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田中羅密歐 -【人類衰退之後.一】
頁: [1]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14 08:48 PM

田中羅密歐 -【人類衰退之後.一】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4-15 01:37 PM 編輯



【內容簡介】
人類乃神明?身為人類的樂趣,全速升級中!

我們人類迎接緩慢的衰退,已經過了好幾個世紀。如今地球已經屬於「妖精」的了。
平均身高10公分、三頭身的妖精們擁有高度的智慧,而且非常喜歡吃點心。
我成為負責斡旋在妖精與人類之間的重要國際公務員「調停官」,回到故鄉樟樹之里。由於這是個以祖父之齡還能任職在位的工作,心想應該很輕鬆才選了這份工作的我,立即動身前去和妖精們打招呼,可是……

田中羅密歐,引起業界譁然的全新話題之作!

【作者簡介】
田中羅密歐(田中ロミオ)(ROMEO TANAKA)
1973年生,日本遊戲劇本作家、輕小說家。成人電腦遊戲的劇本作家出身,為不同遊戲公司創作劇本。2007年受小學館ガガガ(GAGAGA)文庫邀請而開始輕小說的創作。小說作品有《人類衰退之後》(人類は衰退しました)和《AURA 〜魔竜院光牙最後の闘い〜》。

原日文書名:人類は衰退しました(1)原所屬文庫:Gagaga文庫(ガガガ文庫)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15 12:40 PM





  妖精們的地球

  搖晃得可真厲害。

  在幾十年、甚或幾百年前曾經鋪設柏油的道路,如今變成了不見半點人影的荒廢道路,自左右兩側湧入的雜草與血管般的草根,讓這裡逐漸形成一片混沌的樣貌。

  貨物拖車漫不經心地踏過這樣不成道路的道路。

  乘坐的感覺只能用一句非常糟糕來形容。

  每當車子越過障礙物時,就會造成貨架上些許衝擊……然後再進一步傳到和貨架上的木箱待在一起的我身上。

  我埋怨著原以為在貨架上旅行很優雅的自己,實在太愚蠢了。

  難得有機會可以在花朵恣意綻滿的街道上旅行,但由於屁股實在太過疼痛,根本無心去欣賞。

  心情上則近似於多娜多娜(Donna,Donna)。(註:知名世界民謠,歌詞描述一頭即將被賣到市場去的小牛,旋律溫馨中帶著悲傷。)

  「倘若乖乖坐在副駕駛座的話……不。」

  我喃喃自語,但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坐在副駕駛座,就意味著必須面臨坐在駕駛座的商隊隊長單方面的問話。對於怕生而且一緊張腦袋就一片空白的我而言,那段時間內應該會磨損削薄我的神經。

  內心與屁股,希望能被削薄的自然是後者。

  話雖如此,我實在難以再忍受下去了,於是朝著駕駛座出聲詢問。

  先做一個深呼吸。

  「……請問還要多久才會倒?」

  雖然話說得結巴,但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因此我也沒有特別重講一遍。我果然很不擅長和不認識的人說話。

  「三、四個小時吧,只要太陽不躲起來的話。」

  彷彿一塊大石頭的隊長,頭也不回地回答。

  我簡短地道謝之後,思緒停留在位於布幕上方、如同雨傘般張開的粗糙太陽能電池組件上。

  這輛拖車同時使用燃料電池和太陽能等能源,我想應該是油電混合動力車吧。光是現在還能運作這點就相當珍貴了——不過,車子本身常用的能源或許只有其中一種而已。

  途中我感到不安起來。

  儘管對方讓我免費乘坐,實在不該還有所怨言。

  然而體積龐大的拖車,以時速八公里的慢速緩緩前進。

  「還要四小時……」

  這時從駕駛座傳來了用鼻子哼歌的聲音。

  在和煦的陽光照耀下駕駛,感覺似乎很舒服的樣子。

  至於我則再也無法忍耐屁股的疼痛,於是站了起來。然而——

  「勸妳不要站起來比較好,也有人曾經因此而摔下去。附帶一提那個人被輪胎給捲進去,拖了很久才死。」

  我當下坐回原本的位置。

  至少要想辦法讓自己的注意力分散,於是我望向路肩另一頭的野生花叢。

  黃色的油菜花佔去了視線範圍的一大半。

  那是一種可以作為油的原料,也可以當成醃菜來吃的方便植物。

  只不過如果靠近的話,就會有一大群蚜蟲撲上來,因此我並不像過去一樣想要跳進那裡面。我的少女情懷退化了,就像現在屈服於貨架上的旅行一樣。

  屁股的疼痛似乎逐漸向上累積,我無精打采地望著外頭的風景,結果花田之中有顆頭匆然冒了出來。

  「……」

  我們的視線對上了。

  大約一秒鐘左右?

  結果對方彷彿想逃跑一般,將頭給縮了回去。

  「……唉。」

  這是我自小以來,第二次看到「他們」。

  雖然事出突然,而且又只有一瞬間而已,但是我絕對沒有看錯。

  他們擁有只要看過一眼就絕對忘不了的外型。

  我笑了起來,甚至忘卻了屁股的刺痛。

  「原來他們也住在這種地方啊。」

  雖然他們被認為棲息在所有可能生存的地方,但他們幾乎不在人前現身。因此這場意料之外的相遇,在我眼中有如幸運的徵兆。

  我必須與他們建立起友好關係才行。

  這彷彿是身為《學舍》最後一屆畢業生的我所背負的義務。

  我靠在貨架的邊緣,臉頰上感受著微風吹拂,咀嚼回味起過去。

  畢業典禮是三天前的事了。

  會場是在一座老朽的講堂。

  大家或許會認為,為何要在這麼危險的地方舉行典禮,不過請放心。

  因為講堂實在過於老朽,就連可能會崩塌的天花板,還有可能會倒下來的石牆也幾乎下存在了。

  一進入會場,在擦得乾乾淨淨、不放過任何一顆沙粒的地板上,可以看到有十二張椅子孤零零地依偎在一起,讓我們一時佇立在原地。

  從插在胸前的鮮花往上飄的冷冽香味,讓鼻腔裡有點麻痺了。直到這朵鮮花枯萎為止——這讓我們意識到,這是賦予我們、身為學生的最後一段時間了。

  不過是畢業之後回到故鄉而已。

  我原本打算以毫不在乎的淡然態度接受這件事。然而一進入講堂之後,我心中的風景忽然轉化為一片模糊。

  那是一種貫穿身體的預感,告訴我這場典禮不會這麼簡單就宣告結束。

  典禮上除了教授群之外,還可以看到許多出席者。

  不過其中幾乎看不見畢業生家屬。因為我們為了到學舍就學,離開了遙遠的故鄉在此展開宿舍生活。

  因此出席者幾乎都是與學舍有所往來的教育相關人員。

  而且無論是教授還是出席者,人數都比畢業生還要來得多。

  在被前後包夾的壓力下,畢業典禮開始了。

  典禮之前,我們曾經全體立下「不會哭」的宣言。

  在眾多來賓面前掉淚,被即將要成為大人的我們視為丟臉的行為。

  由於只有十二位畢業生,典禮應該很快就可以結束才對。

  只不過,一大群教授陣容整齊地排列在講台上,讓畢業生一個一個走上講台,然後特意用輕鬆的口氣夾雜感言,甚至還細心地搭配上肖邦離別曲的現場演奏來進行畢業證書的頒發儀式。

  結果所有人都被弄哭了,真不敢相信。

  其實教授們的感言說來簡單。

  倘若他們手上有大綱的話,上面應該只須寫一句「講出與那個學生之間的回憶給對方聽」就足夠了。

  除此之外,他們稱得上發揮了技巧的極限。

  站在講台上的畢業生,雙眼濕潤到必要以上的程度之後,又很適時地輕輕收斂回去。

  無論怎麼想,我都認為他們看準了這點。

  儘管我不到一分鐘就被擊沉了,不過其它畢業生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

  就連非常討厭在別人面前展露出感情的友人Y,從講台上回來的時候,眼鏡後方的雙眼也含著淚水。

  仔細一想,這也算是教授們偷偷對讓自己吃盡苦頭的學生們所做的報復吧。我認為這個想法很合理。

  在教授公然欺負學生的畫面結束之後,我們全體的手上多了一張一塵不染、潔白閃耀的畢業證書。

  我們花了十年以上的時間在學舍度過,學習各式各樣的東西,體驗了許許多多事物,都是為了要得到這一張裁切好的紙。然而畢業證書本身卻輕如鴻毛,總讓人有種不夠盡興的感覺。

  我們將枯萎的鮮花夾在送我們當紀念品的畢業紀念冊裡,將其做成押花。照片如今也變得並非平民之物。隨手翻閱起照片,多少喚起了昔日的記憶,不過如今回憶已經帶著虛幻的色彩。

