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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ymoon 發表於 2009-2-1 12:54 AM

新井輝 -【ROOM NO.1301.四】歇斯底里的姊姊!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9-3-15 08:38 AM 編輯



【內容簡介】
不曾談過戀愛的主角絹川健一,在接受同班同學告白之後,開始探索什麼「戀愛」。在過程中遭遇許多人,又陷入人際關係的泥沼。作者新井輝筆下進展迅速又帶有衝擊性的劇情,在在出乎讀者的意料之外,教人不禁拍案叫絕、大呼過癮。面對姊姊突如其來的驚人之語,健一該如何回應?13樓新來的房客又是誰?引人深思的戀愛小說第四集火熱登場!



【作者簡介】
新井輝
曾經參與遊戲製作,後來轉為小說家。也曾從事漫畫原作、製作人等工作。故事裡的時間過的很慢(從夏季開始)。劇情就在討論「經過秋季、冬季,逐漸縮短距離的感情,讓有情人彼此更加珍惜」與「演奏音樂是什麼感覺」等等的同時,一點一滴累積起來。

原日文書名:ROOM NO.1301 #4 お姉さまはヒステリック!
原所屬文庫:富士見Mystery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windymoon 發表於 2009-2-1 12:57 AM

序章 朋友沒在戀愛

    大海悟……當然不可能一點都沒變。
    他交了女朋友,進展似乎頗為順利。他的女朋友並不是絹川螢子,而是螢子的朋友。雖然對方知道大海悟曾對螢子有意思,所以並非毫無芥蒂,但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他不認為自己真的能夠跟絹川螢子交往,螢子眼中也完全沒有他的存在。大海悟自己明白這點依然大膽向對方告白,遭到拒絕之後一笑置之,如此而已。
    不過大海悟仍舊放不下絹川螢子。雖然她似乎是個獨立堅強的人,但是看到她少根筋的模樣,就覺得要有個人在身旁陪伴她。儘管大海悟這麼想,但那個人並不一定要是自己。
    因此當他聽到絹川螢子結婚的消息,不但不感到失望,反而松了一口氣。
    或許是在這一瞬間,他終於理解對方需要的人果然不是自己。
    也因為這樣,絹川螢子在他心中的地位終於塵埃落定,是一個「以前喜歡的女孩」——應該是這樣。


    「……咦?」
    大海悟很自然地提早二十分鐘來到車站前赴女朋友的約會。提早出門的原因並非妹妹叫他沒事趕快出門,或是母親可能會要他幫忙做菜,真的只是自然而然的行為。
    「咦,那不是有馬嗎?」
    但是他覺得在這裏碰到熟面孔不是一句自然而然可以帶過。在驗票閘門湧出的人群裏,大海悟發現一位元自己認識的人。
    有馬靜流——高中時代無話不談的女性朋友。儘管有人說她是一名「人盡可夫的女人」,本身的交友關係也很複雜,但是對悟來說,她是一位隨時可以愉快交談的物件。雖然她曾經引誘自己好幾次,但並沒有發生親密關係。當時的自己沒有想過要那麼做,往後也不會跟她變成那種關係吧。
    只見有馬靜流正在跟一名說是她的母親又太過年輕的女性交談。
    那是一位肌膚白裏透紅、長髮烏黑柔順的美麗女性。悟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見過對方。
    「她是誰啊?」
    雖然似曾相識,悟卻一直想不起來。他不記得自己見過對方,所以應該是曾經遇過跟對方長得很像的人。
    「咦,你不是大海嗎?你怎麼會在這裏啊?」
    當他正在回想的時候,對方也看到自己。
    「喲,好久下見。」
    心裏雖然覺得慢半拍,還是向對方打聲招呼。
    「靜流,那我就先失陪囉。」
    本來與靜流交談的女僕,看見兩人開始寒喧之後便識趣地表示要走了。或許她以為自己是靜流的男朋友吧?
    「啊、好的。再見囉。」
    靜流也不阻止,爽快地跟她道別。或許她們本來就是要在這裏分開。
    「辛苦了。」
    悟不清楚當下說這句話是否得體,但他還是用這句話跟這位不知名的女性道別。對方露出柔和的笑容輕輕點頭,轉身離去。
    「……那個人是誰啊?」
    目送女性的背影離去之後,悟才對靜流問道。
    「我妹妹的媽媽。」
    靜流笑著回答,可是這個答案實在有些怪。
    妹妹的媽媽,一般而言就是自己的媽媽——但是在靜流的家裏卻不是這樣,可見她家的複雜程度。
    「所以說是冴子的媽媽囉?」
    說到靜流的妹妹,除了冴子別無它想。悟又想到冴子同時也是妹妹男朋友的劈腿物件。
    靜流若無其事地笑著說道:
    「如何,長得很漂亮吧?」
    「嗯,是啊。看起來很年輕。」
    「實際上已經不太年輕了吧?今年應該已經四十歲左右了。」
    「所以就是說,她在二十歲的時候就生小孩了?」
    高中時代姑且不論,就算自己早就過了二十歲,也很難相信有人這麼年輕就生孩子。二十歲——剛好是妹妹千夜子現在的年紀,也就是說……想像一下妹妹現在已經有小孩,實在是太早了……這種感覺很不真實。



「懷孕的時候搞不好才十幾歲。我父親真是了不起啊。」
    儘管靜流這麼說,但她並沒有責難父親的意思。悟不記得聽過她說別人的壞話。這句話或許只是在自嘲自己的男女關係太不節制。
    「有馬家裏有幾個兄弟姊妹?」
    所以悟也不追究,把話題轉向別處。
    「嗯?兄弟三人,加上我總共四個,再來就是冴子。說不定還有沒發現的。」
    「……還有啊。」
    「只是猜測啦。」
    雖然靜流面帶笑容,現在的話題可沒有那麼輕鬆。
    「妳覺得可能還有其他人嗎?」
    「就算再來兩、三個兄弟姊妹也好啊。不知道為什麼,我父親很有女人緣。過去的我認為是錢的關係,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怎麼說?」
    「美佐枝小姐——就是剛才那位冴子的母親,我聽她說過之後才發現她不是單純的小老婆。雖然她是我父親的外遇物件,但她在懷了冴子之後,因為害怕只要把這件事說出口,就會被要求把孩子拿掉,所以逃到遠方獨自一個人養大孩子,過了十幾年後才被父親找到,冴子才入籍成為有馬家的一分子。」
    「……是這樣啊。」
    悟不知道如何回應,只能勉強擠出這句話。這種人生還真是高潮起伏。
    「唉呀,你被嚇到啦?」
    「不,我沒被嚇到。只是覺得妳父親跟美佐枝小姐都很有毅力。」
    「就是啊。我父親當年也是一直尋找美佐枝小姐的行蹤,雖然這種外遇關係不值得鼓勵,不過他們之間的確有真愛呢。」



「嗯,或許是吧。」
    「不過我倒是很羨慕他們不受社會規範的束縛,重視自己的心意持續愛著對方。」
    「我覺得有馬也不怎麼受社會規範的束縛。」
    「是啊,不過我也已經膩了。」
    靜流臉上浮現困擾的苦笑神情。雖然不知道她經歷什麼事,但自己似乎誤觸她的痛處。
    「這麼說來,大海——」
    靜流主動轉移話題。
    「怎麼了?」
    「——聽說你終於擺脫處男了?」
    「噗!」
    悟不自覺驚呼出聲。就算靜流對於話題一向葷素不忌,但是膽子大到在車站前侃侃而談,還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沒有啦,只是以前我還曾經很擔心你。」
    「什麼跟什麼啊?」
    「咦?你以前不是為了無視你的女人堅守貞操,我還以為你會這麼終老一生——看來我是白擔心了?」
    「……妳說話還真直接啊。」
    「還好啦,至少我很有良心,沒有直接說出那個女人的名字。」
    「嗯,算妳還有點良心。」
    其實雙方都很清楚「那個女人」是誰。不過大海悟也有他的疑問,靜流之所以不指名道姓,是為了確認自己有沒有說錯,還是真的出自良心?
    「不過我還是嚇了一跳。」
    「怎麼說?」
  「嗯,雖然過程發生很多事,你還是擺脫處男了。」
    「……妳這傢伙。」
    「因為你當初很專情,本來以為你只是愛上對方的美貌,不過你好像說過不能放著她不管、很在意她之類的話吧?」
    「那又怎樣?」
    「那代表你很瞭解她啊。其實你也察覺到了吧?她的個性要比外表來得固執許多。」
    「這又有什麼值得意外的?」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她結婚那件事很可疑。」
    靜流說到這裏,露出促狹的表情盯著悟。
    「……妳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女人的價值觀不是既任性又自我中心嗎?說是對自己的想法很有自信也可以。」
    「嗯,有時的確是如此。」
    「所以我完全無法想像她會跟那種條件好到不行的男人結婚。」
    「……」
    說到這裏,悟發覺自己終於瞭解靜流想要表達什麼。
    「那個女人會跟大家稱羨的物件結婚,我反而覺得奇怪。我想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吧?不過看你的表情,或許我猜錯了。」
    「妳說得沒錯。」
    雖然悟之前沒有察覺,但是靜流說的沒錯,自己也對螢子會跟這種物件結婚一事感到很不可思議。
    「那個女人如果真的想結婚,一定會選擇讓大家跌破眼鏡的物件。只要她自己覺得好就好了,她就是這麼固執。」
    「那的確比較像是她的作風。」
    「我之前還在猜,她說不定會選你。」
    「……真的嗎?」
    「因為周遭只有你一直在關心她啊。不過很可惜,她看不上眼的人果然不行。」
    「什麼叫果然啊,真過分。」
    悟面露苦笑隨口反駁對方。
    「不過我也沒看過她的丈夫。如果有機會聊個幾句,說不定會發現她的丈夫不只是個條件好的正常人。」
    「她的丈夫不是既年輕又事業有成嗎?或許在某方面真的有過人之處吧?畢竟他是挑戰商場常識,成功建立新公司的人。」
    「是啊,你說的有道理。不過當初我覺得,你要是再加把勁就好了。」
    「……真是抱歉,辜負妳的期望。」
    「別鬧彆扭嘛,我也只是隨便想想而已。」
    「那就別說出來。」
    「好啦。」
    靜流又露出輕鬆的笑容,和剛才美佐枝臉上的表情竟有幾分神似。
    「不過我總算放心了。」
    「又怎麼了?」
    「看來就算討論那個女人的事,你也沒有任何芥蒂。」
    「我還是不懂妳的意思。」
    「意思就是你已經完全放下了。」
    「嗯,我雖然不知道詳情,不過她現在應該很幸福。」
    說到這裏,悟想起之前曾在電視上看過絹川螢子。雖然只是畫面上一閃即逝,也沒有把握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但是螢子幸福的模樣應該不是裝的。
    「雖然你總是認為必須有人陪著她,現在應該覺得那個人不是自己也無所謂了?」
    「應該就是那樣吧。」
    「不過要是有機會跟螢子來一發,你還是會做吧?」
    「……我才不會。」
    「啊、你剛才遲疑了一下?」
    「都是因為妳說了奇怪的話,所以我才會一時語塞。」
    「所以你現在對女朋友很專情?」
    「當然,如果不專情何必交往。」
    「就連重要的處男之身也獻給對方。」
    「……不要一直在車站前面說什麼處男、處男啦!」
    「有什麼關係嘛?反正你已經不是處男了。」
    「不、問題不在那裏。」
    「關於這方面,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完全沒變。」
    靜流似乎很高興,露出溫柔的笑容:
    「這的確是你的一大優點。」
    「幹嘛突然誇獎我。」
    「唉呀,我從以前就覺得你是個好男人。」
    「是嗎?我怎麼沒感覺。」
    「真的嗎?我不是引誘你好幾次,只是都被你拒絕了。」
    「……那只是同情我而已吧?」
    「同情嗎?看樣子大海認為我是因為同情就會隨便跟別人上床、行為不檢點的女人囉。」



「就算不是同情,也只是在捉弄我。不過當年的我也是自顧不暇,所以才會鬧彆扭。」
    「就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吧。我的確是個不檢點的女人。」
    如此說完的靜流似乎有點不高興,看樣子她似乎很在意這件事。
    「我有點失去信心了。」
    「……又怎麼了?」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有看人的眼光,但是事實好像並非如此。」
    「跟你聊過以後,我才發現你的看法比較正確。」
    「如果有馬沒有點破,我也不會發覺這件事。」
    「……所以還是我略勝一籌囉。」
    靜流輕輕笑著說道。
    「妳跟我過去認識的有馬不太一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悟無法否認靜流今天的言行確實很不一樣。
    「咦?」
    「我以前覺得有馬的個性很強勢,不過今天似乎不是那樣。」
    「大概是因為聽到大海不再是處男的緣故吧。」
    「……就跟妳說別再討論那個話題。」
    「嗯,該怎麼說。當年的你總是覺得矮我一截,所以才沒發現吧?但是現在的立場不同了,感覺才會不一樣吧?」
    「……應該不只是這個理由。」
    靜流的解釋也有幾分道理,但是悟依然認為今天的靜流比起過去更加無精打采。
    「另外,跟冴子也有關係吧。」
    「冴子?」
    聽到她這麼一提,悟似乎理解靜流會跟美佐枝一起出現的理由。
    「我剛才去了美佐枝小姐跟冴子那裏。」
    這句話肯定悟的猜測,又有幾分模糊焦點的意味。
    「……果然。」
    「然後我才發覺,原來我一直不瞭解冴子。」
    「原來如此。」
    「你應該聽過一些關於我的難聽傳聞吧?算了,那些傳聞大多是事實。但我以前一直很自豪未曾因此惹上麻煩。跟許多男人睡過之後,我才能夠瞭解人性。其實我認為我已經掌握大部分的人性了。」
    「……嗯,也對。」
    悟也認為靜流很懂人情世故。就算她一派輕鬆的模樣,流露的氣質也和其他女孩不同。悟當初就是覺得跟靜流這樣的女生聊天很有意思,所以現在才會這樣和她說話。
    「不過我一點也不瞭解冴子。我把她認定是父親跟外遇物件所生的女兒,所以一直沒去注意她。」
    靜流今天的氣勢的確比以往軟弱許多。
    「這種事常有的,越跟自己接近的人,反而越不會注意。」
    「嗯?」
    「就拿千夜子為例——她是我妹妹,有人問我,你跟那麼可愛的女孩住在一個屋簷下都不會胡思亂想嗎?但是如果別人沒提起這件事,我根本就不覺得幹夜子可愛。」
    「……原來如此。」
    「可是冴子的情形可能又不一樣……既然妳不瞭解對方,如此自責也無濟於事。」
    「……是啊,你說的對。」
    靜流笑了,似乎覺得自己的回答很可笑。
    「怎麼,我說了奇怪的話嗎?」
    「嗯?沒有,我覺得你說得很對,很像你的作風。」
    「怎麼了,今天的服務怎麼這麼好啊?」
    「唉呀?我一直很想服務你啊,是你自己不接受的。」
    「妳的意思是說我一直沒發覺嗎?」
    「嗯,我們的距離也很近,所以沒注意。」
    「是啊。」
    悟如此回答,靜流看了一下手錶。
    「妳有事嗎?」
    悟察覺之後詢問對方。
    「嗯?有事的人是你吧?」
    「……這是什麼意思?」
    「你等一下不是要跟女朋友約會嗎?」
    「妳怎麼會知道?」
    「因為妳的女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啊。」
    靜流邊說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然後挺直背脊:
    「好了,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喔?」
    大海悟心想自己的女朋友也認識靜流,應該不至於有所誤會.
    「一個人等待對方的時光才是最愉快的吧?」
    靜流笑著如此說道,準備離去。
    「再會囉,大海。要跟女朋友保持恩愛喔!」
    「嗯。再見啦,有馬。」
    悟說完之後便目送靜流的背影遠去。他想起冴子的母親美佐枝以及冴子的事。
    有馬冴子是有馬靜流同父異母的妹妹,也是妹妹男朋友的劈腿物件。
    雖然悟不認識冴子,也沒聽說過關於她的好話,但是不知為何,悟就是無法討厭冴子。
    或許是受到靜流的影響吧?雖然悟聽說冴子跟靜流一樣,在私生活方面很亂,但是悟沒有因此鄙視對方,不然他就不會像剛才那樣跟靜流聊天。
    大海悟心想: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理由吧?
    他稍微想了一下,但是答案還沒出現,思緒就被打斷。
    「悟這麼早就到啦。」
    因為有個聲音正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不知不覺就早到了。」
    他轉身過去,女朋友就站在那裏。
    三條宇美——高中時代在美術社社辦見過幾次。
    宇美似乎覺得悟的回答很有趣,微微一笑:
    「我也是不知不覺就早到了。」
    「這就叫心有靈犀。」
    悟說完之後不禁笑了。不是因為自己說的話很有趣,而是眼前的宇美先露出笑容。
    悟又補了一句:
    「好像讓妳擔心了,真是抱歉。」
    「咦?」
    「其實我剛才遇到有馬。」
    「……她該不會對你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吧?」
    「沒有,雖然我也有點擔心,不過沒事。而且她在妳來之前就逃走了。」
    「原來如此。不過她也用不著逃走嘛。」
    宇美這才開始思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如果我是有馬,我也會逃走。」
    「咦?為什麼?」
    「看到別人在自己面前恩愛,當然會受不了。」
    「……也是啦。」
    悟的回答讓宇美面帶困擾、臉頰泛紅。他看到之後不禁感到很高興:心中開始感謝今天能夠遇到靜流。
    此時此刻,我的確是在談戀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dymoon 發表於 2009-2-1 12:58 AM

第九話 興致勃勃的西奈(上篇)

    先出聲的人是螢子。
    「……沒事吧?」
    健一看著全身無力倒在沙發上,動也不動的螢子喃喃問道。
    儘管現在的狀況不可能沒事,但是健一認為螢子不至於就此失去意識。
    不過她仍舊沒有回應。
    健一為了確認螢子是否在洗澡而回到客廳,但她依然還沒清醒。看起來還有呼吸,應該不至於一命嗚呼……不過健一還是自我反省,剛才或許太過激烈了。
    「話說回來,我怎麼老是在反省。」
    沒有察覺螢子的心意——這點應該已經反省過了。而且最後也決定接受對方。
    健一知道螢子會大膽告白,多少是出於自暴自棄。但是他就算再度背叛千夜子,還是認為自己必須回應對方的情感。
    接下來的事就和之前一樣。
    一旦點燃欲火,就好像什麼也看不見。健一忘記螢子是他的親姊姊、忘記自己還有女朋友的事實,只是互相渴求。不,他根本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互相渴求。
    唯一確定的事情,就是健一也想要螢子。其餘只剩下他所感受到對於自己有利的部分。
    假使螢子也和自己同樣渴望,現在的自己應該是在她身旁說話。
    「……」
    屋內一片死寂,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談。
    健一開始回想螢子之前說過的話。今天的事、昨天的事——慢慢往前回溯,健一終於發現螢子以前說過的話,其實都包含另一層意思。
    他終於知道自己過去為什麼沒有聽出螢子暗示的唯一理由。
    健一根本無法相信,螢子一直喜歡自己。
    「嗯……」
    健一聽見螢子發出細微的聲音,似乎恢復意識了。
    螢子眼神迷蒙地看著健一:
    「……這不是夢吧?」
    「大概吧。」
    健一如此回答。或許剛才螢子在昏迷的時候作了個夢,但眼前並非夢的延續,健一所在的場所便是現實,螢子也應該回到現實了。
    「所以……我已經說出口了。」
    螢子自言自語的語氣彷佛不敢面對事實,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嗯,我聽見了。」
    可是健一非常清楚現況,回答得斬釘截鐵。
    已經不能否認自己得知螢子的心意。
    「那……你之前的回答也是真的囉。」
    螢子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輕聲細語。不過健一還是聽得很清楚。
    「我說了。」
    他把剛才的答復重複一遍:
    「我說:我知道螢火蟲喜歡我,我也很高興。」
    「……這樣啊。」
    螢子低聲說完,才發覺自己一絲不掛。雖然她用毛巾被稍微遮掩身體,還是無法改變她現在赤身裸體的事實。
    然後突然不高興地問道:
    「你偷看了?」
    「……看什麼?」
     健一感覺周圍的氣氛瞬間為之一變。
    「當然是我的裸體。你趁我睡著的時候偷看了吧?」
    「嗯,看了一下……不過在妳睡著之前我就看過了,況且妳以前不是說過,想看的話就用力看吧?」
    雖然健一覺得這般對話非常奇怪,依然如此反問對方。
    「我是問你有沒有趁我睡著時偷看。」
    「……就說看了一下。」
    「那就好。」
    螢子擺出一副生悶氣的模樣,但是心情似乎稍微好了一點。
    「不過那件事情還是不可原諒。」



她又生氣了。
    「什麼事?」
    「剛才人家明明說差不多了,你卻不肯住手。」
    「……對不起。」
    「道歉就算了嗎!我可是初嘗人事,你就不懂得憐香惜玉嗎?」
    「我也想過要節制一點……」
    「然後呢?」
    「只是聽到螢火蟲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要我『動作輕一點』,反而讓我更加興奮。」
    「…………」
    雖然是螢子自己提出來的問題,但她聽到健一的答案之後不禁啞口無言。只見螢子移開視線,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所以那時的我才會克制不住……真是抱歉。」





健一坦承錯誤並且再度道歉,螢子急忙回頭否定:
    「我、我才沒說過那些話!」
    「……我記得妳有說。」
    「我沒說!」
    「妳有說。」
    「我說沒說就是沒說!」
    「……我記得妳有說。」
    「那一定是你聽錯了,沒錯!」
    「……哪有可能聽錯。」
    「我不知道,總之就是聽錯了。不然就是你認錯人。」
    「……那剛才在這裏跟我做愛的人不是螢火蟲囉?」
    「就、就是那樣。」
    「……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吧。」
    「吵死了!總之我沒說過那些話。」
    「那我當時為什麼會興奮到無法自拔?」



「那是、那是因為……」
    螢子再度移開視線,似乎是在想些什麼。
    「因為什麼?」
    「因為你是變態。」
    健一無法否認。不論螢子怎麼說,跟身為自己親姊姊的螢子發生關係,並且做到無法自拔這點的確是事實。
    「……我的確是變態。」
    健一想說的不是這個。
    「螢火蟲後悔了嗎?」
    螢子頑固的態度不禁讓健一如此問道。他覺得螢子似乎拚命否認剛才發生的事。
    有些吃驚的螢子突然冷靜下來,靜靜說道:
    「我不後悔。」
    再一次把話說清楚:



「雖然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有問題,但是我不後悔。」
    「有問題的關係嗎——」
    健一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他想起之前到海邊的時候,自己也曾對螢子說過類似的話。
    「健一不是說過『天底下沒有完美無缺的關係』?」
    看樣子螢子也想起那天的事。
    「嗯,是啊。」
    「當時也許看不出來,但是我聽了這句話之後非常高興。」
    「……嗯。」
    「雖然我知道這句話不是說給我聽的,還是有種安慰的感覺。說不定我也可以喜歡你……我有了這種想法。」
    「這個……謝謝妳。」
    對於姊姊這番意外的坦率自白,健一感到十分困惑.他又想起過去的記憶。
    健一想不起來那天螢子在海邊是什麼表情。他當時根本不在乎螢子的想法。
    「……真是的,為什麼要說謝謝。」
    螢子用害羞的語氣喃喃自語,眼神溫柔地注視健一。
    「我想不出來該說什麼才好。」
    健一更加不知所措,於是回想自己剛才做的事。
    「我已經放好洗澡水了,去洗個澡吧?」
    螢子聽到健一的問題,思考了半晌。
    「洗澡啊。」
    「我覺得妳會想要洗澡,所以事先準備好。」
    「……那我就去洗吧。」
    以毛巾被裹住身體的螢子從沙發上站起來。她的模樣讓毛巾被看起來像是一件晚禮服。
    螢子對兩眼發愣的健一提議:
    「你也來吧。」
    「咦?」
    「我說你也一起來吧。」
    「妳是說一起洗澡?」
    「沒錯。如果放著你一個人不管,不知道你又會動什麼歪腦筋.」
    「……我又不會逃跑。」
    「輪流洗不是很浪費時間嗎?」
    「有什麼關係,我又不在意。」
    雖然健一如此解釋,螢子還是抓住他的手:
    「可是我在意!」
    她強拉著健一,表現出不讓對方多說什麼的堅定意志。
    「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螢子以比較容易理解的方式再說一次。
    「……也對。」
    於是健一也不再抵抗。
    絹川家的浴室一定比普通人家的浴室來得寬敞許多。健一聽說這是父親特別要求建商打造的。實際上這裏的空間大到一個人進去洗,說不定會感到有些不安的程度。
    雖然健一不想確認這件事的真偽,不過父親當初似乎是為了讓全家四口可以同時洗澡,所以才會將浴室設計得與眾不同。然而父親卻是一個比母親更少回家的人,因此印象中幾乎沒有四個人一起洗澡的經驗。
    「怎麼了,健一?」
    這才發覺他和螢子面對面泡在浴缸裏。上次這樣子洗澡不知道是幾年前的事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家裏的浴室真大……」
    「跟我一起洗澡還在想這種事,這是你的興趣嗎?」
    「……妳剛才還生氣地叫我不要看。」
    「我只是叫你不要趁我睡著時偷看。」
    螢子有點不開心。有點在意的健一於是盯著螢子,而螢子也瞪了回來:
    「不要一直盯著我瞧。」
    「……妳又沒在睡覺。」
    「身體可以,臉不行。」
    「……有差嗎?」
    「自己想吧。」
    「我哪知道。」
    健一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從剛才開始就不大一樣,此時螢子又說了出乎意料的話:
    「……因為我會不好意思。」
    「原來如此。」
    不好意思啊。這麼說來的確如此,可是螢子面對自己還會有這種想法,更是讓他意外。比起螢子喜歡自己一事或許不算什麼,不過健一還是感到意外。



「可是以後怎麼辦?」
    在健一還沒搞清楚狀況之前,螢子的思緒已經跑到其他地方。不,或許應該說是回到了原來的正常狀況。
    相較於眼前的事,還有更重大的問題。
    「是啊。」
    螢子的話一下子把健一拉回現實。比起跟螢子一起洗澡這件事,還有其他許多不得不想個清楚的問題。
    「真是的,明明就警告過你。」
    「……警告什麼?」
    「我不是說過,你整天幹這種勾當,你女朋友總有一天會哭的。」
    她是指千夜子。當初因為健一總是把心思放在十三樓的房客身上,螢子才會如此警告健一。但是現在的螢子已經沒有立場。她大概有點後悔自己也做了會讓千夜子哭泣的事。
    「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哭吧?」
    「……應該吧。」
    螢子冷靜地表示同意,將身體泡進熱水裏。
    「可是又不能不說。」
    接著又開始自言自語。
    「是啊,沒錯。」
    健一邊回答邊想像千夜子得知這件事的反應。
    健一想不出答案。一般來說應該會哭得很傷心,可是健一無法想像千夜子哭泣的模樣。
    健一看過陷入低潮、無精打采的幹夜子,不過卻無法想像千夜子哭泣、生氣的樣子。
    記憶中的千夜子總是保持笑容,就算遇到困難也會努力打起精神。
    「總之先別想了。」
    螢子突然用大一點的音量說話,健一這才回過神來。不過螢子不是說給他聽,而是在自言自語。更正確的說法是她在幫自己打氣。
    健一想知道螢子的用意,於是開口追問:
    「不去想又能怎麼辦?」
    「繼續下去。」
    螢子的答案也很簡潔。
    「妳說繼續……」
    「繼續就是維持現況。」
    「……我懂繼續的意思。」
    「可以吧?」
    「妳到底在說什麼?」
    健一搞不清楚姊姊想說什麼,螢子這才將自己的想法化為語言:
    「之前我總是被你冷落在一旁,所以今天就算一整天都佔有你也沒關係吧?」
    「…………」
    螢子的反問讓健一啞口無言。他根本無法想像螢子會說出這種話。
    「不行嗎?」
    螢子似乎猜不出健一沈默不語的意義。
    「也不是不行啦。」
    健一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如此回答。
    「那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有點嚇到了。」
    「……是嗎。」
    螢子若有所思地低聲說道,然後便一直盯著健一。健一也回看對方,腦中想起不久之前去海邊玩的時候,螢子在海灘上說的話——
    「如果是喜歡的人,做幾次都沒關係。」
    「嗯?」
    「螢火蟲之前曾經說過這句話吧?」
    「……是啊。」
    「我還想跟螢火蟲做愛,這樣算是喜歡螢火蟲嗎?」
    健一用稍微冷靜一點的心情詢問螢子。不過他的心裏卻認為這種狀況還去思考這種事情,自己的腦袋的確不太正常。
    那句話並不是想要掩飾什麼,而是出自內心的想法。
    「如果是你,單純只是好色而已。」
    螢子露出得意的笑容起身。完全不掩飾自己的胸部,落落大方走近健一。
    「我只是好色嗎……」
    「不過我現在卻因為你的好色感到高興。」
    說完話的螢子在他面前稍微彎下腰,把嘴唇湊近過來。
    「螢火蟲?」
    嘴唇分開之後,螢子臉上露出游刀有餘的笑容,留下驚訝不已的健一。在此刻一陣酥麻的腦袋裏,只覺得螢子真的非常性感。
    「這次我會陪你直到心滿意足為止。」
    聽起來螢子是認真的。


