔離!」

  要盡快趕到深雪身邊,焦躁促使冬馬大聲吼叫。

  「不行啦,我很想看耶,我想看看那個緞帶姊姊為了愛這種幻影而死的樣子……你不用擔心啦,空間隔離再過十分鐘就會自動解除了。」

  「我叫你立刻解開!」

  情緒激昂的冬馬衝上前去想抓住少年,但少年瞬間消失,冬馬的拳頭劃過空氣。

  「去死算了啦,像你們這種老是愛誇大愛情幻影的人都死一死算了!」

  少年尖銳的聲音在空氣中迴響,語氣就像個反抗期的孩子一樣。

  「可惡!」

  冬馬咒罵後跨上摩托車,啟動引擎往前衝去。

  他將油門催到底以逼近破表的速度轉過彎,少年又回到他的眼前。

  冬馬繼續向前突進,又過了一個彎,不過他還是又再回到少年所在的原點。

  只要空間隔離不解除,他就不能到深雪身邊。

  「該死……!」

  憤怒和焦急讓他一陣暈眩。

  「大哥哥你別急,我講一段故事給你聽吧。」

  雖然知道再怎麼跑都沒有用,但冬馬還是繼續騎著摩托車試圖趕到深雪身邊。此時少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的聲音沒有被風聲干擾,聽起來十分鮮明。

  「一個鬼的故事喔。」

  少年帶著暗笑說,冬馬皺起了眉頭。

  男人在上野寬永寺附近開了一家劍術道場,和女兒小夜一起過著平靜的生活。

  時間是明治初年。

  對這個在戰爭中失去了妻子的男人而言,女兒是他僅有的唯一一個無可替代的寶物。

  「男人名叫陣內甲牙,是純種鬼族的最後一人。」

  少年以如歌般的語調說著--

  鬼之陣內,因為恐怖的表情和練習時的嚴厲出名的男人,大家都這麼稱呼他。不過鬼之陣內對小孩子的好也是相當出名。

  他的女兒叫做小夜,一生下來就體弱多病。

  久臥病楊的她無法和同年紀的小朋友玩耍。

  身為父親的陣內非常寵愛可憐的女兒。

  「純種的鬼族擁有綿長的壽命和強韌的生命力,但只要一和人類混血,生下來的小孩子就會比普通人還虛弱,混血就是行不通啊。」

  小夜的頭髮在肩線剪齊,讓她像個人形娃娃一樣可愛。

  她喜歡動物和花,其中最喜歡的是鮮紅的孤挺花。

  也許是因為她從燃燒般的鮮紅色上厭受到強韌的生命力,所以才會對它抱有憧憬吧。

  「和女兒一起度過的安穩日子……他一定也忘了自己身為鬼族的事實吧,只是不管他有沒有忘記,他都是鬼族。從他生為鬼族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無法得到幸福。」

  一個還殘留著盛暑熱氣的秋夜裡,悲劇在陣內甲牙眼前上演。

  事情發生在陣內帶發燒的小夜去看完醫生後,回家的路上--

  「爸爸,對不起。」

  小夜一邊咳著一邊道歉。

  陣內背著女兒走在不忍池的邊上。

  夜色中的水面映著滿月,隨吹過的微風搖曳著。

  「小夜總是給爸爸添麻煩……明明是個女生,卻連家事也不能做……一

  一小孩子不用在意這些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你的身體不好,沒能幫忙不是你的錯。」

  看著一臉抱歉的小夜,陣內破顏一笑。

  --真正該道歉的是我,我讓小夜繼承了鬼的血脈,所以她的身體才會這麼虛弱。

  小夜非常瘦弱,幾乎一碰就會被折斷,臉色也非常蒼白。她是個剛滿十歲的孩子,一定也很想到處跑跳嬉戲吧。

  「小夜有件事想要拜託爸爸,可以嗎?」

  「是什麼?你說說看。」

  好難得啊,陣內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病弱的身體讓她覺得對爸爸有所虧欠,小夜幾乎不曾向父親要求過什麼。

  「等我身體好了,我想請爸爸教我劍術。一

  令人意外的要求讓陣內眨起雙眼.

  「小夜想要變得跟爸爸一樣強,然後我要接下爸爸的道場,把劍術教給更多的人。一

  平常說話總是小小聲的小夜,清楚明確地說著。「原來如此!你要接下爸爸的道場啊!真是值得爸爸信賴啊!」

  陣內豪快地笑了,結果被小夜罵說「爸爸你太大聲了!」

  「嗯?可是如果小夜要接下我的道場,就表示你不成親羅?」

  「因為小夜如果嫁給了別人,爸爸就會變得孤單一人啊,小夜才不要嫁給別人,我要永遠跟爸爸在一起。」

  小夜稍緊地環住了陣內的脖子。

  「這對做爸爸的來說還真是複雜,如果女兒一輩子都不嫁人的話,說出去不太好聽啊。」

  陣內一邊笑著,一邊想道。

  不用嫁人沒關係,我會一輩子守著你。

  「啊,爸爸你看!」

  小夜突然指著池子邊角落。

  「是孤挺花啊!」

  鮮紅的花朵如火焰般盛開。

  「昨天都還沒看到,沒想到一個晚上就開成這樣,真是了不起啊。」

  讚歎著的小夜要陣內把她放下。

  陣內把小夜放下後,小夜只摘了一朵孤挺花後便回來。「爸爸你看,鮮紅的花好美喔。」

  陣內的大手撫著小夜插上孤挺花的頭髮。

  他看著強韌的鮮紅花朵瞇起雙眼,許下希望小夜也能變得像這支孤挺花一樣堅強美麗的願望。

  「孤挺花這種花啊,在長出葉子之前就會開花喔,跟小夜一樣呢!」

  「跟小夜一樣?」

  「是啊。身體虛弱的小夜和沒有葉子的花一樣,就算沒有葉子,孤挺花也能堅強地綻放美麗的花朵,而且只要一個晚上喔。」

  「爸爸……」

  「就算身體再虛弱,只要有一顆堅強的心,花兒就能綻放,只要花開,葉子就會慢慢生長出來,就能變得更堅強。」

  「……嗯。」

  小夜凝視著孤挺花,點了點頭。

  「那我們回家吧!夜風吹太久的話,好不容易退下的燒又要燒起來了。」

  陣內這次沒有背起小夜,而是單手把女兒抱起,小夜呀的叫了一聲,高興地笑著。比起被背在背上,小夜更喜歡爸爸這麼做。

  準備走上歸途的陣內突然感受到四周有人,他皺起了眉頭。

  「居然有埋伏,看來今晚不太安穩了。」

  複數的男人從前後、水池和對面的左側靠近。

  大概有十二、三人左右,每個人都沒有發出腳步聲,氣息也消除得相當完美。

  連陣內這種熟練的武師都在他們逼近時才發現到他們的氣息。

  雖然對方已經極力壓抑,但每個人身上都纏繞著殺氣,也有人把劍伸了出來。

  「你們是誰?」

  陣內發問,但男人們沒有回答。感受到異常氣氛的小夜說著好可怕,僵直了身體。

  「你是鬼族的陣內甲牙對吧?」

  一道年輕女聲自前方男人的身後傳來,男人們唰地一聲朝兩旁分開,一個穿著散發不可思議光澤的衣裝、褐膚白髮的女孩出現。她的雙瞳是一抹蒼藍,是外國人嗎?

  女孩的臉上明明還殘留著稚氣,但她身邊的氛圍卻極冷淡,讓陣內感到一陣寒氣。

  「如果我就是陣內甲牙,也是鬼族的話,你們想怎麼樣?」

  陣內戒備的不是四周拿著劍的男人們,而是眼前擁有蒼藍瞳孔的女孩。

  「我要請你在『長者』面前展露你的實力。」

  女孩褐色的手舉起,瞬間,男人們一齊發出狼的咆哮。「是狼人族!」

  小夜被上半身化為狼的男人們嚇到,「呀--!」的驚叫。

  狼人亮起獠牙和鉤爪,朝陣內跳去。

  陣內背對著不忍池,高聲大吼。

  他的背上被長劍劃過,肋骨劍突尖端被踹了一記,負傷倒下。

  當他呻吟著站起來時,小夜張開了雙手擋在他的前面。

  「不要傷害我爸爸!」

  原本說話一向很小聲的小夜高聲尖叫著。

  「求求你!小夜怎麼樣都沒有關係,求你們不要殺了爸爸!」

  小夜用盡全身的力量訴說,不斷重複著不要殺了爸爸、不要殺了爸爸。

  白刀無聲地閃過。

  小夜的頭鏗鄉落地。

  由於掉得實在太理所當然了,陣內一瞬間完全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夜的頭像球一樣滾動。

  「怎麼樣都沒有關係,就表示這樣也沒有關係對吧?」

  銀色的狼人用舌頭舔過刀鋒。血沬飛起,小夜的身體向後倒下。鮮血將陣內的臉染濕成赤紅色。爆發了,陣內的心瘋狂了。瘋狂的陣內撕裂衣服,化作鬼身,他向空中長嚎,召喚出巨劍。悲哀的咆哮聲震動大地,劃破寧靜的月夜,讓不忍池的水面如暴風侵襲的海面般震盪。陣內撿起女兒的頭顱,狂亂地揮舞著劍。斷肢、潰爛的頭、內臟、血塊四處飛散。就算被火焰焚燒、被冰槍刺中、被雷電直擊,所有的攻擊都無法讓陣內停下。他砍、他砍、他不斷地砍。如果他不小看敵人,小夜就不會死了!後悔與悲傷凌遲著陣內的心。他不想讓小夜看到自己變成鬼的樣子。就因為他還在猶豫要不要變成鬼身,才會被狼人凌虐,小夜才會死掉。我要把你們這些狼人趕盡殺絕!陣內割斷最後一隻狼人的頭,向蒼藍眼眸的女孩逼近。蒼藍眼眸的女孩表情依舊完全不變,只動了動手,一張符咒從她手後彈起。符咒化作蒼藍火焰包覆住陣內。

  陣內被難以忍受的痛苦攻擊,他不斷掙扎。

  抱在左手上的小夜的頭不到一會兒就被燒得一乾二淨。

  「喔喔……喔喔……」

  陣內像是要乞求救贖、或者是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的向天空伸出雙手。

  此時,天空亮起了紅光。

  包覆住陣內的蒼藍火焰瞬間消失,那個男人出現在天空中。

  鮮紅的浪潮拍起。

  那是男人的長長頭髮。

  鮮紅的光輝綻放。

  那是男人的一對眼睛。

  「鬼之子啊,將汝之無限獻予余吧!」

  魅惑的溫柔雙眼和聲音訴說著,男人在空中微笑。

  妖魔聚集在國宅的停車場裡。

  靜華毫不畏懼地大剌剌地走到停車場中央。雖然這樣好像是自投羅網,但被妖魔包圍的靜華表情卻一點也沒變。

  「嘰嘰、嘰嘰。」

  妖魔們像是在歡迎靜華似的開始在頭上拍起手來。

  靜華一臉無聊地環視著妖魔,拿出一條橡皮筋把頭髮綁起來。

  這表示她不會變身戰鬥,雖然靜華還滿喜歡變身戰鬥時的高昂感,不過戰鬥後的疲勞和能量消耗都很驚人,和只有上半身變身的男性比起來,全身變身的狼人族女性在肉體上的負擔理所當然也比較大。而且接下來還有和陣內的決戰,她要把這場戰鬥的體力消耗壓到最小限度。