  孤寂感就這樣在講堂裡舉行的送別會上湧現。

  由於那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模糊感覺,身為無法忤逆那份情境的記錄者,容我僅將主要的構成要素記載如下。

  主要是由以下的事物所構成。

  被搬運進會場、未曾看過的菜餚;掉在地上、各種顏色的水果;不知是誰做的雙層蘇打餅乾;彈飛的香檳軟木塞;即興鋼琴演奏;放開音量吶喊的畢業生;哭泣的畢業生;歡笑的畢業生;腦筋一片空白導致太過忘形而感到羞恥的畢業生(就是我);花了十分鐘之久才從廁所回來的友人Y紅腫的眼角;互相敬酒的年長來賓;不斷被左右兩旁的人勸酒而喝個不停的男性畢業生;爵士小喇叭沙啞的音色;哭著握住我的手、未曾謀面的老婆婆;毫不整齊的合唱;老人們與畢業生一同流下的淚水;告知深夜十二點來臨、重疊在一起的長針與短針——

  學舍是人類最終的教育機關。

  昔日的大學、昔日的文化協會、昔日的民間團體……學舍身為以上這些設施的統合機關,聽說自誕生至今已經過了一百年以上,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類似這樣的教育機關合併,乃基於人口迅速減少之故,這是在世界各地都可以看到的現象。

  人口減少的話,兒童也會跟著減少。

  因此會導致學生人數不足。

  與其它教育機關合併,擴大學區和學科領域……這樣的趨勢變得隨處可見。

  接著來到了坡道。

  早在五十年前的階段,孩子們聚集在設有學校的城鎮,一面過著宿舍生活、一面接受教育就已經是理所當然的景象。

  如今擁有我們十二名畢業生、被稱做人類最終教育機關的學舍也要迎向閉校的命運了。

  可以想見今後將回歸成孩子直接接受父母的教育這種形式。

  然後,現在的我一邊折騰著自己的屁股一邊抵達自己的故鄉。

  在前進的路上,有一個巨大的影子擋在前方。

  那是一顆大樟樹。這棵樹曾經烙印在我年幼的心靈上,我記得我曾經看過它。

  它是一顆將《鎮上》與外界區隔開來,如同標誌一般的樹木。

  在我逐漸憶起、僅有幾家民宅廢墟零星散佈在茂盛雜草叢裡的這一帶,那棵樹的存在非常顯眼。

  從鎮上到這棵樟樹為止,憑兒童的腳程大約是三小時。鎮上的每個孩子都將這棵樹作為出遠門的目標物。

  以這輛拖車的速度,順利的話可能還要花上兩個小時的時間。

  我將背部靠在行李上,將身體放鬆。

  鎮上有全新的生活在等著我。

  在畢業的同時決定要在鎮上就職的我,自行決定投身這段嚴酷的道路。

  心。反正我年紀輕,也已經得到了實現它的機會。如今,向前邁進可以說是我唯一可以選擇的道路了。

  只不過,倘若能輕鬆實現野心的話,就再好也不過了。

  一進入岔路,原本不斷傳來的震動忽然停止了。

  想必已經進入樟樹之裡了。不愧為有人居住的土地,地面相當平整。

  「嗯~」

  用濕毛巾蓋住雙眼、硬是睡在木箱隙縫之間的我,僅憑藉著搖晃的程度就明白了。

  感覺這樣睡反而是在浪費力氣,導致我連起身和張開眼睛的力氣都使不上來。

  我用手尋找貨架邊緣,靠著腕力撐起上半身。

  「嗯~~~~~~~~」

  我像尺蠖蟲一樣彎曲著身體,好不容易緊抓住貨架的邊緣之後,在那裡氣喘吁吁起來。因為搖晃過頭,胃差點翻了過來,胃酸也早已卡在喉頭之間。

  我用吊單槓的方式抬起頭來,僅用下巴靠在貨架邊緣的檯子上,總算得以睜開眼睛。

  此時拖車正穿過民宅之間的縫隙前進中。

  在伸手可及的距離可以看見民宅的柵欄。即便是貫穿這個鎮上的主要道路,要讓這輛拖車的龐大身軀通過,似乎還是稍嫌狹窄了些。

  啊啊,距離重返令人眷戀的地面的時刻已經不遠了。

  這讓我的精神多少恢復了一些,來回張望著以確認周圍的情形。

  狀態良好的民宅蓋得緊緊依偎在一起,有幾個附在屋後的鐵皮煙囪冒出煙來,應該是正在煮菜吧。

  有人居住的屋子,幾乎都有用油漆塗上粉彩色,因此一眼便可以得知。只不過就算狀態再好,多半都是建築至今已有上百年歷史的老朽房舍。雖然還不至於到破爛不堪的程度,不過遭酸雨侵蝕的外牆還是不甚賞心悅目。

  像這樣的粉彩色房舍,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們而言,可說已經成了喚起兒時記憶的懷舊文化了。

  呈現在眼前的風景,很耐人尋味地與我連鎖性地復甦過來的兒時記憶相符合。

  諸如鎮上唯一一座被亂塗成粉紅色的民宅。

  還有為了看繪本或玩遊戲,不時會前往的公民會館。

  至於柔和的乳白色屋子裡則住著興趣是做點心的老婆婆。只要孩子們帶著材料去找她,她就會做出各式各樣的點心。

  拖車平穩地向前進,接著出現在它前方的是一座廣場。

  廣場是拆掉幾棟建築物所形成的圓形空地。再向周圍看去,可以看到已經有很多人等在那裡了。

  「哇!」

  這讓我感到害羞起來,縮起脖子。

  和昔日所認識的人再會這件事,讓我感到異常的害臊。加上我原先就很不擅長在一大群人面前說話。可以的話,真希望可以個別向他們進行問候……然而拖車卻持續在大家的注目下,拖著龐大的身軀前進,最後在鎮上廣場停了下來。

  我尋找著從用來卸貨的後方台階處看不見的場所,將身體滑近木箱與車身側緣之間的空隙裡。這個地方很好,只要將雙腳彎曲起來坐在地上,再把頭低下來,應該就可以隱藏住我的身影才對。在眾人的興奮情緒降溫之前,我決定先待在這裡。

  然而這世上事情往往不能盡如己意。伴隨著金屬手把喀嚕喀嚕的轉動聲,車身側緣的板子明顯地降了下來,而且正好是我為了躲避眾人視線而躲起來的地方。為了領取物資而聚集在一起的民眾們,視線一同投向了以屈膝坐姿登場的我。

  一名站在最前方等待的大叔,煙斗自他口中掉了下來。

  看來這輛拖車不僅是後方,是屬於連側面也可以打開的車型。

  一位長相似曾相識的中年婦女,一臉訝異地發出歎息聲。就如同我憶起她一樣,她也想起了我——

  「妳是那個——?」

  我默默地將臉埋進兩膝之間。

  拖著消耗殆盡的疲倦身心,我將手放到自己家的門上。

  「我回來了……爺爺?」

  和記憶中一樣、身穿白袍的祖父手持獵槍從微暗的屋子後方走了出來。他魯莽步行的模樣讓人完全感受不到老態,我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喔喔,妳終於回來啦?」