    滿足是什麼意思?
    健一開始思索這個哲學問題。儘管他拚命驅使自己的腦袋,但是身體已經動彈不得。
    「這樣就四次了。」
    螢子似乎還有力氣說話,不過兩個人的狀況差不多。
    「是嗎?」
    健一試著回答,但也只能勉強擠出兩個字。看樣子已經是極限了。
    他覺得全身仿佛快要溶化。身體癱在客廳的沙發上,像是變成薄薄的紙片。體內的神經似乎都跑到別的地方,只剩下意識還留在原地,讓自已至少聽得清楚說話聲。
    「對了,健一。」
    「……幹嘛?」
    「你喜歡射在肚子上嗎?」
    螢子大概也是什麼都不在乎,竟然問了這種問題。至於健一也是毫不驚訝,只是靜靜回答她的問題:
    「與其說喜歡……不如說不得不這麼做。」
    「是嗎?我聽說男人大多喜歡射在臉上或是胸部上。」
    「……嗯,是有那種人啦,不過大概是A片看太多吧。」
    「我從來沒有看過A片。」
    「我不是說螢火蟲,是指喜歡射在臉上或胸部上的男人。」
    「原來是這樣啊。一般都射在肚子上嗎?」
    「……大概吧。」
    健一覺得這段對話真是莫名其妙。剛才看起來這麼成熟的螢子,現在卻像小孩子一樣說出未經人事的話。不過小孩子應該不會討論這種話題。
    「如果你想射在裏面,今天沒問題。」
    話雖如此,她一下子又切到現實的話題。
    「沒、沒問題……」
    「自己想吧。」
    「我、我知道是什麼意思。可是妳說沒問題不代表真的沒問題吧?」
    「其他女生怎麼樣我不知道,不過我一向很準時……應該沒問題。」
    「可是這樣……還是不好吧。」
    「不好嗎?」
    「妳說應該沒問題,萬一有問題……要是懷孕了怎麼辦?」
    撇開兩人的姊弟關係,自己還是高中生,螢子也只是大學生,要是懷孕可就糟了。
    「到時候再說囉。」
    可是螢子似乎不這麼想。她倒下來趴在健一身上,臉上露出笑容:
    「如果是你的小孩,我會默默養大的。」
    「……妳覺得那樣好嗎?」
    「嗯,畢竟我們是姊弟,怎麼樣也不能結婚。」
    「話是沒錯。」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會跟爸媽說,我跟陌生人發生一夜情。就算被當成放蕩的女人也無妨,真相只要我們知道就好了。」
    螢子說到這裏,終於露出回過神來的苦笑表情。
    「不過那都是到時候的事了。我現在也不想懷孕。剛才說沒問題,是因為真的沒問題。」
    「……嗯,我也是這麼想。」
    健一這才瞭解螢子對自己的心情,比想像中的還要認真。
    「……你怕了?」
    「與其說怕……不如說我跟不上妳的想法,我不知道妳已經想得這麼深了。」
    「那是當然的。」
    螢子笑著親吻健一的臉頰。健一感覺自己的意識再度與身體連結。原本溶化癱平的身體也漸漸恢復原狀。
    「我可是從以前一直想到現在。如果一下子就被你追上,我反而會覺得很慘。」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所以今天隨便你想要怎麼做都沒關係。」
    健一仰望螢子喃喃說道:
    「妳也不用這麼在乎我。與其說我很高興……不如說是感受到螢火蟲的溫柔。」
    「……什麼溫柔啊,你這個變態。」
    「妳才是變態吧?」
    「嗯,也對。」
    螢子再度親吻健一,眼睛望著健一說道:
    「會如此喜歡自己的親弟弟……真是個大變態。」
    「……嗯。」
    「對了。健一,可以答應我一個任性的要求嗎?」
    「任性?螢火蟲又不是從今天才開始任性。」
    「不管,你一定要聽我的。」
    「……好吧。」
    健一覺得螢子的要求似乎很重要,於是仔細聆聽。
    「我想在你的房間做,可以嗎?」
    「在我的房間?」
    「不行嗎?」
    「是可以啦……不過為什麼要在我的房間?」
    「……因為我的房間很亂。」
    「原來如此。」
    健一覺得認真說出這番話的螢子有點好笑。
    「第一次是意外狀況,今天又是在客廳和浴室。所以我想在有床的地方好好做一次。」
    「好啊。我也覺得那樣比較好。在自己的房間感覺比較興奮。」
    健一說完便以恢復力氣的手觸摸螢子的側腹。
    「嗯……做、做什麼啦?」
    「沒什麼,我的身體終於能動了。」
    「那也不要摸我的側腹。」
    「……那要摸哪里?」
    「我不會抱怨的地方。」
    「不摸一下怎麼知道。」
    「那你就先問我要摸哪里。」
    「嗯,好吧。」
    健一有氣無力地笑了,螢子反而變得一臉嚴肅。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妳剛才不是說只有一件事嗎?」
    「只剩這件事了。」
    「奸啦。不管是一件事、兩件事,只要螢火蟲想問我都聽。」
    健一等待螢子說下去。
    「就算不是今天也沒關係……」
    「嗯?」
    螢子看著健一的臉:
    「我想跟你上MOTEL。」
    「妳是指……那……那種MOTEL?」
    「自己想。」
    「……我知道了。」
    健一不懂螢子為什麼要刻意拜託這種事。
    「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好啊。如果妳想的話。」
    「是嗎……今天的你特別溫柔。」
    螢子笑著起身,似乎打算轉移陣地到健一的房間。健一發現之後也準備起身。
    「因為螢火蟲很老實啊。」
    健一對正準備踏出腳步的螢子如此說道。
    「那我一直保持這樣好不好?」
    儘管螢子自己這麼說,但總覺得實行起來有困難。因此健一臉上露出苦笑:
    「不用了。太老實就不像螢火蟲了。」
    等待健一站起來的螢子看著時鐘確認時間,對健一說道:
    「還不到晚飯時間吧?」
    「是啊。」
    健一猜測現在應該才五點左右。
    「那我們等一下先到你的房間做,然後再一起出去買晚飯。這樣好嗎?」
    「好啊。」
    健一聽到螢子的提議,開始想像兩人一起出門的景象。雖然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不可思議的景象,不過那卻是能讓自己安心的景象。
    「跟螢火蟲一起買東西……好像是第一次吧?」
    「……是啊。」
    「總感覺有點興奮。」
    「……是啊。」
    這也許是件很愚蠢的事吧?但螢子心裏想的似乎跟自己一樣。一想到這裏,健一就掩不住興奮之情。外出購物對健一來說只是普通的例行公事,不過只是可以跟螢子一起去,心情就變得截然不同。
    「…………」
    有個聲音毫無預警地打斷他們——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響。
    「?」



健一看見玄關的門開了,螢子發現之後也回過頭。然而健一的眼睛卻看著另一個人.
    「……媽、媽媽。」
    健一的母親開門進來,接著是父親——滿臉疲憊的他用雙手捧著一大包紙袋。
    健一知道紙袋裏是父母為了讓自己和螢子高興所買的禮物。然而健一與螢子,還有父母所期盼的未來都沒有實現。
    「…………」
    他知道母親正在看著自己。因為母親臉上滿是驚訝。
    健一的眼前一片黑暗,耳朵只聽見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
    沒有聽到任何人的聲音,也不可能聽到任何人的聲音。因為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麼——





*


    思緒不知飛向何方。儘管身體還有力氣,但卻無法對身體下達指令——健一被奇妙的無力感支配,呆坐在1303的沙發上。
    「發生了這種事啊。」
    有個悲傷的聲音在健一耳邊喃喃說道。
    那是冴子的聲音。健一無力地靠著身旁的冴子。
    ——好像跟什麼時候相反。
    健一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別的地方思考這件事。這跟冴子先前向自己傾訴秘密的時候相反。儘管靠在身旁與傾訴秘密這兩點相同,但是兩人的立場剛好對調。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我的父母終於做了像是父母該做的事。」
    這本來是令人高興之事,可是健一卻感到忿恨不平。不過怨恨的情緒並不強烈。現在不管他思考什麼,腦袋都像麻痺般動彈不得。甚至連自己感受的情緒都不願意面對。
    健一想起自己以前說過的話,正是此刻最好的註腳。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期望吧——
    和千夜子一家人吃過飯後,健一才知道絹川家有多麼不正常。他的確希望雙親能夠善盡為人父母的責任,雖然健一沒有將這件事告訴父母,或許他們已經感覺到他的想法。兩人之所以突然回家,說不定就是為了滿足兒子的請求。
    健一才剛期盼父母善盡本分,這個想法馬上成真。天底下應該沒有第二對這種父母了。
    這次很明顯是絹川家子女的錯。
    姊弟都很清楚這是不可饒恕的行為,因此兩人也不想辯解。
    但健一萬萬沒想到父母會在今天回來。
    他才剛知道、剛接受螢子的心意,馬上就發生這種事……
    「誰也不願意碰上絹川同學遭遇的事。」
    耳邊又響起冴子的喃喃細語。
    「……是這樣沒錯。」
    儘管健一如此回答,但他無法理解冴子話中之意。冴子似乎也很清楚健一只是順著自己無意識地搭腔。
    「絹川同學的母親是普通人啊。」
    「沒錯。」
    健一覺得自己有點懂了。
    母親知道自己與螢子的關係之後勃然大怒。起初她還無法置信,但是當她認清兩個人赤身裸體待在客廳代表什麼含意時,忍不住火冒三丈。
    母親生氣了。但健一卻不知道母親為何生氣。
    他只知道母親生氣了。
    父親出聲制止母親,他說不要因為這種事情罵孩子。
    父親說道:為人父母不能因為子女沒照自己的期望長大,就對子女發火。他還說該被罵的人不是螢子與健一,而是他們自己。
    他說:錯是出在父母沒教導姊弟兩人不能做出這種不被允許的行為。
    他又說:不承認身為父母的疏失,反而責備子女是不對的。
    聽完父親的話,健一以為他會站在自己與螢子這邊。
    顯然並非如此。
    父親哭了.他向來不是會把情緒表現出來的人,所以健一知道父親會哭著說出這些話,表示自己一定犯了錯。
    父親說:之前沒教導健一與螢子的行為是不可原諒的。現在或許太遲了,還是希望他們能夠理解。
    「如果父親光是生氣……我或許比較能夠釋懷。」
    健一不禁想起全身顫抖、緊握自己雙手的父親——父親的手意外冰冷,但是口中的教誨卻是那麼火熱強烈。
    父親哭了。過去健一從來不清楚他在想什麼,這或許是他第一次直接感受父親想要表達的心意。
    父親不斷反復對健一說道: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是啊。」
    健一聽見冴子慢半拍的回應。或許她也想到什麼,但是健一沒有心情追問。
    光是他的家務事就讓他喘不過氣來。似乎有許多東西從心裏滿溢而出——那是極為重要的東西,但他卻無法挽留。
    健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向冴子訴苦。就算把這些事告訴冴子也是於事無補。
    可是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找人傾訴。健一想把那件無法自己一個人承擔的事,說出來給某個人聽。
    或許那個人是不是冴子都無所謂,但冴子的確在傾聽自己說話。這對健一來說就是眼前的現實。
    「我真是無可救藥啊。」
    健一除了自我埋怨以外,還是無計可施。
    他只是想回應螢子的心意而已,結果卻造成這般下場?健一甚至覺得,說不定自己只是臣服於欲望而已。
    即使如此,螢子還是出手拯救健一。
    當雙親提出還是應該一起生活的想法時,螢子卻把所有的錯攬在自己身上。她希望至少能讓健一在高中畢業之前都住在這個家裏。



螢子明知這代表兩個人的別離,依然拜託雙親讓健一維持原來的生活。
    如果她只考慮自己,根本不必作出如此決定——螢子依舊為健一著想,甚至把健一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可是健一卻無法對螢子的心意作出任何回應。
    他只能勉強打起精神,照著螢子拜託父母的話去做。但他的心裏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好的解決之道。
    不過既然螢子已經選擇這條路,健一也無權置喙。他很清楚,想要繼續跟螢子和父母住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儘管他也可以跟螢子一起搬出去住,但是他認為螢子不會同意。
    他覺得這是為了螢子好。但是他現在只能對冴子訴苦,無力地靠在冴子身上。他依賴的對象不是螢子,而是冴子。
    冴子不打算責怪健一,只是以平淡的語調喃喃說道:
    「絹川同學,我覺得你不必急著下結論。」
    「怎麼說?」
    「我覺得絹川同學響應螢火蟲小姐的心意是一件好事。」
    對於健一的問題,冴子的回答似乎有點答非所問。
    「既然如此,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因此健一也從另一個方向反問。
    「我還是覺得不必急著下結論。」
    冴子說完之後,身體稍微靠向健一。有些冰冷的觸感,反而將健一逐漸拉回現實。
    「我認為你們還不到最後。螢火蟲小姐與絹川同學的結局一定不是這樣。」
    「……我與螢火蟲的結局。」
    「你們兩人,以及你們的父母都還有時間好好思考。不是嗎?」
    健一再度感受冴子身上的冰冷。
    「妳的意思是事情還沒有結束?」
    「……結束了嗎?」
    冴子反問健一。這個問題或許比所有答案更能帶給健一力量。
    「還沒有結束。」
    也許今天發生的這件事已經決定一切。儘管這件令人震驚的事讓兩人不得不分離,但健一與螢子的關係不見得會就此畫上句點。
    自己還在,不在身邊的螢子也在。或許父母有一天會理解螢子的心情而改變想法。
    就算這是件不可原諒的事,父母還是會接納選擇這條路的孩子也說不定。
    「不然的話就太悲慘了。」
    冴子將臉轉向健一。
    冴子的臉就在他身旁。不,也許應該說是健一直到現在才發覺。
    「不然的話就真的太悲慘了。」
    就算健一無法樂觀到相信自己與螢子必定會有幸福結局,至少已經有了一點信心。
    事情還沒有結束,也還沒有結論,自己也有時間。
    「畢竟絹川同學的父母不像絹川同學這麼特別。」
    健一不知道冴子想到什麼才會說出這句話,不過健一總算瞭解父母為何會如此震驚。
    為了彌補平常沒有好好照顧的子女而趕回家裏,沒想到孩子們竟然做出那種事。想要普通父母一下子接受這個事實,確實足不太可能。
    健一認為自己是個不正常的人——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如此。
    他不覺得接納綾或冴子的行為是什麼壞事,光是這點就足以證明自己的不正常。
    綾的母親住院也是因為精神打擊,她似乎無法理解綾的行為並且排斥她。但是健一卻能馬上接納這種女孩,這就代表他不太正常吧。
    對螢子的心意亦是如此。能夠立刻接受親姊姊愛意的自己一定不正常。竟然可以一下子就接受這種出乎意料的表白,而且當場發生親密關係……這真是太不合理,簡直超乎常理。
    「時間真的可以解決一切嗎?」
    想到這個問題,不安襲上健一的心頭。
    父母親無法馬上理解是理所當然的,因此今天發生的事也只好暫且不去管它。
    不過父母以後真的能夠理解嗎?健一想到這裏,似乎又感覺到父親當時顫抖的雙手。
    父親聲淚俱下地說:不要再做這種事了。難道在未來的某一天,父親可以笑著接受健一與螢子的關係嗎?
    「不然的話就太悲慘了。」
    這似乎是冴子努力想出來的答案。
    「是啊,太悲慘了。」
    健一看著冴子,發現對方一臉寂寞。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得笑一個給她看才行。
    健一心想,真心希望自己與螢子能夠幸福的人,也許只有冴子吧?這不單純是自己與螢子的緣故,跟冴子本身的問題也有關係。
    「我可以相信會有解決方法吧?」
    可惜健一無法干涉冴子本身的問題.既然她不主動開口,就表示她不想讓健一知道。
    「雖然我不覺得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會這麼順利——」
    不過健一還是想起來了——冴子自己也是無法回到母親身邊,為了有個可以安眠的場所,與許多男人發生關係。
    「——但我還是希望絹川同學跟螢火蟲小姐能有美好的結局。」
    「……謝謝妳。」
    面對冴子的祝福,健一只能如此回答。他沒有忘記冴子討厭感謝的話,但他只想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
    健一想要相信,自己還沒有被世界拒絕。
    「對不起。」
    不過冴子卻回了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話。
    「咦?」
    「都這種時候了,我竟然覺得很高興。」
    「我不懂妳的意思?」
    「因為我終於幫上絹川同學的忙,還有——」
    冴子別開視線,突然變得很不好意思。
    「還有什麼?」
    「還有……以後絹川同學就不必急著回家了吧?」
    健一這才理解冴子的意思。
    自己完全不想回到那個說大不大、但是又得一個人獨居的家裏。以前是因為有螢子在等他,他才會回去。
    健一終於可以一直住在這裏,不知道是該感到慶倖還是難過。
    「是啊。」
    不過拉了自己一把的冴子確實如此期望,因此健一非得回應對方的心意才行。再加上冴子需要這樣的自己,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救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dymoon 發表於 2009-2-1 01:00 AM

*



    睡到半夜,健一突然醒來。他明明很疲倦,但是怎麼樣都無法熟睡。
    或許是出自對冴子的歉意吧?因為他放著安慰自己的冴子不管,一個人睡著了。
    「對了……這裏是。」
    健一想起這裏是小時候住過的房間。正確來說,是模仿自己記憶所打造的1303裏面的房間。可能是最近遭遇太多事,健一有種回到過去的不安。幸好只要打開燈,就可以明白自己仍然處於現在。
    健一不禁感歎,已經不是當年住在這裏的自己了。而且自己的家人也與當時大不相同。
    當時全家住在這棟狹窄的房子裏,聆聽父親訴說夢想——「就算有點勉強,也要在市中心買棟大房子搬過去」。但是與久末謀面的父親再次見面,卻讓他因為自己與螢子的關係而流下淚水。
    父親說: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剛走進這裏的時候,明明還覺得很溫暖的。」
    當時的健一覺得這個房間就像被全新的記憶塗上一層鮮明的色彩。然而當時隱約感受到仿佛是回憶所留下的殘存氣息,現在卻成了喚醒他內心悲痛記憶的觸煤。
    「如果我連這裏都待不下去……那我該怎麼辦?」
    健一開始自言自語,並且思索自己的所作所為將如何改變自己的生活。



「絹川同學?」
    健一剛走出房間,就聽見冴子在叫自己的名字。他馬上知道冴子和以往一樣待在客廳,依然無法入睡。
    「啊,是。」
    健一還沒有完全清醒,有氣無力應了一句,從走廊走進客廳。
    冴子還是一副無袖上衣披著羊毛外套的裝扮坐在沙發上。
    「怎麼了?」
    「眼睛突然就睜開了。」
    「肚子餓了嗎?那我煮點什麼給你吃吧。」
    冴子說完之後便打算起身,健一見狀連忙制止她:
    「不,不用了。煮東西我可以自己來,這樣也比較有精神。」
    「是嗎?那就好,不過這種時候我也只能幫上這點忙,就讓我表現一下吧。」
    「沒關係,妳有這份心意就夠了。」
    健一知道冴子真的很關心自己。
    「我出門散步一下。」
    健一覺得自己再跟冴子聊下去只會為她帶來困擾,於是如此說道。
    「慢走,絹川同學。」
    不知冴子是否理解健一的用意,還是由於上次那件事的影響,她跟健一道別之後便目送他離開房間。
    雖然健一對冴子說是要去散步,但腳步卻邁向1301。他不是特別想要見誰,只是一種習慣而已。
    過去每次回家之前也會順道過去看一蔔,裏面沒人才會放心回去——類似這種感覺。
    「咦,小健?」
    不過今天裏面不是空無一人。綾穿著平常的工作服——白衣加上內褲,正在打開冰箱往裏頭端詳。她發現健一走近,便把目光轉了過來。
    「晚安,綾。」
    「……發生什麼事了嗎?」



綾稍微想了一會兒,有了這個想法。健一以往都是因為與螢子吵架,才會在大半夜出現在這裏,並且與綾碰面。綾大概想起以前的例子。
    「發生了一點事。」
    健一老實回答。想要隱瞞也是於事無補。反正遲早都要對綾說,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綾才會出現在這裏。
    「是跟螢子有關的事?」
    綾邊說邊關上冰箱的門,朝著健一走來。
    「是啊。」
    健一也走向綾,兩人走到平常吃飯的餐桌,一起坐在椅子上。
    「應該不是吵架吧……?」
    綾發覺這次與過去似乎有所不同,於是如此詢問。
    「不是。不過我和她大概暫時不能見面。」
    「咦……為什麼?」
    綾微微偏著頭問道,健一開始思索該從哪里講起比較好。
    「這件事……我也有責任吧。」
    健一大略說過整件事,綾沈著臉低聲說道。
    「跟綾沒有關係。」
    「是這樣嗎……不過我不這麼覺得。」
    說完便以回想往事的模樣稍微移開視線。
    「我知道螢子一直很氣我。」
    「……是嗎?」
    健一也想起螢子因為綾的事而激動。
    「嗯,雖然我覺得有很多原因,不過最主要還是參展吧。」
    「參展?」
    「本來螢子對參展一事充滿信心,卻被我給搞砸了。」
    健二這才想到之前好像有過這種事。螢子突然把為了參展而畫的作品扔掉,可是最後還是沒扔掉。那時候她的樣子就很奇怪,裏面果然另有隱情。
    「是去年春天的事吧?」
    「嗯,我記得是春假的時候。」
    綾好像想起當時的情形,表情顯得更加陰沈。
    「雖然無法當作藉口,但我當初確實不知情。無論是螢子為了參展付出多少努力,還是我的作品把螢子擠掉,我都不知道。」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後來才曉得是爸爸擅自把我的作品帶到學校向老師推銷。因為我完全被蒙在鼓裏,所以使得前來興師問罪的螢子更是生氣——不過就算我事先知情大概也沒用,因為我從以前就常惹螢子生氣。」
    「可是,為什麼妳父親不告訴妳就這麼做呢?」
    「我爸爸好像也是因為擔心我吧。因為我幾乎沒去學校上課,很有可能被退學。大概是為了幫我多爭取一點印象分數吧?所以他才把作品帶去學校。」
    「……原來如此。」
    「不過最後我還是沒能畢業,所以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如果我沒去念那間學校,或許螢子就不會如此生氣了。」
    綾原本有點難過,好像想起什麼又笑了。雖然她的笑容很勉強,但總覺得她是為了讓健一露出笑容才這麼做的。
    「這件事還是跟綾一點關係也沒有。」
    所以健一臉上也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他想起之前聽綾說過她為什麼會住進這裏。
    她曾經說過即使正在述說悲傷之事也要面帶笑容,因此健一非笑不可。
    「還有其他很多原因.例如她好幾次要我加入美術社,我都拒絕了。」
    「……妳為什麼要拒絕呢?」
    「我覺得我的個性不像螢子那麼認真,擔心會給大家帶來麻煩。即使如此,或許當初加入美術社會比較好吧。」
    「這就很難講了……」
    健一也不禁想了一下。他輕而易舉在腦中描繪出螢子因為對方不肯加入社團而發火的模樣,以及綾入社之後,螢子隨時都要照顧她而發飆的情形。
    「我想問題出在妳拒絕的方式。」
    「拒絕的方式?」
    「綾對於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是不是都表現得無所謂呢?」
    「嗯。」
    「不過有些人可不是這麼想。」
    「這我知道,但這跟螢子的事有關係嗎?」
    「就以韋頓的包包為例好了。」
    「嗯。」
    「應該有其他人想要設計包包吧?」
    「那讓那個人去設計就奸啦。」
    「……可是那樣是行不通的。」
    「為什麼?」
    「雖然有其他人想設計,還是沒辦法設計。因為韋頓沒有選擇他們。」
    「……拜託錦織小姐的話,應該有辦法吧。」
    「因為綾是獨一無二的,其他人辦不到。」
    儘管健一認為這是理所當然,還是再一次告訴綾。他明白綾對於自己特殊的才華依然缺乏自覺。
    「是嗎?」
    「是的。所以如果妳對他人重視的事物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或許就會因此而被其他人討厭。」
    「……是嗎?」
    「例如綾很喜歡吃布丁,而且現在正在吃布丁。」
    「我沒有那麼喜歡吃布丁啊?」
    「所以說是例如。」
    「嗯,例如。」
    「然後我走了過來,妳對我說『小健要不要吃呢?』,可是我卻說我很討厭布丁,妳一定會很驚訝吧?」
    「被小健這麼說當然驚訝囉。」
    「呃……這只是舉例,請不要加入個人情感來判斷。」
    「我還是不太懂。」
    「總之要拒絕他人重視的事物時,一定要很小心才行。」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該怎麼做才算小心。」
    「嗯……妳這麼說也有道理。」
    健二還在思考該如何向對方說明。但在他還沒有找到答案之前,綾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為什麼螢子會希望我加入美術社?」
    「為什麼呢?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螢火蟲對綾的看法。」
    健一回想螢子過去的反應,他覺得綾似乎從螢子身上搶走很多應該發生的好事。但綾本人卻對這種行為完全沒有自覺,因此螢子有著滿腔的怒火卻無處宣洩。健一覺得螢子想要拉綾進入社團應該是這個原因吧?
    「她找過我很多次,應該不是隨便說說的吧?」
    「我想不是。」
    健一又想起螢子提到美術社的朋友放棄畫畫那件事。當時健一並沒有追問螢子為何會露出悲傷的神情……但是他可以察覺螢子對於藝術的愛有多深。
    「也許螢火蟲只是想要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吧?」
    「朋友?我跟螢子嗎?」
    「嗯——雖然從妳們兩人的性格來考慮或許有些困難,但螢火蟲對於繪畫投入全心全力,或許她希望身邊有個志同道合的夥伴吧?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朋友啊。」
    綾一個人不知道想些什麼,然而她沒有把心事說出口,只是看著健一。
    「我一直希望螢子幸福。因為我好像做了很多對不起她的事,而且她也好像很氣我。」
    「原來妳也會有這種想法啊。」
    「所以當我知道小健是螢子的弟弟時,心裏反而有些高興。既然是小健,應該可以讓螢子得到幸福才對……啊、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的確是有點怪。」
    健一不禁苦笑。他原本也以為自己能讓螢子幸福。
    他們兩人都希望螢子幸福。這是大家共同的願望,但現實卻朝相反的方向發展。
    「我好像一直都是如此。覺得只要跟小健聊天就能好好表達自己的想法,結果真的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又是這個樣子。」
    綾以有些無精打采的語調說道:
    「為什麼我這麼不擅長講話「真希望能夠像金屬雕刻一樣如意。」
    「因為聊天是有物件的,所以無法一切如意。」



儘管健一如此向對方解釋,心裏卻認為自己根本沒有資格這麼說。不光是螢子的事,如果要他捫心自問是否擅長與人來往,那麼答案也是「NO」。雖然自己可以應付過去,但是卻習慣逃避問題的核心部分。
    「……這是為什麼?」
    「咦?什麼?」
    「仔細想想,或許跟我最談得來的人就是綾吧?」
    「是嗎?不是小冴嗎?」
    「我跟有馬同學……似乎還是沒辦法好好溝通。雖然我們兩人之間好像都跟對方說過自己的難言之隱,不過……也僅只於此。」
    「這樣啊。我覺得有點意外喲。」
    綾開心地笑了。
    「不過這個情報還滿有價值的。」