  「狗、獅子、老虎……這次是猴子啊,又是哪個動物園被犧牲了?」

  這次的妖魔是大型的猿猴類,大小和人類差不多,體毛是紅褐色的,三隻眼睛放出燦爛的光芒。總共有十隻。

  「正好適合拿來熱身。」

  靜馬不在靜華身旁。

  靜馬和靜華在從月森老家過來的路上分開,他趕去追蹤另一道不是妖魔發出來的氣息。

  二這樣就不會把一般人捲入了。」

  停車場上沒有半個人影。

  「和猴子們相親也不會有結果的,我會把你們全部變成烤猴肉。」獸氣化為熱能,在靜華的身邊形成火焰。

  靜華向前伸直雙手。在攤開的手掌前端有一團小小的火球,她用手將火球直接捏碎,接著往斜邊一揮,一條深紅色的鞭子自手上伸出。

  這個招式是將火焰凝聚,並物化成鞭子的新招。

  二這是被深雪觸發後創造出來的新招,你們就讓我實驗看看效果如何吧。」

  靜華甩出鞭子,先發制人,將聚集在一起的三隻猴子一起揮開。但『猿』卻用跳躍輕鬆地躲過這一擊,大約跳了十公尺遠左右,身態驚人地輕盈。

  「嘰!」

  空中的『猿』發出尖銳的聲音,將手斜斜揮下。

  銀光瞄準靜華的顏面劃來,她閃身躲過,但左肩仍被劃傷。

  『猿』將力量化作圓刀狀的東西丟了過來,不太好看見。現在因為是在黑暗中,所以肉眼也捕捉得到,如果換做白天的話可能就完全看不到了吧。

  「居然攻擊女性的臉,真是一群沒品的猴子。」

  靜華不顧肩上的傷,用左手手指放出一發指彈,指彈在空中留下一道紅色的殘影,直擊『猿』的眉間,被擊中的『猿』腦袋冒出火焰爆破了。

  這一招和鞭子一樣是新想出來的招式--凝結火焰的飛礫,雖然無法連續發出,但一發指彈的破壞力就能和數個火球匹敵。

  被靜華的鞭子揮上半空的兩隻、還有剩下來的『猿』,因為看到同伴被殺而發出憤怒的怪異叫聲。

  咻、咻。上空的兩隻『猿』放出兩道銀光。

  靜華以包著火焰的左手揮開銀光,蹬向地面跳起。

  她跳到兩隻『猿』中間,轉動身體和手腕,以火炎之鞭擊倒這兩隻『猿』。

  爆炸持續不停,兩隻『猿』的上半身被炸碎,在火焰的包覆下落地。

  「嘰呀--!」

  「唰喔--!」

  在靜華落地之前,另外三隻『猿』躍起,在空中包圍住靜華。

  三隻『猿』,總共六隻手瞄準靜華,手指如長槍般筆直伸來。

  「太天真了。」

  靜華無視地心引力地繼續往上飛去,她在腳下放出小塊的獸氣結塊,一步步往上踏去。

  失去目標的六隻手互相撞上彼此。

  炎鞭一揮,指彈劃出軌跡,於是又是兩隻『猿』爆死。

  剩下的一隻雖然也放出了銀光,但被靜華以鞭子揮開,還抽空踢了『猿』的顏面一腳。她

  飛踢的威力可不輸給鞭子。(ST:果然是女王…

  BY輕小說論壇)

  「嘰呀--!」

  在被踹得噴出鼻血、往後仰倒的『猿』頭頂上,靜華又加了一記拐子。被獸氣強化的手肘連鐵也能敲碎。

  頭蓋骨被擊得粉碎的『猿』滴著口水墜落在地。

  靜華無聲落地,綁起的黑髮飛揚著。

  「剩下的四隻,想燃燒的就上吧。」

  靜華以鞭子抽打地面,四散的花火映照著她在黑暗中的柔美曲線。

  四隻同時發出攻擊,一隻貼在地表上伸出手,一隻跳到上空連射銀光,剩下的兩隻則散到左右,將雙手的指甲如劍般伸出,準備展開近身戰。

  二這麼低階的聯手攻略就想把我打敗,你們還早了二九二年啦!」

  靜華微笑,向後方奔去。在靜華跑走後,銀光刺進地面。『猿』伸出來的手也似乎無法轉換方向,所以只要梢梢改變跑道便能輕而易舉地躲開。

  麻煩的是以指甲進攻的那兩隻,『猿』比人形的靜華快上太多了。

  距離在瞬間被『猿』拉近,靜華被指甲猛攻,只好逃離停車場。

  就在她逃到馬路上的同時,一台公車經過。喇叭聲響起。

  為了避免被輾到,靜華正準備往上飛越車身,但她的眼角餘光突然捕捉到一張她熟悉的臉孔。

  一個綁著馬尾、貼在窗子上叫著些什麼的少女--沒有錯,那一定是由花。

  「搞什麼!為什麼那孩子會在這裡:」

  靜華腳一蹬、手在公車上一撐,更往上飛去,臉上儘是遮不住的驚愕。

  「她是來阻止戰鬥的嗎!」

  錯不了。靜華看著公車遠離,這麼想著。

  「我不希望冬馬哥哥、靜華媽媽和靜馬舅舅去跟那個叔叔打。」

  那是昨天晚上的事,在夏彥和孩子們睡了之後,由花跟她這麼說。

  「那個叔叔救了我喔,而且他抱了我耶。」

  兩手交握的由花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成長時期爸爸沒有陪在身邊,由花對於溫柔待她的年長男性毫無抵抗力。

  「可是啊,由花……」

  由花靠近無力的靜華,繼續說著:

  「他笑著聽我講話喔,而且他還說他喜歡花,里穗跟我說過,喜歡花和動物的人不是壞人。」

  里穗是把由花帶大的阿姨。

  「由花,那傢伙是敵人,只要那傢伙活著的一天,冬馬的生命就會受到威脅。我不管他本性究竟是不是好人,我都不能放任狙擊自己家人性命的人活著。」

  靜華完全不聽由花的請求,結果由花噙著眼淚—:

  「一定是有原因的!為什麼你們什麼都不溝通就要開打::這樣太奇怪了吧!死亡是一件很悲傷的事啊!」

  由花用鄰居都聽得到的聲音責備靜華。

  曾經目睹死亡的由花才十歲,就已經比一般的大人更瞭解生命的沉重。

  「如果我們試著溝通、避開戰鬥,那最後冬馬被殺了怎麼辦::人命不像遊戲一樣可以重來的!如果把敵人打倒就可以讓冬馬活下去,那我就會選擇走這條路!」

  因為最近的事變得情緒化的靜華一個不小心也跟著大聲了起來。

  被病魔折磨的冬馬讓靜華失去了冷靜。

  「如果你知道了冬馬的身體狀況,你絕對說不出這種天真的事!」

  靜華差點就吼出了這句話。她並沒有告訴由花有關冬馬身體的事,只跟她說冬馬得了重感冒一直在睡覺,只准由花打電話,不准由花去見他。

  由花滿臉赤紅。

  「靜華媽媽大笨蛋!」

  就這樣,由花關進了房間裡。今天早上一句話也不說就去上學了;—

  「居然能一個人跑到這裡來,真是了不起的行動力,這孩子的將來還真值得期待。」

  她大概是向夏彥問了月森老家的地址吧。

  一臉複雜的靜華降落在行道樹並排的人行道上。

  「嘰嘰!」

  意識被『猿』刺人的聲音拉回。

  閃著黑色光芒的指甲已近在眼前。

  「嘖!」

  靜華低下身體,在干鈞一發之際閃過橫劃過來的指甲,用腳撥亂『猿『的姿勢,鞭子一抽便把『猿』的頭爆碎。另外一『猿』則跨過同伴的屍體,不留任何空隙地揮舞著指甲逼上。

  即使靜華已往旁邊跳開,但右大腿和側腹還是受到了淺淺的割傷。

  靜華的臉雖然因為痛楚而扭曲,不過她仍舊繼續揮著鞭子。只是痛楚降低了她動作的敏銳度。

  『猿』躲開了鞭子的攻擊,迅速地繞到靜華身後,指甲劃過,在靜華背上留下了四道爪痕。傷得不淺。

  這種小羅嘍!」

  後面兩隻追上。

  銀光撕裂黑暗。

  四把刀插進靜華的右半身--肩膀、雙手、側腹、大腿。而且還插得很深。刀子唰地消失,鮮血自傷口噴出。靜華以左肩著地倒下。

  意識不再集中,火鞭化為火花消失了。

  「我太……大意了。」

  三隻『猿』包圍住蜷住身體呻吟的靜華。

  它們亮起指甲、嘰嘰嘰嘰的跳著舞,似乎想好好凌虐她一番。

  「要高興就等到我給你們致命一擊後再高興!」

  深紅色的光芒自大叫的靜華身上放出。

  狼的咆哮響遍四周,深紅色的光芒化作火焰,將她包圍。

  從火焰中跳出的狼咬住其中一隻驚嚇的『猿』的喉頭。

  火焰自傷口噴出,只花了數秒便將『猿』炭化、潰散,黑色灰燼隨風散去。

  紼紅色的美麗紅狼甩動身體,血滴向四面八方飛散。

  「那件外套很貴的。我得好好教訓你們一頓。」

  靜華瞇起深紅色的雙眼,向前踏出一步。

  眼底浮現恐懼的兩隻『猿』在三秒後一起化作火球,再三秒後便化為灰燼。

  「……算了,打鬥時還是要穿運動服比較好。」

  靜華像是在笑一樣地歪起嘴角,隨即倒下,身下暈開一片血漬。

  追求無限的強大力量和戰鬥是本能。

  之所以為了要打倒『那個男人』,是因為打倒『那個男人』才算是得到無限強大量的證

  據。

  沒錯,絕對是這樣。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如此迷惘?

  陣內甲牙一步步踏實地踩著石階朝上走向月森老家,卅心裡這麼想著。

  鬼族將戰鬥視為最高的喜悅,而且每人都追求著無限的強大力量。

  不像香沙薤桂那樣,是為了要奪回什麼人。

  也不像御堂緣那樣,是被誰背叛了。

  「你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後,究竟想怎樣::」

  月森冬馬的問句在這十天來化成了一個腫塊,哽在陣內心底。

  陣內從來不考慮跟戰鬥無關的事,但胸口的腫塊卻讓陣內思考著許多事情。

  陣內玩弄中手上的紅色花朵,看著它。

  他在石階下摘了一朵孤挺花。

  是什麼時候他曾經希望能變得像這朵花一樣呢?

  到昨天連一片葉子都沒有的花,過了一夜後艷紅地盛開。

  強韌的生命。

  陣內曾經為了一個體弱多病的少女許願。

  希望她的身心都能更為堅強,希望她能堅強地活下去。

  那個少女--這十天來一直夢到那個名為小夜的少女,她到底是誰?

  少女的笑容、抱起她的重量,在他心中充滿無可言喻的後悔及悲傷感。

  這些明明都鮮明地留在心裡,但就是想不起夢裡詳細的內容。

  只要一試著想起,頭就開始痛,要不就是蒙上一片霧氣,讓思考逐漸模糊,彷彿是頭腦拒絕想起戰鬥以外的事一般。在陣內爬完石階後,寺廟的內部在眼前展開。

  有個女人站在那裡。

  女人沉穩地微笑著仰望月亮。

  在深雪頭上的月亮眩目到讓人想掉淚。

  寬鬆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是深雪迎向決戰的服裝。

  深雪按住飄揚的襯衫和頭髮,將視線轉向寺廟的入口。

  陣內甲牙站在那裡,手上拿著紅色的花。

  「你喜歡花嗎?」

  深雪問.