  在老人之中顯得魁梧的祖父,將手放在女生之中屬於非常高的我的頭上。

  「呼,妳往縱向成長了。」

  「……畢竟都過了這麼長的時間。」

  附帶一提,在這幾年內,我的身高就像筆頭菜一樣地成長。如果再繼續長高的話,可能會有點困擾……

  「臉色也很好,紅蘿蔔呢?」

  「……還是一樣討厭。」

  「怎麼,內心沒有成長啊?」

  祖父用鼻子悶哼了一聲。

  「我想是有的……應該吧。」

  「總之,先進來吧。我正好想吃飯了。」

  「咦?現在要去打獵嗎?」

  我看著祖父手上的獵槍問。

  「都這麼晚了,哪有可能去?只是稍加改造提升這把槍的攻擊力而已。」

  祖父很喜歡槍枝類。

  「妳是坐商隊的車回來的吧?」

  「對。」

  我並沒有多提關於自己一路上所遭遇的麻煩。

  「啊,對了,爺爺。雖然我想你應該聽說了,我也和爺爺一樣當上了調停官……」

  「有很美味的水芹菜喔,無論配炸的食物還是配麵包都很適合。」

  我訴說著自己的成長,然而我的聲音卻被祖父的耳朵冷酷地匆略。

  蔬菜肉乾湯,炸魚、蔬菜與名為西式醬菜的各種食材,籃子裡則裝有為了夾這些配菜而切開的麵包,全都一同並排在桌上。

  這些全都是由祖父所準備的。

  由於祖父長年獨居,因此非常擅長作菜。

  雖然他偏好把整塊肉直接拿去烤,或是燻肉等粗線條的菜餚,不過有時也會做出口味細膩的湯類。這是我睽違了數年的懷念香味。

  我認真地組合著含有多一點醬菜、個人偏好口味的三明治,一邊與坐在對面的祖父交談。

  「這樣啊?學校制度也終於要結束了嗎?」

  「嗯,在送別會上有很多相關人士前來……讓人嚇了一跳。」

  「向來如此。我念的學校關門的時候也聚集了很多相關人士……怎麼,妳那個要開店的壞習慣還沒改掉啊?」

  在我面前排放了五個由我組合而成的三明治。

  「因為如果邊吃邊做的話會無法靜下心來……不行嗎?」

  「不,無所謂。」

  一旦像這樣動手開始做起來,我總是會沉迷在其中。

  我這種停不下手的習慣,朋友們稱為手工副業癖,家人則稱為開店癖。

  「妳那麼會吃啊?」

  「不,就算是我也吃不完。」

  我毫無歉意地說。

  「笨蛋!」

  祖父伸手搶走了兩個三明治。

  「就算長高了,依舊還是個軟弱的生物嘛。」

  「請你說是文明人。」

  「那是過去式了、過去。文明什麼的幾乎已經不存在了。」

  「說到這個,我還是第一次搭乘到太陽能發電的拖車。」

  「那個啊,既沒速度也沒馬力,壞掉的話應該再也修復不了了吧。」

  「好在拖車沒有停住,平安回來了。」

  「商隊那些人擁有很多不錯的玩具。妳也該去那邊就業才對,感覺滿有趣的。」

  「啊,不了……要我勞動筋骨是不可能的。」

  此時祖父好像想起什麼似地換了一幅表情。

  「妳真的要在我這邊工作嗎?那倒也不是什麼非得要強迫妳繼承的工作。」

  「我就是這麼想的。反正好不容易取得學位了,況且事務所本身也還在不是?我認為要待在像這樣被制度認可的地方才對。」

  「妳的興趣可還真怪。為何偏要挑調停官這個工作?」

  「我認為這份工作很適合我。」

  「喔?理由呢?」

  「……想說應該比起在田里工作輕鬆吧。」

  在久違的團圓氣氛下,我一不留神終於吐露出真心話。

  「為了這種理由啊……?」

  就連祖父也發出了訝異之聲。

  我面對他緊繃的眼神,以清亮的聲音回答道。

  「爺爺應該也知道我的身體弱不禁風吧?」

  「不,妳剛才說了是因為想找輕鬆的工作喔。」

  ……我有說嗎?

  「不是啦,因為在這個時代,農學和畜產實習也包含在基礎課程裡面……但那實在太辛苦了。一想到這,因為調停官是連老人也能勝任的工作,所以我想對身體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負擔吧。」

  面對血親時,我可以毫不緊張地說話。

  「……孫女變成奇怪的性格回來了。」

  「呃。」

  「我看妳八成不是身體虛弱,只是單純缺乏毅力而已吧。」

  「嗯。」

  「老是挑輕鬆的做,年紀大了之後可是會失去幹勁喔。」

  「嗯。」

  「……反正過了一個月之後,如果妳還能這麼認為的話,也算是個大人物了。」

  「這份工作很吃力嗎?」

  想當然耳,在取得調停官資格的時候,我已經預先調查過這些工作了。結果比起自給自足的農業等其它勞動工作相比,我得到了調停宮的工作內容其實相當輕鬆的結論……難道實際狀況並非如此?

  祖父以一句話回應了這個疑問。

  「因人而異。」

  這讓我摸不著頭緒。難道,會出現什麼嚴苛的勞動項目嗎?

  「總之,試著和『他們』接觸一次看看吧,沒用的孫女。」

  「這樣講太過分了吧。」

  「總之就是這樣。明天到事務所來,得幫妳找好位置才行。」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當我迎接睽違十多年的早晨之際,已經八點了。

  「完了……!」

  還真的睡過頭了。想必在我身上累積了許多旅途的勞累,豈有不累的可能?對吧。

  但我還是連忙衝出房間,前去一探廚房的情況。

  這時祖父已經在吃早餐了。

  「怎麼了,這麼吵。」

  「啊……早安……」

  「嗯,早安。」

  祖父不為所動地說完,繼續吃著早餐。

  這實在太奇怪了,事情不太對勁。我說不出話來。伴隨著擔心自己是否有哪裡做錯事的不安,我一時呆立在原地。

  「……妳想做什麼?」

  「咦,因為……」

  雙親很早就過世的我,自幼便與祖父一同生活。祖父採取的教育方針乃斯巴達式,假使因為睡過頭導致早餐遲到的話,總會有拳頭落在我的頭頂上。然而現在這件事卻沒有發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是祖父忘記了嗎?舉凡沒有遵守下午六點的門禁,還是忘了其中一件被交代的家事,我向來都會吃上祖父一記拳頭。究竟有沒有可能發生祖父忘記了這種情形呢……?

  「我差不多要出門囉。妳有什麼打算?今天不是要去事務所露臉嗎?」

  「啊,對……我正有此打算。」

  在我的座位上已經備帚女餐點。這也是久違的光景了,我心懷感謝地開始享用。

  「那,要怎麼辦?要一起出門?還是妳今天要休息?」

  「休、休息也可以嗎?」

  斯巴達教育應該不允許這樣吧?

  然而祖父卻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如此回答:

  「其實也用不著在短時間內就這麼急著上工吧?昨天聽了妳那一番意志薄弱的話,加上妳的臉色也不好。坐在貨架上長時間的搖晃,體力會透支也是理所當然的。我聽說妳屈膝坐在車上,就像個貨物一樣一動也不動——」

  此時的我真想大叫一聲:討~厭。

  真不愧是位於交易路線旁的的鄉下大鎮——樟樹之裡。現在這個時代明明連使用方便的個人通訊器材也沒有,情報卻得以用模擬方式(流言)的狀態一瞬間傳播出去。

  「我的身身身體不不不要緊……」我壓抑住內心的動搖,回神說道。「呃,我可是體弱多病呢!這紅顏薄命又不幸失意的深閨大小姐,今天就晚點再去吧!」

  我斬釘截鐵地這麼說了。

  「……」

  不妙,祖父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

  「……有、有什麼疑問嗎?」

  「沒事。為了不幸的深閨大小姐,如果有在窗邊數落葉的工作就好了。」

  「有這種工作嗎?」

  「找找看吧?」

  「不過聽起來就像療養院文學(註:以療養院為故事舞台的文學作品。例如托馬斯曼的《魔山》。)一樣,應該不錯吧?」

  「如果光就表面而言,或許正是那種感覺沒錯。」

  我正好就擁有那樣的外表。

  再加上怕生的性格更加強了這一點,我的存在就彷彿完全填補了「沉默寡言的清秀千金大小姐一這個空缺一樣。由於現在的孩子們幾乎都很健壯,因此我在生態上可說擁有不動的地位。

  只不過一旦熟稔之後,我的本性似乎就會顯露出來,因此向來毒舌的友人Y等人毫不客氣地稱我為「走在路上招搖撞騙的人」。

  「無所謂」,祖父將茶飲盡之後這麼說:「我要走了。之後如果妳覺得可以出門的話就來吧。」

  「好的,就這麼辦。」

  「還記得地點嗎?」

  「讓我想想……是那棟狀似鬆餅的建築物對吧……?」

  「沒錯。今天我直到中午都會待在那裡,妳想來的話就到那裡去吧。把碗盤拿去泡好。」

  祖父迅速披上白袍,很快地出門去了。

  彷彿被他丟下的我,訝異地呆在原地。

  結果,睡過頭的我並沒有遭受懲罰。

  這對於小時候是在無賞必罰(有功勞時完全不獎賞,但是犯錯時必懲罰的不良教育方式)的精神下被扶養長大的我而言,實在無法安心下來。

  祖父其實是個相當嚴苛的人。

  如今卻變得如此鬆懈,這是怎麼回事!