「這句話不是拿來形容這種事吧。」
    「不過……嗯,我覺得很好。我也認為跟我最談得來的人就是小健。」
    「……是啦,不過溝通不良的情況也不少。」
    「但是我跟別人說話的時候更多。」
    「原來如此。」
    與綾聊過之後,健一覺得情緒漸漸平靜下來。說過螢子的事情、知道兩人都對螢子有所虧欠,心情反而變好——為什麼會這樣?健一察覺自己的心情之後,不禁把目光轉向綾。
    「小健……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綾很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
    「那時候也是綾拉了我一把。」
    「因為平常都是小健幫我的忙,這只是小事一樁。」
    「今天也是這樣,不知不覺心情就變得輕鬆許多。」
    「那真是一個高興的發現喲。」
    綾又笑了,然後盯著健一說道:
    「對了,我有一件事想請小健幫忙。」
    「什麼事?」
    「今天大概太晚了。不過下次想請小健跟我一起去買那本刊登我的照片的雜誌。」
    「……刊登綾的照片的雜誌,就是《ARTS LIFE》吧?」
    「大概吧,好像是。」
    「那本我家有。螢火蟲買了一本,應該還放在家裏。」
    說到這裏,健一又想起螢子的事。



仔細想想,那本雜誌正是一切的開端。
    「真的嗎?」
    「應該還放在房間裏。要不然我現在回家拿過來?」
    儘管健一這麼問,又覺得出版社應該會送幾本給當事人。然而稍微思考之後,他覺得雜誌根本無法送到綾的手中。
    「現在嗎?」
    不過對於健一的回答,綾似乎開始思考另一件事。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天色暗了,我在半路上應該不會東張西望。」
    「是可以啦……不過要麻煩妳先換件衣服。」
    「啊,好。那我就去換小健幫我買的衣服。」
    綾快速起身,走過健一身旁離開房間。健一被她的迅速動作嚇到,只能目送對方離去。
    「……不過,她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件事?」
    健一開始自言自語,依舊覺得自己的腦袋還是有點混亂。看來跟綾聊天之後心情好了一點,但是精神並沒有徹底恢復。察覺到這一點,健一反而覺得或許這樣比較好。





    「我還想去另一個地方,可以嗎?」
    當健一聽到綾的話,他覺得自己終於找到答案。
    綾應該不是在和自己回家拿雜誌時不經意想到要繞路。或許她口中的「另一個地方」,才是真正想去的地方。綾的行動讓健一稍微想起螢子。
    「可以啊,只要不是什麼怪地方。」
    健一也不認為綾會在這個時候胡思亂想。
    「要說怪或許真的有點怪。」
    「……只要不是什麼色色的地方就好了。」
    「嗯,沒問題。」
    綾說完後便邁開腳步。健一追趕著她,同時感到相當意外。
    「對了,妳想去哪里?」
    「嗯……一個跟小健沒有關係的地方。」
    「跟我沒有關係嗎?」
    「不行嗎?」
    「不,只要不是太遠的話就無妨.」
    健一邊回答邊思考,綾想去卻跟自己無關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可是他想破頭也想不出來。健一對於綾的事情一無所知,就算拚命去想也很難猜出所以然。
    「直直走的話大概十分鐘吧。」
    過了一會兒綾才說出一句不知所云的話,看樣子是指到目的地的距離。
    「那就麻煩妳直直走,因為我也不知道怎麼走。」
    「嗯,四周很暗,我想應該沒問題。」
    綾一邊回答,一邊搖搖晃晃前進。猶豫不決的腳步讓健一不禁懷疑她是否已經忘記該怎麼去目的地。
    然而過了大約十分鐘,他們似乎抵達目的地。
    「……是這裏嗎?」
    健一不曉得這是哪里。看起來像是一間大一點的民宅,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感覺.或許因為這裏是與自己無關的地方才會這麼想吧?
    不過綾似乎對這個地方充滿思念。只見她一邊凝神望著民宅一邊回答:
    「嗯,我一直很想來這裏。」
    「這裏是誰的家?」
    即使想要確認門牌,也因為光線太暗看不清楚。這棟房子已經熄燈了,距離車站這麼遠的地方,街燈也很少,幾乎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寬闊庭院的另一邊似乎還有一棟白色別館,但是距離太遠,只能夠依稀辨認出來。
    「我的家。」
    綾回答的時候並沒有看著健一。
    「綾的……家。」
    經她這麼一說,健一才恍然大悟。綾除了跟螢子天生不和,似乎也很難交到其他朋友。要不然她也不用逃進1304,過著幾近與世隔絕的生活。



「嗯,把我養大的家。不過我剛出生的時候,我家還沒有這麼大。」
    綾這番話讓健一想起自己的房間,以及綾誇獎他的房問充滿溫暖的往事。過去的綾也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吧?就好像1303給健一的感覺一樣。
    「妳從以前就一直都住在這裏嗎?」
    「嗯,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城鎮。」
    綾喃喃說道,目光依然凝視昏暗的家。接著她又以更低的音量說道:
    「我媽媽應該睡了吧。」
    「嗯……已經半夜了,想必綾的父母已經睡了吧?」
    「是啊,正常應該是這樣。」
    綾一邊回答一邊看著健一。健一從對方臉上浮現的寂寞表情,知道自己剛才不經意說了不該說的話。
    綾的母親是為了照顧生活不規律的女兒才會倒下。綾還住在家裏的時候,她的母親說不定到了這個時間還無法安眠。明知此事的健一不禁咒駡自己的粗心。
    然而綾卻笑著說道:
    「太好了。」
    「太好了?」
    「我聽錦織小姐說過我的爸媽都很好。看樣子媽媽現在睡得很安穩。」
    儘管綾面帶笑容,健一卻無法理解她的心情。眼前的現實不就證明對她的母親來說,女兒是一個難以承受的負擔嗎?
    「真的好嗎?」



「可以安穩入睡是件很舒服的事。」
    綾舉出她平常喜愛的理論解釋。
    「話是沒錯。」
    母親安眠總比失眠好——健一猜測綾的想法。
    「小健,真是對不起。」
    然而綾又開始道歉。
    「咦?」
    「明明跟小健沒有關係,還把你硬拉過來。」
    「嗯……雖然很晚了,來這裏也沒什麼好玩的,不過我並不覺得困擾。」
    「謝謝你。」
    健一的回答讓綾笑了。她邁步離開,看起來是打算回去了。
    「我怕我一個人來會哭。不好意思,讓小健陪我做這麼無聊的事——」
    綾對著健一露出笑容,健一卻無法以同樣的笑容回應。不知道為什麼,健一覺得此刻的綾看起來非常寂寞。
    「只要解決綾在意的事,就算要我做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也沒關係。」
    如此回答的健一隱藏自己的心情,但是依舊笑不出來。
    「也對,我跟小健又不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綾也不點破,只是微微一笑。



*


    健一回到1303之後,感覺不到冴子的氣息。這麼晚了,不知道她會上哪去。
    「難道在裏面的房間睡覺?」
    話才說完,健一馬上在心裏否認——至少後半段絕不可能。
    冴子或許在裏面的房間,但是不可能睡著。
    「一定是……」
    健一心想她是為了不讓自己操心,才會故意躲起來。
    如果她像平常一樣待在客廳,回到這裏的健一勢必很在意她。冴子猜到這種情況,才會躲進自己的房間。為了兩個人之後能在1303裏一起生活,也許她覺得這樣比較妥當。
    「……綾跟有馬同學為什麼如此為他人著想?」
    健一走回房間,喃喃問著自己。然而他也想不出稱得上是答案的答案。
    他只知道——她們跟自己不一樣。
    然後健一便抱著這個疑惑進入夢鄉。
    「早安,絹川同學。」
    應該一夜沒睡的冴子看起來精神滿好的。
    「早安,有馬同學。」
    健一雖然有足夠的睡眠時間,卻覺得自己好像根本沒睡。或許是精神還沒完全恢復。不過就像每天固定的例行公事,健一開始著手準備早餐。不知道會有幾個人吃,反正先弄四人份。他邊看貼在冰箱上的功能表邊檢查冰箱裏的食材,然後將所需食材拿到廚房。
    「你起得真早。」
    冴子就在這個時候現身,拿起掛在牆上的圍裙——看樣子她似乎打算要幫忙。
    「是啊,因為我很早就睡了。」
    睡不好的事,健一說不出口。不過冴子想必心知肚明。
    「今天早上本來想叫絹川同學起床,結果去了你的房間,才發現你不在床上。」
    「……這樣啊。」
    「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害我煩惱了很久呢。」
    冴子臉上露出害羞的笑容。健一覺得今天的她和平常不一樣,有點興奮、甚王是輕佻。
    「既然有馬同學已經起來了,我應該在離開房間時先跟妳說一聲。」
    「……啊,嗯。」
    健一的態度讓冴子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不合時宜的話,馬上恢復往常的神態。
    「才剛發生那種事,我真是不應該。」
    冴子話中充滿後悔。健一知道冴子這句話是說給她自己聽的。這表示她很在意健一陷入低潮,並且提醒自己不應該忘記健一心情不佳而舉止輕浮。
    於是健一稍微想了一下,補上一句:
    「不過……如果妳開朗一點,我會很開心。」
    「咦?」
    「如果因為我的事情害得妳心情不好,我的情緒也會變得更加低落。」
    「可是嘻嘻哈哈不是太沒神經了嗎?」
    「沒關係啦,反正以前都是我沒神經。兩個人裏面總是要有一個人開朗一點比較好。」
    「是這樣嗎?」
    冴子臉上浮現困惑的表情,但是接著又微笑說道:
    「那就由我暫時擔任那種角色囉——這種說法好像在說絹川同學以前一直很沒神經。」
    「是啊,我就是那樣。啊哈哈。」
    健一露出有點不自然的笑容。
    「你們好啊。」
    又有一位十三樓的房客現身了。
    人稱管理員,住在1302的八雲刻也。他和平常一樣穿著乾淨筆挺的襯衫,連領口第一顆扣子都老實扣好。他是個即使一大早也看不出任何馬虎的人。
    「絹川同學今天真早。」
    「啊,是啊。我從昨天開始一直待在這裏。」
    「是嗎。我今天本來打算自己做早飯,不過看來已經被絹川同學跟有馬同學搶先了。」
    刻也說完也不走進廚房,逕自走向餐桌。他大概認為有健一跟冴子在,自己還擠進去就太奇怪了。
    過沒多久,他又繼續說道:
    「對了,關於午飯跟晚飯——」
    「嗯?」
    「今天我一整天都要打工,所以不必幫我準備。」
    「一整天都要打工?」
    即使現在是暑假,這樣也太辛苦了吧?這麼一大早就起床或許是刻也的生活習慣,但是如果要從早上一直打工到晚飯時間結束,已經遠超過一天八小時的正常工作時間。
    「嗯。因為突然人手不足,所以拜託我有空就去幫忙。」
    刻也的回答,讓健一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八雲同學在哪里打工啊?」
    冴子的疑問,讓健一明白自己覺得不對勁的原因……因為他對刻也打工的印象,與剛才刻也的說明對不起來。
    「在國道旁的家庭餐廳裏當服務生,還有洗盤子。」
    這是刻也的回答。果然與健一猜想的大不相同。
    「我一直以為八雲同學的打工是更花頭腦的工作。」
    健一邊說邊把準備好的沙拉端到刻也那裏。刻也發現之後也走回餐桌入座。
    「更花頭腦的工作?」
    「例如家教之類的。」
    「……我不覺得自己擅長指導他人。」



「原來如此。」
    聽到刻也這麼一提,健一也有同感。書念得好不好跟指導別人念書確實是兩碼子事。
    「不過還真是意外,沒想到八雲同學會當服務生。」



冴子在廚房裏喃喃說道。她似乎正在煎培根蛋,室內充滿食物香氣和煎肉的滋滋聲響。
    「……這、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刻也有點不知所措.平常面無表情的他,臉上出現微妙的變化。
    「選擇當服務生有什麼理由嗎?」
    健一非常好奇,於是繼續追問。他好奇的是當服務生的理由,而不是不知所措的原因。
    「只是正好看到征人廣告……」
    刻也如此解釋,但神色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安。
    「可是為什麼要挑國道旁邊的家庭餐廳?」
    此時冴子也從旁邊丟出一個問題。
    「對啊,那裏離學校跟這邊都滿遠的。」
    健一猜想或許是家庭餐廳離刻也上課的補習班很近,但據他所知,刻也的行動與自己的猜測並不一致。
    「我是去家庭餐廳還是其他地方打工並不重要吧……」
    「當然了,那是你的自由。」
    健一覺得刻也的態度很奇怪。這時冴子也把煎好的培根蛋端過來。穿著圍裙、面帶笑容的她,今天看起來真的很高興。
    「該不會……」
    冴子話說到一半,刻也就已經全身僵硬。
    「什、什麼?」
    「是為了陪女朋友一起去吧?」
    冴子提出惡作劇的問題。
    「……正確來說或許並非如此,但我也無法否定。」
    刻也的回答似是而非、語氣十分曖昧。健一不懂他為什麼要用這麼模糊的方式回答。然而冴子似乎立刻發現什麼,又對刻也問了一個問題:
    「所以你們是一起打工?」
    「…………」
    刻也全身僵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般舉動完全解答冴子的疑惑。
    「看來八雲同學和女朋友之間比想像中來得恩愛呢。」
    冴子面帶微笑表示肯定,但是刻也似乎不覺得有趣:
    「沒那回事。請不要隨便把我和女朋友當成路上那種沒大腦的白癡情侶。」
    「……也對。」
    冴子嚇了一跳,看來剛才那種曖昧的回答對刻也來說已經是極限。
    「八雲同學,你也用不著那麼生氣。」
    健一見狀連忙出來打個圓場。
    「抱歉……一不小心就動怒了。」
    刻也似乎也期待健一這麼做。他對自己無法克制情緒,突然斥責冴子同樣感到困惑。
    「不,我也有錯。我什麼都不知道就隨便亂說。」
    冴子也看出對方的態度,於是主動道歉。
    「你們之所以不知道都是因為我閉口不談,所以沒什麼好道歉的。」
    刻也似乎恢復平靜,老實地對冴子解釋。
    「對了,八雲同學的女朋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健一趁機以輕鬆的口吻發問。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也覺得沒有回答的必要。」
    刻也很乾脆地拒絕回答。
    「好吧,不想說就算了。」
    一旁的冴子笑著繼續說道:
    「可是既然提起就會很在意啊。」
    「有馬同學難道對這些八卦謠言感興趣嗎?」
    「……嗯,好像是這樣子耶。」
    儘管冴子這麼說,也很清楚刻也不願意多談什麼。她把目光轉向健一問道:
    「絹川同學覺得呢?八雲同學的女朋友是怎樣的人?」
    「這個嘛……既然是八雲同學的女朋友……應該是身材高姚、穩重安靜的美女吧。說不定年紀還比他大。」
    健一邊想邊將結論說出口。
    「年紀比他大啊……這點我倒是沒想過,不過感覺很有可能。」
    冴子輕輕點頭同意。
    「請你們不要隨便想像別人女朋友的樣子好嗎?」
    刻也一副完全無法同意的模樣。與其說健一的猜測錯得離譜,還不如說刻也不喜歡他們討論這種事。
    「連想像也不行嗎?」
    「想像是個人的自由,但請不要在我面前討論。」
    「說的也是。」
    冴子可能自認又犯下什麼沒神經的錯,於是便乖乖閉嘴。健一發現之後再次覺得今天的冴子與以往大不相同。



「算了,反正總有一天會碰面,就留到那個時候吧。」
    健一笑著幫冴子找臺階下,刻也聞言卻擺出一臉苦澀的表情。
    「話說回來,你自己又發生了什麼事?」
    只有三個人來吃早餐。綾沒有起床,他們三個人便逕自開動。
    「……我嗎?」
    因為刻也的問題,讓健一不禁又想起昨天的事。儘管健一知道對方只是無心之言,但是一說到自己的事,馬上又想起螢子的事。
    奇妙的沈默籠罩餐桌。身在其中的刻也很不自在,似乎是察覺自己的失言,於是連忙表達歉意:
    「抱歉。」
    「咦?」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似乎忘了這個理所當然的道理。剛才你們兩人捉弄我,我本來想要稍微報復一下。不過只要仔細想想你今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就可以知道一定發生什麼特別的事。然而我竟然無視這個事實,只顧著發洩情緒……」
    在健一掩飾不住驚訝的同時,刻也早已一股腦兒講了一長串道歉的話。剛開始健一還聽得懂對方的意思,只是後來便漸漸跟不上。
    「不,不是那樣。」
    所以健一只好打斷對方的話。
    「我跟千夜子處得很好,請你不用擔心。」
    健一在刻也面前如此解釋,但這句話是有條件的……如果把螢子的因素考慮進去,他跟千夜子的進展根本不算順利。
    「是、是嗎……那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裏?」
    「我跟家裏有點糾紛。」
    健一只能如此回復對方。如果要把事情說個清楚,就得把為何發生糾紛的詳情全部告訴刻也。健一不認為刻也能夠坦然接受這種事。
    「跟家人的糾紛啊。」
    刻也又恢復平常那種若有所思的表情。健一猜想刻也會住在這裏的十三樓,一定跟家庭因素有關。
    「而且我不太想回家,可能會暫時住在這裏……應該可以吧?」
    「嗯,那是你的自由。我個人也是非常歡迎,不過……」
    「有什麼不妥嗎?」
    「不知道有馬同學是否同意?」
    刻也以嚴肅的表情看著冴子。
    「反正1303很大。」
    冴子或許已經事先猜到刻也的問題,回答時毫不猶豫。
    「有馬同學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我就把房間分好了。」
    健一補充說道。
    「是嗎?那你住下來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你是不是覺得還有什麼不妥?」
    健一覺得刻也的態度不太乾脆,想要進一步確認.
    「我只是覺得跟家裏發生糾紛,不是一件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是啊,的確如此。」
    健一認為這是刻也擔心自己的方式。
    「雖然你留在這裏對我的生活幫助頗大,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早點解決家裏的問題。」
    「我也希望如此。」
    雖然健一嘴巴這麼回答,心中卻覺得恐怕不會有解決的一天。自己與螢子的關係不知道哪天才能獲得父母的認可,就算有那麼一天,也是很久以後的事。
    「如果覺得短期之內難以解決,那時候再找我商量。不過那之前就先住在這裏吧。」
    刻也想確認健一對這種處理方式有無意見。
    「我懂了。就這麼辦。」
    儘管語氣相當平淡,但健一還是從刻也的話中體會到對方為自己著想的心意,讓他稍微松了一口氣。



    話雖如此,之後又該如何是好?
    刻也吃完早餐之後馬上離開1301,健一則是繼續用餐,並且思考未來的計畫。
    關於螢子的事,自己恐怕暫時束手無策,況且還有其他許多必須解決的問題。例如像是千夜子的事,再加上如果打算長住於此,就不能當作是過去偶爾過來的延伸。
    「我也去打工比較好吧?」
    想到刻也自力賺取生活費的事,健一覺得自己也應該比照辦理。而且如果想要住在這裏,就必須繳交共同生活費用。雖然說從家裏拿錢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健一不想這麼做。
    「打工啊。」
    冴子沒有回答健一的問題,只是用開玩笑的語氣重複這句話。
    「妳覺得如何?」
    「咦?你該不該去打工這件事嗎?」
    「是啊。」
    「我覺得你不要太勉強自己比較好。」
    冴子語帶保留。
    「妳認為我應該先休息一陣子?」
    「應該吧。建立新的人際關係會耗費超過想像的精力。」
    「妳覺得以現在的狀況來看,先不要打工比較好?」
    「如果有熟人找你一起去,或許可以。」
    「一下子闖入一個全然陌生的工作環境……的確是很辛苦。」
    健一也有同感。冴子對人的觀察能力讓他佩服。他覺得冴子此自己來得成熟、冷靜。
    「其實該打工的人或許是我。」
    沒想到冴子突然說出這句話。
    「咦?有馬同學想打工嗎?」
    「只是想而已。最近托絹川同學的福,情緒平穩多了,所以我想把多餘的時間與精力用在別的事物上。」
    「妳想做什麼呢?」
    「我還沒想到那邊。目前只是考慮要不要打工而已。」
    冴子露出困擾的表情微笑。類似這種不經意出現的小動作,讓健一覺得今天的她跟平常實在不太一樣。
    「去國道旁的家庭餐廳當女服務生如何?」
    面對這樣的冴子,健一故意說出一個好像在哪里聽過的提案。
    冴子笑著小聲吐槽:
    「……應該會被八雲同學罵吧。」
    「的確會。」
    健一不禁想像刻也與冴子一起工作的模樣,而且還有刻也的女朋友……
    「感覺真是奇怪。」
    「什麼?」
    「如果八雲同學跟有馬同學一起工作,而且八雲同學的女朋友也在,這種場面簡直超乎我的想像。」
    「是啊。」
    冴子說完之後,似乎也試著想像這種場景。
    「不過我或許應該認真考慮一下了。」
    冴子笑了,但馬上恢復嚴肅的表情。
    「妳是說家庭餐廳的打工?」
    「不是啦,是我該不該去打工的事。」
    「嗯,說得也對。」
    健一臉上露出苦笑,心想自己也該開始尋找打工機會。現在開始或許有點早,但是先瞭解一下有什麼機會也沒有損失。


   實際去找才發現打工機會並不多。
    自己只是高中生,又沒有什麼證照。如果沒有輕型機車駕照,真的只剩一些打雜的工作。健一這才明白刻也為什麼會去家庭餐廳洗盤子。
    「……還是先休息一陣子奸了。」
    站著翻閱便利商店裏的打工情報雜誌、作出結論雖然很簡單,但自己總不能一直無精打采。健一的腳步不知不覺邁向公園。
    「《時之守護者》嗎……」
    再次駐足在這座自己非常喜歡的現代藝術前面。這是小學時的綾創作的巨大金屬雕刻。
    仔細想想,作品名字非常不可思議。健一不禁懷疑一個小學生會取《時之守護者》這種名字嗎?
    「下次再找機會問綾奸了。」
    如果是綾的話,大概會說她已經忘記了。不過一定有人知道答案,所以問一下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
    健一又想起自己小時候一直看著這座藝術品的往事。
    那是他生平第一個暑假的插曲。當時的自己毫不厭倦地盯著它看。一開始只有自己,後來多了一個人。
    那是名為「HARUNA」的少女——
    「HARUNA嗎……」
    他想起少女的名字。至於漢字怎麼寫,少女則是說太難寫了,所以沒告訴健一。雖然還是小學生,但是會跟同年齡的孩子說自己名字難寫而不告訴對方,這點真的很奇怪。有人會幫女兒取這麼難的名字嗎?
    「……咦?」
    想到這裏,健一突然發現自己或許一直搞錯了。「HARUNA」可能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她的姓也說不定。
    「既然是小學生,應該以名字互稱才對吧?」
    健一越想越糊塗。如果那位叫做「HARUNA」的少女在眼前就算了,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也沒用。
    「你在做什麼啊?真是的。」
    聽到一個充滿無奈的語氣,健一終於回過神來。
    「你是……」
    健一轉頭髮現有個頭戴棒球帽、面帶微笑的「少年」站在那裏。然而健一很清楚對方不是少年,而是窪塚佳奈的妹妹——窪塚日奈。
    「喲,又見面了。」
    日奈用少年的語氣打招呼,舉止就像國中男生一樣隨便。上次見面因為天色太暗所以看不清楚,不過這次在大太陽底下,她的打扮依舊沒什麼兩樣。
    「妳、妳好。」



健一有點煩惱,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眼前的人。
    「真是的,你看起來很沒精神。」
    「……不好意思。」
    「不必向我道歉啊,真是的。」
    「你說的對。」
    「也不必同意我嘛,真是的。」
    與日奈聊了幾句,健一才發現「真是的」是對方的口頭禪。
    「對了……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健一的口氣不知不覺尊敬了起來。面對年紀比較小的日奈如此客氣,讓人覺得健一的立場非常卑微。


    「沒什麼事,只是剛好看到這裏有個怪人,沒想到是我認識的人,所以過來聊個幾句而已,真是的。」
    「原來如此。」
    「話說回來,你今天沒跟有馬冴子在一起啊?」
    日奈好像想起那天的事,於是這麼問道。
    「那天我們只是剛好一起出門而已。」
    健一想起因為那天的事,從此之後再也沒機會跟冴子一起出門。
    「所以說她真的是那種女人?」
    「我不知道你所說的那種女人是哪種女人。」
    「真是的,就是跟誰都可以上床的女人嘛。」
    毫不遲疑的日奈說話十分直接。
    「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算了,反正與我無關。那種陰沈的女人不合我的胃口,真是的。」
    日奈說到這裏,做出揮手驅趕蒼蠅的手勢。看樣子她已經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
    「對了,有件事真的要麻煩你指點一下。」
    「指點?」
    「是啊。因為某些理由,我需要一個可以放衣服跟換衣服的地方。」
    日奈裝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由於健一看過日奈平常的模樣,所以頗能體會她這個請求的隱藏含意。
    「……你現在正在找地方嗎?」
    「沒錯。我本來都在附近的廁所換衣服,然後把衣物放進投幣置物櫃裏,不過這樣還得花錢不是嗎?所以想問你有沒有比較方便的地方。有嗎?」
    「當然不能回家換吧?」
    「那是一定的。」
    「這樣的話……」
    如果真的有這種方便又免費的地方,那投幣置物櫃就別做生意了。健一左思右想,還是想不到有這種地方。
    「真是的,這樣是哪樣?」
    「這樣的話……」
    健一苦思半晌,依然沒有頭緒。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哪里會有如此奇怪的地方。
    然而健一卻想到一個地方。正常來說不會想到那裏,但是那裏目前確實沒有人使用。
    「我家怎麼樣?」
    就是健一的家。反正健一已經搬到1303,螢子也搬出去了。儘管父母親偶爾想到就會回來,但是以先前的經驗判斷,次數應該不至於這麼頻繁。
    「你家?」
    「因為我家現在沒人住。」
    「真是的,那你現在住哪里?」
    「類似朋友家吧。我爸媽因為工作繁忙所以住在公司附近,家裏只剩我一個人。一個人住在那麼寬廣的房子裏也很寂寞。」
    「所以你才跑到女人那裏同居?」
    「……沒那回事。」
    健一雖然口頭否定,仔細想想確實如此。儘管是自己先找到1303,但是後來一直住在裏面的人卻是冴子。要說自己搬進女人的家裏同居也沒錯。
    「不過總之你家真的沒人吧?」
    「嗯,就是如此。」
    話又說回來,如果把鑰匙借給日奈,自己以後有急事想回家又該怎麼辦……
    「你有帶錢嗎?」
    「錢?」
    「我想應該不用一千元吧。」
    「真是的,你在說什麼啊?」
    「沒什麼,我只是想要多打一把鑰匙。」
    「多打一把鑰匙?可以嗎?」
    「我自己當然沒辦法,但是可以去鑰匙店打鑰匙。這樣一來多出來的鑰匙可以給你用。」
    「所以你才問我有沒有帶錢?」
    日奈說完之後想了一下:
    「真是的,我身上大概有五千元。」
    「不是什麼特殊鑰匙,大概六百元就夠了。」
    「不過為什麼會有這種地方?該不會是犯罪集團吧?難道你是裏面的小嘍羅?」
    「……不、打鑰匙這一行已經存在很久了。要不然有人想打鑰匙的話怎麼辦?」
    「是嗎?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有趣的工作啊。」
    日奈很感動地點點頭,健一看到她的反應不由得有些脫力,但還是邁步出發。他想起火車站前面應該有鑰匙店。
    「不過你也真是怪人。」
    健一認為日奈也很怪。在學校她可是知名雙胞胎美少女之一,但眼前給人的印象卻是截然不同。
    「……我不懂你的意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dymoon 發表於 2009-2-1 01:01 AM