  二這個嘛……」

  陣內自嘲般的笑了笑,放下花。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月森冬馬呢?」

  「冬馬他不會來,也許他會來,但我會在那之前把你打倒。」

  深雪以平靜柔順的表情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可能的。」

  被斷然地拒絕了。

  「那可說不定。」

  深雪又頂了回去。陣內豪邁地笑了。

  「你不要以為光靠一份心意就可以打破你無法跨越的牆壁……就可以帶來奇蹟。」

  張開大嘴的笑隨即變成獠牙外露的猙獰笑容。

  「向來都是只有人類強烈的信念才能帶來奇蹟--」

  深雪伸手把發上的緞帶解開,栗色的長髮隨風飄揚沙沙作響。

  「相信奇蹟,然後死去嗎?」

  「……不管能不能打倒你,我都逃不了一死。可是,如果我能打倒你,冬馬就可以活下去,如果他活著,就或許能找到得救的方法。若是為了他而需要我的生命,我絕對不會猶豫。」

  深雪的微笑裡沒有悲愴,她的雙眼就像殉道者一般清澈,能將接下來所要發生的事全盤接納。

  「這可是我第一次見到快死的人還能打從心底笑出來,你是我目前所見過的戰士中,擁有最棒的眼神的。」

  陣內的肩膀隆起,衣服破開,肌肉迅速激烈脹大,頭髮唰地伸長,眉問深刻的皺紋裡生出了一支角。

  陣內化身為灼熱赤紅色的鬼,身體上覆著骨骼一般的盔甲,召喚出巨劍和盾牌。

  而深雪則是解開扭扣脫下襯衫,裡面沒有穿內衣,白色的胸部袒露出來。

  深雪環抱雙肩閉上雙眼,發出咆哮聲。

  柔軟的栗色長髮如花般散開,乳白色的光芒包覆住她的全身。

  牛仔褲和內褲則如淡雪般溶解消失。

  包覆著深雪赤裸身軀的光芒加深了濃度與強度。

  --冬馬……月森冬馬……

  深雪在光芒中想著冬馬。

  他夢想成為獸醫、他喜歡有放鮭魚的奶油燉菜、他討厭菇類、他背上很容易長汗疹、他喜歡保養摩托車更甚於騎車、他習慣抓著頭思考、他很溫柔、他對人很好、他優柔寡斷、他不太能讓人依靠……

  十二年前,他向幾乎要恨遍這世界上所有東西的自己,約定說要喜歡上自己、要守護自己他試著用一生去學會面對殺了母親的痛苦。

  深雪喜歡的就是這樣的月森冬馬。

  當乳白色的光芒終於消失時,深雪化作純白的狼。

  要讓天使的鐵槌發揮最大的效果,就必須碰觸到敵人,治癒能力原本就是藉由唇舌送進對方體內的,死之奇蹟也是如此。

  為了要讓死之奇蹟能以天使的鐵槌放出,就必須以牙齒咬進敵人的身體。

  機會只有一次。

  將女性狼人特有的疾速發揮到極限,衝進敵人懷裡。

  只要能衝進敵人懷裡,就是深雪獲勝,如果不行,就是敗北--白白浪費了一條命。

  白狼深雪抬頭仰望滿月。

  「你一定要成為很棒的獸醫喔,因為冬馬什麼都做得到嘛。」

  她溫柔地說。深雪重新面向化作鬼的陣內,四肢蹬地。

  和靜華分開後,靜馬來到廢棄大樓的屋頂上。

  在那裡等著他的是--響忍。

  靜馬不覺得驚訝,也不覺得怪異。

  陣內甲牙既然和『院』--不,和『長者』有關係,那就算眼前這個男人出現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

  「有人跟我說殺了你也可以。」

  響很難得地沒戴太陽眼鏡。他一手拿著手機靠在耳邊,一手張開。

  屋頂上的風乾燥而強烈,靜馬和響的大衣下擺都忙碌地搖曳著。

  「你是在跟『長者』講電話嗎?」

  「不,是麻裡。」

  響的眼睛如貓般瞇起。靜馬梢稍抬了抬眉毛。

  「很懷念吧?我也很久沒跟你講這些話了。」

  靜馬習慣性地想要推推眼鏡,把手放到臉上。但眼鏡卻沒掛在鼻樑上,而是放在外套裡。

  響見狀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你還真是有趣啊,如果麻裡在這裡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吧?說什麼[月森學長居然會動搖!好難得!]之類的話吧。」

  「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如果她還活著的話,也該有二十三歲了吧。」

  響轉過身,背對靜馬。然後又開始講起了手機。

  「喂,麻裡。你現在還喜歡這傢伙嗎?我啊,一直想殺了這傢伙呢。如果這傢伙當初選的是你……如果他救了你,你現在應該早就成為你夢想中的白衣天使了吧,喔不,搞不好是煮著飯,在家裡等著這傢伙回家也說不定啊。」

  響上半身不動,只轉回了頭。

  「對吧?」

  他徵求靜馬的同意。

  「我們不能改變過去。」

  「你說的對,你是對的,不過就算是這樣,所謂的正確和能不能接受是兩回事。」

  「你說的也對。如果你已經有殺害許可的話,這樣不是正好嗎?你為了殺我而戰鬥;我為了從你那邊打聽到『長者』的真意而戰鬥。」

  靜馬將手抵在胸前。有很多事要等著問響。

  「你還是一點也不會猶豫啊,我就是最討厭你這一點了。」

  響回過身、關上手機,把手插入蓬亂的頭髮中。

  「你明明就親眼看著麻裡死去。」

  「我不會否認。」

  響扭曲嘴角笑了笑,脫下大衣丟開,大衣乘風飛翔。

  「我要否定,我要否定你。不是只有你,麻裡之所以會死,並不只是因為你,所以我要否定全部的人,我要從頭到尾否定你們!」

  響上半身的衣服溶解在黑暗中,不是破裂,而是安靜地化作黑暗消失。

  響變身時並沒有發出狼的咆哮聲。

  他是影狼,體毛是黑褐色。

  靜馬也脫下大衣,他脫下西裝,發出咆哮聲,將上半身變身為白銀色的狼。

  「雷華夢想.御劍。」

  「閻刈。」

  低語的兩人手中分別出現了青白色的雷刀及漆黑的刀刃。

  「你之所會選擇飛鳥的修行場,是因為想沈浸在感傷中嗎?」

  「……一定是這樣的吧。」

  「麻裡會很高興的。」

  響瞬間移動,沒有發出任何氣息及聲音,滑順地逼近。

  靜馬並起爪尖,將雙刀置於下段,銳利地吸氣後奔出。

  四刀閃過。

  響的劍閃動如幻影般緩慢地描繪出無數的殘像;靜馬的劍則如電光石火般迅速,撕裂夜空。兩人劃過彼此--

  血沫在夜空中綻放。唰,林木搖曳的聲音越來越大。

  冬馬紊亂地呼吸著,爬上石階。

  「搞什麼啊,石階居然這麼長::」

  雖然小時候曾經把數石階當作遊戲,但現在這彷彿永遠沒有盡頭的長度實在很可恨。

  好幾次都快要跌倒的冬馬好不容易爬完石階。

  「深雪!」

  冬馬大叫。

  剎那之後,冬馬的眼睛瞪大到眼球都快掉出來。

  時間的行進速度變得只有原來的百分之一,聲音靜止。只有自己紊亂的呼吸聲迴繞在耳朵裡。

  一匹狼趴倒在地。

  體毛的顏色是純白的,或者原本應該是純白的顏色,但現在已經沾滿紅黑色的液體。

  狼就趴在黏答答的血灘上。

  全身包覆著白色鍾甲、灼熱赤紅色的鬼冷淡地俯視著狼。

  鬼手上的巨劍劍鋒正滴著鮮血。

  鮮血和深雪的氣味交疊,竄進冬馬的鼻腔。

  唰,金色的葉片飛舞,其中一片撫過冬馬的臉頰。

  「深、深雪……?一

  冬馬睜著大眼呼喚著深雪的名字,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我殺了她。」

  粗厚的聲音自鬼口中滑出。

  「你、你騙人!」

  冬馬抱著肩膀,有如得了瘧疾般顫抖著,極為笨拙地搖著頭。

  「我殺了她,這女人死了。」

  陣內甲牙的爪尖按著白狼--深雪的腹部,深雪毫無抵抗地反過身。

  「怎、怎麼……怎麼可能……一

  「就有可能,這女人為了不讓你戰鬥而來向我挑戰,所以我殺了她。」

  陣內將劍刺進地面,抓住深雪的脖子拎了起來。

  滴下的鮮血彷彿在月光中散發著光芒。

  「她好像是有什麼絕招的樣子,只不過在發動前就被我打倒了,這樣不行啦。,

  陣內像是丟垃圾一樣放開深雪。

  深雪劃出一條拋物線落到冬馬面前,砰咚一聲。她的眼睛沒有閉上,空洞的雙眸裡映出冬馬的臉。「啊……啊啊……」冬馬一邊發出像是呻吟又像嗚咽的微弱聲音,一邊試著碰觸深雪。他自她的耳朵撫至她的頸部。「啊啊……嗚……呃……」他緊緊咬住牙齒,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眼底發熱疼痛。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呻吟般的聲音逐漸化作咆哮。

  搞錯了吧。

  不!不應該會這樣的。

  冬馬的咆哮慢慢地變低、變厚,如獸一般。

  他不要。

  他不要事情變成這樣。

  所以他才向她告別的。

  可是,為什麼?

  不對吧?

  冬馬的表情寫滿了絕望,隨後化為憤怒。

  要死的是我。

  要活下去的應該是深雪啊。

  這樣顛倒過來了吧::

  開什麼玩笑。

  弄錯了吧

  開什麼玩笑。

  『久遠之月』放出炫目的虹色光芒。

  開什麼玩笑!

  開什麼玩笑!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

  「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冬馬抱著頭大叫。

  「不對!不是這樣!我不希望這種事發生!我不要啊金黃色的光芒自冬馬身上爆發出來。

  冬馬跨過深雪的屍體蹬開地面,不過是踩了一步,地面卻發出咚的一聲不斷搖晃,劃開一條龜裂。

  從金黃色光芒中現身的冬馬,已經變身成為黃金狼神狼。

  陣內試著把巨劍和盾牌擺出防禦姿勢,但在冬馬的速度之前,他的動作實在是慢得彷彿慢動作一樣。

  陣內驚愕地倒吸一口氣,冬馬的拳頭已經打上他的鼻樑。

  一瞬之後,鏗的一聲才響起,聲音傳達得太慢--冬馬的速度已經凌駕了音速。

  冬馬的拳頭打進陣內的臉部,將他的鼻子打爛,牙齒也震碎。

  冬馬大叫一聲,把打進顏面裡的拳頭再向下壓。

  骨頭碎裂的聲音大聲響起,陣內的脖子往後彎曲到不可思議的角度。

  這一擊已經完全粉碎陣內頭部的骨骼。

  但冬馬的攻擊還沒有結束,也不會結束。

  他的腦袋裡只剩下「殺了他!毀掉他!」的念頭。

  散發金黃光芒的踢擊破壞了鍾甲,同時也破壞了鍾甲下的肉體。

  肋骨化作粉末,胸骨和脊柱也斷成碎片。

  去死!