  雖然我並非如此渴望受到懲罰……

  就在這種無法釋懷的心情下,我用完了早餐。

  「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呢?」

  我猶豫著要不要趕去事務所報到。然而又有種想要休息片刻、直到內心的疙瘩平復為止的感覺。

  總之,我先將碗盤泡到水槽裡,然後試著在狹窄的家中探險起來。

  這個令人懷念的家。

  這個家,看似與昔日相同,但是諸如牆上的污痕或者裝飾品等,又與過去的記憶有著些微的差異。

  對照著過去與現在,愉快的片刻時光。

  穿過田間小徑,步行了約十五分鐘。

  這座狀似圓形競技場的大型建築,乃樟樹之裡綜合文化中心。

  隸屬於聯合國調停理事會的祖父,在這座外表彷彿好幾片鬆餅疊在一起的建築物裡,以三比三比三比一的比例,致力於他的興趣、興趣、興趣與職務。

  這棟建築與位於遙遠異國的羅馬競技場一樣,上方有一部分已經崩塌,不過無須擔心。這裡同樣也在盡量減少損傷的情況下被有效利用,是一棟稀有的大型建築物。

  文化中心是這棟建築物原有的名稱。

  肯定是針對這個地區的住民,以文化啟蒙為目的而設立的。

  由於面積寬廣而且房間數又多,如今被當作辦公大樓來使用。諸如大學的實驗室、研究設施、事業單位、宗教法人或是倉庫等等,實際上這裡曾經被利用在各種用途上。話雖如此,據說像這樣擠滿各種單位的情形,也早已是超過五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這裡幾乎都是空房,抑或與事業主失去聯絡,就這樣空在那裡。對於附近的孩子們而言,變成了絕佳的遊樂場所。

  「打擾了~」

  我打開早就沒有玻璃、徒留簡陋木板的門走進建築物內。昏暗的大廳整體而言充斥著已經乾燥的污痕,不知為何還有單只鞋子掉在地上,予人一種非常散漫的感覺。

  不用說,櫃檯也沒有人。

  我登上宛若竹蜻蜓旋轉殘影的螺旋階梯,以祖父所在的三樓事務所為目標。

  雖然名為聯合國,但是在我前來報到之前,地方上的職員就只有祖父一個人而已。

  倘若祖父發生什麼事的話,這裡就沒有國連的責任官員了。近來因為這樣的事由而關閉的設施絡繹不絕。

  真不愧為衰退期。

  完全不注重細節,一切都處於隨便的狀態。

  「啊,這裡……」

  我發現掛有《聯合國調停理事會》門牌的房間後敲了敲門。

  ……沒有反應。

  「請問有人嗎~?」

  我試著再敲了一次,但仍舊沒人回應。

  看來似乎沒有人在的樣子。

  我歎了一口氣,輕輕地轉動門把。明明不是在做壞事,卻讓人感到些許心跳加速。

  「……爺爺?咦,嗚哇……」

  一進門,我嚇了一跳。

  其中一面牆壁上,裝飾了各種槍枝。

  很明顯的全都是私人物品。

  還有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總覺得整間房裡都充斥著火藥味。實在沒想到會到這種程度,對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倘若無視那些充滿豪氣的危險物品,總之這裡還算是間像樣的辦公室。

  亞麻油地氈剝落後所形成的深灰色地板、隨便放置的三張辦公桌,在角落用隔板區隔開來的一塊小空間裡,放有一組接待客人用的沙發組。

  只有一張桌子感覺得到有人在用,那恐怕是祖父使用的座位。因為上頭堆滿了文件,且杯子、筆筒、便條紙亂糟糟地散在桌上,故可得知。

  仔細一看,還有一張桌子可以感受得到有人用過。奇怪的是這張桌子很整潔,桌上只有幾本文庫本大小(註:日本書籍尺寸的一種。大小同A6的口袋書。附帶一提,日本輕小說皆為文庫本。)的書和筆而已,雖然可以分析出有人在使用,但是看不出對方有在認真工作的痕跡。也有可能是祖父他一個人獨佔了兩張桌子也不一定。

  剩下一張全新的桌子。這張桌子沒有使用過的痕跡。

  思,這應該是我的領土吧。

  「好多灰塵……」

  看來第一天的工作似乎是打掃桌子。

  儘管如此,這比起農夫的工作還是來得輕鬆多了,因此我沒有半句怨言,完成了。

  附帶一提,接待處的沙發組變成了夜間主要光源——油燈的放置場所,明顯地顯示出並不會有客人造訪。

  我坐了下來,不知接下來要做什麼才好。

  「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好呢?思……」

  仔細一看,事務所後方有一扇連接到隔壁房間的門。當我注意到的那一瞬間,門被打開,祖父走了出來。

  「喔,妳來啦?」

  「你好。」

  「現在妳坐的那裡,就是妳的位置喔。」

  和我預想的一樣,祖父用下巴向我示意。

  「好的,我就坐這裡。」

  「恭喜妳上任。」

  祖父微笑地說。

  「是,謝謝!」

  「我去泡茶吧。啊啊,這裡的水龍頭有時可以用,不過那是來自於屋頂的雨水槽,所以不能拿來喝。自己帶自己要喝的淨水是這裡的規矩。」

  「就算說是規矩,這裡也只有爺爺一個人而已吧。」

  「加上妳就三個人了。」

  祖父留下這句話,回到了原本的房間去。看來另一邊是茶水間的樣子。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接下再次回來的祖父手上的茶,問道:「另兩個人是指?」

  「嗯?奧月沒有告訴妳嗎?」

  奧月小姐是聯合國的職員。

  她是學舍的畢業校友,同時也是陪我商量畢業後出路的對象。只可惜我們僅止於書信往來,並沒有實際見過面。

  「對方是做什麼的?」

  「助手。」

  「咦?我才新上任,就突然要派助手給我?」

  「妳很笨耶,是我的助手。」

  「啊!」

  真是令人感到衝擊的發言。

  「有第三者啊~」

  這還真是最能打亂計劃的一種情形了。

  「我還以為妳知道。不過妳還是老樣子?有過度緊張症?」

  「不是只有過度緊張症的關係……嗯,想請問一下,那位助手是年長的女性對嗎?」

  「不,是年輕的男生。」

  「啊……」

  憂鬱的原汁傾注而下,讓我連講話的聲音也變沉了。

  「學舍應該是男女同班吧,為何要怕成那樣。」

  「……現在可是超少子化社會喔,而且我又是末代班級,並沒有年紀相仿的異性。年紀最近的小我四歲……而且,光是和那些孩子熟稔起來就花了好幾年的時間。」

  「放心吧,他是個沉默寡言又毫無殺傷力的好人。」

  「不是的,我所想的和你所擔心的方向稍微有點不一樣?」

  「如果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話,就去用另一個房間吧?」

  祖父邊說邊指向另一頭。

  「雖然很窄,不過空間足以容下一個人在裡面。」

  「……不用了,受到這種程度的特別對待也有點……」

  「真難伺候的孫子吶,有這麼怕嗎?」

  「沒有啦~只是……也不能說是怕,只是有點不擅長面對而已。」我哈地一聲換了口氣,輕輕地拍拍臉頰。「我明白了,就把這當作是輕鬆的事務工作的代價。就算在職場上,我也要維持深閨大小姐的戰略下去。」

  「那種戰略有什麼意義嗎?」

  「倘若讓別人認為我是沉默寡言的人,就不會來找我攀談了。」

  「真是無聊的人生……」

  「請不要管我。對了,那位先生今天好像沒有來?」

  「啊啊,不是有醫生和商隊一起過來?他去檢查了。」

  「他的身體不好?」

  「是啊,像他那樣才是真的體弱多病。因為現在醫院正處於火力全開的忙碌狀態,這一帶暫時會處於節電狀態。」

  如今電力並非平均地分配給所有人。

  「聽說他是以住院檢查的形式入院的,暫時不會回來了。妳就趁現在把巢築好,打造出得以讓精神安定下來的場所吧。」

  「把人比喻成小動物或鳥類……」

  「喔?那桌子的位置在那裡好嗎?正好妳和他的位置面對面,這樣一來可得每天看著彼此囉。」

  NO~我連忙開始找起坐起來會舒服的桌子位置。

  最理想的是誰也看不到、可以由我單方面監視其它人的位置。在學舍的時候,因為我個子高的緣故,無論何時都坐在最後一排,相當輕鬆。

  啊啊,那邊好像不錯……

  我望著接待客人的小空間沉思起來。

  「爺爺,那個隔間的裡面……」

  「那邊不行。那是接待室,偶爾也會有客人來。」

  「可是現在不是變成放油燈的地方了嗎?」

  「有客人來的話再把油燈拿走就行了。總之接待室不行。在這種荒廢的事務所裡,要有那種用隔板隔開來的狹小接待室才會有氣氛。」

  「又在說奇怪的理由了……」

  祖父乃品味奇特之人。

  「沒錯。反正像文件或其它東西,直到我交接給妳之前妳也無事可做。今天只要慢慢思考妳要在哪裡定下來就成了。」

  「……是。」

  「倘若妳有心的話,要不要趁現在去向『他們』打個新上任的招呼?」

  「啊,這屬於非做不可的事對嗎?」

  「不,不做也無妨。」

  我睜大了雙眼。

  「為什麼?」

  「這部分是由責任者自己斟酌決定的。如果妳判斷出沒有必要的話,那就無所謂。很自由的。」

  但是這應該屬於職務上的問題吧?