然而健一還是想要問清楚。他也沒有自信說自己絕對不是怪人,不過還是希望瞭解自己哪里怪。
    「不管我遇上什麼天大的困難,正常人都不會把家借給我吧?真是的。」
    「嗯……或許是那樣吧。」
    健一不禁覺得還是不要借給日奈好了。不過話說回來,或許她只是無法相信健一竟然會把自己的家借給她。
    「你這麼輕易就相信我?」
    「嗯,你之前有恩於我,況且我們也認識。」
    儘管口頭上這麼說,健一隱約覺得自己還有其他理由。
    「算了,我不安好心也沒有什麼好處,真是的。」
    「再加上我常跟這種有苦衷的人在一起,習慣了。」
    健一覺得自己說的話很有道理。雖然日奈看起來不太認真,但她會這麼做、為了沒有換衣服的地方而苦惱,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不過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追根究底詢問對方,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真是的,從跟有馬冴子在一起的你口中說出這種話,還挺有說服力的。」
    「我倒不覺得有馬同學有那麼奇怪。」
    健一有點不太高興,忍不住加以反駁,日奈反而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剛才我們是在討論有馬冴子吧?」
    「是沒錯……」
    「那你有什麼好生氣的?真是個怪人。」
    「……你說得對。」
    健一沒辦法反駁,不知為何日奈也有點不太高興:
    「你真是一點霸氣也沒有。」
    「或許吧。」
    「講話不要模稜兩可啦,真是的。」
    日奈的手刀突然襲向健一的臉。
    「嗚哇!」
    她當然不是認真的,但是出乎意料的動作還是讓健一嚇了一跳。
    「……請問你在做什麼?」
    「就是這個,你又來了,真是的。」
    「我怎麼了?」
    「你跟同輩朋友說話為什麼這麼尊敬?你是被虐待狂嗎?」
    「被虐待狂……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那又是為什麼?」
    「不知不覺就……」
    「沒有理由就不用那麼尊敬。難道你是我的僕人嗎?你看到我有困難就把家借給我,就算你不想擺高姿態,也沒有必要必恭必敬吧?」
    「話又說回來……」
    「怎麼了?你有什麼不滿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所以先壓低姿態再說?你真是個沒用的男人啊。」
    「真是抱歉。」
    「是男人的話,不管對方是誰都要貫徹自己的意志!」
    日奈用強勢的語氣表達自己的意見,但是這種話從變裝美少女的口中說出來,感覺起來就是有點奇怪。
    「不過……我一直都是這樣。就算在千夜子面前也是如此。」
    「什麼?千夜子是誰?你的女朋友嗎?啊、對了,我記得我有看過。渾蛋!難道有了女朋友就可以裝模作樣嗎?」
    「呃,這兩者之間毫無關聯……」
    「是你先提到你的女朋友的!可惡!你以為你有女朋友我沒有,你就贏我了嗎?本來以為你這個人不錯,沒想到竟然笑裏藏刀。」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原本的話題應該不是這個吧?看來跟日奈說話,自己也會變得不太正常。
    「總之!禁止對我這麼尊敬,真是的。」
    「那也行啊。」
    仔細想想,以這種語氣提出這種要求也滿奇怪的。
    「那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我嗎?我啊……」
    說到這裏,日奈咧嘴一笑:
    「你就叫我西奈!」
    「西奈?」
    「對,西奈。」
    「不是日奈嗎?」
    「不是日奈,是西奈。我是西奈,真是的。」
    「……這樣啊。」
    健一雖然搞不清楚,還是決定照辦。這可能是她男裝打扮時的名字吧?雖然健一不太懂,這或許就叫作COSPLAY?就像把自己變成動畫裏的角色那種感覺。
    「那你呢?」
    她似乎發現自己已經報上名號,卻還不知道健一的姓名,於是如此問道。
    「啊,我叫絹川健一。你叫我健一就行了。」
    「健一,真是個常見的名字啊。」
    「……會很常見嗎?」
    「嗯,至少不像西奈那麼有創意。」
    「這麼說也沒錯。」
    聊到這裏,健一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火車站前面。他們走過車站大樓的腳踏車停車場,前往目的地鑰匙店。
    「快到了嗎?」
    「啊,嗯。就在前面。」
    健一用手指視野所及的招牌。
    「REPAIR
SALON尾怒利屋(注:仿自日本連鎖打鑰匙兼修鞋店的名字)啊,名字還真是拗口呢。」
    「西奈為什麼這麼在意名字?」
    「那當然,你沒聽過『人如其名』嗎?」
    「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太懂,反正意思就是名字很重要。」
    「……原來如此。」
    好像有點道理,但健一覺得沒什麼說服力。
    「健一,你剛才是不是覺得我很笨?」
    「我沒有覺得你很笨。」
    「還是覺得我很怪?」
    「也沒有,只是覺得你剛才那麼說,沒有什麼說服力……」
    兩人說著說著走到店門口,玻璃自動門上貼著各項服務的價目表。
    健一確認之後告訴西奈:
    「打一把鑰匙果然是六百元。」
    「用投幣置物櫃三次的錢嗎?還算便宜啦。」
    西奈邊說邊把手伸進口袋掏出零錢。健一覺得她對錢的態度很隨便,不過這樣比較符合西奈的個性。
    「大概要花多久時間?」
    「我想用不到五分鐘吧?」
    「有沒有搞錯?那真是太可怕了吧?」
    「哪里可怕?」
    「當然可怕,嚇死人了,真是的。」
    「會嗎?」


    不知道為什麼,西奈似乎覺得這件事非常可怕。但是健一隻想快點解決,所以便從口袋裏拿出鑰匙,直接走進店裏。
    「等一下。」
    然而西奈卻出聲制止健一。
    「怎、怎麼了?」
    「你那把鑰匙。」
    健一聽對方提到鑰匙,便把整串鑰匙拿到眼前仔細端詳。西奈指著其中一把鑰匙說道:
    「這一把奇怪的鑰匙。」
    聽到西奈這麼說,健二逗才恍然大悟。
    西奈指的正是那把奇妙的金色鑰匙。這把鑰匙沒有任何凹凸起伏,看起來像是半成品,不過上面清楚刻著房間號碼,是一把看起來很不自然的鑰匙。
    「……難道你也有?」
    健一試著猜測西奈為什麼會注意到那把鑰匙。
    「對對!」
    西奈一點也不驚訝,從剛才拿零錢的口袋拿出一樣東西——正是健一想像的東西。
    那個東西的外觀跟健一的奇妙鑰匙很相似,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唯一不同之處就在於西奈的鑰匙上面刻著1305。
    「你知道這是哪里的鑰匙嗎?」
    西奈的問題,讓健一有種白費力氣的感覺。如果早知對方有十三樓的鑰匙,就不必大老遠跑到這裏來了。
    健一對西奈擁有鑰匙一事並不訝異。因為她本來就在尋找一個不應該存在的地方——



*


    「喔喔!真是太棒了。」
    抵達十三樓的瞬間,西奈不禁出聲驚歎。健一站在旁邊看著她的模樣,覺得自己當時的
反應跟西奈還真是天壤之別。
    「所以這間就是130l囉?」
    西奈以輕快的腳步來到距離最近的130l。
    「嗯。」
    健一覺得她的動作好像小狗。儘管健一沒有養過狗,所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他依然覺得西奈的舉止就好像剛得到新玩具而興奮不已的小狗。
    「這個時間不知道有誰在?」
    健一這才發覺現在剛好是中午,所以冴子可能做好午飯等他回來。不過讓西奈跟冴子碰面似乎不太好……正當健一還在思考之時,西奈已經迅速推開房門。
    「喲!我們又見面了!」
    西奈完全沒有察覺健一的擔憂,直接以爽朗的態度向冴子問好。
    「午、午安。」
    冴子的語氣充滿疑惑。她原本以為再也不會碰到西奈,沒想到竟然會在130l見面,著實讓她嚇了一跳。
    於是健一趕忙進入130l解釋:
    「呃……這位是西奈。因為她好像是1305的房客,所以我就帶她過來了。」
    健一邊說邊露出苦笑,冴子則是沈默不語。她應該不是在生氣吧?或許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眼前這個意外狀況才好。
    「耶?有新房客呀?」
    綾也在130l,看起來似乎剛起床,睡眼惺忪望著健一。健一猜她根本沒看到西奈。
    「我叫西奈,多多指教啊,真是的。」
    不過西奈還是以異常開朗的態度突顯自己的存在。
    「你好——」
    綾朝著錯誤的方向打招呼,看樣子她果然沒看到西奈。
    「喔!是面線?面線嗎?」
    不過西奈似乎對餐桌上的面線比較戚興趣。這證明西奈跟綾一樣,都是我行我素的人。
    「我煮了很多,窪塚同學也來吃一點吧。」
    冴子客氣地說道,沒等對方回答就起身到廚房拿裝醬汁的小碗。
    「喔!可以嗎?那我就真的不客氣囉。」
    西奈開心地把醬汁倒進冴子拿給她的小碗,唏哩呼嚕吃了起來。
    「絹川同學也來吃吧。」
    「啊,好。」
    聽到冴子這麼說,健一也來到餐桌旁邊坐下。
    於是健一便坐在冴子旁邊的空位,也就是綾的對面。
    「這真的很好吃耶。是誰煮的啊?」
    一轉眼西奈已經吃了不少面線。
    「是我。」
    健一聽著冴子的回答,心想綾看起來就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怎麼樣也不可能是她煮的吧?但西奈依然以驚訝的語氣稱讚:
    「你真的很會做菜耶!」
    「……其實是絹川同學比較厲害。而且這只是面線而已。」
    雖然不是什麼值得自誇的事,不過西奈依然高興地說道:
    「我連面線都沒煮過呢,真是的。」
    健一為了幫助冴子而插話:
    「那我下教你怎麼煮吧?」
    「下次吧。」
    西奈的反應僅止於此,繼續埋頭吃面線。
    健一發現綾跟冴子停下筷子,於是如此說道:
    「……你一個人也吃太多了吧?」
    「會嗎?有嗎?」
    西奈似乎有點不安,眼睛看著綾與冴子。
    兩人分別回答:
    「我已經吃過了。」
    「我吃得很飽了——」
    「這樣一來就很明顯了。現在是健一跟我單挑,真是的。」
    「單挑?」
    「就是釘孤支啦!」
    「釘孤支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太瞭解,反正就是一對一。」
    「……原來如此。」
    健一說完便將剩下的面線夾起大半。
    「話還沒說完就先偷跑,太、太奸詐了!健一!」
    「西奈剛才已經吃很多了,我這樣還好吧。」
    「哪里還好?單挑就是要堂堂正正,真是的。」
    「好吧……那從現在開始單挑。」
    健一本來打算隨便說說敷衍對方,沒想到卻造成火上加油的反效果。
    「嘿嘿嘿。我已經熱血沸騰了,真是的。」



西奈眼中帶著前所未見的認真光芒,雖然比賽吃面線讓健一有些無力,既然對方興致如此高昂,自己也莫可奈何。
    「……想吃面線其實還有啦。」


    冴子在一旁冷靜地吐槽,但是西奈已經聽不到她的聲音。她集中精神觀察健一的動向,只要健一有任何舉動,就打算搶走所有的面線。
    「唔。」
    健一見狀也不禁緊張得全身僵硬。
    「都是我的——!」
    西奈大吼一聲之後動筷。她根本不需要大叫,就算要叫也要等動筷之後再叫。
    「……幹得好啊,健一。」
    西奈的筷子剛碰到盤子,健一早就把大部分的面線夾走了。只剩下—點用筷子很難夾起來的殘渣。
    「話說回來,只是一盤面線而已,不用這麼認真吧?」
    「健一真的不瞭解啊。男人本來就應該燃燒熱情,即使知道會輸也要戰鬥。真是的,這種道理你懂嗎?」
    「……是有那種情況,但不是用在吃面線的時候吧?」
    「面線正是其中之一,真是的。」
    西奈說完之後想一想,這才發現自己吃太飽了。
    「還想吃嗎?」
    冴子也發現了,不過還是試著問一下。
    「不,真的不了。男子漢既然輸了,就不應該再吃了。」
    「……好吧。」
    冴子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便把目光轉向健一:
    「絹川同學呢?」
    「啊,我也吃飽了。」
    「這樣啊,其實我還做了一些杏仁豆腐當甜點。」
    冴子才剛說完,一旁的西奈又大聲說道:
    「我真的要吃杏仁豆腐。」
    「好……絹川同學呢?」
    「啊,我也要。」
    「綾小姐呢?」
    「我要吃——」
    聽見綾有氣無力的回答,冴子便拿著盤子走向廚房。健一本來想過去幫忙,但他覺得綾的狀況更需要關心。
    「綾怎麼了?你看起來很沒精神。」
    健一不免擔憂她是否因為昨天回去久違的家一趟,現在才會變得鬱鬱寡歡。
    「我只是稍微忘了睡覺而已——」
    「忘了睡覺……為什麼?」
    「沒有啦,昨天晚上不是跟小健一起散步嗎?」
    「是啊。」
    「等我回到房間之後、就想起沒什麼精神的小健也好可愛。」
    「什麼……」
    「然後我就覺得好寂寞,所以一個人獨自挑戰到早上。」
    「噗!」
    就算不問她在挑戰什麼,健一似乎也可以猜到答案。
    「你、你在說些什麼啊?」
    「小健不是聽到了嗎?」
    「我是聽到了……但那種不該說的事就不要說。」
    「……那是因為小健想知道啊。」
    「請你不要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傷腦筋的健一將視線從綾身上移開。接著發現西奈以一副很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他們:
    「你們在討論什麼?」
    「……不知道比較好。」
    「什麼嘛。是只有住在這裏的房客才知道的密語嗎?」
    「並不是。」
    健一將目光移開西奈臉上,看到冴子走過來。
    「……對不起。」
    看到冴子,健一便不由自主地道歉,隨即想起冴子不喜歡道歉。不過健一也知道場面會變得如此混亂,自己要負最大的責任。
    「不是絹川同學的錯。」
    如此回答的冴子把第一碗杏仁豆腐放到健一面前。
    吃完杏仁豆腐的西奈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
    「健一,我要去我的房間羅。」
    她立刻站了起來。不過健一認為幫忙善後一下比較妥當。午飯跟甜點都是冴子一個人做的,自己只負責吃的話未免不太好。於是他不自覺地望著冴子。
    「我來收拾吧。」
    冴子似乎很清楚健一眼神的意思。
    「……好吧。」
    為了冴子好,或許應該儘快把西奈帶走。健一想了一下,便與西奈一同離開餐桌。
    「真是感謝你的招待囉!」
    西奈像是一隻靜不下來的小狗跑出房間。
    「1302……1303……1304……』
    健一跟著西奈邊數房門邊移動的腳步,站在一扇門的面前。
    「這間就是我的1305啦!」
    「大概吧。」
    「健一真是不配合!」
    「……抱歉。」
    「我要進去囉!」
    不知道西奈如此抖擻精神究竟有什麼用意,只見她取出鑰匙,一邊大叫一邊插進門把上的鑰匙孔。
    「喔——!」
    健一也配合對方喊了一聲,還是不懂為什麼要這麼做。
    「喝呀呀呀!」
    西奈一邊大叫一邊轉動鑰匙——當然不是因為鑰匙生銹轉不動的緣故。
    喀喳——門發出鎖打開的聲音。西奈聽到之後便對健一露出笑容,這讓健一產生一種他們其實是在撬開金庫的錯覺。
    「好,要進去囉!」
    「喔、喔喔!」
    雖然是為了配合西奈,但健一也覺得自己的情緒有些高昂。
    「喔喔!」
    西奈第三次發出大叫。門的另一邊呈現前所未見的光景。儘管這是理所當然的,但這裏的景象卻與1301、1303以及1304大不相同。如果真的要舉例說明,就好像是……
    「流氓的堂口?」


    健一不禁脫口而出,因為這裏的氣氛實在是太像了。
    房間裏面有張老大的大桌子,再裏面則是百葉窗。靠近門口的地方佈置成類似接待室的模樣,但是裏頭的黑色皮沙發以及沙發中間的木紋茶幾,怎麼看都不像女孩子的房間該有的東西。茶幾上甚至還擺了一個閃閃發亮的巨大透明煙灰缸。
    「這叫仁俠之城!」
    不過西奈似乎非常滿意這個房間。如果這裏真的像雙胞胎美少女房間該有的樣子,或許她反而會不開心吧?不過……
    「仁俠之城!」
    「這才是男人的夢想、男人的夢想啊!」
    西奈走進房間到處確認傢俱:
    「喂、你看這個櫃子裏的影片,全都是哀川翔(注:日本演員,以飾演黑道角色出名)老大的作品耶。一、二、三……隨便都有一百部吧。那豈不幾乎全部都有嗎?真是的!」
    「……全部都有?」
    「老大主演的作品啊。太棒了,就算有再多時間也看不完啊。」
    「你要看?」
    「那還用說嗎?這可是老大的作品耶?如果沒機會看就算了,但是明明能看卻不看,那就是不可原諒的事了,真是的。」
    「……如果不可原諒就糟了。」
    健一被西奈的氣勢壓過,但她的目光似乎已移向別處。這個房間四處都是她夢寐以求的物品,讓她目不暇接。
    「這裏又是什麼?」
    健一把目光轉向西奈沒有注意的地方。那裏有一扇氣質高雅的門,和這個房間的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等一下!」
    健一正要開門,西奈連忙出聲制止。
    「嗯?」
    健一轉頭才發現西奈滿臉通紅瞪著自己。
    「不要在別人房間裏亂翻啦。」
    「……你說的對。」
    健一被剛才還興致勃勃的西奈制止,激動的情緒也平靜下來。


    西奈盯著健一的臉問道:
    「對了,我可以任意使用這個房間吧?」
    「應該吧。」
    「什麼叫應該啊,真是的。」
    「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所以沒辦法告訴你正確答案。」
    「不過我的想法應該沒錯吧?」
    「嗯,沒錯。」
    「好!等一下我就把家裏的衣服拿過來,現在就先休息一下吧。」
    於是西奈轉身走向接待室。健一也跟著她,坐在她的對面。
    「……西奈有抽煙嗎?」
    健一相當在意這個異常豪華的菸灰缸,於是如此問道。不過西奈卻以嚴肅的表情說道:
    「我是想抽,不過我才十五歲而已。」
    「你還滿守規炬的。」
    「而且抽煙身上不是會有煙味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windymoon 發表於 2009-2-1 01:02 AM

「嗯……也是。」
    如此回答的健一想起螢子的事。
    「不過我還是覺得這是男人的特技。嗯……算了。」
    「……原來如此。」
    健一不禁在心中吐槽,抽煙哪是什麼男人的特技啊?然而環顧一下房間裏的擺設,就會覺得這大概就是西奈的想法。
    「對了,健一。」


    「什麼?」
    「你跟那位——叫綾小姐是吧?跟那位綾小姐與有馬冴子到底是什麼關係?」
    西奈的問題讓健一陷入思考。包括刻也在內,他很難找出適合形容自己與這裏的房客之間關係的話。
    「這很難一語道盡。」
    不過西奈想知道的似乎沒有那麼複雜。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指你上過她們了嗎?」
    「上、上過嗎?」
    不只是這個問題,發問的西奈也讓健一感到很尷尬。只要一想到對方是窪塚日奈,健一便不禁皺起眉頭。
    「唉呀,我只是覺得應該重新評估有馬冴子了。在學校裏的她一點也不可愛,但剛才的她好像變了一個人。還是說那根本就是別人?」
    「不,那的確是有馬同學本人沒錯……」
    儘管健二這麼說,心裏偶爾也有類似的感想。如果西奈短時間之內就有這種感覺,那麼自己的想法或許沒錯。
    「還有一位是綾小姐吧?那個人真是了不起啊。到底是怎麼回事,胸部那麼大還敢那樣穿。難道是要別人去揉嗎?是叫我也去揉她的胸部嗎?」
    西奈的呼吸急促,但健一反而顯得冷靜。他不懂這種事有什麼好興奮。
    「而且她的年紀比我們大吧?如果那種女人引誘我,我真的會流鼻血。」
    「……會嗎?」
    「是男人當然會啊!如果不會流鼻血就不是男人!一定不是男人,真是的!」
    西奈大聲表達自己的看法。
    「這…」
    但是健一無法苟同。雖然他覺得西奈說的與心裏想的相差不遠,不過她的想法卻讓健一覺得不對勁。
    因此健一忍不住問道:
    「西奈……喜歡女孩子?」
    「啥?」
    西奈聽到這個問題,臉上反而露出很不可思議的表情。
    「男人喜歡男人的話不就是同性戀了嗎?嗯,我是可以理解同性戀者的想法啦,即使你是同性戀,我也不會跟你絕交。」
    「不,你誤會了……」
    健一想說的是「西奈又不是男人」,但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該直接點破。
    「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算了。」
    「是嗎。那剛才的問題呢?」
    「咦?」
    「我問你是不是上過她們了?」
    就算對方再問一遍,健一也不打算老實承認。
    「……你自己猜吧。」  ,
    「那就是上過囉?很爽吧?」
    「……就說你自己猜。」
    「可惡!你這傢伙!上過之後就瞧不起人嗎?因為我是處男就把我當笨蛋嗎?下次我就送你歸西,喝哈!」
    西奈越說越興奮,甚至站起來俯視健一大叫。
    「我、我沒把你當笨蛋……」
    健一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搞不清楚西奈到底應該算處女還是處男。
    「好吧,你到底上了哪一個?」
    「咦?」
    「啊!你兩個都上了對吧?反正普通人也到不了這裏,所以你就告訴她們『在這裏不會被人看見』、為所欲為囉?」
    「……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渾蛋!太奸詐了,只有你自己爽。我也是這裏的房客啊,真是的。」
    「這跟是不是這裏的房客又沒有關係……」
    「所以你是說我不夠男子氣概囉?因為你是個好男人就可以為所欲為?」
    「就說我沒有那麼說啊。」
    「嗚哇——!」
    西奈的憤怒到了極點,甚至發出詭異的怪聲。健一雖然有點擔心,但對方似乎不像是在生氣,反而像是想到什麼好點子。西奈的眼珠閃閃發亮,盯著健一說道:
    「下次你上她們的時候,讓我觀摩一下應該沒問題吧?」
    「……不,問題大了。」
    「為什麼?我又沒說讓我跟你一起上,也沒叫你把女人借給我啊?這樣已經算是很大的讓步了,真是的。」
    「不,再怎麼說也不行……況且她們也不是我的女人。」
    「那她們到底算什麼?你想上就上,不想上就晾著嗎?」
    「西奈對於女性的想法似乎有很多地方值得商榷啊。」
    「那她們到底是你的什麼!有其他可以讓我接受的解釋嗎?真是的。」
    難道西奈可以接受剛才自己的說法嗎?頭痛的健一不知道對方為何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西奈在健一的目光之下終於回過神來,以比較平穩的語氣說道:
    「……好吧。我知道我的要求有點太過分。」
    「嗯,的確有點過分。」
    「那我就從看A片開始好了。借我一片吧。」
    「……我沒有。」
    「你有吧?你絕對有。男人只要有了秘密基地,一定會把A片藏在裏面。」
    「……我覺得你對男性的想法也有很多地方值得商榷。」
    「尤其是長得像你這樣的男人。你這種人就是會在女朋友面前掩飾勃起,等到回家之後再對著跟女朋友很像的AV女優拚命喘氣。」
    「哪有這種人啊?」
    「順便告訴你,你一副就是喜歡賽車女郎的臉。我猜你至少藏了三部賽車女郎的A片。」
    「……我不覺得這種事看臉猜得出來。」
    健一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不禁努力思考西奈口中為什麼會說出「賽車女郎」。
    「哪種類型都可以,總之借我吧!不是你的珍藏也無所謂!」
    「我哪有什麼珍藏,根本就是一片也沒有。」
    「那你總有看過吧?」
    西奈斜眼瞪著視一。
    「這、這個嘛……看過。」
    「你在哪里看的?」
    「……1303吧。』
    「所以就是那麼一回事羅?你跟有馬冴子一起看A片,然後對她說『我們也那樣試試看
吧』,不管對方願不願意就霸王硬上弓,逼她說出『討厭,你好粗魯』之類的話吧?可惡,你
這個壞人!」
    「呃……就說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況且那個時候有馬同學根本還沒搬進來。」
    「所以你偷拿到片子,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看囉?」
    「或許是吧?」
    「那把你取得的管道告訴我吧?你明明未滿十八歲,要怎樣才能拿到這種片子?還是說你根本就是壞蛋的同黨?」
    「不、那個……」
    「是什麼片呢?是非法流出的A片?還是會讓人流鼻血的無碼片子?」
    「這…影片出租店裏沒有那麼激烈的片子。」
    「難道你已經十八歲了?」
    「不,我是被一個已經十八歲的人逼著一起去租。」
    「什麼?那個人在哪?他現在應該還想看吧?快點介紹給我認識。當然不能跟他說是我要看的,這是秘密。」
    「……呃,那個人就是綾。」
    「綾小姐?」
    這個名字出乎西奈的意料之外,所以一時搞不清楚是誰。
    「綾小姐就是那個人吧?胸部左搖右晃幾乎快要蹦出來的那個?」
    「……應該就是那個綾。」
    「所以說你跟綾小姐一起去租A片,一起看了之後還兩個人親身體驗片中內容?」
    「最後一句不知你是怎麼想的,不過前半段沒錯。」
    「嗚哇——!」
    西奈氣得直發抖。
    「你這樣也配當男人嗎?有個女人,而且還是綾小姐,約你一起看A片不就代表她想要跟你挑戰新玩法嗎!?」
    「……我不這麼認為。」
    「健一!我真是看錯你了!你是陽痿!而且還是超級陽痿!如果你不是陽痿,就是同性戀!如果你是同性戀就算了。」
    西奈本來是在大吼大叫,不知為何說到最後突然冷靜下來。健一也趁機提出一個問題:
    「西奈覺得只要是女人都好嗎?只要可以上,物件是誰都沒關係?」
    「……也不能說是誰都好。」
    被健一搶走主導權的西奈說話變得吞吞吐吐。
    「是啊,我也不是誰都好。」
    「男人不就是應該這樣嗎?當看到符合自己要求的女人,有機會就要行動——我是這麼覺得,難道不對嗎?」
    「……是這樣嗎?」
    「一定是的。絕對沒錯。我說了算。」
    [這樣啊……」
    健一仍然摸不透對方的想法。西奈的意見不算太奇怪,但是想到這些話出自西奈的嘴中,健一便有一股無法接受的抗拒感。
    「不過或許那樣才對,真是的。」
    「什麼?」
    「喜歡跟上是兩回事。如果只是因為想上就上,或許真的不配當男人。」
    「的確……一點也沒錯。」
    這次健一倒是十分贊同對方的意見。



*


    當健一好不容易像逃跑一般回到1303時,裏頭一片昏暗,而且十分寂靜。
    「……還在130l嗎?」
    不知是因為平常都在裏面的冴子不在,還是自己的心境變化所致,健一心裏浮起仿佛迷路誤闖其他地方的不安。
    或許冴子正在照顧綾?自己跟西奈離開時,她正在收拾餐桌。不過也只有面線跟杏仁豆腐而已,洗起碗來應該花不了太多時間。
    或許冴子只是在跟綾聊天。刻也打工要到晚上才能回來,對冴子來說,與其回到這裏,說不定跟綾聊一下還比較有趣……
    健一邊想邊覺得自己也該去130l,反正距離只有幾公尺。如果她們在1304就更近了,用不著幾步路。
    「…………」
    然而健一沒有過去。因為他看見某樣東西。
    那是電話,轉盤式的古老電話。這個電話就在1303走廊上。
    「千夜子說過……她會等我的電話。」
    或許自己沒有把她的話當一回事。說不定有點誇大其詞,但是她的確說過會等健一的電話,還說會第一個接電話,請健一不要客氣,儘管打過去。     
    「應該是真的吧。」
    健一覺得千夜子的話應該不會錯,不過她也可能不在家。但是只要她在家,健一覺得不管什麼時候打過去都沒關係。在他心裏,千夜子就是這種女孩。
    但是自己這段時間裏又做了什麼?自己或許滿足了螢子的期望,但這件事要怎麼對千夜子交代呢?
    螢子說過這種事等到明天再想,所以健一也暫時不管。但是此時此刻已經是螢子所說的「明天」,健一不禁單獨陷入長考。
    「看來我還是沒有喜歡她。」
    去海邊玩時健一對千夜子說過,是因為喜歡她才跟她出來玩。然而健一現在的處境,讓他很難相信自己當時竟然會說出那種話。儘管他沒有刻意說謊。
    現在的狀況變成這樣,其實就是否定他自己說過的話。
    如果自己喜歡千夜子,現在就不會變成這樣。也不會因為父母親突然回家,而引發這麼嚴重的問題。
    「……還是打通電話吧。」
    健一思索了半晌,終於拿起話筒。     
    他還沒決定該說些什麼,只是覺得不打給對方不行。自從去海邊前一天的電話以來,他就沒打過電話給千夜子。冴子現在不在,或許是上天的安排。
    健一剛撥完號碼,腦中又浮現還是掛斷比較好的念頭。但在他付諸實行之前,話筒中傳來說話聲。
    「你好,這裏是大海家!」
    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很慌張——毫無疑問正是千夜子。
    「我是健一。千夜子嗎?」
    不過健一還是確認一下。或許他比較希望對方不是千夜子。
    「是啊,我是千夜子。健一怎麼了?」
    「也沒什麼……只是我剛好沒事。」
    「這樣啊。」
    千夜子的語氣有點難以置信。
    「你現在忙嗎?」
    「咦?不忙。我剛才收拾好午餐的碗盤,洗完碗正在擦手時電話就響了,我想都沒想就用毛巾包住話筒……」
    千夜子越說越不好意思,音量也突然變小。
    「總、總之我現在非常有空。」
    她為了將剛才的話題做個結束,於是加強語氣說個清楚。
    「……那真是太好了。」
    「我也覺得太好了。我真的依照約定第一個接電話。」
    「沒想到你真的隨時準備接我的電話。」
    「……其實今天只是剛好被我接到。」
    「不過除了你父親之外,你的家人我都見過了,所以就算被其他人接到也沒關係吧?」
    「是、是沒錯……只是如果被我哥接走的話,不知道他又要說什麼。」
    「……也對。」
    健一越講越覺得話題越扯越遠。這當然不能怪罪電話,而是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要打電話給千夜子的緣故。
    「健一……你今天有空嗎?」
    或許千夜子也有同樣的感覺,為了拉近雙方距離提出這個問題。
    「今天沒有什麼計畫。」
    雖然有些該做的事,不過稱不上是計畫。
    「這樣的話……你可以陪我去神宿嗎?」