  輕輕跳起的冬馬將鉤爪斜向劃下。

  放出金色鬥氣的鉤爪割下肌肉、打斷骨頭、破壞體內器官,血雨將冬馬金黃色的體毛染成暗紅。

  崩壞吧!

  冬馬的手抓住陣內握著巨劍的右手手腕。

  我要你毀壞而死!我要你碎裂而死!

  冬馬用力一轉手。

  難以言喻的聲音響起,陣內粗木般的手臂被從根扭斷。

  血雨再次灑落。

  全部壞掉!壞成粉末吧!

  冬馬把他扯下的手臂遠遠丟開,將鉤爪剌進陣內雙肩,咬上他的喉嚨。

  去死去死去死!

  噗咻,他咬爛陣內的喉頭,硬是拉開了上面的血肉。

  血雨第三次降下,陣內甲牙面朝上倒下。

  冬馬的肩膀劇烈地上下起伏,不斷大喘、紊亂地呼吸,嘴裡還叼著陣內的肉塊。肉片流出來的血和冬馬的唾液相混,自嘴角滴滴落下。

  金黃色的體毛染滿了血色,原先的顏色已不復見。

  「唔……嗯。」

  冬馬吐出陣內的肉,雙手雙膝著地,發出苦悶的聲音。

  這並不是『久遠之月』的副作用,冬馬的動作已經超越了肉體的極限,過度使用肉體的反作用力出現,讓冬馬的肌肉發熱抽痛,骨頭也不斷擠壓著彼此。

  「還、還沒結束……我、我要把你打飛,我要把你剁成肉醬。」

  月森冬馬的人格慢慢一點一滴地回到被殺戮本能支配前的意識。

  不過憤怒仍舊佔去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思考。

  擁有金褐色頭髮和眼睛的少年早先告訴他的那些有關陣內的事,全部都不存在於冬馬的腦海裡。

  因為超過極限的動作變得比烏龜還遲鈍的冬馬舉起重如灌鉛的手,試著放出光擊。但--

  「女人被殺,半瘋了之後就是自滅是吧?這種死法還真適合你這種狗畜生啊。」

  嘲諷的聲音響起,紅光進裂。

  那是從冬馬背後穿刺出來的超高熱光槍。

  光槍燒穿了冬馬的左胸、下腹、雙手雙腳,共計六個地方。

  「呃啊……」

  滿是陣內鮮血的體毛再次染上自己的鮮血,冬馬趴倒在地,煙霧自傷口冒出。

  「等久就是你的,這句話說得真好。」

  桂踏上冬馬無防備的後頭部。

  獸氣汽化,冬馬回到人的姿態,從傷口冒出的白煙是『久遠之月』的效果。

  「我只是把猿山的猴子變成妖魔而已,接下來就什麼事也不用做了。」

  為了在冬馬和陣內的戰鬥之後,可以趁冬馬疲累時作出攻擊的桂一直躲在一旁。

  以他目前魔力減半的狀態下,就算使用『涅盤之月』大概也打不過冬馬吧,從正面迎戰是愚蠢的行為。

  因此,桂目睹了深雪挑戰陣內後被打倒的那一幕。

  「你等著,我現在就把你的心臟挖出來,但在那之前……」

  桂自黑色的劍鞘中抽出長劍,白刀反射月光,發出光芒。

  「我就先用你的腦袋來償還你毀了我百年計劃的代價!」

  桂踩在冬馬的後腦上,準備揮下長劍,就在此時--

  有個白色的東西在視線範圍的邊緣邊動了一下。桂轉過紫色的雙眼,看到大量的白煙升起。白煙的下方是面朝上被擊倒的陣內甲牙。

  「轉生嗎:」

  桂驚愕地咬緊了牙齒。

  黑夜開始搖動。

  地面的微震只是開場戲。

  砂塵升至空中,空氣逐漸變得沉重。

  秋風如雪原上的風般凍人,強勁肆虐。

  從陣內體內升起的白煙逐漸化作濃厚的白色光輝。

  陣內在光芒中慢慢站了起來。

  啪嚓。啪嚓。聲音響起,身體上出現了裂痕。

  鏗鏗、鏗鏗鏗。原本只出現在寺廟腹地裡的地震擴大到整座山。

  鏗鏗鏗鏗、鏗鏗。晃動越來越劇烈。

  陣內朝向天空挺起胸膛,將大量的空氣吸進肺部,胸部高高脹起。

  他的身體如幹掉的黏土般剝落。

  包覆住陣內的濃厚白光化作火焰逆卷而上。

  感受到熱氣的桂皺起眉頭。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陣內所發出的怒吼聲吹散火焰,大地的震動倏地停下,黑夜回復平靜。

  只有風仍舊凍人,將陣內如墨股的黑髮吹起。

  陣內低頭打量著自己的手掌。

  「我還真沒想到自己會變回人樣。」

  陣內笑著說道。

  出乎意料的變化讓桂忘了要砍下冬馬的頭,愣在原地。

  灼熱赤紅的巨大鬼族在轉生後競化為人的姿態。

  精悍的五官依舊,頭髮長到腰線附近,額上的角消失了,結實的身軀也變得更加精壯。

  大概是力量所創造出來的吧,陣內身上穿著全白的衣服,腳上是寬鬆的長褲,上身則套著類似長大衣的衣服,上面沒有任何扣子,前襟是打開的,全身的衣服都暗暗散發著光芒。

  冷汗自桂的頰上和背上流下,桂並沒有注意到他拿著長劍的手正在顫抖。

  陣內所散發出的氣息平穩,沒有鬥氣也沒有殺氣,只是裡面包含著無窮的強大力量及深不可測的能力。

  要加以比喻的話,就是大河--不,是大海。

  「你轉生了嗎?」「是啊。」

  桂問。陣內抬頭望著滿月,對著月光瞇起雙眼。

  「如果沒有拚死戰鬥的話,你不是就不能轉生嗎?」

  陣內閉上雙眼,嘴角浮現小小的笑。

  「我有戰鬥,只是一步也動不了就被敵人殺了。」

  「為什麼你變成了人的姿態?這代表你得到了無限的強大力量了嗎?」

  二這個嘛……不過這個姿態應該就是最終形態沒錯了。」

  陣內睜開眼,不只嘴角笑著,連兩隻眼裡也帶著笑意。

  「能超越『那個男人』的力量嗎?」

  二逗我就要用這只黃金狼來試了,你別來擋路,滾開。」

  「我拒絕,月森冬馬是我的。」

  桂的紫色瞳孔中流露出殺意,只見陣內向前伸出右拳,啪的張開。

  進射而出的衝擊波將桂打飛,後背直擊到櫻花樹幹後,向前趴倒。他的身體麻痺,無法呼吸。

  「我讓你自己選。」

  在那一瞬間,陣內無聲無息地移動到桂的身邊,他一腳踩在桂的背上。

  「如果你跟緣一起乖乖地離開這裡的話,我就不殺你。如果你要阻擋我跟黃金狼決鬥,那我現在就殺了你。」

  「你說……緣……?」

  桂趴在地上轉了轉眼睛。御堂緣正坐在櫻花樹的粗枝上高興的笑著,他一直在一旁看著好戲。

  「我也曾經和你們聯手過,就這樣殺了你們的話感覺也不太好,滾開。」

  陣內的腳放開桂的背,改以腳尖頂住下顎,桂不禁呻吟。

  陣內進射著黑色光芒的雙眼並沒有在笑,但桂仍舊沒有屈於他的恫嚇,紫色的瞳孔拉長,桂站起身來準備以術攻擊。不過--

  「香沙蘿先生,隔岸觀火才是最好的選擇喔。」

  不知何時,緣的手已經出現在桂身後,按著他的背。

  「你這小鬼……!」

  桂還來不及罵完,就被緣的空間栘轉術帶離了這個空間。

  「接下來呢……」

  陣內轉過身,交互看著倒下的青年和白狼--冬馬和深雪。

  是夢境還是現實?冬馬身處在讓人分不清楚這究竟是現世抑或是那個世界的混沌世界裡。

  冬馬放任自己在那個世界隨波逐流,心裡想著--

  是我錯了。

  我一直以為,只要推開她、遠離她,這樣就算是在保護她。

  我一直以為,如果不能讓她幸福,那我們兩個在一起也沒有意義。

  可是這個想法錯了,如果我沒有走錯那一步,深雪就不會死了。

  但我到底想給深雪什麼樣的車福?

  我的聿福又是什麼?

  不需要多想,答案下一秒鐘馬上出現。

  是和深雪在一起。

  和她一起笑、和她一起哭、一起分享喜悅和痛苦--

  想到這裡,冬馬突然想起。

  我曾經試著和她分享過嗎?

  分享我的痛苦、我的悲傷。

  深雪說過,如果我有煩惱的事,請告訴她讓她一起分擔。

  深雪期盼著的,是一樣的幸福。

  她希望能和我在一起,和我分享喜悅和痛苦。

  但我卻從未試著分享。

  明明深雪就已經試著要接納下一切。

  啊啊,所以說這樣才不行啊。

  我滿腦子只想著要守護她、要讓她幸福,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深雪的心情。

  結果就是深雪的死。

  過於沉重的結果,太過分了。

  錯的人是我。

  要殺的話,殺了我就好。為什麼要讓她死?

  反正我都要死了--

  (不可以隨便想到死喔。)

  聲音響起--

  在這個沒有光線、沒有黑暗,只有混沌的世界裡,聽見那道聲音,如春風般溫柔、暖和。

  (因為冬馬你還活著啊。只要活著,就什麼都有可能,你完全不需要放棄。)

  春風般的聲音化作淡淡的光芒將冬馬包圍。

  冬馬伸出手。一隻柔軟的手將他的手握住。

  「冬馬。」

  慢慢張開眼,映在眼裡的是深雪的臉,光線的照射讓她濕潤的瞳孔看似亮赭色。

  冬馬正躺在深雪純白的大腿上,被空洞拉長的手被深雪緊緊握住。

  全裸的深雪身上只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襯衫,頭上沒有綁緞帶。沒綁著緞帶的深雪看起來比

  平常還要成熟,非常美麗。

  「是夢……」

  「不是夢喔。」

  深雪把冬馬的手放到頰邊,微微笑著。

  從手上和頰上傳來的真實體溫,是不屬於死者的溫暖。

  深雪活著,就在這裡。

  有驚訝,也有喜悅。但從冬馬嘴裡說出來的卻不是「為什麼」也不是「太好了」--

  「對不起。」

  冬馬撫著深雪的臉頰說。

  我從來沒有考慮過你的心情。

  我曾經放棄過活下去的念頭。

  所以,對不起。

  深雪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微笑著。

  眼裡滿滿的溫柔原諒了他。

  「謝謝。」

  冬馬將道歉的心情化為感謝的心情說出,他坐起身。

  其實他不願離開她的大腿上。

  「你沒有……殺了我嗎?」

  冬馬摸著後頸,朝向背對自己站著的男人問道。

  是陣內甲牙,雖然是人的姿態,但冬馬一眼就看出那是完成轉生後的最終形態。

  「因為我喜歡你帶著覺悟的眼神。我會讓眼神很棒的傢伙活下來,讓你們成為我的糧食。」

  陣內說著。他沒有回過頭,抬頭仰望著月亮。

  他並沒有發出鬥氣或是殺氣,但空氣中卻有一股沉重的壓迫感。

  明明陣內的身高只有一百九十公分左右,但他的背影感覺起來卻有身高的數千倍大。

  「治好她的傷的,也是你的力量嗎?」

  深雪受的傷並不淺,不過傷痕卻從深雪身上完美地消失,冬馬身上的傷雖然也已經治癒,但那是『久遠之月』的效果。

  回答冬馬問題的不是陣內,而是深雪。

  「那個人把血灑在我的傷口上,然後我的傷立刻就好了……」

  「血……?」

  冬馬看向陣內,他的左掌滴著鮮血。

  鬼族的血似乎有治癒的能力。

  看著陣內手上的血,冬馬覺得非常奇怪,陣內在自己手掌上劃下的傷口應該不大,但為什麼那個傷口沒有立即癒合呢?恢復力優於狼人族的鬼族,應該只要數秒鐘就能治好吧。

  「難不成--」

  「既然你都醒了,那我也不打算浪費時間,戰鬥吧。」

  陣內蓋過冬馬的話,轉過頭來傲然地說,冬馬抱著深雪的肩膀,緊緊咬著牙齒。

  「如你所見,我的姿態已經超越了鬼,我要用你來試試這到底是不是我所追求的無限強大力量,如果是十天前的你應該沒辦法和我打,但如果是剛剛那種發飆後把我打爛的力量,就剛好可以拿來試試我的力量。」