  不曉得祖父是察覺到了還是預測到了,他口若懸河地繼續說下去:

  「這份工作,如果有心要做的話,或許的確有很多事情要做沒錯,但原則上只不過是文件的管理人而已。」

  「那調停的工作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要如何是『他們』的事。我們非做不可的事情,真要說的話其實幾乎沒有。雖然這個部門在剛成立之際似乎有很多問題,不過現在的調停官就像是裝飾品一樣。」

  「啊?」

  祖父的話就宛如沒氣的蘇打水,我只能愣愣地接受。

  「太好了,這正是妳喜歡的輕鬆工作。」

  「你好像誤會了。我只不過是考慮到自己的體力,想要選擇適合的工作而已。農耕工作要靠勞力,會曝曬在太陽下,而且我又怕蟲子。因為有很多不喜歡的部分,我只是想避開那些罷了。」

  「怎麼聽都像是游手好閒者會說的話。嗯,不過關於農耕作業確實很無聊這點,我也有同感。」

  「對吧對吧?」

  畢竟祖父是享樂之人。

  「食物還是靠狩獵的最好。」

  他同時也是狩獵採集民族。

  「我覺得當個單純的消費者就好……」

  「就是像妳這種人把文明吃垮的。」

  被罵了。

  「倘若沒有其它方法可以得到食物的話,就連我也會去播種的。但是現在還留有像這樣難得的工作機會嘛。」

  「是這樣沒錯……嗯。」

  祖父享受地撫弄著他散亂的鬍子。

  「我收回前言,年輕人終究還是稍微吃點苦比較好。去打聲新上任的招呼吧,這是所長的命令。」

  「說的也是,打聲招呼還是必要的。」

  如今在弄清楚還有第三者的狀況下,事務所變成了帶有壓迫感的場所,這也成了讓我到外頭進行野外調查的動力。

  「對了,『他們』的村落在哪一帶?」

  「啊啊,在那邊。」

  牆壁上貼了這一帶的地圖。

  我走近地圖,用手指仔細地沿著地形描繪。鎮上的位置被紅線框起來,危險地帶也被明確地標示出來,還有一個地方被貼上了三角帽子型的貼紙。

  「咦?這是……?。」

  「那裡就是『他們』的村落。」

  我開始仔細地確認起來。

  「這裡?確定沒有弄錯地點嗎?我回到鎮上的途中曾經在街道旁目擊過一個妖精……但好像和這個貼紙所貼的位置完全不同。」

  聽我這麼說完,祖父嗯~地一聲沉吟起來。

  「不曉得該怎麼說明才好耶。總之妳就去看看吧?從這裡前去大約是三十分鐘,途中有幾個連續坡道,也算是不錯的運動。」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看看。」

  「喂,便當。」

  或許是祖父的零嘴,他直接從白袍的口袋裡取出幾個圓麵包交給我。我本來希望他至少能稍微包一下的。

  「有沒有要帶去的文件……像是打招呼時必要的簽名蓋章文件之類的?」

  「用不著那種東西吧。要簽名蓋章文件做什麼?妳就稍微去看看,倘若有見到他們的話,打聲招呼就好了。」

  「倘若有見到他們的話?」

  「因為對方的數量應該還滿多的,順利的話應該可以接觸到他們才對。」

  「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不過我會試試看的。」

  「喂,水。」

  祖父將裝在瓶子裡的飲用水交給我。

  「有沒有什麼打招呼時的禮儀,或是必須注意的事項?」

  「沒有,靠自己的感覺去解決吧。」

  「……光是在這個階段,就已經和我在學校裡調查到的工作內容大相逕庭了。」

  「妳所找的數據,看來應該類似於當初部門成立時所製作的對應教學手冊吧。當時算是艱困的草創時期,所以被要求必須要有細微的判斷能力。不過到了現在,那些全都已經變成過去的遺物了。總之去看看吧,凡事靠的是EXP(經驗值)。」

  「那個怪裡怪氣的單字是什麼啊……」

  沿著連綿至小山丘的斜坡前進所抵達的,就是三角帽子型的記號所標示的、「他們」的村落。

  在成為妖精村落的更早之前。這裡是資源回收業者用來囤積物品的土地。

  那些回收資源……也就是大型垃圾,在業者消失之後依舊被留在這裡,變成了獨特而壯

  觀的巨大超現實主義物體。

  「……好高。」

  缺了門的冰箱、剛剛好在正中央破了一個大洞的洗衣機、摔壞的音響、轉鈕全都被拔光的揚聲器、爆掉的輪胎、斷弦的吉他、油膩膩的微波爐、明明不是折疊式卻恰好被折成兩半的腳踏車……

  這些東西全部堆積在一起,加起來有我的好幾倍之高。

  它們全都是已經無法再次利用的物品。基於生銹、老舊化以及技術的衰退,因而無法將其當作資源再次利用,因此只能長期放置在這裡。

  圍住這座垃圾山的柵欄沒有倒塌,依然保持在原地,進入垃圾山地盤內的門則被鎖煉給固定住了。

  想要繼續前進的話就必須將門打開才行,然而不用說也知道,我手上並沒有鑰匙。

  想我區區一介稚嫩少女,理所當然與可以拆下鐵鎖的異常怪力無緣。看來今天只有打道回府的份了……

  「嘿!」

  經過用力一扯,鎖很輕易地就被拆下來了。

  為防止誤解我先補充一下,那顆鎖本身已經生銹了。

  這樣一來,野外調查得以繼續實行下去。

  反正也沒有管理員在,即便未經允許就進入設施內或破壞物品也不成問題。這裡是完完全全被人遺棄的場所。

  首先我先試著稍微接近那座令人在意的垃圾山。

  由於垃圾山存在著崩塌的危險性,因此我並沒有靠得很近。萬一被垃圾淹沒的話恐怕就沒救了。儘管如此,「他們」喜歡的正是這樣的場所。或許這裡擁有可以刺激童心之物,屬於喜愛惡作劇的男孩子會非常熱愛的場所。

  我漫無目的地在周圍兜著圈子,結果發現了管理大樓的所在地。或許是歷經風雨歲月之故,整棟建築物只剩下地基而已。

  「喂~有人在嗎?」

  我試著出聲叫喚,但是沒有反應。

  雖然這裡應該就是三角帽標誌所示的地點,但是完全感受不到「他們」躲起來的氣息。

  也說不定他們是躲在扁平的石頭下面。但是當我搬起石頭想要確認時,下面只有縮成球形或是身上裝備有鉗子的昆蟲而已。

  「……失禮了。」

  我靜靜地將石頭放回原位。

  接下來我試著繞了垃圾山一整圈,卻沒有任何新發現。

  「有沒有人在啊~?」

  還是沒有反應,看來這裡是完全的無人狀態。儘管新上任的我特地前來打招呼,但在沒有調停對象的情況下也莫可奈何。

  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

  「……我開動了。」

  緩緩地從口袋裡取出圓麵包,然後開始吃了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15 12:47 PM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4-15 12:50 PM 編輯

  回到事務所,我向在窗邊拿著槍興致盎然地瞄準遠方民宅的祖父進行報告。

  「因為那裡是座無人的垃圾山,我在那裡吃了麵包,喝了水。」

  「好吃嗎?」

  「味道只是很普通的麵包和水而已。」

  「喔,這樣嗎?」

  「根本就沒有得到什麼經驗嘛。」

  「只要想成是享受了一場愉快的散步就夠了。」

  「爺爺,你原本就知道那邊根本沒人吧?」

  「嗯,那座垃圾山裡什麼也沒有。」

  我歎了一口氣。

  「我白忙了一場。」

  「你難道不能瞭解這是祖父想讓沒毅力的孫女運動一下的心意嗎?」

  「我討厭運動。」

  祖父用單手遮住眼睛,看來似乎認輸了。我原本以為祖父還要展開攻勢——

  「……算了。」

  沒想到他很乾脆地放過了我。

  我鬆了口氣,同時開始針對我所做出的結論進行確認。

  「也就是說,那個三角帽貼紙所貼的地點什麼也沒有,只是騙人的?」

  「並非如此。『他們』喜歡殘留有人類氣息的地方。在這塊土地上,理當潛在了相當數量的『他們』生活於此才對。」

  我「嗯嗯嗯」地沉吟起來。

  「爺爺,在調停官的工作裡,應該有一條是掌握『他們』的實際狀況並記錄下來的項目才對……」

  「嗯,有喔。」

  「如果不將他們聚集在同一個地方的話,不就無法掌握和記錄了?」

  「那就是身為調停宮的人辛苦的地方了。」祖父邊說邊啜飲著咖啡。「我也下了很多工夫。」

  「既然如此,請將方法教給我。」

  「不可能。」

  「……這是職場欺壓嗎?」

  「他們」生來就是擅長隱居的存在。

  因此對於無法判讀風向也無法隱藏氣息的人類而言,要觀測獨居且野生化的「他們」是相當困難的。

  「倘若自己不累積創意和工夫的話,我想妳無論到什麼時候都無法繼承這份工作吧?倘若妳有心要做的話,我想應該會是不錯的訓練就是了。」

  「我是有點幹勁,但我只是想利用先人遺留下來的智慧而已。」

  「思考這一點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總覺得有點火大。不服氣的我非想要問出些什麼。