 
    「神宿?」
    「是啊,我想買點東西。」
    接著千夜子說出她想買什麼。
    「我沒有浴衣(注:夏季或是入浴之後穿著的和服)。」



    健一與千夜子從碰面到搭上電車為止,都沒有聊到什麼重要話題。而且電車裏面有點擁擠,也不太適合交談。
    因此他們等到稍稍遠離神宿車站才開始切入正題。
    「真的嗎?」
    與其說千夜子想為夏天的祭典做準備,不如說她想趁機買件新浴衣。
    「我家裏的人從來不參加祭典。」
    「小時候也是嗎?」
    「嗯——小學低年級時好像去過一次……不過當時即使有浴衣,現在也穿不下了吧?」
    「是啊。」
    千夜子微微一笑,健一卻因為這番話想起家人以及螢子的事。當時全家人一起參加祭典的情景,他已經回想不起來了。
    「這樣的話,健一要不要也買一件呢?」
    千夜子依舊談著接下來的事。
    「咦?我也買浴衣?」
    「不一定要情侶裝啦……不過穿著一起買的浴衣應該也不錯吧?」
    「說的也是。」
    健一有點意外。儘管千夜子還是很客氣,卻清楚表達自己的意見。
    「啊、錢的事情不用擔心,現在正好有特價。」
    「所以才特地跑來神宿?」
    「是啊。一件只賣兩千元,一次買兩件只要三千喔。」
    「還滿劃算的。」
    健一看著極力說明浴衣價格的千夜子,不知不覺地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呢?」
    「沒有……怎麼說呢,看你那麼認真我還挺羨慕的。」
    「因為羨慕而笑我嗎?」
    「大概……是在笑我自己吧。為什麼自己沒辦法像千夜子這麼認真。」
    「……我還是不太懂。」
    「沒關係,不必太在意啦。」
    健一也覺得自己的話難以理解。
    「……好吧。」
    千夜子大概也有同感。她看著健一,臉上帶著疑惑。
    於是健一回到原本的話題:
    「不過我以前沒穿過浴衣,要挑哪一種比較好?」
    「哪一種都好啊。健一穿什麼都好看,不用擔心。」
    「……你說得這麼直接,我會不好意思。」
    「……我自己說了也覺得很不好意思。」
    千夜子紅著臉,露出靦腆的笑容。健一覺得這樣才像千夜子。
    「如果健一不知道該怎麼挑,就讓我來幫你吧?」
    不過今天的千夜子的確與以往有些不同,即便臉紅也不肯輕易打退堂鼓,甚至更進一步提出要求。
    「也好……讓你挑比較好。我對浴衣一竅不通,不過只要幹夜子看起來覺得好就好了。」
    「我的眼光或許有點不准。」
    「沒關係啦。即使不准也是千夜子幫我選的。」
    千夜子聽到這句話之後,眼睛為之一亮。但是健一卻無法和對方一起高興。
    健一覺得自己還是沒變。儘管他不瞭解原因,但是只要想到這點,健一便覺得自己對千夜子的罪惡感再度加深。
    「……是這裏嗎?」
    在健一的印象中,好像來過這個浴衣賣場。賣場就在與車站地下道互通的百貨公司地下一樓。上次他來這裏時是在販賣泳裝,一同前來的綾還買了一件類似賽車女郎服裝的泳裝。
    「是啊。」
    千夜子隨口回答,注意力已經轉到挑選浴衣上了。
    放眼望去便可瞭解,這裏掛著各式各樣的浴衣,可以清楚看到大大的宣傳字樣,正在促銷千夜子剛才提到的那種一件兩千元的浴衣。也就是說,這個賣場大概是這間百貨公司專門用來出清存貨的特價區吧?
    「健一喜歡什麼顏色?」
    健一正在想別的事時,千夜子在一旁如此問道。他記得以前也在這裏被別人問過相同的問題,但兩者背後的意義大不相同。
    「沒有特別喜歡的顏色……」
    「你比較喜歡華麗還是樸素呢?」
    千夜子問完之後,不知為何走向女性浴衣的展場。健一邊跟著她邊思考:
    「嗯……我應該不喜歡太華麗。」
    「這樣啊。其實我也是。」
    千夜子似乎覺得兩人的喜好有所關聯,再次露出害羞的笑容。健一覺得今天的千夜子似乎很興奮,或許是相較於自己的低潮才會有這種感覺吧?
    「可以先挑我的浴衣嗎?」
    「咦?」
    「健一不管穿哪一種都好看,與其要我配合你,我想還不如先挑我的比較好。」
    「原來如此……就這麼辦。」
    健一跟在興奮的千夜子後面,感覺要比以往吃力許多,有種一不小心就會被對方扔下的感覺。話雖如此,他也提不起勁來追趕對方。
    「健一有什麼喜歡的顏色?」
    千夜子一邊拿起衣架上的浴衣逐一比較,一邊如此問道。雖然問題跟剛才相同,但是這次代表的意義又有所不同。
    「我覺得千夜子比較適合綠色系吧?」
    「……綠色嗎?」
    聽到健一的話,千夜子似乎頗有同感。
    「這樣不就跟平常一樣嗎?」
    「……你覺得跟平常一樣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只是機會難得,會想嘗試不同的顏色。」
    「不過我也想不出其他顏色。況且千夜子很適合綠色。」
    「……說的也是。」
    千夜子考慮了一會兒,似乎也覺得該選綠色系。她四處張望,並且朝著掛有綠色浴衣的地方移動。
    「人好多啊。」
    千夜子看中的浴衣位在人群擁擠你爭我奪的區域。健一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過去。
    「也對。你應該覺得跟我一起找衣服很麻煩吧?」
    「也不是說麻煩……總感覺不是男人該來的地方。」
    除了健一以外,來購買浴衣的人幾乎都是女性。其中有高中生也有成年人,就是沒有男人。即使有男伴也是留在地下道附近等待,或是待在小得可憐的男性服飾專櫃。
    「好像是這樣。」
    千夜子也認同這點,腦中又開始思考。
    於是健一指著店外提出意見:
    「我在那裏等你,可以嗎?」
    「真、真不好意思,還讓你專程陪我來。」
    「沒關係啦,看千夜子挑選浴衣也很有趣。」
    「……請不要說這種讓人難為情的話。」
    千夜子的臉又紅了,健一也準備離開賣場。
    「要挑我的浴農時再叫我吧。」
    健一看了一下男性服飾專櫃,那裏的確冷清得多。



    人潮的力量真驚人。
    健一站在有點距離的地方觀察,不禁如此感歎。那邊一定有很多買到賺到的特價品吧?
    「……沒問題吧?」
    千夜子奸幾次拚命想要擠進去,不過每次都是暈頭轉向地被擠出來,似乎無法輕易拿到看中的浴衣。不過健一覺得自已過去幫忙也很奇怪,只好祈禱千夜子能夠順利買到。
    「說到浴衣啊……」
    健一覺得這種衣服跟自己沒什麼關係。住在海邊時的浴衣就算了,要是自己沒跟千夜子交往,根本不會來買為了參加祭典專程準備的浴衣吧?
    然而就在健一看著店內各式浴衣的同時,心中浮現另一個人影。那個人既不是螢子也不是綾,而是冴子。
    健一試著想像冴子穿上浴衣的模樣——雖然有點過分,不知為何真的很像幽靈。
    想像中的冴子身穿水藍色浴衣,一頭長髮紮起,手裏拿著白底圓扇,上頭畫有紅色牽牛花。只見她用圓扇遮住嘴角的笑容。
    「…………」
    健一明明沒看過冴子這種打扮,腦中的景象卻莫名清晰。不過在想像中自己並沒有陪在冴子身邊,她獨自一人面帶笑容站在那裏。
    「……我到底在想什麼啊。」


健一隨即打斷自己的幻想。這時千夜子剛好也搶到中意的浴衣,正在對著自己揮手。


    當兩人打道回府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分。
    千夜子很快就決定自己要買的浴衣,但健一的浴衣卻選了很久。不過千夜子似乎樂在其中。她一下看看自己的浴衣,一下望著健一,接著比較賣場裏的商品。她不斷重複這些動作,逐一嘗試各種款式是否搭配,似乎想找出一個最好的選擇。
    「買那件真的好嗎?」
    買好之後千夜子似乎還覺得意猶未盡。就算已經回到他們所住地區的車站,依然一直思考是否有更好的選擇。
    「我覺得很好。」
    總不可能再搭電車回神宿吧?健一也只能如此回應。況且他對於自己的服裝也不怎麼在意。只要跟千夜子的浴衣搭配,健一就覺得可以接受,沒有什麼好猶豫。
    「我的就算了,倒是千夜子的浴衣這麼快就決定了,我還覺得有點怪怪的。」
    「我、我沒關係啦。反正挑哪一件都差不多。」
    「不過以我的立場來說,我覺得千夜子的浴衣比較要緊。」
    「這麼說……也沒錯。」
    千夜子聽到健一的看法似乎有點困惑。
    「對、對了。」
    因此她決定改變話題。
    「怎麼了?」、
    「螢火蟲小姐會參加祭典之類的活動嗎?」
    健一知道千夜子的問題並沒有什麼深刻含意。或許她只想知道去海邊之後就一直沒見面的螢子近況如何。
    但對現在的健一來說,這個問題非常沉重。
    「……螢火蟲不是很喜歡這一類的活動。」
    健一隻說了一句,沒再繼續說下去。他又想起螢子,發現自己對她存有許多誤解。
    健一以為螢子討厭祭典之類的活動,事實上或許並非如此。說不定她一直想跟自己一起去,只是由於無法如願,所以才會不高興——的確有這種可能。
    「我想也是。」
    千夜子似乎隔了很久才說了一句。那是因為健一等到自己停止回想螢子的事情之後,才聽得見對方的聲音。
    「你跟螢火蟲小姐吵架了嗎?」
    這個問題倒是沒有間隔太久。
    「咦?」
    「你今天一直無精打采吧?我一直在想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經千夜子這麼一提,健一頗為意外。他雖然很清楚自己現在沒有精神,卻不覺得千夜子已經發現了。他甚至還覺得幹夜子今天特別有活力。
    「我沒有跟螢火蟲吵架。」
    健一隻說了這句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也無法判斷對千夜子說出實情算不算是好的選擇。
    繼續隱瞞下去,健一的心裏也很痛苦。雖然說出實情很簡單,自己也會比較好受,不過對打起精神鼓勵自己的千夜子來說,這實在不是一件該做的事。
    「太好了。」
    沒想到千夜子卻這麼表示。這句她說過好幾遍的話讓健一大吃一驚。
    「呃……」
    「啊、不是……我不是說你無精打采很好……只是幸好你沒有跟螢火蟲小姐吵架。」
    千夜子看見健一的反應,發現自己或許說了奇怪的話。
    「原來是這樣啊。」
    「其實……嗯,我是在說我自己的事。」
    「嗯。」
    「今天我對哥哥刮目相看了。」
    千夜子的話讓健一想起她的哥哥——大海悟。她似乎總是以「哥哥是大笨蛋!」的吵架方式與悟相處。
    「千夜子對悟先生刮目相看?」
    「……是的。」
    千夜子似乎因為自己對哥哥的態度感到丟臉。
    「或許你會覺得這件事很單純,其實關於浴衣的事,是哥哥的提議。他在網路上看到神宿有個地方正在舉辦特價活動,所以建議我跟你一起去買兩件三千元的特價品……真的,就是這樣而已。」
    「……這不是很好嗎?」
    「剛好健一又打電話給我,只是聲音聽起來沒什麼精神。」
    千夜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繼續說道:
    「不過正因如此,我才有勇氣約你出來。如果要我主動打電話約你,實在是太勉強了,但是聽到你似乎沒什麼精神,讓我鼓起了一點勇氣。」
    「是這樣啊?」
    「我雖然也經常陷入低潮,但是一直待在房間裏悶著心情只會更差。所以這種時候出門逛逛反而有所幫助。因為健一無精打采的,所以我覺得非得拉你出門不可……啊、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啦。」
    「不過的確幫了我的忙。我也覺得出門逛逛比較好。」
    「就、就是說啊。而且在這種時候,如果我跟你一起難過只會感覺更悶,所以我才要比平常更努力表現出開朗的模樣……這樣會不會很蠢啊?」
    「不、沒那回事。我覺得你說的沒錯。」
    健一這才明白今天千夜子的態度為什麼和以往不同。話說回來,冴子今天顯得有些亢奮,應該是基於同樣的理由。
    於是健一笑著說:
    「打電話給你的時候,我也覺得心情有些低落。」
    「……現在比較有精神了嗎?」
    「好多了。」
    健一不覺得精神已經完全恢復。儘管心情比出門之前好多了,但也稱不上擺脫陰霾。
    「……太好了。」
    然而千夜子還是高興地笑了。健一並不覺得她比平常更來得開心,不過對千夜子來說,能夠幫上健一的忙的確是一件很高興的事。
    「我這麼說或許有點奇怪……其實我看見憂鬱的健一反而比較開心。」
    千夜子說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是、是嗎?」
    「當然你有精神我也很開心。不過以前總是你幫我打氣,所以有時候我也會想幫你的忙。當接起電話發現你的聲音無精打采時,我就覺得機會來了!呃——我好像太興奮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不好意思,我有點得意忘形。」
    千夜子向健一道歉,似乎很後悔說出剛才那些話。她變得有些退縮,聲音也越來越小。
    「沒關係,我瞭解你的意思。有時候就算很高興也不能盡情表現出高興的樣子,難過的時候也是如此。」
    也許是看到千夜子的反應,健一也說出自己的心聲。
    「就是啊。」
    「不過,真的得這麼做嗎?」
    健一繼續提出疑問:
    「如果高興的時候可以儘量高興,那麼事情就簡單多了。」
    健一心裏希望難過的時候也能夠儘量難過。這樣一來就不用那麼煩惱。自己應不應該把螢子的事告訴千夜子,也能夠馬上找到答案。對於已經做過的事,更沒有必要苦惱。
    可是千夜子對健一笑著說:     
    「或許是因為人類太貪心了吧?」
    「咦?」
    「因為貪心,所以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要。甚至連悲傷的時候也不願意捨棄高興的情緒。反過來也是這樣。」
    「……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呢?」
    健一詢問千夜子話中的含意,其實心裏多少同意這種想法。
    「因為人類太溫柔了。」
    但是千夜子的回答卻與健一想的不同。她用另一種方式來解釋自己的說法。
    「溫柔嗎?」
    健一認為這是千夜子的優點,而且與自己大不相同。
    「啊、我不是說我自己……這是一般的說法。」
    千夜子的看法似乎還是跟健一有所差異。就某個角度而言,兩人的想法剛好不謀而合。
    雙方都不認為自己溫柔——就這點來看,兩個人倒是非常相似。
    但是除了這一點之外,其餘部分就是天差地遠。比起千夜子的純情與專一,健一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隨便了。
    千夜子繼續述說自己的觀點:
    「我覺得不管有什麼理由,只要保持笑容就算贏了。」
    「……保持笑容就算贏了?」     
    「當然也是有一定限度啦。不過當我遇到不知該如何是好的麻煩情況時,我會因為頭腦不好而想不出任何答案。」
    「嗯……」
    「所以只要想像一下自己是否還能保持笑容就可以了。能笑就算贏,不能笑就算輸了。這樣一來不就可以立刻判斷了嗎?」
    「說得有理。」
    「因此遇到笑不出來的時候,就知道這樣下去不行、該努力了,接下來才能夠繼續笑。這樣不就贏了嗎?」
    千夜子的話告一段落,似乎覺得自己說了很蠢的話。
    「呃……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吧?」
    「不,我仿佛可以理解。」
    健一如此回答。他想起千夜子以前也說過類似的理論。那是燕生氣時的事,她問千夜子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千夜子只是回答這樣比較快樂。
    依據一般的想法,人是因為快樂才會笑吧?
    「我一直都是這樣。」
    於是健一也支持千夜子的理論:
    「這樣很好理解。能笑就贏了——我也覺得如此。」
    而且千夜子的個性比想像中還要不服輸。以前她看見窪塚佳奈怒視健一時,還感同身受地生氣了。
    「太好了。」
    健一也說了千夜子常說的話。
    「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但是我也是這麼認為。」
    「嗯……」
    於是健一對她表示感謝:
    「謝謝你,千夜子。今天特地陪我出門。」
    「應該是我要感謝健一陪我出門吧?」
    「不過是千夜子特地約無精打采的我出門啊。」
    「也是啦。那就聽你的。」
    千夜子笑了,只是她似乎不這麼認為。千夜子的個性與健一不同,她總是保持樂觀,而且擁有堅強的意志。



*


    健一回到十三樓,聽見屋頂上有人在唱歌。
    儘管距離頗遠,歌聲還是傳入健一耳中。他聽不清楚歌詞的內容,卻被這充滿力道又愉快的音色所吸引。
    「……是誰呢?」
    儘管他才剛爬上十三樓,還是有種想要上樓一探究竟的奇妙感觸。於是想知道對方是誰的健一邁開腳步。
    「嗯?」
    當他來到通往屋頂的門前,發現裏面有個人影,馬上看出對方是誰。
    那是西奈。健一可以看見她用力向外張開雙手、高聲歌唱的背影。
    不知是因為真相大白,還是站在這裏就可以聽得很清楚,健一很自然地停下腳步。與其繼續移動,他寧願待在這裏專心聆聽。
    西奈的歌聲就是這麼有魅力。健一從未迷戀過偶像,也沒聽過職業歌手的現場演唱,如今他終於體會這股力量。
    他不知道這股力量有多強大,只知道這真的很厲害。
    「……這是什麼歌呢?」
    健一不知道西奈在唱什麼歌,他從來沒聽過這首歌。歌詞應該是英文,感覺起來似乎有點年代了。如果是流行歌,就算不知道曲名也應該多少有點印象,但這不是那樣的歌。
    即使不清楚是什麼歌也無妨,因為這首歌已經充分傳達幸福的心情。
    「健一,原來你在啊。」
    一直等到她開口說話,健一才回過神來,發現西奈已經唱完了。
    「沒有,我也是剛上來。」
    「話說你的臉色真的很差耶。」
    西奈走到健一身旁,輕輕拍了他的肩膀。
    「因為我一口氣爬了十四樓。」
    「就算這樣也看不出疲憊才是男人啊,真是的。」
    「……是嗎?」
    「就是這樣。」
    西奈似乎不想再唱,逕自下樓。健一雖然好不容易爬上來,也只能跟在她後面,問了一個問題:
    「對了,剛才那是什麼歌?」
    「說了你也不知道。」
    這是西奈的回答。
    「就是因為不知道我才會問。」
    「那是一首老歌,樂團成員幾乎都死了。其中一個還是被人槍殺。」
    「被人槍殺是因為犯罪嗎?」
    「是瘋狂歌迷殺的。不過我認為那是CIA的陰謀,真是的。」
    「CIA的陰謀……」
    看來西奈似乎認為世界上有許多邪惡組織。
    「你知道嗎?其實阿波羅II號根本就沒有登陸月球喔?」
    「那也是CIA的陰謀?」
    「不,那是NASA在誤導社會大眾。」
    「……原來如此。」
    健一無言以對,趕緊拉回原本的話題。
    「對了,關於剛才那首歌……」
    「真是的,怎麼樣啦?」
    「讓我非常感動。」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西奈似乎不太愉快。但她並非真的在生氣,而是一種害羞的表現。只見她忿忿地抱怨:
    「本來以為沒人聽見我才唱的,結果還是被你偷聽了。」
    「不過我真的很感動。」
    「……好了,別再誇我了。」
    「你唱歌這麼好聽,應該可以更有自信一點。」
    「是嗎?」
    「既然有這種才能,何不在更多人面前演唱?」
    健一試著發問,但西奈的表情變得很嚴肅:
    「……PASS。」
    「真可惜。」
    「一點也不可惜。我的歌聲是我的東西,真是的。」
    健一對著看就知道不會答應的西奈提議:
    「嗯,或許你說得沒錯……下次還可以再唱給我聽嗎?」
    「喂……健一。」
    「什麼事?」
    「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同性戀嗎?」
    「……我不是同性戀。」
    「是嗎?也沒什麼啦,如果你真的是同性戀也好啦,真是的。」
    「為什麼你要問我這個問題?」
    「因為你剛才用熱情的眼光盯著我,所以我才會這麼覺得。」
    「打動我的是你的歌聲。」
    「嗯……這樣就算了。」
    西奈靈活跳下兩段階梯,站在十三樓。
    「你以後不唱了嗎?」
    健一也學對方跳下樓梯,感覺很像小學生的行徑。
    「真是的,我不想被男人迷上啊。」
    「如果在女孩子面前你就唱囉?」
    健一這句話讓西奈突然止步。
    「怎麼了?」
    「嗯,你的提議真的可以列入參考。」
    「提議?你是指在女孩子面前唱歌嗎?」
    「沒錯,正是。我如果這麼做,會受到女人歡迎嗎?」
    「應該會,而且是大受歡迎。」
    「是嗎。這樣的話,也有上女孩子的機會囉?」
    「……機會應該會增加吧。」
    健一心想,西奈說的「上」女孩子是怎麼回事。西奈腦裏認為自己是男的,然後跟女性歌迷……應該就是那麼一回事。
    「是嗎?我也有同感,真是的。」
    接著她便雙手交叉,露出苦惱的模樣。儘管感覺起來不是很認真,但她的確是在設想與類比各種情況。
    「好!」
    在健一觀察她的同時,她似乎有了結論。
    「健一,你也要幫我!」
    「咦?」
    突如其來的要求讓健一感到困惑,但西奈心中的某項計畫已經開始執行,她打開門走進十三樓。     
    「我一個人會不好意思。既然是你提的點子,所以你也要幫我。」
    「……你要我幫忙也沒用,我又不會唱歌。」
    「那你就負責樂器,裝個樣子就行了。因為我一個人不好意思,所以你只要負責陪在我旁邊就行了。」
    這種要求雖然很不合理,但西奈心裏卻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
    「要裝個樣子也很難吧?」
    「那你就努力練習吧!而且要用嚇死人的、拯救世界的氣勢和速度練習才行,真是的。」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反正就是要我努力就對了?」
    「沒錯,正是如此。」
    西奈走過130l,繼續往前走。健一以為她要用洗衣機,看樣子似乎猜錯了。
    「如果你覺得丟臉,就戴上這個吧。」
    西奈拿起洗衣機旁邊的金屬水桶。它的大小的確可以剛好罩住腦袋……但是比起拋頭露面,真不知道哪一種比較丟人現眼。
    「健一,聽好了!」
    西奈對搞不清楚狀況的健一大聲說道:
    「從今天起,你就叫巴克茲。」
    「……巴克茲?」
    「嗯,直接叫水桶也行,不過巴克茲比較帥氣一點,真是的。」
    「我覺得兩個都很蠢。」
    健一雖然開口抱怨,不得不接受的他只能接過水桶。
    「我是西奈,你是巴克茲。」
    「然後呢?」
    「我們就叫『西奈與巴克茲』吧。」
    「呃……這是什麼意思?」
    「樂團的名字。我是主唱,你是團員。要在眾人面前表演,一定要有名字啊!」
    「你這麼說是沒錯啦……」
    健一不禁懷疑對方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可是巴克茲這名字實在……」
    健一手裏拿著水桶仔細端詳。大小應該沒問題……但是這個水桶已經很舊了,一想到自己要戴著這個就覺得很蠢。
    [還有戴上這個或許可以遮住臉,但是眼睛跟嘴巴也擋住了,根本沒辦法演奏樂器。」
    「唔……這點我倒沒想到,真是的。」
    西奈的計畫一下子就遇到困難。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健一非得頂著水桶不可?真不知道西奈是怎麼想出戴著水桶演奏樂器的點子。
    「咦,你們在做什麼?」
    綾發現走廊上有說話聲,便從1304探出頭來。
    「沒什麼,我們只是在開作戰會議。」
    健一原本以為頭戴水桶的點子行不通,看見綾之後有了一個想法。
    因為綾是一位元金屬加工的專家。
    「什麼作戰會議?」
    綾似乎是對作戰會議比較有興趣。她大概以為健一與西奈正在進行什麼有趣的事吧?
    西奈以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我們想要街頭賣藝,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障礙。」
    「意想不到的障礙?」
    「戴上水桶就看不見東西,也沒辦法走路了,真是的。」
    「……我不懂這跟作戰有什麼關係,不過我可以做出戴在頭上也看得到的水桶喲。」
    綾笑著對西奈說出健一最擔心的事。
    「只要把小健手上的水桶改造成戴起來很舒服就可以了吧?」
    綾看著水桶,又望向健一的臉,繼續說道:
    「大概要一小時吧。」
    「一個小時就可以了?」
    綾開心地回答西奈的問題:
    「是啊,我最擅長這個了。」
    「這麼一來就沒問題了。對吧,健一?」
    「不……應該還有吧?」
    「還有什麼?」
    「例如我不會演奏樂器,而且我也沒有任何樂器。」
    「至少會一、兩樣吧?」
    「我只玩過口琴、手風琴,跟三角鐵這幾種樂器。而且都是小學時代的事情了。」
    「這樣啊。那我把口琴送給你吧。」
    西奈說完便把水桶從健一手裏搶走,然後交給綾:
    「我先回家吃個飯,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囉。」
    「嗯,好啊。」
    「不對,你不應該答應吧……」
    健一發現這兩個人擅作主張,就算自己從旁打岔也阻止不了她們。
    「我順便回家拿口琴。是個漂亮的口琴,你好好期待吧,真是的。」
    西奈完全不聽健—的話,自顧自地說完之後便打開1305的房門進去。
    「……真是不講理啊。」
    健一看著彷佛暴風過境的房門。但綾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西奈身上。
    「只要讓眼睛露出來就可以了吧?」
    「……還得讓戴的人能吹口琴才行。」
    「要吹口琴的話,嘴巴附近也要有開口吧?」
    綾突然用空著的右手撫摸健一的臉頰。
    「你、你在做什麼?」
    「沒有啦,我要先確定一下大小,還有骨頭的位置等等。」