  「真的是你自己想要追求無限的強大力量嗎?」

  陣內的眉毛微顫,眉間則皺起了深刻的紋路。

  在來老家的路上擋下自己,那個擁有金褐色頭髮及瞳孔的少年說過--

  『那個男人』封住了陣內甲牙過去的記憶,灌人了一個強迫的意念。

  如果那個少年所言屬實,那他的對手就不應該是陣內甲牙。

  「陣內甲牙,你--」

  在冬馬開口的那一剎那,陣內壓抑著的鬥氣如決堤般一口氣爆出。

  鏗鏗鏗鏗鏗。地表發出聲音,強風狂嘯。

  陣內的頭髮劇烈地飛舞著,衣服的下擺揚起,從他身上噴發出來的驚人鬥氣震動了整個山頭。

  我曾經感受過這麼強大的鬥氣嗎?冬馬只能張大雙眼和嘴巴。

  「好像大海嘯逼近的感覺……」

  深雪用指甲抓住冬馬的肩膀,發出顫抖的聲音。

  「鬼神……」

  冬馬無意識地說出這兩個字。

  沒錯,鬼神。陣內甲牙已經超越了鬼。

  「月森冬馬,這是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如果你要和那女人活下去,就用盡全力和我戰鬥,然後毀滅我。」

  陣內的腳輕飄飄地離開地面。

  得要阻止他,冬馬的雙拳顫抖。

  我得要確認那個少年所言是否屬實。

  不過,我能夠阻止他嗎?

  鬥氣指的是將鬥志和力量合而為一後放出體外的東西。

  如此龐大、如純水一般毫無雜質的純粹鬥氣真的有辦法阻止嗎?

  但事到如今,不管他再說什麼,陣內甲牙應該都聽不到了。

  所以,只剩下一個手段。

  「以戰鬥阻止他。」

  為了阻止戰鬥而戰鬥,聽起來或許非常不合理,但這是冬馬目前唯一可行的手段。

  冬馬睨著右手的無名指--睨著『久遠之月』。深雪緊緊握起他的手,蓋住[久遠之月『。

  她的眼裡交雜著不安、責備、疑問--各式各樣的感情。

  冬馬撫著她如絹般的長髮,在她耳邊輕語。

  「沒問題的。」

  只說了這一句話。

  是的,沒問題的。

  他再也不會放棄活下去的念頭,只要他還活著、只要深雪還在,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都

  會繼續努力活下去。

  就算生命被戒指削去,就算強敵擋在眼前。

  雖然不安、責備、疑問都沒有從深雪眼裡消失,但更強烈的安心感浮現。

  冬馬用力地點了點頭站起身,高高舉起散發著虹色光輝的『久遠之月』,從靈魂深處發出

  咆哮聲。

  冬馬全身放出讓人遺忘夜色的炫目光芒,完全沒注意到右手的無名指上發生了什麼事--

  『久遠之月』上出現了龜裂。

  金色的光芒劃過寂靜的月夜。

  閃電自四面八方劃過天空,如箭般落在陣內身上。

  陣內高舉起一手,閃電像被吸住一般聚集在他的手掌上,凝結成一個小小的光點,陣內輕

  而易舉地將之捏碎,隨即露出獠牙。

  雖然招式這麼快就被人破解,但冬馬卻毫不動搖。

  「半吊子的攻擊似乎對你沒有什麼效用,這樣的話--」

  冬馬將雙手交疊在胸前,發出裂帛般的聲音後,炫目的刀刃自交疊的雙手中放出,刀長約有一公尺半的雙刀長劍。

  這原本是哥哥.靜馬將雷電結晶化的招式,冬馬把御劍的雷電換成光,創造出裂光之劍。

  冬馬的理想是在無傷的狀態下結束戰鬥,但和陣內打的話,這大概是不可能的事。得先做好手腳可能會被砍斷的覺悟才行。

  下定決心的冬馬將裂光之劍放低。

  「要用劍來打嗎,有趣。」

  陣內高舉的掌上捲起火焰的漩渦,一把巨大的劍出現在他手裡。

  陣內抓住劍柄,將大劍往斜下一揮,焰的漩渦飛散消失。

  單刀、彎曲的劍身比香沙雉的長劍還要大上兩倍。它的柄也很長,混著紅色及黑色的鬥氣從劍鍔、劍柄、整把劍上冒出。

  兩人以剎那都不足以形容的極快速度逼近對方。

  裂光之劍和巨劍激烈衝突,清脆的聲音響遍四周,由於聲音頻率實在太高,連在遠方觀戰的深雪都摀住了耳朵。

  冬馬緊咬牙根,以快折斷雙手的力量壓著刀刃,但陣內卻動也不動。

  他在笑,明明就只用了一隻手,但他看起來卻沒在用力,腕力的差距一目瞭然。

  「你注意到了嗎?」

  在兩人以劍相抵對峙之時,陣內開口。冬馬想要問他到底在說什麼,但他並沒有餘力以開口。

  「如果你沒注意到的話,那就讓我來告訴你,你也變強了。你現在的力量比起你在半瘋狂的狀態下殺了我時更加強大,就算是這樣彼此衝突,我也看不見你力量的極限。」

  「……」

  「超越黃金狼的黃金狼……沒有人比你更適合來試探我無限的強大力量!」

  「……」

  「你也用這場戰鬥好好看清楚,看清楚深藏在你體內的威力究竟有多麼強大!」

  陣內的雙眼猛然睜開,抽離巨劍,冬馬被彈開。

  陣內彎下身,將單手放在地面上。

  「悠然雄偉的地龍之王啊,我將這個世界交與汝,前來狂嘯,搖動整個世界吧!」

  陣內以重低音低語。

  轟隆隆隆隆,山頭激震。冬馬在這有如被暴風雨侵襲的小船般劇烈的搖晃中努力取得平衡。雖然他沒有倒下,但卻也無法攻擊。深雪則是抓緊了櫻花樹。

  以陣內為中心的龜裂向四面八方劃開,他腳邊的土地隆起。

  是龍的頭,接著兩片羽翼破土現身。

  由土構成的龍,第一次戰鬥時雖然也曾經被土龍攻擊,但現在這條土龍的攻擊力卻是遠遠凌駕其上。

  上龍自大地中出現、展露全貌後,拍著上制的羽翼飛翔,陣內就站在龍頭上。

  冬馬被土龍振翼時所產生的巨風吹襲,他將裂光之劍插在地面上,努力不被吹走。

  「天地合而為一,大地的戰槌啊,自天空中現身吧!」

  陣內刺出劍召喚出空中無數的巨岩,大小各異,有些甚至還大到能把一整間房子壓碎。

  那些石頭順著地心引力一齊落下。

  冬馬嘖了一聲跑到深雪身邊,把她扛了起來。

  「摀住耳朵!」

  冬馬即刻做出要求,深雪驚訝地眨了眨眼,隨即摀住耳朵閉上眼睛。

  冬馬深深吸了一口氣,朝向空中大聲咆哮。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化作衝擊波晃動夜空,將巨岩群全部粉碎。

  土塊和較細的砂塵化作一陣土雨灑落地面。

  「耳、耳鳴好嚴重。」深雪捂著耳朵,發出快要哭出來的聲音。

  如果沒緊緊貼著冬馬的話,她可能早已被捲入咆哮衝擊波之中了吧。

  「火焰為父,大地為母,子為陽光燒焦萬物!」

  陣內發出新的攻擊,光芒自土龍張大的嘴裡深處散發出來。

  「我不會讓你打到的。」

  冬馬放下深雪,將裂光之劍往旁邊一劃;向前伸出雙手。他將左右手掌交疊,直直地朝向土龍伸出。

  光點出現在冬馬的手掌前,朱紅色、薄紫色、淡櫻色、水藍色,光點不斷重複閃爍著各種顏色。

  光點以強勁的力量灑下,同時膨脹.冬馬周圍的空間染上相同的顏色,開始扭曲。

  在土龍吐出光彈的瞬間,冬馬的招式已經完成。

  膨脹的光點化作色彩鮮艷的光之奔流朝天空劃去。

  陣內蹬開土龍的頭,一躍而起。土龍還沒來得及放出口中的攻擊,就已被冬馬的光彈不留痕跡地消滅。

  土龍消失後光之奔流仍舊不止,繼續朝向月亮前進。

  陣內高聲大笑,他舉起大劍急急躍下。

  冬馬迅速拔出裂光之劍,跳躍起身。

  陣內從空中朝向地上。

  冬馬從地上朝向空中。

  兩人在半空中交錯。

  陣內的大劍從上段斬下,冬馬的裂光之劍從下段揮起,兩人撕裂了夜空。

  冬馬的劍速只稍微比陣內快了一點,裂光之劍的尖端劃過陣內的胸口,鮮血在空中飛散。

  陣內的攻擊因為這一擊而歪掉,大劍只掠過冬馬的體毛便結束了。

  即使胸口已被砍傷,陣內野獸般的笑容仍末消失。

  在兩人擦身而過後,他轉身踢出一腳,修長的腳順著離心力劇烈地踹上冬馬的背。

  衝擊劃過脊椎傳至全身,冬馬瞪大了雙眼。

  由於姿勢已經被陣內踢垮,冬馬倒栽蔥的直直落下。

  他的呼吸已經紊亂,只能大口喘息。陣內趁機再組攻勢,看來他能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飛翔。

  他的左手進冬馬的右胸口,五根手指挖下冬馬胸口的肉。接下來又以拳頭攻擊冬馬的腹部,噴著血的冬馬被打到地上。

  陣內降落在地上,站在吐血倒下的冬馬身旁。

  踢擊和落下時的衝擊,讓連續受到攻擊的冬馬全身麻痺、眼前逐漸模糊,但冬馬仍然不採守備姿態,繼續進攻。

  他坐起身,射出裂光之劍。

  裂光之劍分裂成十數隻小型的刀進射。

  陣內一驚,知道躲不開的他用雙手護住顏面。

  裂光刀刺進陣內全身上下,將他打向後方。

  冬馬趴著、陣內則是臉朝上的倒下,兩人的背和胸口都不斷劇烈起伏著。

  「唔……」

  「呃……」

  兩人呻吟著站起身來。

  「……不要再打了。」

  冬馬按著被血濡濕的胸口,眼底滲進了憂心的神色。

  「我們或許已經沒有戰鬥的理由了。」

  「你不要現在還在講這些沒意義的事,要理由當然有,就是無限的強大力量。我為了無限的強大力量--」

  「小夜--」這個名字讓陣內野獸般的笑容消失,鬥氣有如拍上岸後退下的海浪一般瞬間消退。

  他的反應告訴冬馬那個少年說的是事實。「你記得這個名字吧?小夜是你的--」

  「閉嘴!」陣內低聲說道。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有眼睛顯示出他的憤怒。「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有的沒的!」

  「拜託你聽我說,你--」

  「我拒絕。」陣內把兩手的中指放入耳朵。

  他接下來所採取的行動讓人難以置信,讓冬馬戰慄。鮮血自陣內的兩個耳朵裡噴出。在一旁看著的深雪摀住嘴巴發出哀嚎。陣內甲牙用指頭戳穿耳朵,自己毀了自己的耳朵。他完全地瘋了。

  「這樣就不用再聽你的廢言,我也可以專心戰鬥了。」陣內的臉上滿是汗水,他一邊粗重地呼吸著,一邊任瘋狂的笑閃過嘴角。

  「你在做什麼……」明明就有好多事要告訴他,明明就有好多事要問他。

  「並不是你自己想要追求無限的強大力量啊,再打下去的話,你……會死的。」

  冬馬苦澀的言語並沒有傳達到陣內毀壞的耳裡。

  陣內緊咬住露出的獠牙,將大劍的尖端筆直朝向冬馬。

  聽到小夜名字時所消失的鬥氣開始大量膨脹。

  「我們非戰鬥不可嗎?」

  冬馬重新放出裂光之劍作好準備,眼角像是為了要忍受痛苦般扭曲。

  陣內自己注意到了嗎?