  「可是我還是個新人,請爺爺示範給我看。」

  「不了,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助手也是為此而請的。」

  「身為上司工作量多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畢竟在這個領域,我還是個經驗不足之人。我希望能有效率地吸收技術與經驗,盡快開上專門知識的高速公路成為獨當一面的人。我想盡快開上專門知識的高速公路成為獨當一面的人!」

  「妳說了兩遍……同樣的話……」

  祖父顯得有些狼狽,讓我稍微有點獲勝的感覺。

  「你想說你討厭浪費時間嗎?」

  「妳的意見我已經明白了。真累人……」

  不愧是經驗豐富的長者,祖父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了。

  「簡單地說,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教妳。我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從事這份工作。我幾乎沒有妳所想要的方法,也沒有參加過什麼顯眼的活動。」

  「你只是退休後來這邊掛名?」

  「……沒錯。」

  祖父毫無愧意地承認了。

  「就算說是退休後來這邊掛名,就我的情形而言,這也是研究所關閉之後的結果。反正如果要留在這塊土地上的話,他們跟我說就算只是個掛個頭銜也好,要我接受調停官這份工作,如此而已。我在調停活動上並沒有什麼顯著的功績。」

  「只是頭銜……」

  「沒錯,這並非什麼需要大費周章的工作。或許這不該對今後將從事這份工作的妳說才對……但我認為『他們』並沒有必要接受我們的指導。」

  「但是,遇到萬一的時候……」

  「什麼時候才會遇到萬一呢?只要我們這邊不干涉的話,『他們』頂多不見蹤影。只要不接觸就會有摩擦產生。雖然這有點像打禪機,不過什麼都不要做才是最好的調停活動吧?」

  「那,調停官這份工作的存在意義……」

  「我是沒有發現啦。」

  「嗚嗚……」

  這股衝擊讓坐在椅子上的我想要直接向後倒去。

  我所期盼的的確是輕鬆又富知性的工作。但假如問我是不是想要做沒意義的工作,我的回答絕對是NO。總之,我渴望的是充滿效率的充實人生。

  「我還以為調停官是重要職務……」

  「一百年或兩百年前應該是吧。」

  「嗚……」

  「在通貨制度已沒落、直接以物易物的這個時代,已經沒有所謂的重要職務了吧。這份工作就像是……該說像是幫忙嗎?因為是歷史上重要的一部分,倘若有志願者的話,就算只是掛名也好,還是希望能有人在這個位置上,只是按照這樣的慣性……拿去,妳的第一份薪水——配給卷已經送到我手上囉。」

  一份薄薄的信封啪地一聲被扔在桌上。

  「月、月底了嗎?」

  「等到月底的話,身為配給單位的商隊應該已經回去了吧。先交給妳。」

  「怎、怎麼有種毫無價值的感覺……?」

  「價值什麼的,原本就沒有。」

  內心受到打擊的我說不出話來。面對如此傷心的孫女,祖父完全不帶任何夢想與希望的話,更是轉為精神上的虐待向我襲來。

  「調停官這份工作,我就全部交接給妳了。雖然不曉得該怎麼做,不過就隨便吧。倘若妳有心想工作的話,偶爾提出報告書之類的不就好了?」

  這句話包括了實質的退休宣言,更讓人覺得是毫無責任的發言。

  「等一下,爺爺。沒有這種事情吧?身為上司至少也該……可以請你不要在說話途中把玩槍枝好嗎?」

  「下周有期待已久的狩獵。」

  祖父將擦亮的來復槍槍管伸到窗外,緊盯著狙擊鏡。

  「……這就是掛名高位造成的弊病嗎……」

  「這就是我活著的樂趣!面對老人家有點黑暗面的興趣,請妳不要做出潑冷水這種沒情趣的行為好嗎。」

  「哪有人說自己有點黑暗的。」

  不過看來祖父心意已決。

  「那……既然如此我希望能盡早交接,希望你可以傳授我一些秘訣。」

  「就算妳這麼說,我只有在很短暫的一段期間內有認真活動而已……嗯,對了……不,等等。」

  祖父說著邊站了起來,接著打開事務所裡的其中一個檔案櫃,然後從其中一邊開始確認起檔案。

  祖父翻閱著文件發出很大的聲音,最後找出約有一本書份量的厚重檔案夾。

  「有了,從這邊開始看吧。這是前任者的記錄,是我上一任的人所做的。正好是三十年前左右的東西吧?」

  「喔,有這種指點迷津的手冊?」

  「如果真能指點迷津的話就好了。」

  我接過檔案夾,啪啦啪啦地翻閱著。

  記錄是採取日報的形式,感覺是一本報告書裡的前半段。

  裡頭記載的,想必是與「他們」建立起良好關係的年輕調停官的奮鬥記錄(這包含了我的願望在內)。

  裡頭依需要搭配了插圖,描寫了與「他們」相處的每一天。

  「這好像可以成為參考耶……順帶問一下這個人呢?」

  「好像已經死了。」

  生死輪迴乃萬物必經之路。

  「是怎樣的人呢……因為他是個存在感不高的人。死因好像是……我不記得了。」

  祖父苦思了一下子,但旋即又留下「我出去一下」這句話,穿著白袍就往外面去了。

  變成獨自一人的我,將視線移到手中的檔案上。


  O月X日

  從今天起我也是調停官了。

  雖然這個職務如今徒留形式而已,但應該還有憑著年輕活力可以做到的事情。

  我想加油。

  也已經和鎮上打過招呼了。

  雖然費了一番苦心,但是多虧上一任的人告訴我訣竅,我想應該可以做得很好。

  倘若可以和他們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就好了。


  O月X日

  連續跑了好幾天,看來我差不多被他們所接受了。

  很快地我就有機會能夠親眼看到他們的技術。

  雖然有聽過傳言,但是能到這種程度還是……

  這職務究竟有多重要,我非常瞭解。實在無法理解為何組織會被縮編成這樣。

  如果有照相機的話就好了……

  取而代之地我改以素描留下記錄。

  (該處缺落)


  O月X日

  今天我受邀參加宴席。

  受到了很棒的款待。

  享用了高級的餐點。

  酒和肉,還有魚。山珍海味。利用果實做成的各式料理。

  我度過了一段相當豐富滿足的時光。


  O月X日

  今天同樣也受到了熱烈的款待。

  享用的佳餚裡,有很多都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

  別說是魚了,不曉得肉類究竟是怎麼烹調的?

  不曾聽說過他們會狩獵。

  我想將其列為要調查的項目。


  O月X日

  一碰面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這樣一來調查工作無法繼續進行——這應該算是喜悅的哀號吧。

  雖然必須避免干涉到他們的內政,但我希望能留下適當的資料。


  O月X日


  還是老樣子,今天也享用了一頓大餐。


  O月X日

  啊啊,今天也享用了製作材料不明的佳餚。

  無論哪一道,全都是重現我們人類飲食文化的料理。

  我還是第一次嘗到牛排這種食物。

  現在幾乎已經吃不到了。

  真不愧是肉類中的結晶,難以忘懷的滋味。

  調查沒有進度。

  O月X日

  今天格外地豐盛!山珍海味一道接一地道搬了出來。

  料理足以令人沉溺其中。

  這應該是中國的古代宮廷料理。

  雖然想要繼續調查……什麼,時間還多得很,沒什麼好焦急的。


  O月X日

  我感受到自己是被愛著的。

  他們所搬出來的特別套餐讓我大快朵頤。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好要求的呢?

  我實際體驗到昔日的世界充滿了美妙的滋味。

  送出來的酒也是五花八門,每天都在品嚐美酒。


  O月X日

  今天是壽司。這也是我沒吃過幾次的食物,但實際上很美味。

  還有,螃蟹湯有夠棒。


  O月X日

  今天是土耳其料理。

  雖然我不敢吃豆類和茄子,但沒想到居然會這麼美味。

  搭配油炸小點喝酒,讓名為茴香酒的乳白色土耳其原產酒更顯美味。


  O月X日

  如果沒麵包的話,那就吃蛋糕好了。


  O月X日

  今天同樣也是接二連三的牛排。

  以及接二連三的酒。

  牛排、酒、牛排、酒、牛排、酒……


  O月X日

  牛排……酒……


  我一言不發地合上檔案夾。

  碰巧此時窗戶全開著。倘若從那邊將檔案夾朝著天空咻地一聲扔出去的話,心情應該會很舒暢吧。

  這算是貴重的資料?