「用摸的就知道嗎?」
    「嗯。應該說邊摸邊看才對。」
    綾理所當然地回答,健一也只能同意綾的說法。
    「對了,小健,」
    「什麼事?」
    「我知道西奈是新房客,但是他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
    「這個嘛……」
    很難回答的問題。健一自己也想弄個清楚。
    「應該是這樣吧——西奈是男生,窪塚日奈是女生。」     
    「窪塚日奈是誰?」
    「大概是同一個人吧……」
    「所以西奈的本名就是窪塚日奈羅?那她是女生?」
    「我想……這個問題恐怕沒那麼單純。」
    大概也沒這麼複雜吧。但是健一又覺得如果沒有那麼複雜,自己就不用從剛才開始一直
  拚命思考這個問題了。
    「啊,你們奸。」
    在健一還沒好好說明之前,1305的房門打開了。從裏面走出來的人不是西奈,而是
  窪塚日奈——就是那位站在滿臉怒容的窪塚佳奈身旁,表情充滿歉意的窪塚日奈。
    「……這個人就是窪塚日奈?」
    綾沒有見過日奈,所以才有這個問題。     
    「初、初次見面,我是窪塚日奈。以後我就是1305的房客了,請多多指教。」
    日奈輕聲向綾問好,並且微微點頭。
    「請多指數——」
    綾笑著回答,不知為何還伸手要求握手。
    「遺請多多指教。」
    日奈雖然覺得很奇怪,還是和綾握手•
    「……絹川同學也請多指教。」
    對綾打完招呼之後,日奈接著對健一行禮。這回是她主動伸手。
    「彼此彼此,多多指教。」
    健一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便和日奈握手。
    柔軟溫暖的手。手指比健一想像的還要纖細。
    「……那就再會了。」
    日奈以微弱到快要消失的聲音說完,立即急急忙忙地離開。
    「嗯,再見。」
    健一目送日奈的背影,又看著不知為何似乎頗為感慨的綾。
    「我有點明白小健剛才要說什麼了。」
    雖然不知道綾的感受是不是健一想說的,不過她應該不會再要求健一說明了。
    「那真是太好了。」
    健一回了她一句,把心思轉到準備晚飯上面。



*


    晚飯只有健一和冴子兩個人。
    綾似乎為了改造水桶而忘了吃晚飯,西奈回家,刻也正在努力打工。所以很自然地剩下兩個人,不過健一覺得氣氛不太好。
    「有馬同學……你在生氣嗎?」
    吃飯時兩個人幾乎沒有交談。健一心想,大概是因為自己擅自把日奈帶來這裏的緣故。
    「咦?」
    只是事實並非如此,冴子甚至因為健一的問題嚇了一跳。
    「我在生氣?」
    冴子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因為你說過不想再跟窪塚同學有所瓜葛,我卻把她帶來這裏。」
    「……我只是因為沒睡覺而已。至於窪塚同學,既然她有鑰匙,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是沒錯啦。」


    自從西奈來廠之後,健一便覺得冴子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
    冴子說出一句似乎是答案的話:



「我還是不懂得要如何面對窪塚同學。」
    「你是指窪塚佳奈同學嗎?」
    健一不太想提到這個人,不過既然綾不在場應該無所謂。
    「是啊。我就是指佳奈同學。我知道那件事跟日奈同學無關,更何況她曾經出手幫我,所以我認為非得跟她好好相處才行。」
    健一道出心中的感想:
    「真是複雜……」
    今天早上聊到打工的時候,冴子說過新的人際關係會耗費許多精力,或許也可以套用在眼前的狀況。
    冴子剛搬進這裏時,這裏的氣氛很歡迎虛弱的她加入。而且她也能找到一個地方可以依靠,這是一件好事。
    但是現在新來的房客西奈,又是完全不同的類型。仔細想想,或許是冴子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的關係吧?事實上,她離開這棟大樓就沒有什麼稱得上是朋友的人。儘管健一知道她並非真的交不到朋友。
    「所以就請絹川同學跟她好好相處吧。」
    冴子說完有氣無力地笑了。她這番話並非違心之論,只是單純沒精神而已。
    「嗯。那我會連你的份一起跟她好好相處。」
    「不用那麼親密也沒關係啦。」
    冴子笑著回答。接著她似乎發現了什麼,眼睛盯著健一的背後。
    「怎麼了?」
    健一也回過頭。就在此時,130l的門打開了。
    「小健,完成了喲!咦?你們兩個先開動了!」
    綾手上抱著一個原本應該是水桶的東西。
    「我有叫你吃飯。」
    健一不理會水桶,先跟綾說清楚。
    「是嗎?大概是我太認真了,所以沒注意吧。」
    於是滿臉笑容的綾走到健一身旁的椅子坐下。


    「肚子餓了吧?」
    冴子站起身,走進廚房拿事先準備的飯菜。
    「嗯,雖然我忘了吃飯,但是肚子早就餓扁了。為了這個我還真是努力。」
    她把剛完成的作品塞給健一。
    人在廚房的冴子問道:
    「那是什麼啊?」
    「好像是很重要的東西。」     
    雖然是綾的作品,不過她似乎也搞不清楚這是什麼。
    無奈的健一只好解釋:
    「日奈同學要我跟她一起上街頭表演。雖然我因為不好意思而拒絕,但是她說只要戴上水桶就沒問題……」
    「所以就輪到我登場羅。砰——!」
    綾把水桶罩在健一頭上。發出的聲音雖然沉重,健一卻不怎麼痛。大概是回音的關係使得撞擊的聲量變大吧?
    「我又沒拜託你,是你自己搶去弄的。」
    健一試著說話,發現戴起來還滿舒服的。他原本以為裏面會充滿金屬的刺鼻臭味,沒想到卻聞到令人舒暢的草香。
    「水桶……原本放在洗衣機旁邊的那個嗎?」
    冴子端來綾的晚飯之後問道。水桶裏的視野也很好,健一可以清楚看見臉色變得有嚴肅的冴子。
    「……沒錯。」
    健一說完之後便把水桶拿下來,放在空著的桌上。
    「那個水桶看起來很舊了,應該有很多細菌吧?」
    不過冴子擔心的似乎是這件事。
    「啊、這個不用擔心。我洗得很乾淨,而且還經過高溫殺菌以及表面加工。」
    綾在這方面倒是十分仔細。
    「不過……或許在管理員生氣之前買一個新的回來比較好。」
    「咦……?這個有在用嗎?」
    綾感到很不可思議。
    「我是沒在用。」
    「我也是!」
    綾很有精神地附和,不過健一開口吐槽她:
    「因為綾根本沒在洗衣服。」
    「嗯,也對。那就讓小健買一個新的回來吧。」
    「沒問題。反正這個是我在用的。」
    健—再度端詳原本是水桶的東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dymoon 發表於 2009-2-1 01:04 AM

仔細瞧瞧它的外型還挺帥氣的。儘管看得出來是用水桶改造,卻又帶有鐵假面的感覺。真的要說,就像一個以水桶為雛型所設計的面具。以綾的技術要改造到完全看不出是水桶也沒問題,但這樣就失去「巴克茲」的意義了,因此才刻意保留水桶的痕跡。
    「……綾果然了不起。」
    雖然平常的她只會給人添麻煩,依然還是一名天才雕塑家。
    「話說回來,這東西搞不好現在已經身價百倍了……」
    健一這才想到,這個水桶已經變成世界級藝術家KUWABATAKE的作品之一了。
    「或許吧。不過我是為了小健才做的。」



綾依然對金錢不感興趣。
    「如果小健堅持要付錢,就用身體付吧。」
    「噗!」
    健一不禁噴飯。他心想自己真是自找麻煩。
    「啊、不是那個意思啦。不過你要那麼想也可以。」
    「……到底怎麼樣?」
    「譬如小健可以懷抱感謝的心情陪我做愛,也是一種方法。」
    「在說這個之前,應該有別句話好說吧?」
    「對了對了,那位房客叫西奈吧?希望小健可以幫她的忙。」
    「嗯,這個東西本來就是為了幫她才弄的。」
    健一覺得這不太像綾會說的話。
    「我希望小健可以好好跟她相處。」
    「……為什麼?」
    健一想起冴子剛才也說過類似的話。現在就連當初看到自己帶冴子過來,顯得很不高興的綾也這麼說。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覺得如果是小健帶來的人,一定有什麼地方需要小健幫忙。」
    「或許是吧。」
    健一恍然大悟。不管是自己跟綾的關係,還是自己與冴子的關係都是如此。要把這當成房客之間互相幫助也可以,健一還是認為綾所說的不無道理。
    「當然,需要我的幫忙也沒問題,不過我能做的大概只有這種事。」
    說完想說的話,綾便將注意力轉到冴子端來的晚飯。
    「嗯,基本上算是我的任務。」
    不過健一覺得說是幫忙太過誇張,甚至認為自己才是受到幫忙的物件。自己會在跟螢子分開的隔天就見到西奈,說不定不只是巧合。
    其實健一覺得今天一整天已經受到太多人的幫助。西奈的事或許不算,但是與她的巧遇似乎改變了自己的未來。
    「嗯。小冴也贊成吧?」
    「嗯,是啊。」
    話題突然轉向自己,冴子的回答顯得有些遲疑。
    「再來就是管理員的意見了。」
    「八雲同學啊……我想他應該會說『隨你們高興』吧?」



「應該吧。小健覺得呢?」
    「嗯,我也有同感。」
    健一老實說出自己的感想。
    「哼——」
    可是綾的表情好像相當不滿。
    「怎麼了?怎麼一臉覺得我是壞人的樣子。」
    「小健對小冴好溫柔喲。」
    「……對她溫柔不好嗎?」
    「沒什麼不好,但我希望小健也對我溫柔。」
    健一邊吃飯邊提議:
    「……這樣的話,等一下我幫你按摩肩膀吧?」
    「嗯,就這麼辦。」
    綾似乎很喜歡這個提議。


    「你們都在這裏啊,真是的。」
    三個人吃完晚飯依然待在130l時,西奈來了。
    「……晚安。」
    健一正在幫綾按摩肩膀,西奈看見之後露出又羨又恨的表情。健一正想提議跟她換個手,但她的目光很快就被桌上的水桶所吸引。
    「喔!已經完成啦,真是的。」
    「對啊,只要腦中浮現雛型,接下來就只剩動手而已。」
    綾以理所當然的口氣回答。只是如果不是綾,這東西一定到現在還搞不定。
    「不止速度快,外型也很棒。綾小姐真的好厲害。」
    健一邊按摩綾的肩膀邊對西奈說道:
    「還好啦,畢竟她可是世界級藝術家AYA KCWABATAKE。」
    「真的?你說的AYAKUWABATAKE,就是那個(溫柔的太陽)的作者嗎?」
    西奈又驚訝又興奮地盯著綾。
    「……那是什麼?」
    身為當事人的綾似乎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什麼什麼啊……綾小姐就是AYAKUWABTAKE吧?真是的。」
    「沒錯,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綾依舊迷迷糊糊。
    健一從兩個人的對話推測:
    「我猜作品名稱應該是錦織小姐取的。」
    「啊、沒錯沒錯。對了,小時候我都是自己幫作品命名,後來變成由錦織小姐來命名。」
    「所以(溫柔的太陽)是最近的作品羅?」
    綾的解釋讓西奈繼續追問,但是綾卻偏著頭:
    「我不知道哪個是(溫柔的太陽)耶。」
    「好吧,算了。看樣子你的確是本人,真是的。」
    西奈似乎已經接受了,於是健一說道:
    「上次那本雜誌說不定有介紹(溫柔的太陽)?」
    健一打算提醒綾,不過倒是西奈先發現「那本雜誌」的意思。
    「你是說《ARTS LIFE》吧?有介紹、有介紹。我在書店裏翻過,真是的。」
    「西奈很瞭解藝術嗎?」
    「沒有啊?只是有些作品我滿喜歡的,其他就真的完全不懂了。」
    西奈說到這裏,很開心地笑了。
    「不過我從以前就一直注意綾小姐的作品,因為實在是太帥氣了。該怎麼形容呢?就好像是力距或轉矩的感覺。」
    類似的話在健一第一次遇到綾,聊到巧克力奶油卷的時候好像也有出現。雖然當時的名詞屬於其他的專業領域,健一還是覺得有異曲同工之妙。
    「剛才的話以後再說吧,健一——」
    這時西奈突然轉移話題。
    「嗯。」
    「我把口琴帶來囉!拿去。」
    西奈像掏零錢一樣從長褲口袋拿出口琴。那個口袋好像什麼東西都放得進去,讓健一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這是口琴嗎?」
    與健一想像中的口琴大不相同。老實說,健一對口琴的印象除了小學時擁有的那一把以外,就是彈吉他的人拿的民謠口琴。
    雖然就算西奈沒說這是口琴,外型看起來也像是口琴。但是這把口琴很長,上面又有很多孔,每個孔還橫向分為兩段。看樣子應該是為了吹出複雜的音階。
    「這可是福音口琴。」
    西奈得意地告訴滿臉驚訝的健一。健一完全沒聽過這個名詞。


    「福音口琴……?」
    「正確來說應該叫複音口琴。」
    「為什麼你會叫它福音口琴?」
    「因為福音跟複音念起來很像。玩樂器的時候注意這些小地方也滿有趣的,真是的。」
    「所以才會叫它福音口琴啊。」
    謎底揭曉後,其實也不過如此。但健一認為幫樂器取這種巧妙的名字還滿有意思。
    「不過這個要怎麼吹啊?」
    「基本上就和普通口琴一樣,真是的。」
    「就算你這麼說,以前學的我早就忘了。」
    「吸氣、吹氣就會有聲音啦!」
    「是沒錯啦……」
    綾的表達能力有點問題,西奈似乎也和綾差不多。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歌唱得那麼好聽,但是溝通方面卻不太行。
    「總之吹了就知道。一開始不要問這麼多啦,真是的。」
    西奈本人似乎毫無自覺。健一覺得她這句話還算有理,於是拿起口琴試著吹奏。
    一吹便發出混雜許多音階的聲音。健一還以為這是複音口琴的特色,看樣子並非如此。
    「O啦!O!」
    「……O?」
    「用O的嘴型吹啦!不然就會同時發出其他不必要的聲音喔?」
    「原來如此,O啊……」
    健一知道用O的嘴型吹的意思是把嘴巴縮小。再度朝著口琴正中近吹氣,但是這次卻發不出聲音。
    「正中央是Fa,要吸氣才有聲音啦,真是的。」
    「吸氣嗎?」
    於是健一試著吸氣,這回終於發出清澄的音色。音質比小學吹的口琴渾厚許多。
    「喔、有聲音了。」
    「很好。旁邊那格要用吹的,試試看吧。」
    健一依照西奈所說,試著吹旁邊的孔——當然是以O的嘴型。
    這回的聲音比剛才的Fa高一點。看來是越往右邊聲音越高吧?
    「這是So。接著旁邊的La是吸氣。」
    聲音又高了一點。
    「再來是Do。」
    「咦?不是Si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這把口琴的排列順序就是這樣,有點不太一樣。」
    「……這樣不會太難嗎?」
    「用身體記住啊,真是的。順序是Re Do Fa Mi La So Si Do Re Mi Fa So La Do Si Mi Re So Fa Do La。」
    「……這樣我怎麼記得起來。」
    「那就邊吹邊記啊!我還幫你準備了簡譜,真是的。」
    西奈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起來的紙。她說這是簡譜,上面只有幾行數字。
    「這是什麼?」
    「練習福音口琴的樂譜。你照著數字,從左邊的孔開始吹就對了。」
    「……確定嗎?」
    「真的啦,真是的。」
    「所以說奇數格用吸的,偶數格用吹的,對吧?」
    「沒錯。然後就按照數字的高低左右移動……反正就是用身體記住吧,真是的。」
    與其說是學習,還不如說是養成習慣。健一心想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什麼曲子,總之就是照著數字發音就對了。
    一個一個單純的數字,連接起來真的變成一首曲子。而且是健一知道的曲子。
    一旁的綾不禁說道:
    「這不是小星星嗎?」
    健一知道曲子之後,更是容易掌握節奏。腦中浮現的音符與數位合為一體,透過福音口琴傳達出來。
    「0K——!0K——!」
    吹完之後西奈立刻興奮地大叫。健一也感到有點高興。
    「怎麼樣?」
    「技術方面有待加強,不過真的滿有特色的。」
    西奈的說法不知道算不算是種誇獎。
    「我也這麼覺得。」
    綾表示同意。
    「有馬同學呢?」
    健一發現冴子一直保持沈默,於是刻意問她。
    「音色很溫柔……不過我不瞭解音樂,所以只有這點感想。」
    「原來如此。」
    健一還是不太懂。冴子說的溫柔或許是樂器本身的特性。就像同一首曲子從音樂盒傳出,感覺就會很悲傷,這是同樣的道理。
    「總之接下來就是繼續練習,真是的。」
    不過西奈似乎突然充滿幹勁——水桶改造完成、健一也會吹口琴,或許她認為離計畫達成的距離瞬間縮短不少吧?
    「好、我們去屋頂吧!屋頂!」
    不知西奈為何如此提議,隨便走出房間。
    「這…」
    健一還在考慮要不要跟著西奈,眼睛望向綾與冴子。
    「我可以參觀嗎?」
    綾的語氣像是在催促健一。
    「我有點累,先去洗澡了。」
    冴子顯得有點無精打采。
    「你還好吧?」
    健一看到冴子的反應,忍不住問了一下,不過心裏早已知道她的答案。
    「我很好。」
    冴子不論何時答案都是一樣。於是健一也只能面帶笑容,跟著西奈的腳步離開。
    他相信冴子如果真的撐不住,一定會說出口的。



*


    「那我也差不多該回家了,真是的。」
    西奈說完這麼一句就走了,屋頂上只剩下健一與綾兩個人。     
    在屋頂與綾獨處,健一不禁想起之前在這裏摸她胸部的往事。不過今天的綾似乎沒有那個打算,只是她興沖沖地盯著健一,讓健一很難練習。
    尤其是他正在努力適應不熟悉的口琴,卻一直被人看到自己吹錯的樣子,讓健一覺得十分丟臉。
    健一忍耐了三十分鐘左右,依然無法專心練習。不過如果自己今天不多練習一會兒,明天一定會被西奈罵。
    「……我去別的地方一個人練習。」
    於是健一打算離開屋頂。
    「我打擾到你了嗎?」
    綾雖然這麼問,但是臉上並沒有不高興的表情。她跟著健一一起走下樓梯,接著就回到自己的房間。



雖然健一打算找個地方練習,但是晚上想找個可以吹口琴的地點並不容易。自己的家或許是個選擇,然而他不想回去。
    只要一回到家裏,健一就會想起螢子的事。每當走進客廳,這種思念會變得更加鮮明。
    「既然如此,還是這裏最好。」
    他來到公園——就是健一常去的公園。這裏空間寬闊,加上現在是晚上,所以四下無人。在這裏吹口琴就不會吵到別人了吧?健一確認四周沒有人之後,便壓低音量開始練習。
    一開始只是依照樂譜上的數字慢慢吹,再把每個音符連接起來。西奈給他五首練習曲的樂譜,健一好不容易才把前三首摸熟,但是越後面的難度就越高,第四首更是相當困難。
    「西奈說,要用身體記住。」
    想起西奈的話,於是健一繼續練習。等到就算不看樂譜,腦裏也會浮現數位並且吹出音符的時候,練習起來總算順利多了。
    「話說回來……這只是練習曲而已啊。」
    就算這五首曲子都吹得很好,也不代表能幫西奈伴奏,頂多只能算是基礎而已。一想到這裏,健一就顯得有些焦躁。
    「嗯?」
    正當健一繼續練習之時,耳中聽到某個人接近的腳步聲。
    仔細一看,發現有名少女朝著這裏跑來。不過她不是來找健一,只是路過公園。
    「……窪塚同學。」
    她是雙胞胎的姊姊窪塚佳奈。提到公園跟佳奈,健一就想到不好的回憶——對方在這裏打冴子一巴掌的往事。
    「……什麼?」
    健一不知不覺盯著她瞧,佳奈似乎也發現了,停下腳步瞪著健一。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碰到你。」
    其實現在已經算是深夜時分了。時針過了十點,雖然還不到十一點,但是一名少女獨自在無人的公園中漫步,確實是有點危險。
    「不行嗎?」
    健一根本沒說什麼行不行,但佳奈卻以嚴厲的眼光質問他。
    「也不是說不行,只是覺得有點危險……看來是我多管閒事。」
    健一邊說明邊覺得佳奈應該很安全。如果有人膽敢對她下手,下場恐怕會很慘。她給人的感覺就是渾身帶刺。
    「你的確很多管閒事。」
    「……是啊。」
    於是健一率直認錯,但是對方一點也不領情。
    「你那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只是覺得窪塚同學應該很安全。」
    「安全是安全,但你不覺得這種說法很沒禮貌嗎?」
    「我只是老實說出自己的感想。」
    「你的語氣有問題,語氣!」
    佳奈生氣了,可是健一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語氣哪里有問題。難道現在的自己和平常有什麼不同嗎?應該不可能。何況自己以前幾乎沒有和佳奈交談的經驗。健一猜想,說不定是因為自己跟對方天生合不來。
    「……對不起。」
    「什麼嘛,如果我念個幾句就道歉,那你一開始別說廢話不就得了?」
    「有道理……我說錯話了。」
    健一雖然想反問對方到底想怎樣,最後還是委屈自己忍耐一下。既然對方的心情不好,現在不管說什麼都會惹她生氣。
    「真是的……什麼嘛,討厭。」
    然而佳奈繼續用健一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似乎是受不了他的反應。
    「話說回來,這麼晚到公園來有什麼事?」
    「有什麼關係?反正也不關絹川同學的事。」
    「……說得也是。」
    看樣子說什麼都沒用——正當健一這麼想的時候,佳奈又瞪著健一問道:
    「你有看到日奈嗎?」
    「日奈……?」
    健一的腦袋自動把這個名字變成西奈。他還來不及回應,佳奈便不耐煩地說道:
    「就是我妹妹。你應該看過我們走在一起吧?」
    「嗯,你們長得一模一樣。」
    「所以說,你有看到她嗎?還是沒看到?」
    「有,大概在一個小時之前。」
    「在哪里?這裏嗎?」
    「在我來公園之前。」
    「那麼日奈現在上哪去了?」
    「她好像說她要回家。」
    「你的意思是說,她一個小時前就說要回家了?」
    「……是的。」
    健一也不清楚怎麼回事。難道佳奈已經找了她一個小時,還是日奈到現在都還沒回家?
    「我們該不會擦身而過了吧……」
    佳奈忍不住自言自語,看樣子正確答案應該是前者。不過健一也無法確定日奈到底有沒有回去。
    「話說回來,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佳奈似乎松了口氣,於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此話怎說?」
    「絹川同學為什麼會跟日奈說話?她吃完晚飯就出門,我心裏還覺得非常奇怪……難道是為了跟絹川同學見面?」
    佳奈似乎很不高興。她除了討厭健一之外,不知去向的妹妹竟然跟健一碰面,更讓她感到十分不快。
    「我又不是單獨跟她碰面。」
    日奈應該也是有所苦衷,健一覺得不太方便跟她姊姊講明,只能如此回答。
    「我也沒說她單獨跟你碰面。」
    「唉呀,我只是覺得應該先講清楚……啊哈哈。」
    健一想要用笑聲蒙混過去,反而招來佳奈惡狠狠的目光。
    「現場的人還有誰?」
    「說出來窪塚同學也不認識……啊、不過都是女孩子。」
    「女孩子啊。那你們碰面做什麼?」
    「她教我吹口琴。」
    這句話讓佳奈的眼神變得更加兇狠。
    「你手上的口琴……不是日奈的嗎!?」
    佳奈終於發現健一手上的口琴。這正是話中人日奈送給健一的,對方想必很在意吧?
    「這是她送我的。」
    「送你?為什麼?」
    「因為她說她有一把口琴。」
    「……你在胡說什麼啊?」
    其實健一也不清楚日奈為什麼要送他口琴,但是又不能對佳奈說實話。
    「你該不會是強迫不懂拒絕的日奈送你口琴吧?」
    「絕對沒有那回事。」
    事實恰好相反,健一是被迫收下這把口琴。
    「日奈是個柔弱的女孩子,就算不高興也不會表現出來喔?」
    「……這點我會記住。」
    健一也有同感,而且雙胞胎姊姊所講的話應該不會錯。
    「總而言之,我一下子就知道你在說謊!」
    「我沒說謊,真的是她送我的。不相信的話就還你吧。」
    健一把口琴遞向對方,佳奈則是繃緊一張臉。
    「……我明白了。」
    接著深呼吸一口氣:
    「我就姑且相信絹川同學說的話。這把口琴你暫時留著。」
    「好……」
    「不過日奈竟然會把口琴送給你,絹川同學到底是什麼人?」
    「什麼人……我是你的同班同學。」
    「我是問你跟日奈的關係!」
    健一又被瞪了。雖然自己一向不懂得察言觀色,又覺得對方何不一開始就把話說清楚。
    「連朋友都還稱不上。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說話。」
    「是嗎……」
    佳奈說完又用不滿的眼光從頭到腳打量健一,奸像是在估價一樣。
    「絹川同學已經有女朋友了吧?」
    「有。」
    「那你覺得對日奈出手應該嗎?」
    「不應該。我不是說我們連朋友都稱不上嗎?」
    「可是你打算跟她作朋友,然後發展為超越朋友的關係吧?」
    「……作朋友可以,超越朋友再說吧。」
    「再說吧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覺得日奈沒有魅力?」
    對方又生氣了。健一開始認為自己不管怎麼說都會惹她生氣。
    兩人越談隔閡越深。
    「我覺得日奈同學很可愛,但是我已經有女朋友了。雖然很抱歉,我還是比較喜歡女朋友。事情就是這樣。而且你先確認妹妹有沒有回家比較重要吧?說不定你們真的擦身而過。」
    「……好吧。」
    佳奈的反應讓健一松了一門氣,好不容易終於能夠換個話題。他以前好像從來沒有遇過這麼難以溝通的物件。
    「謝謝你告訴我關於日奈的行蹤。」
    「沒什麼好謝的。」
    「我就是要謝!」
    「……好吧。」
    「不過除此之外,關於你的事我一概不承認。要是以為我謝過你就可以跟日奈要好,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嗯。」



健一也覺得的確是大錯特錯,但是這句話又讓他很想吐槽。但是如果隨便吐槽佳奈,不知道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健一決定忍耐,甚至表現出欣然接受的模樣。
    「總之就是叫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接近日奈就對了?」
    不過還是想要再度確認。
    「除非是日奈本人的意願。不過我覺得日奈根本不可能想要接近絹川同學。」
    「……我明白了。」
    多問果然沒什麼好下場。
    「總之你如果敢對日奈心懷不軌,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懂嗎?」
    「……我十分瞭解。」
    光是這麼說上幾句,健一就已經快要受不了了。如果真的惹她生氣……健一完全不想猜測會發生什麼事。
    「那我先回去了。」
    雖然不知道佳奈是否滿意健一的回答,總之兩人的對話已經告一段落。於是健一也向對方道別:
    「路上小心。」
    「不用你說我也會小心!」
    又被罵了。
    健一還在思考她的火氣怎麼這麼大時,佳奈已經跟來時一樣迅速跑開。她按照原路跑回去,應該就是那個方向沒錯。
    「原來窪塚同學的家在那邊。」
    健一想起上學途中曾經遇過窪塚姊妹,所以大致可以猜出窪塚家的位置。不過他立刻把注意力拉回口琴。
    「總之我得先把第四首練熟才行。」
「……咦?」
    等健一好不容易吹熟第五首練習曲時,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當他察覺時間不早了之後,便決定差不多該回去了。雖然比起當初的預定順利,不過他還是在口琴上花了不少時間。
    等他收拾東西步上歸途,才覺得天氣有點冷。或許他剛才是因為一直在吹口琴,所以完全不冷——這點倒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西奈說過要用身體記住,大概就是說要活動身體吧?而且集中注意力對自己也很有幫助,至少能暫時淡忘許多難過的事。
    關於螢子的事,現在的自己也只能選擇淡忘。畢竟健一對這件事無能為力。就算自己表示什麼意見,到最後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只要螢子還在父母身邊,一切只能交給她決定。自己所能做的就是等待螢子主動開口,隨時配合她而已。
    「現在不是繼續低潮下去的時候。」
    健一回到大樓,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提振精神。儘管是爬過無數次的樓梯,但是今天如果不打起精神恐怕爬不上去。