  他的肉體正迎向極限。

  「鬼族的轉生是削減生命的行為。」

  原本只是個推測,但推測在戰鬥中化為事實。

  鬼族並不是無限的一族。

  只要他們變得越來越強,他們的生命就會被削減,作為變強的代價,他全身上下完全沒有要愈合意思的傷口,就是最好的證明。為了要救深雪而受的掌傷至今仍滴著血。

  「我要讓這一切結束了。」

  陣內揮下大劍,有如飢渴的野獸般突進。

  「該死!」

  冬馬在口中小小咒罵後,迎向陣內發出攻擊。

  黃金狼的身影重複交疊。

  在雙劍相抵對峙時,他的眼前就開始一片朦朧。

  出血停不下來,再生能力也完全消失。

  他可以感覺得到生命的火焰正隨著流出的血慢慢虛弱、變小。

  大概是因為把耳朵弄壞了吧,頭非常地痛,而且也有反胃的厭覺。

  --得到強大力量的代價居然是生命啊。

  陣內發現死亡正張開雙手等待著他。

  看來這就是最後的戰鬥了。

  這樣的話,那就盡全力戰鬥吧。

  只有戰鬥是無上的喜悅。

  可是有個東西正阻礙著喜悅,拿著紅色花朵的少女無法自腦海中揮去。

  看來月森冬馬知道有關小夜這個少女的事,而且他拚命試著傳達。

  但他不覺得他想知道。

  知道的話,他就會無法戰鬥。

  所以他毀了自己的耳朵。

  不能不戰鬥。

  只有戰鬥才是鬼族最後的戰士.陣內甲牙的一切。

  鬼神和黃金狼咆哮。

  他們使出渾身解數放出斬擊,激烈的衝擊把陣內和冬馬彈開。

  速度雖然相同,但陣內的腕力較大,即使兩個人都被彈開,但陣內只有姿勢稍微改變,而冬馬則是臉朝上的倒下。

  陣內隨即開始下一個攻擊。他朝向倒下的冬馬伸出手。

  似乎連天空都可以燒焦的巨大火柱燃起,但冬馬在火柱燃起的前半秒離開原地。他不是向後躲開,而是向前砍上。

  陣內兩手握住大劍迎擊。冬馬揮動雙手,投出裂光之劍。裂光之劍分裂成十數把刀進射。

  陣內雖然以大劍揮開裂光刀,但他沒能擋下所有攻擊,仍有數把刀刺進他的身體。

  雖然每道傷都不深,但劃過手指的裂光刀將拇指砍斷,劍也因而落下。

  冬馬向前逼進,陣內則是用力地出拳,冬馬也以拳頭回應。

  兩人的拳頭正面衝突。

  骨頭碎裂般的感覺自手傳至腦部。

  拳頭碎裂的不只陣內,冬馬的拳頭也碎了。

  實際上是陣內的腕力贏過冬馬,但失去的拇指讓他無法緊緊握拳,才會在這一拳上和冬馬平分秋色。

  如果耳朵沒壞的話,應該就可以聽見兩人拳頭碎裂的驚人聲音吧。

  --可惜沒聽到這麼美妙的聲音啊。

  陣內露出野獸般的笑容,瞄準冬馬的頭一踢,冬馬也瞄準了陣內的頭發出踢擊。

  兩人的踢擊跟拳頭一樣激突,但只有冬馬嘗到骨頭碎裂的衝擊滋味。

  他大概發出了苦悶的聲音吧,陣內接著以雙拳毆打垂下頭的冬馬胸口,而且剎那問就放出了十數發攻擊,雖然右拳骨頭已經碎裂,但沒有關係。

  陣內感覺得到他已經把冬馬的肋骨打斷。

  陣內的猛攻沒有停下。他以碎裂的腳作為軸心,對正在喀血的冬馬胸口再度一腳踹出。

  連鐵板都能輕易打穿的劇烈踢擊踹上了冬馬的肋骨劍突,冬馬瞪大了眼被踢飛。

  被打到寺廟人口附近的冬馬一邊磨著身體,一邊盡力站了起來。但他受的傷害實在太大。他吐出血塊,倒臥在地。

  「這是最後了。」

  陣內撿起大劍,高高飛向空中,像是要刺穿夜空般把大劍舉到自己頭上。

  周圍的空間扭曲出現了火焰。大量的火焰就像是擁有自己的意識一樣的蠢動,聚集到他高舉的劍尖。

  夜空化為暗紅色,火花如雪般降下。

  火焰慢慢地化為某種生物的形狀。

  是鳥。

  「灼熱尊貴之神鳥、太陽之使者。以汝之翼淨化森羅萬象,回到天界。以所有即將誕生之新生命為使命之名!」

  火焰化作一隻巨大的鳥,抬起頭高聲鳴叫。

  陣內看見深雪跑到蜷著身體的冬馬身邊。

  終焉之時已到,只要揮下劍,神鳥就會降下,弛會將地上化為火海,將整座山和冬馬他們一起葬送。

  「包括我自己啊。」

  神鳥是陣內用盡生命能量的最後一道攻擊,能將地面變為火海的神鳥會連半空中的陣內一起吞噬吧,不過他已經無力抵抗。

  「結果我到最後,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啊。」

  不過,他一直在追求的無限強大力量究竟是什麼?

  明明就不可能得到無限的東西啊。

  因為這世界上沒有無限的東西。

  就算是有,那無限的東西究竟有什麼樣的價值?

  在被稱為無限的生命準備殯落之時,陣內鮮明地感受到真實。

  「我一直在追逐著我得不到的東西嗎?」

  陣內嘲笑著自己,準備揮下劍,但他看見了有個小小的人影正爬著石階上來。

  是由花,終於爬完石階進到廟裡的由花,像是要保護冬馬和深雪一樣張開雙手大叫。

  失去聽力的陣內應該是聽不到由花的叫聲。

  但陣內卻痛苦地、清楚地聽到了--

  (不要殺了爸爸!)

  少女用盡全力的叫喊。

  那不是由花的叫聲,而是小夜的叫聲。

  他把由花看成小夜了。

  天生孱弱的小夜。

  那個說變得堅強後要學習劍術、要一直和爸爸在一起的小夜。

  比起被背在背上更喜歡爸爸抱、最喜歡紅花的小夜。他無法守護的,女兒--小夜。

  記憶的奔流在陣內心中乍然甦醒。

  被『那個男人』封起的記憶全數解放。

  「小夜……」

  劍被揮下,不,是他無意識地揮下了劍。

  神鳥一聲鳴叫後,拍動著紅蓮烈焰的羽翼向下俯衝而去。

  「不可以!住手!」

  如果神鳥就這麼降落在地上,小夜就會死掉。

  陣內對神鳥下達了中止攻擊的命令,但對召喚神鳥時就已經幾乎失去所有力量的陣內而

  言,他已經無法阻止神鳥。也無法消滅它。

  「小夜……不准你殺了小夜!」

  陣內咬緊牙根飛起,追著神鳥飛去。

  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再也不會讓小夜死去!

  神鳥的速度並不很快,追上神鳥的陣內在它背上剌下大劍。

  神鳥哀鳴,剎那之間,它由火焰而構成的身體在高空中大爆發。

  吞噬了陣內。

  明治初年,陣內甲牙最愛的女兒被[那個男人]所派出的殺手殺害了。

  『那個男人』為了達成自己的願望,封印了陣內過去的記憶。

  女兒被殺掉的事--不,連他曾經有過女兒的事,都不復存在於陣內的記憶之中。

  而『那個男人』更以術在陣的腦中放進了另一個強迫意念。

  --為了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而戰鬥。

  那就是被植入陣內腦中的強迫意念。

  鬼族原本就是個不喜歡戰鬥、和穩的民族。也因此,他們從來沒有出現在歷史的舞台上。

  陣內甲牙是一個學武的人,而不是一個喜歡殺戮的人。

  但是為了要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就必須不斷戰鬥。

  他那和穩的性格對『那個男人』而言是不利的。

  而且女兒被殺害的憤怒也只會造成阻礙。

  若是女兒被殺的記憶留下,陣內就算知道自己打不過『那個男人』,也會挺身戰鬥吧?或者會對生命絕望,選擇自殺也說不定,而且如果憎惡之心過於強烈,強迫意念也無法植入。

  因此『那個男人』便藉由消去陣內的記憶來阻止這些事發生。記憶被封鎖、並且被植入強迫意念的陣內,被封印在擁有魔力的[鏡]裡。

  在一百三十年的歲月流逝後,[那個男人]將陣內從[鏡]裡解放出來。

  這是四年前的事。

  遵從強迫意念的陣內便開始為了得到無限的強大力量而追求戰鬥。

  這是冬馬從擁有金褐色頭髮和瞳孔的少年那裡聽到的一切。

  「如果大哥哥你打贏了陣內,[那個男人]或許就會看上你喔,我會幫你祈禱,讓這種事

  不會發生的。」

  少年留下這句話後便離開了,其後,空間隔離術便被解開。

  神鳥的爆發在夜空中燃起一片火焰,將寒冷的夜化為盛夏般的灼熱,火花和火塊如雨般降

  下。

  如果冬馬沒有用咆哮衝擊波吹熄火焰,恐怕會引起一場恐怖的山林火災吧。

  幸好這裡遠離市區,如果神鳥是在市區上空爆發,那就等於是在市區上空進行空襲一樣。

  解開變身的冬馬靠著深雪攙扶,拖著斷掉的那隻腳走向境內中央。

  只要輕輕的吸氣,肋骨斷裂的胸口就開始抽痛。

  陣內甲牙臉朝上的倒在境內中央,由花在他身旁。

  現在的陣內慘到讓人不忍卒賭。

  他全身燒得焦黑,下半身已經完全炭化。

  「由花,你最好不要看。」

  冬馬說。但由花沒聽見。

  雖然陣內還有呼吸,但他們已經束手無策。

  深雪的治癒能力無法治療他的傷,而且就算所有的傷都痊癒了,他大概也無法活下去吧。連續的轉生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生命。