  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醜聞。

  「如何?」

  祖父回來了。

  「有牛排和酒。」

  「沒錯。不錯喔,正是如此。」

  什麼叫正是如此?

  像最後的部分,根本只是「突襲檢查!我的晚餐」而已。(註:日本某晨間節目中的其中一個單元名為『突襲檢查了!隔壁的晚餐』(突擊!隣の晚ごはん)。主持人拿著巨大的飯瓢去突襲訪問某戶人家,拍攝他們的晚餐。)

  「……老實說,我覺得這根本就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嗯嗯是工作只要像這樣就可以了,這點應該可以拿來參考。」

  「請問一下,我有點在意前任者的死因是……?」

  「我想起來了,是肝硬化。」

  原來如此,果然是這樣。

  「在這種時代,還真是奢侈的死法呢。」

  「多虧他,妳今後應該會注意不要暴飲暴食吧。」

  「我本來胃口就很小。」

  我忍不住想抱頭歎息。

  「對了,只有這個檔案而已嗎?」

  「妳要不要把抽屜裡東西全都瀏覽一遍看看?或許其中有派得上用場的東西……」

  「啊啊,把這麼大量的……這些……」

  這裡的檔案櫃屬於辦公用的大型櫃,幾乎擋住了一整面牆。由於裡面全都塞了滿滿的數據,想要全部讀完不曉得要花上多久的時間。

  我頓時陷入了沉思。

  想要認真地盡到職責,只是白費力氣罷了;如果什麼都不做得過且過的話,日子就會相當輕鬆……我的心中浮現出這樣的構圖。我想要輕鬆,這是事實。然而我並非什麼都不想做。

  我可以感受到,在我心中擁有希望工作又希望享樂的矛盾欲求。

  「……附帶一問,沒有爺爺的檔案夾嗎?」

  「沒有,因為我沒寫。」

  雖然我想也是……

  「真的就像你說的,你什麼都沒做……?」

  「我完全只是形式上的負責人而已。」

  「我明白你為什麼無法提供我像樣的建議了。」

  「真失禮……不過我有累積下來的智慧喔。也對……妳想要達成調停官的主要業務,可以和『他們』交涉或記錄對方對吧?所以想將『他們』聚集在一個地方。」

  「嗯~正是這樣。」

  祖父從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轉換成真摯思考的模樣,沒過多久他抬起頭來說:

  「甜食如何?」

  「甜食?像砂糖嗎?」

  「不對,我是指甜的東西。甜點應該有很多種類吧,他們喜歡那種東西。」

  「是要用甜點釣他們上鉤嗎?」

  「沒錯……雖然是老方法,不過有種把容器埋在土裡,在裡頭倒進蜂蜜然後等上一晚的作戰方式,聽說效果非常之大。」

  「又不是在抓甲蟲……」

  「會被甜的蜂蜜吸引這點是一樣的,『他們』無法違抗本能。」

  「雖然我有很多話想說,不過暫且擱下……如果用這種作戰法的話,不是反而有可能會引來許多目標以外的昆蟲嗎?」

  「那種東西用手挑開不就好了。」

  「那樣會留下精神創傷吧。」

  「妳要這麼說的話,可就完成不了野外調查囉。」

  「嗯,話是這麼說沒錯……我明白了,我試試看。謝謝你,爺爺。」

  我抓起裝有配給卷的信封,離開了事務所。

  我前去找停留在廣場上的商隊,遞給他們一張可以交換嗜好品的配給卷,在可以選擇的品項裡發現裝在瓶子的「那個」還有剩,於是選了它。當我準備要回家時,已經快要六點了。

  「我回來了!」

  「啊啊,妳回來了。」

  我望向時鐘,很可惜地六點已經過了一分。原本我打算加速趕回來,卻還是打破了門禁,除了認命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那麼。」

  我懷著歉意向祖父低下頭,好方便他敲下去。

  「……妳在做什麼?」

  「咦?不懲罰我嗎?」

  「懲罰妳什麼?」

  咦咦咦咦咦咦?

  不對勁的感覺開始膨脹。

  不過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連忙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可不能為了弄清楚為何如此幸運的原因而讓好運溜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和祖父說一聲之後,從家裡直接前往現場。

  垃圾山一如往常寂靜無聲,沒有人隱藏在此的氣息。

  我在這裡找好目標,用帶來的鏟子挖了一個洞。因為只是約十公分大的洞穴而已,一下子就挖完了,我將空罐埋在那裡。為了防蟲,我讓開口稍微高出地面一些,然後將其固定。

  整個作業只花了幾分鐘就完成了。

  倘若將蜂蜜倒進這個裝置裡等上一晚,明早前來查看的我很有可能會遇上昆蟲們演出的衝擊畫面。

  因此我思考過了。

  液體的話恐怕很危險。

  倘若是固體的話,會被吸引過來的昆蟲應該會少一些吧。雖然這可能是外行人的想法,不過我是這麼認為的。

  因此我找來的是裝在瓶子裡的——金平糖。(註:金平糖。是一種表面成凹凸狀的球型糖果,狀似五顏六色的星星。日義原文源自於葡萄牙文「Confeito」。)

  我將其倒到看不見底的程度,再來就只有等待了。



  「還有就是場面上的愉快度吧。」

  「愉快度?」

  第二句怪裡怪氣的話出現了。

  當我回到事務所再次向祖父請益時,得到了這句話。

  「愉快度低的話,『他們』的活動性也會下降。特別是在對方個體數量較少的情況下,倘若沒有外來因素的話,他們恐怕不會安定下來。」

  「愉快……是指祭典之類的嗎?」

  「不僅如此喔。遊戲、點心、舞蹈……有好幾種可以厭受到愉快的事物。」

  「又是這種籠統的建議。」

  「妳試過之前講的那個裝置了嗎?結果如何?有抓到甲蟲嗎?」

  「我放了六小時然後去看過一次。只有螞蟻排成像輸送帶一樣,沒有甲蟲喲。」

  祖父看來有些失望。

  「那就代表樂趣不足。不把現場點綴得更有趣的話不行。」

  「該怎麼做才能提升愉快度?」

  「我想應該有很多方法。比方說,在兒童餐的白飯上不是會插旗子嗎,迷你旗子。」

  「我沒什麼印象耶。」

  祖父所提的八成是在外食產業裡普遍可見的餐點形式,但是對我這個世代而言卻是完全陌生的東西。

  「這只是舉例而已……還有,像是為了讓取悅孩子,將蔬菜切星形。」

  「喔,那種招數啊?我在學舍的時候領教過好幾次了。」

  「領教過?真奇怪的說法。」

  「因為我並沒有輸。」

  說完,我回想起在宿舍裡宛如戰爭般的每一餐。

  女宿舍長被無論如何非要讓孩子們吃下紅蘿蔔的非現實系執念纏身。相對的,我的身體也下定決心,絕對不會嚥下那種甜到令胸腔難受到想作嘔的食物。

  而且很不幸地,將紅蘿蔔留下來的不是只有我而已。

  儘管和我同一屆的學生們,全都討厭那種傘形科二年生植物只是單純的巧合而已,但是大家卻有志一同地公然開始將紅蘿蔔留下來。

  這段抗爭史的進步與演變,使現實中的情形非常相似。

  一開始的交手過程相當原始。彼此之間毫無防備的程度,可以媲美在沒有天敵的封死循環境之下進化(如今已滅絕)的大

  料理。

  不久後宿舍長發現了,她發現了很多事。

  首先她發現的是無論怎麼被端出去都會被原封退回的紅蘿蔔。雖說不可能沒發現就是了。想當然宿舍長就來向我們提出怨言。然而在不久之後,能在持續頑強拒絕的我們與她之間發生效用的話語已經消失殆盡。而她也聰明地發現到,用那些話來說服我們並沒有意義。

  倘若失去可以拿來威脅人的話語,接下來就只能靠技術的進步了。

  譬如把紅蘿蔔切成星形這種做菜方式,可以說只是基本中的基本而已。

  這場沒有結果的戰爭,不久後演變成將少量的紅蘿蔔混進蔬菜湯裡這樣的超高水準。但是比這還要顯著的是檯面下的諜報戰。諸如「今天採買的人提著裝有那個的籃子來了」,或者「我在廚房角落看到那個裝在箱子裡」之類的對話,時常在人們之間來去。