    「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間裏嗎?」
    130l裏空無一人。雖然半夜沒人並不稀奇,但是健一原本以為會有人等自己回來,多少感到有些寂寞。
    他突然想到刻也。他說今天一整天都要打工,不過這個時候應該回來了吧?
    「…………」     
    可以健一沒有辦法確認。因為他沒有勇氣打開1302的門。
    話說回來,健一從來沒有去過1302。雖然自己也沒請過刻也進來1303,不過那是因為冴子也在,而且之前自己也沒有住在這裏的緣故。那麼刻也不請自己到1302的理由又是什麼?或許是因為有了1301,有什麼話在那裏說就好了……
    「再想下去也沒用。」
    無論是誰都有不想讓人知道的隱私。健一雖然不瞭解刻也有什麼秘密,但是既然對方不說,自己也不方便問。
    「…………」
    健一離開1302門前,打開1303的門。
    「你回來啦。」
    冴子似乎一直等待健一。儘管健一開門儘量不發出聲音,還是立刻聽見冴子的聲音。
    「……我回來了。」
    這聲招呼有點不自然,不過這裏現在就是自己的家,所以也是莫可奈何。健一緊張的程度就好像是去別人家裏拜訪。他脫下鞋子、踏上走廊,往冴子應該在那裏的客廳走去。如果直接回房似乎太過見外,況且經過今天早上的事,是否應該繼續睡在那裏也需要重新考慮。
    「我回來了。」
    看見渾身無力的冴子,健一不禁覺得冴子好像整個人都被沙發埋起來。其實她只是坐得很深,把身體完全靠在沙發上面而已。
    「你回來啦,絹川同學。」
    兩人重複剛才說過的話,冴子也試著坐正。大概是被健一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會讓她感到不安吧?
    「你一直在練習口琴嗎?」
    「是啊。中途雖然停了一下,不過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練習。」
    健一邊回答邊走向冴子。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可以啊。」
    冴子以不用見外的表情對著他微笑。健一稍微松了口氣,放心坐在她身旁。
    「你有回家嗎?」
    剛坐下來的健一聽到冴子的問題。
    「嗯?」
    「沒什麼,因為你剛才說中途停了一下。」
    「……我沒回去。昨天晚上有回去,不過今天沒有。」
    「這樣啊。絹川同學真是堅強。」
    「是、是嗎?」
    「我都是趁媽媽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回去。」
    健一第一次聽到冴子談起這件事。他之前從來不知道冴子會偷偷回家。健一所知的冴子,總是在放學之後直接回來十三樓,然後整天待在房間裏。
    「我覺得有點意外。」
    「這也難怪。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冴子似乎笑了。
    「怎麼說?」
    「因為我媽媽也住在這棟大樓裏。不過她住十二樓,跟十三樓的意義還是有點不同。」
    「啊,原來是這樣。」
    健一想起冴子回家拿便當盒的事。原來如此,這樣要回家拿東西的確很簡單。不過此時健一才發現自己一直忘記某條重要線索。
    「話說回來,這棟大樓不就叫作有馬第三大樓嗎?」
    「……是啊。」
    「所以這裏是有馬同學家裏的大樓羅?」
    儘管健一如此問道,其實心中已經非常肯定。大樓的名字裏有「有馬」,冴子的母親又住這裏,不會錯的。
    「好像是吧。」
    冴子簡短的回答裏帶著曖昧。健一覺得兩人之間有所隔閡。
    「……似乎有什麼隱情。」
    健一想起在海邊遇到的有馬靜流。她跟冴子同姓,兩個人應該是姊妹才對,不過好像沒有那麼單純。
    「情婦。」     
    冴子開始解釋,感覺起來好像不是針對健一的疑問。
    「你在說誰?」
    「我媽媽是爸爸的情婦。」
    「有馬同學的母親是有馬同學父親的情婦……是嗎?」
    健一試著換一種說法,還是覺得搞不清楚。
    「是啊。嚇了一跳?」
    「因為我不知道,所以算是嚇了一跳吧。」
    不過健一認為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只是冴子似乎對健一的冷靜感到驚訝,一直盯著健一,接著又渾身無力地說道:
    「……說得也是。」
    接著冴子又恍惚地喃喃自語:
    「我真是笨蛋。」
    「嗯?什麼意思?」
    「我以前沒說過家裏的事吧?」
    「是啊。」
    「因為我一直擔心說出口之後,絹川同學會怎麼看待我。」
    這次健一真的被冴子的話嚇到。
    「……怎麼會呢?」
    「我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絹川同學即使知道我是傳言中的那種女人,依然願意接納我。如果知道我是情婦的女兒,會不會因此看不起我……應該不可能的。」
    冴子軟弱地靠著健一。
    「我真是大笨蛋。」
    「……那樣就太悲哀了。」
    健一感受冴子身上傳來的溫暖,如此喃喃說道。
    「悲哀?」
    「我是說一般人的觀念。所謂的情婦,或許不是什麼值得稱讚的身份。但是會變成這樣,一定有什麼理由存在,當事人也是希望如此才會選擇這條路。既然如此,不明就裏的旁人一下子就投以奇怪的眼神,不是很悲哀嗎?」
    「……是啊。」     
    冴子雖然口頭表示肯定,但心裏似乎還是有所芥蒂。
    「會覺得害怕吧。」
    她說出自己在意的理由:
    「因為一般人害怕無法理解的一切,所以把那些一律當成負面。」
    「一律當成負面……」
    健一雖然覺得悲哀,但不得不承認這就是現實。
    自己跟螢子的事一定也是如此。
    為什麼姊弟不能相愛?如果真的不能相愛,為什麼還會發生這種事?
    螢子喜歡自己是壞事嗎?喜歡別人本來是一件好事,為什麼有血緣關係就不行?這是什麼道理?
    雖然法律規定姊弟不能結婚,但是並不代表姊姊不能愛上弟弟。
    然而還是有許多人用負面的眼光看待這種事。
    「……真是悲哀啊。」
    健一無法苟同一般人的觀念。當他得知螢子的心意,就已經完全不考慮世俗的看法了。或許是因為健一從未感受到如此強烈、純真的愛意吧?
    可是一般人依然將姊弟戀視為邪魔歪道,不明就裏地加以否定。
    「不過我很能體會這種心情。」
    雖然冴子如此說道,但是健一一時之間搞不清楚她說的是哪件事。
    「我可能還是沒辦法跟窪塚同學作朋友。」
    「窪塚同學……你是指西奈嗎?」
    「嗯,西奈小姐。我覺得我無法理解她。我知道她變裝一定有什麼理由,但是卻不想去理解。我也知道她來到這裏,一定是跟我一樣為了尋求某種救贖,但是我還是覺得沒有辦法理解她,所以感到害怕。」
    冴子的自白讓健一有些意外。儘管健一自己也不是很瞭解西奈,依然希望有一天能夠理解。健一完全不擔心自己辦不到而感到害怕。
    「因為無法理解對方而感到害怕……雖然對你不太好意思,但是你這麼說我反而不懂。」
    「絹川同學只要維持原狀就好了。」
    「那麼有馬同學也是一樣,只要維持原狀就好了,不是嗎?」
    健一覺得自己的心又往冴子的方向靠近一點。
    「咦?」
    「我覺得有馬同學可以完全依照自己的判斷決定。不是像一般人那樣帶有先人為主的偏見,如果仔細考慮之後還是覺得無法理解對方,那也沒什麼不好的。」
    「有道理。」
    「雖然不知道西奈怎麼樣,但是綾跟八雲同學的交情也沒有那麼好。並沒有只是因為同為這裏的房客,彼此的感情就得很好的道理。」
    「是啊……這麼一來的確是超越旁人的價值觀。」
    「我是沒想得那麼複雜啦。」
    不過健一認為冴子說得沒錯。
    人與人之間能夠和睦相處比較好。不過是否真的是那麼回事,就是當事人之間的問題。這就和大家都說不好的事情相反,如果因為大家都說好就覺得非做不可,那也是滿可怕的。
    「綾也說過西奈的事交給我負責。有馬同學只要盡力而為就可以了。」
    「盡力而為……真正有我能做的事嗎?」
    有氣無力的冴子似乎十分在意,斜眼看著健一的臉。
    「雖然我不太清楚西奈的事,不過對我來說,只要這樣聽我說話,就算幫了我大忙。」
    「絹川同學真是溫柔。」
    被一直看著自己的冴子如此誇獎,健一不禁感到不好意思。
    「……這應該是我要說的話。」
    「我一點也不溫柔。如果是話不投機的人,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溫柔的人不就是這樣嗎?」
    「我覺得所謂的溫柔,就是珍惜對方所重視的事物。」
    儘管冴子這麼說,健一還是無法確定。他從來沒對溫柔下過定義,況且他也不覺得自己為了冴子刻意說些什麼。
    「如果真是這樣,或許我只是單純說出我的任性想法而已。只不過是剛好符合有馬同學對溫柔的定義,所以你才會覺得我溫柔。」
    「或許吧。」
    冴子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健一發現她似乎已經恢復精神。難道只要靠著聊天就可以把力量分給冴子嗎?
    「……今晚要一起睡嗎?」
    冴子突然說出令人意外的提議。
    「一起睡?」
    「啊、我沒有奇怪的意思。」
    冴子搖搖晃晃起身,俯視坐在沙發上的健一。
    「也對。」
    不過健一覺得這個提議很有吸引力。說實話,現在的他不太想睡在自己的房間,因為那個地方會勾起他小時候的幸福回憶。
    「其實我也不想睡在那個房間。」
    健一老實說出心裏的想法,並且站起身來。冴子稍微思考健一的回答,似乎能夠理解。
    「這也是剛好符合溫柔定義的任性吧?」
    聽到冴子這麼說,健一也贊同她的想法。兩人都不想一個人獨處,而且他也不是想跟冴子在一起。儘管如此,健一的心情還是相當雀躍。
    「是啊。」
    正因如此,自己才會與冴子一起住在這個房間。冴子有冴子的煩惱,自己也有自己的苦衷。於是兩人選擇住在一起。
    其中沒有戀愛的情感。因為在雙方發生關係之前,就已經約定不能動情。
    兩個人都渴望獲得對方的慰藉,一切只是這樣的關係。
    「總而言之,在這個房間裏就暫時忘卻外面的事吧。」
    冴子有氣無力地笑著,搖搖晃晃地往裏面走去。那是健一父母過去住的主臥房,現在已經變成她的房間。
    「是啊。」
    兩人的關係僅限於1303之內,這是冴子定下的規則。而且她不和健一一起外出的規則,從那天晚上以後變得更加嚴格。即便如此,健一與冴子的特殊關係依然沒有改變。只是界線比以前更加清楚。
    「……絹川同學?」
    健一緊緊抱住眼前的冴子。就算她在外面不跟自己講話,但是在這裏,冴子願意完全接納自己。
    「有奇怪的意思不行嗎?」
    健一認為冴子也是如此盼望。她不做愛就睡不著。而且她之所以會住在這裏,也是由於有人能幫助她入睡的緣故。
    健一不想失去冴子。他認為只有冴子才是自己的依靠。只有她完全瞭解自己,並且願意接納自己。
    千夜子不知道健一的行為,螢子也不知道。傾聽健一全部的心聲、即使如此還是願意接納他的人,只有冴子而已。
    「絹川同學真是好色呢。」
    冴子臉上雖然浮現困擾的神情,還是像往常一般笑著說道。
    「……只有肉體的關係啊。」
    冴子喃喃說完之後便溫柔解開健一抱住她的手。
    健一原本以為這代表對方拒絕之意,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冴子離開健一,朝著電燈開關的方向走去。
    「可以關燈嗎?」
    冴子走到電燈開關的位置,說出這個代表最後確認的問題。
    把燈關掉——這是冴子與健一發生關係前的必經步驟。
    *
    「早安,絹川同學。」
    健一睜開眼睛,房間已是一片明亮。冴子在他身旁露出開朗的笑容。
    「……早安。」
    健一揉揉惺忪的雙眼,發現一旁的冴子已經穿好衣服。她應該早就起床了,可能一直在等待健一睡醒。
    「我已經洗過澡了。」
    冴於的話像是在證明健一的推測。健一看看時鐘,發現現在才六點左右。
    「……啊,抱歉。」
    直到起床才發現自己一絲不掛。
    「……哈哈哈。」
    因此只能苦笑以對。
    「你要吃早飯吧?」
    冴子笑著問了一句,準備走出房門。
    「好啊。我覺得肚子好餓。」
    這才想到自己除了練習口琴之外,還發生了許多事,可是卻忘了要補充營養。
    「那我就多準備一點。」
    冴子開朗地說完之後便離開了。腳步輕快,好像變了一個人,健一不禁開始思考原因。
    「她昨晚睡得很熟吧……這樣也好。」
    不過這是以冴子的立場來看。
    至於自己的立場……明明因為螢子的事而受傷,到了緊要關頭似乎又忘得一乾二淨。算了,反正自己一向如此,而且……
    「現在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
    真的是無濟於事。就算這次是對螢子的背叛,但是自己先前早就不知道對千夜子說過幾次謊、背叛過幾次了。
    健一認為後悔是自己改不了的個性。
    不管是對冴子還是自己來說,昨晚的行為都是必須的。但是健一依然無法坦率認為這是一件好事。
    不得不做的事跟好事的意義完全不同。以吃飯為例,人們為了吃飯,不得不殺害許多動物,但並不代表殺害動物是好事。
    「沒辦法,我也是情非得已啊。」
    健一如此分析自己的心情。雖然無法完全表達自己的心境,不過也算是一個答案。
    「總之,還是先去洗澡吧。」
    健一又想起自己身上什麼也沒穿。
    *
    吃完早飯以後,健一又開始練習口琴。綾似乎不在,於是他便跑到屋頂上練習,等待西奈的出現。
    「……咦?」
    不知道西奈什麼時候才會到,還是先練好第五首曲子再說。沒想到別說是第五首,就連第四首的感覺都變得怪怪的。難道睡了一覺之後就忘光了嗎?
    「真糟糕啊。」
    或許是因為昨晚做了其他事的關係吧?他不禁想起與冴子的纏綿,但隨即又把多餘的煩惱趕出腦袋。
    「昨天明明會吹的。」
    健一不禁感到莫可奈何。
    西奈說過要用身體記住,如果只用腦袋來記,很快就會忘了。唯有反覆練習才能把它變成身體的一部分。
    健一整理思緒之後試著重吹一遞,很快就想起那種感覺。昨天花了將近一小時才辦到的事,今天只花了幾分鐘就達成了。
    「好極了……」
    確認這種感覺之後,再度挑戰第五首練習曲。健一覺得練習口琴非常快樂。
    熱衷於某件事能讓人心情愉快。明明自己還有許多問題需要思考,所以健一的腦中浮現現在是否應該吹口琴的疑問。
    無論如何,吹口琴的確讓健一感到快樂。


    「哈囉!」
    西奈快到中午才出現。這時健一已經練到幾乎不看樂譜也可以吹出第五首練習曲。
    「早啊。」
    健一稍微松了一口氣。如果他到現在還吹不好,就真的沒臉好見西奈了。
    「你吹得很好嘛,真是的。」
    看來西奈已經聽到健一的練習,她的臉上浮出滿意的笑容。
    「不過只是練習曲罷了。」
    「嗯,大概就這樣吧。」
    西奈的誇獎一下子就結束,她轉向別的話題,而且看起來有點生氣。
    「怎麼了?」
    「佳奈啊,我是說佳奈。」
    「喔……」
    健一想起昨天遇見西奈——也就是日奈的姊姊佳奈。
    「怎麼了嗎?」
    「很糟糕啊!她一直逼問我,為什麼你會有我的口琴。」
    「對不起……不過這把口琴本來就是你的啊。」
    「那你也沒必要跑到外面,在可能會被佳奈看到的地方練習啊,真是的。」
    「話是沒錯,不過我在這裏練習有綾一直盯著我,也不能回房間……」
    「為什麼?」
    「因為我和有馬同學共用一個房間。」
    「……那你們不就是同居嗎!?」
    西奈滿臉驚訝。儘管對方刻意誇大語氣,但是健一反而冷靜下來。仔細想想,130l跟1303至少有一間是空的。
    「可惡……那你豈不是每天都過得很爽……」
    西奈似乎只想到那方面的事。
    「你不是要講佳奈同學的事嗎?」
    「沒、沒錯,我要講佳奈的事。總之我跟她解釋,你非常喜歡口琴,只要看到罕見的口琴就會巴住不放。」
    「……哪有這種高中生啊?」
    健一覺得自己的藉口已經夠離譜了,沒想到西奈比自己還誇張。至於佳奈是否真的會相信,健一就不太清楚了。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從今天起你就是熱愛口琴的高中生。」
    「沒必要用謊話來圓謊吧?」
    健一想要反駁,卻被西奈狠狠瞪了一眼:
    「懂了沒?」
    「嗯……我懂了。」
    健一覺得此時還是讓步比較好,而且他不認為佳奈會來確認自己是否真的那麼熱愛口琴。除了佳奈不太可能主動找自己交談,健一也不認為她會懷疑西奈(日奈)話中的真假。
    「好!今天就來練這個吧。」
    轉換心情的西奈從口袋裏掏出另外一疊紙。
    「新的樂譜嗎?」
    就算對方不說自己也能猜到。健一接過樂譜,上頭寫著英文曲名以及無數的數位。一共有一、二、三、四……七頁左右。
    「這是我昨天精挑細選,要在現場演唱的曲子。」
    這麼說來樂譜的確是手寫的。筆跡秀麗又端正,乍看之下出自於女孩子之手,不過應該是西奈寫的。正確來說,應該是窪塚日奈寫的……反正兩者是同一個人。
    健一覺得對方早已蓄勢待發,於是問道:
    「現場演唱……什麼時候?」
    「今晚。」
    西奈以理所當然的表情回答。
    「今、今晚?」
    「就是今晚,已經決定了,真是的。」
    「今晚是指……今天晚上沒錯吧?」
    「你有什麼事嗎?」
    「沒事……不過會不會太趕了?」
    「沒問題啦!健一也會加倍努力記住這些曲子吧?」
    「似乎太勉強了。」
    「唉呀,一開始這樣剛好。」
    「真的嗎……」
    既然是西奈早已決定的事,健一只能接受。與其抱怨不如趁現在趕快練習。
    「總之先練習吧。」
    既然對方這麼說,健一也只好拚命研究樂譜。不管自己吹得好不好,都逃不了在眾人面前吹口琴的宿命。
    「很好。等你差不多會吹了之後就跟我一起練習吧,真是的。」
    西奈的語氣似乎已經認定健一可以學會新曲子。
    「一起練習啊……這也是必要的吧。」
    如果還要一起排練,那麼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可以練習呢?
    「你們在這裏啊。」
    又有一個人來到屋頂。從對方的口氣與聲音,健一知道那個人就是八雲刻也。看樣子他今天好像不用打工。
    「八雲同學,有事嗎?」
    健一主動和刻也說話,但對方想找的人似乎不是健一。
    「不,我是想找窪塚同學。」
    「啊,原來如此。」
    健一猜得沒錯。他抬頭望向西奈,西奈正以不滿的表情瞪著刻也,然後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道:
    「西奈。我叫西奈,不叫窪塚同學。」
    「嗯……你喜歡這麼叫也沒關係。」
    刻也雖然有點驚訝,不過還是從善如流。接著他對西奈招手,以嚴肅的態度說道:
    「基本上我是這裏的管理員,所以有些關於房客的注意事項必須先告訴你。」
    「……不必這麼麻煩吧。」
    「即使你覺得多餘,依然可能會給我或其他人帶來困擾。想要一起住在這裏,就必須遵守規定才行。」
    「太麻煩了啦,真是的。」
    西奈擺出一副完全不想聽的態度。
    「與他人往來的本質就是如此。」
    刻也還是不肯退讓,明明白白告訴對方:
    「如果你討厭這些事就不要跟他人往來。假使你做不到,我願意盡力協助你;不過你如果只是不想配合,那麼我也不想理你。」
    「嗯……我也不是討厭規定,只是覺得很麻煩啊。」
    西奈似乎理解刻也頑固的態度,姿態有點軟化。不過當她發現健一正在注意自己,馬上說了一句:
    「你練習你的啦,真是的。」
    西奈或許覺得繼續在這裏跟刻也爭論會打擾健一練習,於是主動往刻也的方向上去。接著兩個人便步下階梯離去。
    「……大概是去130l吧。」
    健一不覺得西奈會請刻也到她的房間。更何況刻也如果知道那裏像是流氓的堂口,一定會大吃一驚,本來能夠好好討論的事情也會說不下去。
    「不過現在不是多管閒事的時候。」
    眼前的健一非得挑戰這些新樂譜才行。光看就知道比昨天的練習曲難上許多。西奈當然不可能故意挑好吹的曲子,而且還得在今晚之前練好這七頁樂譜……
    「如果現在是十一點,一頁一小時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以昨天的速度估算,這種進度恐怕很困難。不過健一也沒時間思考多餘的問題。
    只是練習口琴真的很快樂。除了技巧進步值得高興,吹口琴能夠完全佔據健一的心思,也算是幫了現在的他一個大忙。
    只要吹口琴便能忘卻煩惱。不管是螢子的事,還是不能對千夜子說的事。雖然健一不知道這麼做到底對不對,但他依然認為這是現在的自己需要辦到的事。
    「所以我才會遇到西奈吧……」
    健一覺得這是他遇到西奈的理由之一。如果西奈沒有強迫自己參加表演,自己的精神一定會比現在還差,冴子昨晚也會因此無法入睡。
    「……我得加油才行。」
    健一心想,為了讓自己與西奈的邂逅能成為一件好事,就非得努力不可。這是健一此時此刻的感受。
   
    「……真的要表演嗎?」
    但是到了接近上場的時候,健一又有點想打退堂鼓了。
  為什麼自己非得戴著水桶吹口琴不可啊?儘管主唱西奈的聲音的確很有實力……但是昨天自己要是早知道今天會變成這樣,大概就不會這樣輕易答應。
    「沒問題、沒問題的啦!你等一下只要配合現場的氣氛表演就行了,真是的。」
    西奈與健一走在夜晚的街上,朝車站的方向前進。西奈表示要表演街頭音樂就一定要到車站前面,所以吃完晚飯之後便把健一拉出門。
    「就算你說配合現場的氣氛……」
    「我會罩你的!就算吹錯也不要害怕,真是的。」
    西奈的心情似乎很好。健一的看法是唱歌那麼好聽的人,當然不會緊張。
    「技術的問題之後再克服。健一的演奏很有特色,所以不必擔心啦!」
    「就算再有特色,還是要有相當的技術才行啊。」
    況且健一根本不懂什麼是自己的特色。雖然西奈跟綾都這麼稱讚自己……或許普通人聽起來只會覺得技術很糟。
    「那你要到什麼時候上場,真是的。」
    西奈對不甘不願的健一問道:
    「明天?還是後天?你什麼時候才會覺得自己的技術足以上場?」
    「這我也無法確定啊。畢竟我從昨天才開始練習。」
    「沒有實戰經驗怎麼練都沒用啦!用身體記住最重要,所以先上場就對了。之後的事以後再考慮,就是這樣,真是的。」
    「……原來如此。」
    健一覺得西奈的看法倒是始終如一。如果不去吹奏,只是東想西想不會有任何進步……健一還是不太能接受自己表演不好而丟臉。
    「喲!西奈!」
    健一正在思考之時,聽見有人向西奈打招呼。原來有幾個比自己年長一點的年輕男女聚集在已經打烊的證券公司門口。
    「哈囉。」
    西奈似乎認識他們,回了一句之後停下腳步。健一也不好意思繼續走,於是站在原地。
    「……這些人是?」
    健一看著打扮輕便的人們問道。
    「啊、他們是舞者啦,舞者。」
    「舞者?」
    聽到西奈這麼一說,健一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除了與西奈交談的男生之外,其他人都對著證券公司的玻璃窗擺出姿勢,並且藉由映在玻璃窗上的身影調整動作。
    這位青年發現健一對他們有興趣,於是對他說明:
    「雖然說是舞者,不過我們也還沒闖出名號。因為沒有經費,只好像這樣擅自借用大樓的玻璃窗練習。」
    「原來如此……」
    「對了,他又是誰啊?」
    青年向西奈詢問健一的身分。
    「啊、他是我的夥伴巴克茲。」
    「巴克茲?喔,難怪手上拿個水桶。」
    「是啊。為了在街頭表演隨手撿來用的,真是的。」
    「有這麼有趣的點子,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們啊?」
    「因為真的是昨天才決定的啊!」
    西奈開心地說完之後,對健一做出一個「走吧」的眼神。
    「那我先走囉。」
    「嗯,拜啦。」
    西奈與青年道別之後,接著又向其他人道別。
    「再見。」
    健一也跟著打聲招呼,兩個人一起離開。雖然健一覺得自己在這群人當中顯得格格不入,但是要他一言語不發掉頭就走,他也覺得有點失禮。
    雖然不熟,不過立志成為舞者的年輕人還是送給健一一句:
    「巴克茲也要加油喔。」
    「那些人感覺真不錯。」
    健一稍微走遠之後,對著西奈如此說道。
    西奈以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
    [當然囉。」
    不過健一倒是認為西奈既然認識那些人,為什麼還要自己當她的夥伴呢?如果她一個人會不好意思,應該也有其他選擇。
    「說到感覺不錯的人……。」
    不過西奈的注意力好像已經轉移到其他話題。
    「什麼?」
    「那個自稱管理員的傢伙是怎麼回事?」
    西奈一下子改變談話內容,並且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快。
    「自稱管理員……其實那是綾以前擅自幫他取的綽號。」
    「不管啦!總之就是那個名叫八雲刻也的傢伙,明明年紀跟我差不多,怎麼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模樣?他的態度好像自以為人生經驗比別人豐富,真是的。」
    「其實他只是以他的方式表達對房客生活的重視而已。」
    「可是態度就不能柔軟一點嗎?真是的。」
    「嗯,我也是這麼認為,不過你也用不著那麼生氣……」
    健一本來想要打圓場,但西奈突然改口說道:
    「那傢伙絕對是處男。」
    「啥?」
    「絕對是處男。那種人根本不可能有女孩子喜歡他。如果有哪個女生喜歡他,我還真的滿想見識一下。」
    「不過……我雖然不太瞭解,可是他好像有女朋友。」
    健一把自己知道的事實告訴西奈。
    「騙人的吧?真是的。」
    「他的女朋友好像跟他在同一間家庭餐廳打工。」
    「你親眼見過嗎?」
    「我是沒見過。」
    「那就是騙人的。」
    「也不需要妄下論斷吧?」
    健一不認為刻也會說謊。他不相信刻也當時有必要說謊,而且還不斷重複這個謊。
    「那為什麼我沒有女朋友呢?難道我比他更沒有男人味?不太可能吧?」
    「呃,這種事是要看個人喜好……」
    更何況在說誰比較有男人味之前,西奈算不算男人就是個問題。
    「可惡!這個世界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真是的。」
    西奈的憤怒竟然轉向全世界。
    「不過這種事情也是要看緣分。」
    「嗯,也對。」
    健一的一句話平息西奈的怒火。
    「之後再來逆轉就好了,真是的。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要上街表演啊!」
    「是這個原因嗎?」
    健一這才想起表演的事,之前一不小心就忘得一乾二淨。
    兩個人聊著聊著,不知不覺來到車站前的圓環。雖然幾乎沒有車輛通行,他們還是等到綠燈亮了才穿越馬路。
    「好了,該上場囉。」
    西奈敲了一下健一手上的水桶,似乎是在提醒他戴上水桶。
    「……好吧。」
    既然來到這裏,也只好覺悟了。電車剛好進站,兩個人走沒幾步就看到下車的人潮迎面而來。健一腦裏思考這些事,同時戴上水桶。
    草的香氣撲鼻而來,平常聽不見的風聲也傳入耳裏。
    「要開始囉?」
    西奈像是在對健一確認。
    末班公車應該走了。兩個人穿越等待計程車的隊伍,來到車站燈光明亮眩目的地方。
    西奈的聲音瞬間響起。稱不上歌唱,只是單純的發音練習。要說是呐喊也可以。
    「…………」
    不過光是這樣,四周的氣氛就為之一變。等待計程車的人們也注意到西奈,大家紛紛轉過頭來。穿過驗票閘門走進車站大廳的乘客也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西奈不放過這個機會,立刻開始放聲歌唱。
    健一從現場的狀況判斷,西奈的確抓住眾人的目光。
    大家都在傾聽西奈的歌聲。那是一首眾人耳熟能詳的曲子。
    「上を向いて歩こう」——在海外又叫做「SUKIYAKI』(注:由日本歌手阪本九所演唱的名曲)雖然是令人懷念的旋律,不過西奈的唱法卻完全改變曲風,讓這首曲子聽起來像是另一首新歌。
    「…………」
    以一臉驚訝的表情站在旁邊觀看的人們漸漸聽出西奈在唱什麼曲子,並且開始用掌聲打拍子。第一個這麼做的聽眾,是一位年紀比健一父母還大的中年男性。接著拍手的人逐漸增加,音量也隨著變大。
    眼前的景象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這麼多人都被同一首曲子吸引,並且一同拍手。以拍手
物件的立場來看,健一有種幾乎快被掌聲淹沒的錯覺。
    不過西奈絲毫不以為意,再度提高音量,歌聲大到不會被掌聲蓋過。又一班電車進站,以西奈為中心的人群越來越多。
    掌聲吸引更多掌聲,等到唱完之後,聽眾鼓掌的目的也從打拍子變成叫好。不管大人小孩,大家的臉上都浮現笑容,以興奮的模樣拍手。不過遠處站著一個繃著臉的人,看起來似乎是車站的工作人員。
    「……好像有人在瞪我們?」
    西奈可能沒注意到,所以健一低聲提醒她。
    「唉呀,不必在意。因為聽眾都站在我們這邊,真是的。」
    西奈似乎早就料到會發生這種事。只見她在四周的掌聲之中,以面帶得意的笑容開始自我介紹:
    「我們是西奈與巴克茲。以後還請各位多多捧場。」
    接著深深低頭致意,說出一個熟悉的曲名。看來是在提醒健一第二首曲子即將開始。
    於是健一拿起福音口琴準備吹奏。不理會健一是否有所覺悟,第二首曲子開始了。
    「啊哈哈哈!太棒了,健一。我們真是太了不起了。」
    回程路上,西奈就像暍醉酒一樣心情極佳。健一雖然沒說什麼,不過同樣也很高興。
    西奈唱完之後,人群依然久久不散。他們不斷拍手,甚至要求握手。健一不知道最後到底聚集了多少人,不過應該有上百人。以這座車站的流量來看,能夠聚集這麼多人可以說是相當驚人。或許自己身在中心所以感覺很多人,不過實際上應該差不了多少。
    「嗯,的確很了不起。」
    然而那也是多虧了西奈的歌聲。自己的口琴伴奏早就被她的歌聲魅力壓過。
    「怎麼了,不要潑冷水啊,健一。我們不是很了不起嗎?」
    「我們是很了不起。」
    對西奈來說,這是兩個人共有的功勞,所以健一也率直地附和。
    「所以說要試了才知道啊。說真的,我也沒想到我們會這麼成功。」
    「是嗎?可是我覺得你一直很有把握。」
    「你在說什麼啊?我的膝蓋可是一直發抖喔!說真的,這次還是太過急躁,下次要多排練幾遍才行。」
    「……我根本看不出來。」
    「是啊,為了不讓健一看到我出醜,我說什麼也要保持鎮定。」
    西奈似乎很不好意思,笑的時候刻意露出牙齒。
    「真的是這樣嗎?」
    「唉呀,如果沒有健一,我才不會做這麼恐怖的事,真是的!」
    「既然如此,當初我說不要的時候就該罷手了。」
    只是如果不是西奈堅持,又有誰想這麼做?
    「……你真的這麼想?就算現在也是?」
    事到如今,健一跟西奈都覺得無所謂了。
    「不,我現在不會這麼想了。」
    「就是說吧——」
    不管過程如何,健一很慶倖自己可以參與表演。他也見識到前所未見的領域——儘管自己只是戴著水桶,站在後面吹口琴而已。
    「一開始找我握手的人,是個女孩子對吧?」
    「嗯。」
    「那個女生一定愛上我了。」
    「應該吧。還有其他女生看你的眼神也是閃閃發亮。」
    「就是啊。那就是少女萌生愛意的眼光,真是的。」
    西奈很開心地笑了,健一也跟著她一起笑。
    「這樣一來西奈就可以交到女朋友了。」
    健一本來以為這句話會讓西奈很高興,沒想到西奈聽見之後卻以驚訝的眼神看著健一,心情很明顯地大受影響。
    「呃……你不是想交女朋友嗎?」
    「是啊,我想。真的很想。」
    西奈雖然如此回答,但是心情卻顯得很低落。因為這樣,健一也覺得自己高昂的情緒瞬間消失。
    不過西奈似乎不想承認自己的心情變化,繼續解釋:
    「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這麼做,能成功真是太好了。」
    「……你在說謊?」
    「我真的沒有說謊。我超想要個女朋友。等我找到超可愛的女朋友,一定要讓那個一板一眼的傢伙羨慕到死。」
    然而西奈越說越心虛。她的身體、表情,都和她說的話對不起來,整個人好像在健一的面前逐漸分解。
    「……對不起。」
    自己也知道這件事的西奈停下腳步,並且低聲道歉。
    不明就裏的健一如此問道:
    「為什麼要道歉呢?」
    「我沒有說謊。我想交女朋友不是騙你的。」
    「……嗯。」
    「不過我喜歡的人不在那些人裏面。」
    聽到西奈這句話,健一似乎明白了。
    「你有喜歡的人?」
    「嗯……有。」
    西奈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又松了一口氣。
    「對不起。」
    「有什麼好道歉的?我覺得喜歡人是一件好事。」
    「但是我說謊了,而且還為此利用健一。」
    「……沒關係,我不怎麼介意。」     
    「真的嗎?」
    「因為我也很開心。不管是上場表演還是練習的時候。而且我之前剛好遇到一個讓我束手無策的打擊,但是現在托西奈的福,終於能夠重新站起來。要說是利用的話,我們雙方都一樣吧?甚至是對我比較有利。」
    這是健一的真心感受。西奈臉上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不過還是笑著說道:
    「……是嗎?」
    「沒錯。所以你可以繼續利用我。西奈與巴克茲——我們繼續表演下去吧。雖然不知道西奈喜歡的人會不會來聽,但是想聽西奈唱歌的人一定會再來。」
    「沒錯。」
    西奈臉上的笑容依然帶有幾分陰霾。
    「……你喜歡的人是誰啊?」
    健一覺得西奈表情的秘密,正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過他似乎可以猜到她的答案。
    「以後我再告訴你。現在就讓我保持秘密吧。」
    西奈的說明更讓健一肯定心中的猜測。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不過我會幫你加油。」
    健一沒有祈禱自己的推測錯誤。他的想法應該沒錯。
    西奈喜歡的女孩子是窪塚佳奈。西奈喜歡自己的姊姊。因此她才會滿臉悲傷,也無法對健一坦白。
    「……謝謝你。」
    健一又想起螢子的事。
    只要想到螢子,健一便無法否定西奈的情感。然而他還是認為這種不被允許的戀情,最後只有悲傷的別離。
    「我會幫你加油,不管對方是誰。」
    健一又想起那句話,那句不知道重複幾遍的話。
    我不適合談戀愛——
    自己真的有資格幫別人加油嗎?健一無法樂觀地給這個問題肯定的答案。
    不過健一還是在心裏發誓要為西奈加油。他相信這就是他與西奈邂逅的意義——