  「我本來可以救你的,如果我能阻止這場戰鬥的話……」

  深雪和由花凝視著苦澀低吟的冬馬。她們臉上都寫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無措。

  「聽著,月森冬馬……」

  嘶啞的聲音讓冬馬抬起臉,陣內閉起的雙眼微微打開。

  冬馬知道他是要告訴自己重要的事,沉默地點了點頭。

  「月森冬馬……你體內沉眠著無盡的力量,那是超越黃金狼的力量。[那個男人]……『院』的『長者』一定會選上你的。」

  突如其來的意外消息讓冬馬瞪大了雙眼。

  「『那個男人』是『長者』.....少年最後並沒有告訴他[那個男人]是誰。

  「如果你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就戰鬥……打[那個男人]。你即將消耗殆盡的生命……我的血應該能讓你延長一些生命,你還能戰鬥。」

  冬馬點了點頭,深雪忍不住追問冬馬這是怎麼一回事,要他說明。

  鬼族的血擁有治癒的力量,冬馬在咬破陣內喉嚨時偶然暍進了大量的血。

  他在和陣內戰鬥時發現了鬼族的血能夠抑制病灶的活動。

  如果病灶沒有被壓下的話,他剛剛大概也無法全力戰鬥。

  說完後,深雪的臉亮起,也許是期待冬馬能就此活下去吧。

  雖然冬馬明明知道這會打碎深雪的期待,但他還是照實而言--

  「他的血的確能抑制病灶,但並不能讓病灶消失。」

  「這樣啊……」

  深雪垂下眼,滿臉失望。

  「小夜……」

  陣內的手突然動了動,他那似乎想抓住什麼的手向由花伸去。

  由花一臉驚訝地看著冬馬。

  「他把由花當成他死去的女兒了。」聰明的由花聽到這一句話後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小夜,你在哪裡……?」

  「我在這裡喔。」

  由花蹲在陣內身旁,用雙手握住陣內如炭般的手微笑。

  「對不起……爸爸,沒能守護你。」

  「不會的,沒有這種事,沒有這種事的。」

  由花微笑著搖了搖頭。雖然陣內沒辦法聽到由花的聲音,但他一定還是聽到了吧。

  當做是小夜的聲音。

  「堅強……有一天,你一定能變得跟那朵花一樣堅強……」

  ,

  「思,我會變得堅強的,變得和那朵花一樣堅強。」

  「小夜……」

  從陣內眼角落下的淚水染進他焦黑的臉頰。

  慢慢地,最後的鬼族--陣內甲牙閉上雙眼。

  在他的生命氣息消失之後,他不再轉生。

  孤挺花正搖曳著。

  響忍一邊抓著一隻手一邊哼著歌。

  他的眼睛雖然瞇起,但眼神並沒有在笑。

  不知道哼著歌的他是不是真的心情很好。

  響走在車站後面的寂靜道路上,這邊只有空地和沒有人使用的雜草茂盛的荒廢網球場而已,沒有半個人影。

  如果有行人經過的話,大概會被響嚇到軟腿吧。

  他赤裸的上半身上滿滿的血,手上還拎著一隻被銀色體毛覆住的斷手。

  冷風咻地吹起,響顫抖了一下。

  他解開綁起的頭髮,異常煩躁,發量多的自然卷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不過那傢伙真的變厲害了啊,只砍下他一隻手而已。」

  原本打算斷了他雙手的。

  靜馬招式的銳利度及威力和六年前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六年前,靜馬的御劍和響的合刈交錯時,閭刈一瞬間就削斷御劍,壓倒性地強。但在剛剛的對決中,不管閻刈再怎麼和御劍衝突,都無法劈斷御劍。

  看來六年來的實戰和在飛鳥的修行讓靜馬的獸氣更上一層樓了。

  「真是惹人厭啊。」

  響按住側腹皺起臉,被雷刀砍到的傷發熱地抽痛,雖然他已經用獸氣覆住傷口、止住出

  血,但他仍舊無法抑制痛感.

  「我還是不要隨便跟他打比較好,只要一打,就忍不住想殺了他。」

  響對靜馬並沒有真正的殺意,至少現在沒有。

  殺了靜馬,麻裡會生氣的。明明就是個小矮子,但麻裡生起氣來卻非常恐怖。

  反正他都已經完成了任務,『長者』和磷應該也不會有意見吧。呃…就算有意見也不千他

  的事了。

  「只殺了他一個人的話沒有意義。」

  束手旁觀麻裡被殺的,就是靜馬。但真正殺死麻裡的,卻是別人。

  響舉起靜馬的手,滴下來的血讓他感到嫌惡。

  真是不知分寸啊,響想著。他扭曲眼角。

  「血的顏色和人一樣,可是……」

  他把手丟在販賣機旁的垃圾桶裡。

  「我不要了。」

  沒錯,他不要。

  二這樣的血……我才不要。」

  響忍看著濡濕手的鮮血--狼人族的血,丟下這一句話。

  靜馬靠在籬笆上看著火焰在夜空中散開的那一幕。

  他立刻知道這是宣告戰鬥結束的光景。

  靜馬現在仍站在和響對決的廢棄建築物上。

  變身已經解開,身上穿著大衣,但右邊袖子裡是空的。他的手從手肘處被響切斷帶走,右腳也被刺穿了。

  雖然已經用獸氣暫時止住出血,但他還是動也不能動。

  --修行好不容易才有了成果,不過在實戰中還是派不上用場啊,但御劍沒有輸給響的閣刈,這樣應該就夠了吧……

  在飛鳥所進行的修行主要是為了強化攻擊力。

  和響之間的戰鬥以劍技決勝負,他的劍技比六年前更難看穿。

  從修行時代開始,靜馬就從來沒有在比劍技時贏過響。

  看著身上的傷,看來這次也是敗北。

  「……接下來呢,要是被姊姊大人發現我一直在這邊打混的話就恐怖了,我還是趕去老家那--」

  「你說誰很恐怖?」

  靜馬皺著臉試著站起身來,有個人從旁邊出聲。

  一匹紅狼站在逃生梯前,它似乎受了傷,一邊拖著半邊身體一邊往這裡靠近。

  「會讓我覺得恐怖的,就只有沒給她備份鑰匙也能擅自闖入我家換壁紙的女性,和姊姊大

  人你而已。」

  「不要拿我跟那種女人比。」

  .靜華來到身邊,轉頭看向燃起的天空。

  「看來我們兩個都在開場戲就輸了呢。」

  「是啊,不過看來冬馬那邊已經完全結束了喔。」

  即使這邊離老家還有一段距離,但由於他們位在下風處,所以能以氣味判斷冬馬還活著。

  明明就已經告訴冬馬說要他待在家裡,講都講到嘴酸了,結果他還是跑來湊熱鬧。深雪和由花的氣味也跟著傳來。

  「嘖!這算是滿壯烈的開場戲嘛,算一算這是你今年第二次丟了手喔。」

  靜華拉著靜馬搖曳的袖子說。

  「是的,雖然我可以在『院』裡接受治療,但我已經不能這麼做了。」

  從香沙雉桂那時開始,他就已經連續違背了『長者』的意思,去『院』裡簡直就是自投羅網。

  他有可能會被當作污穢者通緝,或者有可能早就已經成了被通緝的污穢者了。

  「那你要怎麼做?」

  「雖然有點麻煩,但我要去京都拜託橘先生。」

  「也只能這麼做了,好啊,你現在就去京都吧,我等會再打電話跟他解釋。」

  靜華講完後走向逃生梯,對靜華邊走邊搖著尾巴的動作厭到好奇的靜馬忍不住問道:「有什麼開心的事嗎?」靜華回過頭來--

  「我要好好教訓由花和深雪,我要讓她們刻骨銘心地記住,讓姑奶奶我擔心會有什麼下場。」

  紅狼輕輕地揚起嘴角,如果她現在是人的姿態,那個笑容看起來一定很狡猾。

  「唉呀唉呀。」

  靜馬微微的苦笑,戴上從大衣口袋裡拿出的眼鏡。

  黑暗散開。

  磷身處於只靠黑暗形成的空間裡。

  沒有地板、沒有天花板、沒有牆壁,有的只是黑暗。磷坐在黑暗裡,用雙手覆住水晶球,水晶球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樣,散發出無數的淡淡光

  輝。

  磷蒼藍如天空的瞳孔認出水晶球裡的兩名青年。

  一個是月森冬馬,他抱著深雪和由花目送著化成灰燼散去的鬼之戰士。

  另一個人是香沙蘿桂,他在石道延續的河邊,紫色的眼裡佈滿血絲,不斷用拳頭毆打著大

  石頭。拳頭破開,每毆打一次,鮮血就隨之進出。

  「傷了自己也得不到什麼啊……」

  淡淡的擔心在蒼藍眼底搖曳。

  香沙薤桂總是用滿溢著悲傷的紫色雙瞳凝視著自己,這是為什麼?

  當他的眼神和自己的眼神交會時,總有一道痛楚劃過胸口深處,為什麼呢?

  「你在想什麼啊,磷?」

  一道清澈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磷並沒有動,只是轉過了頭。

  『長者』站在那裡。

  空間中的黑暗在剎那問發出如風般的唰一聲,染成鮮紅。

  那是與『長者』的頭髮及瞳孔相同的顏色。

  『長者』是一個美麗如畫的男人,他穿著和磷相似的衣服,肌膚則是可稱為純白的白皙。

  「『長者』……」

  「余愛磷,磷可直稱余之名。」

  櫻的白皙手指撫著磷褐色的臉頰。

  「是的,櫻大人……」

  櫻。這就是叼長者』的名字。他並沒有所謂的姓。

  磷牽起櫻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過了一會後,櫻的手輕輕拉起磷的手,磷像是被引導似的站起身,櫻將手環上磷的腰,將她拉近。

  「陣內甲牙,滅亡了嗎?」

  櫻把雙唇靠近磷的耳邊,低聲細語。

  「是的,他沒能擁有您所期望的無限。」

  力量雖然強大,但他們不需要這個為了得到強大力量而失去生命的肉體。

  「是嗎,鬼的力量和生命也是有限的啊,那對余而言就毫無意義了。」

  櫻的吐息搔著耳朵,他的唇撫著耳垂,磷發出了小小的聲音。

  「香沙蘊桂也……嗯……沒能拿到『最後之月』。」

  櫻輕輕咬了磷的耳垂,磷的身體瞬間僵直。

  「余在鬼身上尋求的無限化為泡影,香沙蘿桂的力量也無法覺醒……最後毫無結果,多麼令人悲傷啊,悲傷到余的眼淚都快落下。」

  櫻震動著聲帶發出和他的言語相反的笑聲,不斷吻著磷的頸項。

  「但余有磷,有餘愛憐的磷。余所愛的磷啊,嶄新的未來是否映照在你蒼藍的雙眸中?」

  櫻以指尖抬起磷的下巴說道。磷濕濡的眼注視著鮮紅的瞳孔。

  磷宣告--

  她在月森冬馬身上看到嶄新的未來。

  「無法計量的強大力量沉眠在月森冬馬體內,這股力量和沉眠在香沙薤桂體內的力量一樣強大……」

  磷擁有看見別人未來的力量。

  但她自己並不能決定要看到誰的未來。

  只要有未來,就會毫無預警地映照在磷蒼藍的眼裡。

  這不是想看就可以看到的東西,而看到的未來也不一定會成為現實。

  磷所看到的未來非常模糊,而且不確定性很高。

  磷從未看見陣內甲牙的生命和力量有所極限。

  「沉眠在月森冬馬體內的力量……?」

  沉眠在香沙雉桂體內那股非惡魔族的力量和櫻的力量相同,但就連磷也不知道沉眠在冬馬體內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