終章 姊姊愛上男人

     打開玄關的門,發現佳奈站在那裏等我。
    「……我回來了,佳奈。」
    我一邊感受佳奈迎面而來的壓力,一邊向她打招呼。
    「你跑到哪里去了?」
    然而佳奈沒有回應,直接道出心中的問題。
    「我到附近散步……只是這樣而已。」
    當然是謊話。其實我跟絹川同學一起上街表演。
    「這麼晚了,不可以在外面亂晃。」
    「……不要緊的。況且佳奈也常常在這個時候出門。」
    「絕對不行!日奈這麼可愛,小心會被奇怪的男人盯上喔?」
    「……沒關係啦。附近開了很多問便利商店,而且街上也很亮。」
    儘管我試著解釋,但是我知道對方一定不會諒解。
    佳奈一直認為我很可愛,不過這實在是天大的誤解,真正可愛的人是佳奈。
    「就算沒有危險,我也不喜歡你這樣。」
    既然對方這麼說,我也只能道歉。
    「對不起。」
    我不能讓佳奈為我煩惱,所以一定要道歉。
    不過明天晚上還是得出門。
    我正站在人生的分歧點,也就是所謂的關鍵時刻。因此就算不得已而讓佳奈煩惱,我也得一直戰鬥下去。
    「……好吧。如果你知道錯了,我就原諒你。」
    只要我道歉,佳奈便會原諒我。想必佳奈也很清楚我不可能去做什麼壞事。
    雖然我沒做壞事,但是我的所作所為還是佳奈無法理解的事,所以我不能對她說。
    因為佳奈只是普通的女孩子。所以她無法想像我是男生,而且還在煩惱該怎麼樣才能跟佳奈拉近關係。她不可能想得到。
    「難道……你有喜歡的男生?」
    如此問道的佳奈顯得非常軟弱,跟剛回家時那種咄咄逼人的態度截然不同。不過這正是佳奈最可愛的地方。
    這種落差感就是重點。我最喜歡平常氣勢淩人的少女,偶爾露出的軟弱一面。總是無精打采的女生讓人感到煩悶,總是強勢的女生又讓人覺得太凶。雖然說偶爾出現的落差比例因人而異,但是我認為九比一的比例最理想——也就是像佳奈這個樣子。
    班上同學都覺得佳奈有點可怕,他們覺得我比較可愛。可是我知道這是因為他們看不到佳奈這一面的緣故。
    佳奈真的好可愛。明明是雙胞胎,我卻完全比不上她。
    「我才沒有喜歡的男生。」
    這是千真萬確的真心話。因為我是男生,如果喜歡男生的話不就變成同性戀了嗎?儘管我不會看不起同性戀,但是這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雖然有些複雜是無妨,但是如果複雜到那個地步,我也會覺得傷腦筋。不過那些問題根本就無所謂。
    「那就好。」
    佳奈很擔心我。她似乎認為我無法擺脫男生,所以擔心我會被奇怪的男人盯上。其實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因為我不可能被奇怪的男人盯上,絕對不可能。
    「放心。如果發生這種事,我一定會找佳奈商量。」
    為了不讓佳奈操心,我只好說這種謊——或許不算說謊,如果真的有這種事,我大概會找她討論。只不過發生的機率幾乎等於零。
    「嗯……」
    佳奈露出不安的神情。不過我知道她的想法。
    我全部都知道。只要是佳奈的事,我都很瞭解。因為我一直在觀察她,所以我知道。
    正因為如此,我發現有些我不想知道的事。例如佳奈是個喜歡男生的普通女孩子。
    *
    翌日我跟佳奈前往臨近車站的購物中心。由於是佳奈主動邀約,我當然不可能拒絕她。
    佳奈花錢有點缺乏節制。她不是那種一下子通通花掉的人,但是她會覺得再買一點、再買一點應該無妨,結果每個月的零用錢就在不知不覺中消失。
    所以即使她約我去購物中心,我也不認為她打算買什麼東西。
    女孩子好像很喜歡這樣。就算不買東西,也喜歡四處逛逛。這點跟男人不同。男人重視結果,女人重視過程。
    最後買了什麼並不要緊,重要的是享受購物氣氛。雖然我也不太清楚女生的想法,但是看起來就是如此。
    事實上,今天的佳奈也給我這種感覺。她一轉眼便走進另一家店,卻又說自己沒什麼想買的,不過她想怎麼逛我都無所謂。
    因為東挑西選的佳奈十分開心。我就是為了看她的表情才來,所以她愛怎麼逛都行。
    「……等、等一下。」
    似乎出了什麼問題。當我們經過唱片行門口,佳奈停下腳步。我馬上就知道原因。因為她最喜歡的偶像團體出新歌了。
    這類偶像團體出新歌的時候都會極盡所能大肆宣傳。那是四、五位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少年所組成的團體,店門口正在播放他們唱歌跳舞的影片。
    說實話,我根本不知道這類團體有什麼差異。每年都會成立好幾個新團體,然後又有好幾個團體消聲匿跡。不過佳奈似乎一直很關心,我不懂她的熱情究竟從何而來。這大概又是只有女孩子才瞭解的秘密吧?
    我一點也不覺得他們的歌好聽。尤其是這類團體的團長通常都唱得很爛。
    因此我比較喜歡背著佳奈,偷聽爸爸那個年代的CD。我根本無法接受最近的流行樂。這跟男女的喜好無關,或許我比較喜歡歐吉桑聽的老歌吧?事實上,我的興趣也跟班上男生大不相同。
    「還是忍耐好了。」
    在我思考這些事的同時,佳奈似乎有了結論。對於花錢無法節制的她來說,買這片CD的風險太大了。如果把這個月的零用錢挪出三千元來買CD,之後一定會感到十分拮據。
    「你不買嗎?之前你不是一直說出了就要買嗎?」
    我忍不住想幫她的忙。
    「我是很想買,但是實在太貴了……我還是用租的忍耐一下。」
    「這樣一來就沒辦法收集封面跟歌詞囉?」
    「話是沒錯……」
    佳奈目不轉睛盯著新歌海報,似乎在確認所謂的豪華特典是什麼。
    「我幫你出一半好了。」
    於是我提出建議。
    「一半?」
    「反正我也想聽,不過一個人買太勉強了。如果佳奈跟我一起買,不但兩個人都聽得到,你也可以拿到歌詞,對吧?」
    「……嗯。」
    我的提案似乎讓佳奈心動了。雖然我不想徒增佳奈迷戀偶像的時間,不過最近我讓她太過操心了,這也算是一點補償。
    「那就買吧。要多少錢?」
    「要三幹元喔?就算一半也很多吧?」
    「沒關係,我出一千五,對吧?」
    「嗯。」
    等我把錢遞到佳奈手裏,她不再猶豫。此刻她的心中只剩下買CD這件事,一下子就沖去櫃檯結帳,仿佛我根本不在場。
    儘管我有種「又是這樣」的感覺,但是只要她能心情愉快,那我就心滿意足了。
    啊——男人真是愚蠢的生物。竟然能為一個對自己不感興趣的女孩子如此犧牲,就算遭到背叛依然執迷不悟。
  *
    接下來的發展正如我所料,佳奈熱衷於聽CD,完全忘了我的存在。明明說好兩個人一起聽,回程時她卻看都不看我一眼。
    對於滿臉幸福的佳奈,我也不忍心出口抱怨。就算她完全不在意我也好,至少我能像這樣仔細欣賞她的笑容。為了欣賞她的笑容付出一千五百元,我認為非常劃算。反正平常我也很少花錢,留著等待佳奈需要的時候派上用場,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冬天和身上沒錢的佳奈一起回家,兩人買個肉包一起分著吃,實在是件幸福無比的事。為了這種幸福的時光,要我每天節約度日也在所不惜。
    我的人生目的就是要讓佳奈幸福——對此我深信不疑。所以只要能跟佳奈在一起,就算佳奈完全不理我,我也絕不後悔。
    當我在思考這些事的時候,佳奈總算想到要回報我。
    佳奈約我到她的房間聽CD。雖然我時常進去她的房間,但是她在聽CD的時候一向很討厭有人打擾,因此很少有一起聽CD的機會。
    「……呼。」
    結果佳奈聽著煩惱很久才買下的CD,不知不覺睡著了。我也懶得再去理會持續播放的曲子,專心看著佳奈的睡臉。
    也許雙胞胎應該有著兩張完全一樣的臉,但是我總覺得佳奈的長相與我大不相同。因為我就算盯著自己的臉:心裏也不會產生絲毫幸福的感覺。
    「……佳奈。」
    我用幾乎快要聽不見的聲音輕輕呼喚佳奈。聲音小到連CD音樂都比我的音量大。因為我不想喚醒她,所以只要這樣就夠了。我只想對著佳奈叫她的名字而已。
    「佳奈。」
    佳奈的睡臉近在咫尺。我把臉湊過去,輕輕把垂在她臉上的頭髮撥開。
    我在心裏抱怨,如果能夠換首更美的背景音樂就好了。但是如果關掉CD,佳奈可能會醒來,所以我只好忍耐。     
    「佳奈。」
    於是我默默看著佳奈的睡臉。CD也播完了,佳奈還是沒有醒來。
    我松了一口氣。本來還想嘗試更大膽的行為,但是終究沒有行動。
    失敗的話我就死定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聽到佳奈說的夢話。
    「飯笹同學,對不起。」
    這是佳奈向有了這麼可愛的女朋友,還會四處劈腿的男人道別嗎——並非如此。或許夢話本身沒有什麼意義,但我認為這代表佳奈悔恨的心聲。
    「……你還喜歡那個人嗎?」
    我不禁喃喃自語,心情變得十分憂鬱。
    我打從心底覺得自己不應該說出口。
    *
    當天晚上,我依然在吃完晚飯之後出門。
    佳奈依然專心聽著那張CD。儘管我有點後悔,甚至有了「既然這樣,我也要背叛你」的心情,但是我絕對不會背叛佳奈。
    說實話,如果我是日奈,晚上也不敢出來亂逛。不過只要我的心變成西奈,就算在黑暗中有追趕我的腳步聲,我也不會感到害怕。
    西奈是英雄。是我想像中所向無敵的勇者。西奈能夠化不可能為可能,因此不管是夜晚的黑暗,或不認識的陌生人都沒什麼好怕。
    如果是西奈的話,一定能毫無懼色地用言語打動佳奈。不像我,就連對著睡著的佳奈都會緊張兮兮。
    西奈也不會擔心佳奈喜歡其他男人。西奈就跟小時候遇見的那位男孩子一樣,是個勇猛果決的男子漢。
    跟我這種丟臉的男生截然不同。
    跟我這種明明受了別人幫助,依然選擇逃避的男生截然不同。
    雖然我不清楚我們到底哪里不同,但是我知道有著不小的差異。不然的話,他就無法在那麼多人面前引吭高歌。
    我連音樂課的考試都會因為怯場而走音,歌唱考試的成績都是班上最後一名。然而西奈不一樣。西奈一定是全校第一的歌手——雖然他是個根本不去上學的神秘人物。
    「不過……西奈恐怕不行吧。」
    如果西奈能夠順利與佳奈交往,我應該可以過得比現在更幸福。不過我知道這件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雖然西奈是我,可是又不完全是我。所以我無法獲得真正的幸福。
    不過,如果佳奈又愛上其他男人呢——我不禁想著這個問題。
    我知道這是佳奈的自由。即便我承認這一點,依然為飯笹同學的存在所苦。
    雖然托有馬冴子的福,佳奈跟他分手,但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還沒結束。因此西奈必須繼續戰鬥下去。
    佳奈只是一個會喜歡男生的普通女孩子。我比誰都瞭解她,所以我知道這點絕對沒錯。
    我還是有不瞭解她的地方。
    如果她喜歡女生,到時候會如何呢——這個答案我無從得知。
    就算是無所不知的西奈,也不清楚正確答案。這件事在還沒發生之前,誰也猜不透——正是如此終極的問題。
    因此我願意孤注一擲,完全不去想我的勝算有多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dymoon 發表於 2009-2-1 01:06 AM

後記

    新井輝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正坐在龜戶車站的長椅上。
    「是嗎……這裏是……」
    但他馬上察覺這不是自己熟知的龜戶車站。
    四周空無一人,而且感覺不到會有電車進站。就連鐵路對面的街道也沒有半個人影。所以這裏其實是模仿龜戶創造出來的另一個世界。
    於是新井輝想通了。他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這裏是(精神與時光的世界)。也是在他的作品裏所描述,時間推栘與現實世界有所差異的異次元空間。
    「我已經死了。」
    新井輝知道自己身在此處的理由。
    自己會身處在這個不可思議的世界,是因為現實世界中的自己已經斷氣了。因為是他把這個世界設定為只有死人才能造訪的地方。
    不過這個世界同時也為死者帶來希望。自己會死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錯,為了給有這種疑問的死者重新再來的機會,所以才會有這個異次元空間。
    「輝先生。」
    就在新井輝想起這個早已遺忘的設定時,一名少女現身了。她的背後散發耀眼的光芒,猶如羽翼般閃閃發亮,篙直像是天使。
    「托卡……」
    他知道「天使」的名字。她是位年約十歲、身穿白衣的年幼少女。她在負責管理這個世界的組織當中,擔任「修復官」的職務。
    「我想輝先生已經知道自己死掉了吧?」
    「嗯,我已猜到幾分了。不過我為什麼會死呢?」
    「關於這點我不能說。」
    托卡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新井輝想起來了,這也是自己的設定。
    「沒有提示嗎?」
    「對,沒有提示。」
    托卡說完之後笑了,一邊揮動手指一邊在新井輝四周踱步。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記得死亡次數在三次以內都還來得及補救吧?」
    這也是設定。他心想這點自己可不會記錯,不過托卡依然否定他的看法。
    「嗯——其實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所以這是最後一次?」
    「對,最後一次。」
    「可是我怎麼完全沒有第一次跟第二次的印象?」
    「嗯。如果你不想記得,就算發生兩次也不會有印象。」
    「這麼說來的確如此。總之自己曾經因為出了什麼差錯而死,但又想忘記那些事吧。」
    「不過如果是輝先生,或許只是因為記憶力不好的緣故。」
    「……你還真是直接。」
    邊說邊想起自己在死前似乎正在做什麼事。
    ——對了,我正在寫《ROOM NO.130l》的後記。
    「這麼說來,我在第二集的後記裏已經死過一次。」
    這句話連自己都覺得奸笑,但是的確沒錯,那個時候自己雖然死了,但在第三集的後記裏又像沒事一樣出場。不過後記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總不可能為了這種東西復活……
    「啊,跟那件事沒有關係。」
    新井輝原本以為已經解開自己的生死之謎,但是托卡毫不留情地加以否定。
    「咦?沒有關係?」
    「嗯,第二集是第二集。那時候會死跟現在的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剛才不是說不給提示嗎?結果還滿大方的嘛。」
    「嗯。那是因為你的誤會太過離譜。」
    「……你還真直接啊。」
    那又是為什麼自己在第二集的後記裏明明死了,還能在第三集平安登場呢?難道真的是為了後記這種東西復活嗎?
    「過去的往事就算了。問題是——」
    沒錯,現在不是討論往事的時候。畢竟重新再來的機會只有三次。就算不記得前面幾次,這次也是最後一次機會。
    「下一次要怎麼樣才能不死掉並且完成後記呢?」
    他已經忘記自己是怎麼死的,就算現在要想也想不起來。但一個人是否能夠車記教訓,將會帶來大不相同的結果。
    神父告訴過他,覺悟本身就是一種車福。當他知道自己往後必然得要面對死亡時,挑戰命運的勇氣也同時應運而生。
    新井輝用力深呼吸,望著似乎很擔心自己的托卡。
    「好……我也該回去了,托卡。」
    「你要回去了嗎?」
    「嗯。這次的後記似乎還是很長,我沒有時間在這裏悠悠哉哉。」
    「也對。那就再會了。希望下次可以看見你平安無事。」
    托卡的手指向天空。這個動作代表異世界即將解體,並且恢復成為原本的世界。
    「嗚哇!」
    雖然這種場景自己已經寫過好幾次,但是親身體驗還是很不舒服。重力突然消失,構成這個世界的所有物體也分解成無數小三角形。他像是想要逃脫推擠這個世界的力量一般,身體開始浮起,並且朝著天空飛去。
    「再見了,托卡。」
    「嗯,輝先生要加油喔。」
    「船到橋頭自然直。」
    腳底下的月臺消失了,然後身體持續往下墜落。月臺底下什麼也沒有,只剩下虛無不斷將他吸進去。
    「嗯。畢竟輝先生是作者啊。」
    托卡的聲音與笑容有如光芒一般,但那也只是數秒鐘的事而已。伴隨墜落的感覺,新井輝失去意識。
    接著他便從這個世界消失。
    *
    新井輝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站在類似劇場舞臺的地方。
    「這裏……」
    這裏是哪里?他馬上想起答案。
    這裏是為了收錄後記而存在的舞臺。看樣子自己回到開始寫第四集後記的時間點。
    然而奇怪的是第四集的後記已經開始,甚至完成了將近一百行,已經寫了一半左右。如果自己回到第四集後記剛開始的時間點,那麼前面的頁面又是什麼?
    不過新井輝決定不再去想這些莫可奈何的問題。反正只是後記而已。自己在第二集死了,第三集又若無其事地活過來——認真思考這種亂七八糟的事也是無濟於事。
    「沒錯,重點在於……以後千萬不能再死了。」
    自己已經重來三次,雖然前兩次都忘得一乾二淨,不過已經是第三次了。托卡不給自己前幾次的提示,因此他跟什麼都沒準備就直接上場沒有兩樣。
    「不過先前的我為什麼會死?」
    儘管他想要忘掉這些經驗,還是試著回想自己經歷過的往事。於是他想起第二集後記裏的死因。
    「那時候……應該是。」
    九條鈴璃。因為自己說她即使年紀增長,外表還是像個小孩,被她一怒之下殺了。
    然而自己在第三集復活,而且平安活到第四集。
    這麼說來——新井輝開始思考。
    自己會在後記裏死亡,是因為出言批評鈴璃的外表。這是他在第二集所學到的教訓。
    「所以只要注意這件事就可以了。」
    那不是很簡單嗎——正當他這麼想的同時,舞臺旁邊有位少女發出喀噠喀噠的腳步聲走來。她的腳步有點急,身材嬌小,但是故意聳起肩膀好讓自己的體型看起來比較大。
    「……九條小姐?」
    這位少女就是他剛才想到的人。
    九條鈴璃——擁有在第二集後記撲殺作者的驚人過去,是在ROOM NO.1301系列裏登場的人物。
    「…………」
    鈐璃對他的聲音毫無反應。她的樣子似乎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看。眼中燃燒熊熊怒火,但是目光焦點遊栘不定,或許她正在看著新井輝的背後。
    「那個……九條小姐?」
    鈐璃再度發出喀噠喀噠的腳步聲走近。不發一語,但是臉上浮現出的表情卻讓新井輝非常清楚。
    這種表情毫無疑問是在生氣,而且不是普通的怒意,或許應該用憎恨或殺氣來形容。新井輝從未見過如此純粹的憤怒。完全沒有懷疑餘地的憤怒正寫在鈴璃臉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捫心自問,卻遍尋不著解答。他不記得對鈴璃做過什麼事。當然也沒有說錯什麼話。況且一切才剛重新來過,根本不可能對什麼事有印象。
    「……還有什麼話想說?」
    鈴璃來到距離他一公尺的地方停下腳步。
    「有什麼話想說?」
    「因為你快死了,所以我讓你交代遺言。」
    「……我快死了?」
    雖然說自己已有面對死亡的覺悟,但是事情的發展也未免太過突然。如果自己是責任編輯,一定會把這種劇情廢棄不用。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這才發現鈴璃手上握著球棒。球棒上面插著許多釘子,看起來十分危險——現在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
    「呃……你說我咎由自取?」
    新井輝一點印象也沒有。因為後記才剛重新來過。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又忘了問候讀者。在第三集的時候也忘了,自己竟然連續犯下同樣的錯誤,真是太丟臉了。
    不對,等等?難道鈴璃的憤怒是延續第三集的後記嗎?可是她在第三集的後記雖然有生氣,應該還不到想殺我的程度……
    自己正打算問候讀者……接著因此頁數不夠,所以只好匆匆結束,至少到那一刻為止,對方都沒有殺自己的理由。
    這麼說來,一定是在第三集的後記跟第四集的後記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啊……」
    新井輝終於想起來了。在第三集的後記跟第四集的後記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就是第四集的內文。也就是序章、第九章,跟終章。序章是未來的故事,終章則是類似下回預告。
    就算如此,他也不記得自己對鈐璃做了什麼。至少沒有直接談論她的外表。
    因為她在這一集裏根本沒有出場。
    「等一下,該不會是……」
    他一直在想自己做了什麼會被對方殺掉的事。換個角度思考,自己說不定是因為沒做什麼才會被對方殺掉。
    沒錯。在第三集的後記裏,鈴璃曾經說過。
    下一集一定要讓她出場。無論如何都要出場。
    但是自己最後還足沒讓她出場。不、應該是沒辦法讓她出場。因為第九話的篇幅比預定還長,所以第四集只放得下一部分……
    「等一下!你不能因為自己沒出場就把作者殺掉!」
    新井輝邊說邊覺得為時已晚,而且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鈐璃完全無法接受自己的解釋。緩緩舉起的球棒就是最明顯的證據。相較於嬌小的身材,這根球棒看起來更加巨大。
    「都已經死到臨頭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說廢話?」
    鈐璃的話還比較有說服力。比起作者在後記死掉,她沒有在故事本篇裏出場這點反而更加嚴重——至少以登場人物的立場來說。
    因此當鈐璃一口氣爆發體內力量的瞬間,新井輝依然冷靜以對。他想起責任編輯K先生在第三集說過的話:
    ——下次的後記會短一點,這次就請老師想辦法解決。
    可是眼前的現實違背編輯的承諾,因此新井輝也只能坦然接受。他聽見鈍重的聲響。應
該是死亡球棒——恐怕是第四次——擊中自己的聲音。
    沒錯,新井輝又死了。而且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2004年  十二月  新井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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