  磷所看到的,是月森冬馬以悲傷作為籌碼交換,解放了至今仍未完全覺醒的力量。

  磷曾經在香沙蘿桂身上看見相似的未來。

  香沙蘿桂--

  月森冬馬--

  兩個青年以悲傷作為籌碼交換,得到了強大的力量。

  如果磷所見的未來將成為現實,那應該就會在不遠的將來成真。

  「意思就是說,月森冬馬也許能完成余之心願嗎?」

  磷點了點頭。櫻用他的唇覆上了磷的唇,舌尖撬開齒列進入她的嘴裡。

  磷的身體突然變得軟弱無力,櫻緊緊地抱住她癱軟的身體。

  櫻放開她的雙唇說--

  「你在想香沙雉桂的事?」

  磷蒼藍的眼睛瞪大。

  磷微微地顫抖,搖了搖頭,顫抖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只被遺棄的小貓一樣。

  「很好,余來讓你忘記。」

  櫻的唇從磷的脖子滑到肩線,落在她的胸口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1-15 11:12 AM

〈終章〉


  與陣內甲牙的戰鬥結束後五天,冬馬家裡開了一個小小的派對。

  冬馬、深雪和由花三個人重新舉辦被迫取消的生日前夜祭。

  桌上擺著深雪的料理和由靜馬直傳冬馬所烤的愛心蘋果派,來代替生日蛋糕,由花非常興奮。

  原本預定是要在外面吃飯慶生的,但場地改成了冬馬家裡。這是因為不知道冬馬的身體什麼時候會出現異常狀況。

  但是今天慶生的主角由花並不知道這件事。

  對於一直很擔心冬馬臉色憔悴的由花,他們只告訴她那是因為感冒拖了很久。

  「我還是在和室裡鋪棉被讓她睡吧。」

  玩過頭的由花睡倒在沙發上,冬馬不由得綻出了笑容。

  由花的脖子上圍著深雪說「接下來天氣要變冷了」而送給她的手織圍巾,懷裡則抱著冬馬送的海豚布偶。

  「她看起來睡得很舒服啊,還是不要把她吵醒好了。」

  冬馬從和室裡拿出棉被蓋在由花身上。

  姊姊那邊的話,等一下再打電話告訴她由花今天睡這邊就好了吧。

  「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吧。」

  冬馬披上針織外套出門。深雪去便利商店買用完了的保鮮膜,只要順著這條路走就能碰到她吧。

  這是個月亮和星星都極為炫目的夜晚。

  走過小公園前的冬馬看見開在入口處的孤挺花。

  「還開著啊……」

  時序已進入十一月,接下來會慢慢變冷,季節也從晚秋逐漸步向冬季.能看見孤挺花的時間也所剩不多了。

  「就算花在冬天枯萎,葉子在初夏枯萎,它的根還是活著啊。」

  只要還有根,那就不算是死亡。

  陣內甲牙希望孱弱的女兒能像這朵花一樣。

  就另一個層面上來說,冬馬覺得陣內也希望自己能夠像這朵花一樣。

  孤挺花在嚴冬中會把養分儲藏在根裡,到了秋天便綻放出鮮紅的花朵。

  「重要的是,要活下去。」

  只要活著,就能繼續綻放新的花朵。

  就這一點而言,花和人是一樣的。

  「冬馬。」

  冬馬聽到聲音,把臉從孤挺花前抬起。看見深雪提著塑膠袋站在那裡。

  「不要受寒比較好喔。」

  「思,我立刻回家。」

  兩人肩並著肩走在夜路上。

  「……我想戰鬥。」

  走了一會後,冬馬開口。深雪的腳步停下。走到她數步前的冬馬回過頭看著她。

  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悲傷,臉上的表情非常不可思議。

  「我這五天來一直在思考,思考我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陣內甲牙在臨死前告訴他--

  玩弄生命的『那個男人』--『長者』的存在。

  冬馬確實地收到了,陣內的訊息裡應該也夾著希望冬馬為他女兒復仇的心情。

  那是一個所愛之人被奪走、人生被他人當做玩具耍弄的悲哀男人,最後的一道訊息。

  「陣內甲牙幫助了由花,也救了深雪,可是我卻無法救他。」

  「可是那是--」

  冬馬搖了搖頭打斷深雪的話,她一定是想講那是沒辦法的事吧。

  「我不希望那是一個我沒辦法阻止的結局。一定有方法能阻止那場戰鬥,只是我沒有找到。」

  他不想後悔,也不想沮喪。因為就算再怎麼後悔、再怎麼責備自己,他也不能改變自己的過錯。

  後悔不是沮喪的產物,後悔是要讓人反思怎麼做才能不再犯下相同的過錯。

  冬馬思考後得到的答案是戰鬥。

  陣內和另一個少年曾經說過冬馬或許會成為『長者』的新標的。

  這麼說來,無論如何他都躲不開這場戰鬥。既然如此,他希望能自己選擇戰鬥,在自己能夠接納的情況下戰鬥。

  「再次戰鬥的話,我的生命會繼續會被削減。」

  冬馬從牛仔褲口袋中抽出右手攤開,無名指上的『久遠之月』上有幾道淡淡的裂痕。

  為什麼『久遠之月』上會出現裂痕,戰鬥後發現這件事的冬馬曾和哥哥討論。

  「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但這應該代表著『久遠之月』引出戰鬥能力的力量也有其界限。如果沉眠在使用者身體裡的力量過於強大,它將無法引出全部的力量。若是硬要把力量引出來,那戒指就會撐不下去,應該是這樣子吧。」

  這是哥哥的推測。

  陣內也說過,冬馬擁有深不見底的力量。

  冬馬也對自己在與陣內一戰時所發揮的力量威到驚訝。

  自己體內究竟埋藏著多少力量?而自己的身體究竟又能撐多久?

  雖然鬼族的血抑制了病灶,不過那也只是表面上而已。

  暈眩、反胃感和身體的疼痛幾乎每天侵蝕著冬馬。

  他完全不知道抑制效果能持續多久。

  他的身體裡埋藏著一個炸彈,連明天能不能活著都無法預測。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不過既然我已經決定了要戰鬥,我就有可能會敗在敵人手下戰死,可是--」

  冬馬把雙手放在垂下眼的深雪肩上說。

  「可是,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捨棄活下去的意志。到生命結束前一瞬間,我都會為了活下去而盡力掙扎,所以我希望你能答應我。」

  「嗯?」

  「絕對不再用死之奇蹟,我不希望你為了我捨棄你自己的生命。」

  就算犧牲了自己去救別人,但被救助的人身上卻會留下那個人因自己而死的罪惡感和悲傷。

  犧牲自己是救不了別人的,要救助別人,就不可以忘了要讓自己活下去。

  「聽起來或許很理所當然,不過如果我們要在一起,我們就必須一起活著,我絕對不會放棄要活下去的意志。我會請大哥他們幫我一起去尋找活下去的方法。所以我希望你能把你的命看得比任何事都還要重要。」

  「……好的。」

  深雪輕鬆地笑了,眼眶裡滲滿了淚水。

  「還有……另外一件事,那個,這個不是希望你答應我……應該說是請求吧……」

  「?。」

  「呃--這個嘛……呃,怎麼說呢那個……接下來也是冬天了,啊這跟那個沒關係,嗯…我是說……」

  冬馬結結巴巴的,臉上一片赤紅。深雪驚訝地看著他。

  她以為冬馬可能是發燒了。

  冬馬轉向後面深呼吸後,用力地拍了兩下臉頰後轉回來。

  「我希望你能跟我住在一起。」冬馬抓住深雪的雙肩,一口氣說出來。

  「我希望能盡可能地和深雪在一起。」

  深雪的眼睛因為冬馬的話圓睜睜地瞪大。

  「不、不行……嗎?」

  被拒絕的話怎麼辦?等著深雪回答的時候,冬馬的心跳數已經快要爆表。

  就時間上來看,大概只過了數秒左右。但對冬馬而言,每秒都像是一分鐘、一小時那樣漫長。

  「如果你願意讓我換窗簾的話。」

  這是深雪的回答。

  「窗、窗簾?」

  預想之外的回答讓冬馬的聲音變得有點奇怪。

  「如果要一起住的話,就請讓我把客廳的窗簾換成我喜歡的顏色,我從以前就一直覺得粉紅色比灰色更適合說,可以嗎?」

  「啊、啊啊,可以啊……」

  得到冬馬的許可後,深雪笑著把手上的塑膠袋遞給冬馬,冬馬反射性地接下。

  「那我先回家一趟,去拿換洗衣物,我已經買到保鮮膜了,請你把剩下的菜包好收到冰箱羅。」

  「嗯、嗯。」

  深雪背對著乖乖點頭的冬馬,栗色的頭髮發出沙沙的聲音。

  「我很高興你能這麼說。」

  深雪背對著冬馬說。

  「呃……啊。」

  聽深雪這麼說,冬馬的臉又熱了起來,他不是要讓深雪高興才這麼說的--

  「我們接下來也要一直在一起喔。」

  深雪轉過頭來微笑後,朝向車站走上來時路。

  目送著深雪的背影遠去,冬馬瞇起雙眼低語……

  「是啊,要一直在一起。」

  為了這個而戰鬥。

  為了這個而生存。

  冬馬仰望夜空,用左手緊緊握住舉在胸前的右拳。

  向月亮立下誓言。



〈後記〉


  雖然大家一直說我很年輕,不過我已經二十三了,再一個不小心就要三十了。過了三十之後,熬夜就會出現報應、身上就會開始散發出『歐吉桑牌』的體味了嗎?(恐怖啊……)

  在這個二十三歲的春天,我下定決心要趁腳和腰還有精神的時候多玩一點。

  大家好,很不幸地,我是志村一矢。

  從文庫本出道到這本第三集為止,剛好一年。

  短短一年的時間,已經一年的時間,總是在路上迷惘的一年,不過會在路上迷惘,就是自己正走在這條[路]上的最佳證據,如果沒有路的話,就無法迷惘了不是嗎。所謂柳暗花明又一村,接下來我也希望繼續盡量地在這條路上迷惘(呃…最好不要啦),然後努力地走下去。『將花束獻給月亮與你』已經通過折返點了,我在第二集的後記裡曾經說過要寫五本,有讀者希望我能繼續寫下去,雖然我很感動,但冬馬和深雪的故事將在第五集告一個段落。

  本系列還剩下兩集,我會依慣例灌注我滿滿的愛情,努力給它寫下去(小說就是我的愛!),也請各位讀者不要在途中放棄它,請守護者冬馬和深雪的結局,第三集沒有機會出場的鷹秋和真矢應該(大概)會在第四集再次登場,他們會有不錯的活躍(吧?)敬請期待喔。不過如果期待他們兩個過了頭的話,我也會有點困擾啦。每一位寫信給我的讀者們,謝謝你們。我全部都有看過,你們的信是我精神的糧食。看到大家在上面不只寫著對作品的感想,還寫著將來的夢想、自己的興趣,以及在各種環境裡加油吃苦之類的事,我似乎就能藉著文字看到寫信的人的臉,還滿高興的喔?

  那麼,我們下一集再見。

  二○○○年四月

  志村一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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