  廚房裡放有那個東西,代表對當天的餐點必須有所警戒。

  或許宿舍長很快就發現注意到我們的愚行了。儘管她發揮伶牙俐齒試圖牽制我們這些孩子,譬如不小心透露出「你們會很彩。

  ……當我正在訴說這段話的時候,說到一半祖父露出了疲累的表情,揮手打斷了我的話。

  「……妳明明怕生,個性倒是變得厚臉皮了。」

  我希望他能將其稱為成長。

  「回歸正題,只要立上一根玩具旗愉快度就會上升,這樣的認知對嗎?」

  「一定會上升的。」

  「原來如此……我會試試看。」

  旗子,這種東西很容易準備。

  晚餐過後,我找來合適的棒子和一塊布動手做起來。

  不過旗子上面的圖案……也就是國家的選擇讓我煩惱了起來。

  就算稱做國旗,也有分為可以手繪得出來和手繪不出來的。

  我像祖父借來百科字典調查國旗的設計,印度尼西亞和利比亞的國旗感覺很簡單。像利比亞國旗甚至不需要手繪描圖,本身就是單色的。(註:利比亞國旗為整面綠色,印度尼西亞國旗則為上紅下白。)

  相反的,像聖馬力諾等上頭有複雜圖案的國旗,實在不易重現。

  感覺上愉快的設計也很重要。

  我原本評估著上頭描繪有動物的斯里蘭卡國旗是否妥當,不過煩惱到最後,決定了在舊世紀裡最富娛樂性的國旗……塞席爾(Seychelles)。(註:塞席爾的國旗土有藍黃紅白綠五色,自左下角一同自右上延伸。)

  總覺得這面國旗有種遼闊的感覺,很寬敞。

  第二天,我帶著完成的旗子前去垃圾山設置。

  螞蟻的勞動力還真是驚人,金平糖被牠們搬得連一粒碎屑也不剩。昨天那個陷阱完全沒有發揮任何效用。

  首先我想要利用同樣的裝置,重新放入吸引目標過來的要素就好,然而豈有可能要那些社會性昆蟲——螞蟻忘記吃得到食物的地方?

  因此我改變了洞穴的地點,再次埋好容器,在旁邊插上旗子後宣告完成。

  接下來。

  要回家一趟也很累人,因此今天我想留在原地觀察看看。為此我也辛勤地做好了準備工作。我在與裝置保持一段距離的地方鋪上野餐墊。

  此外我還帶了其它東西——便當、水壺、茶點、借來的書、帽子、鉛筆和素描本以及一副有點年代的望遠鏡。只有望遠鏡是向祖父借來的。

  在和煦的春天陽光下,努力進行野外調查也不錯。既然手上有一本素描本加上小說,應該可以撐上半天。

  我用雙手拍了拍雙頰,現在正幹勁十足。

  「好!」

  接著我趴在野餐墊上撐起兩肘,並架好望遠鏡。

  我在很舒適的狀態下醒了過來。

  朦朧的陽光透過薄雲照在我的背上,不知何時我居然睡著了。

  「糟了……」

  野外調查順便進行野餐的計劃,很快就泡湯了。

  似乎已經過了好幾個鐘頭。時間總是按部就班地流逝,總覺得有點殘酷,好在太陽依舊閃耀著光芒。但由於我是過了中午之後才來的,距離天空被夕陽染紅也剩下不到多少時間了。

  還有,望遠鏡不見了。這下我可慌了。我像蜘蛛一樣旋轉著,用手摸索著身體周圍,最後終於在腳旁邊發現,讓我鬆了一口氣。像望遠鏡這樣複雜的機械,如今已變成貴重品,要是弄丟的話,想要再找到一模一樣的東西幾乎是不可能的。

  接下來,裝置的情形如何了呢?

  我抱著輕鬆的心情用望遠鏡看過去,可以看到在裝置的周圍,有一大群「他們」圍在一起有說有笑。

  「……」

  我用手揉了揉眼角,打消了這有可能是錯覺的念頭。

  我再一次拿起望遠鏡。

  絕對沒錯,「他們」的確就在那裡。

  所有人都專心一意地咬著手上的金平糖。

  「沒想到居然這麼簡單,唉。」

  由於整件事情太過於輕鬆,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雖然得去向他們打招呼才行,但如果就這樣現身的話,他們或許有可能會同時逃走。

  究竟該如何出聲叫住他們才好呢?

  非得叫住他們才行。我乃調停官,如果不和「他們」接觸的話就無法工作。雖然我設了機關又帶著便當來到了原野,然而卻完全不曉得該如何解決如何與「他們」第一次接觸的問題。

  不對,與其煩惱那種問題,首先該做的是——

  我從思考呈現一片混亂的腦子裡,成功地抽出了「總之先測量」這個選項。

  ……

  …………

  ……………………

  計算完成,總共居然有七十一人之多。

  而且現在又有一個人被糖果的魔力吸引,搖搖晃晃地靠近過來。七十二人。

  他們所有人的外表都很相似。

  他們的個子非常矮,身穿僅縫有一顆人類用鈕扣的厚外套。

  大大的頭上戴著三角帽子。

  小小的手套與靴子。

  服裝看起來就像是異國民族一樣。

  雖然裝扮看起來很相似,卻有著各式各樣的顏色。

  紅色、藍色、綠色和黃色,橘色、紫色、鉻綠色。

  裝飾配件也是五花八門。

  彎曲的王冠、筆蓋、用紙折成的甲蟲、蛋殼……每個人身上都裝飾著不同的物品,總覺得有點誇張。

  所有人感覺上都像是頑皮的小男孩。

  平均身高十公分。

  要問「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沒錯——

  這群小不點才是——

  地球的人類。在如今這個時代。

  實際上,我們並不確定首次確認妖精存在的時期為何。

  在二十一世紀中期已經有很多目擊報告出現,然而很遺憾的,在那之前的狀況已經和古早的電子情報網一起沉入形而上的

  業,如今變成了誰都不想理會的領域。總之電子情報充滿了謊言,最好別去玷污情報言語學。

  還不如沒有電子情報的時代,那些時代的記錄比較重要。

  譬如透過插圖或是傳說的形式,暗示了妖精的存在。

  啊啊,平面(紙本)媒體真是了不起。既懂幽默、誠實、振奮精神又不貪婪,富知性、無可挑剔。可是,如果有經過千年也不會劣化的紙張就好了……這是我那位恐怕將成為人類最後一位研究者的友人Y所說的話。

  總而言之,妖精逐漸被目擊到,然後……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並沒有留下記錄,只有結果呈現在如今存活著的我們面前。

  也就是說,我們人類自己從地球人的寶座上退下來,將這個地位讓給了「妖精」。

  聯合國調停理事會是為了消除退位的人類與妖精之間的糾紛而設立的,不過這個目的在現階段幾乎已經完成了。

  因此,現在如果寫人類的話,指的是妖精。

  至於我們……稱為「舊人類」或單叫「人」就可以了。要用學名「Homosapiens」也無妨。

  由於妖精並不屬於生物學分類的範疇內(原本就不曉得他們究竟算不算生物),因此這些稱呼並不會重複指向相同的生物。

  只有「人類」這個單字轉化到特別的地位,變成是在指妖精……只要能理解這一點的話,應該就不會感到不方便了。

  人類作為種族,已經進入了衰退期。

  經過數百年之後,人口緩慢地減少,目前正在逐漸沒落中。

  同時也失去了科學技術。

  都市被遺棄,生活圈也縮小了。

  然後地球就交給了妖精。

  他們擁有在荒蕪的大地上也能自由生存的力量,只不過我們並不瞭解那種生活方式的詳細內容。雖然言語互通,但是幾乎沒有對話過。或許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拉開了我們兩個種族的之間距離。不過事到如今,這已經變成無法得知原委的既定事實了。

  首先,

  身為調停官的我,有必要和他們熟稔起來。

  為了處理妖精與人之間的問題,必須由調停官來介入。

  調停官被要求平時就要和地方上的住民密切對話。

  像這樣的事前準備,可以讓未來的工作更加順利。每一位富有魅力的女性,都是像這樣有效率且優雅地處理工作的。

  用最小的時間與勞力換取最大的成果。在實現的一瞬間,將化為自己有才能的證明與自信……如今我所要做的,正符合這一類的行為。

  無論如何,我有必要與那群超童話生命體加深友誼關係。

  我算好時機,壓低身子用小跑步向他們接近。

  不過直到這時我才發覺。

  因為過於緊張之故,導致我的四肢變得僵硬無比。

  就有如跪坐之後硬是勉強自己跑步一樣……我忽然變得無法控制自己,對自己的身體產生一股難以言喻的懷疑。果然,我跌倒了。嗚哇~離地面愈來愈近了,嗚呼。我的身體啊,真是承蒙您的照顧了。感謝您每一次都在這種重要的節骨眼讓我出糗……

  我很快地接近到地面。

  一陣衝擊。

  由於我實在太高了,因此跌倒的氣勢也格外驚人。

  「好痛……」

  當我跌倒之際,湧現出一股強烈的想法,希望自己能早日變成不再冒冒失失的成熟女性。

  至於妖精們呢?我按著鼻子抬起頭來,結果不出所料,妖精全員睜著銀杏葉一般的眼睛注視著我。

  「那、那個、這個……」

  我無法順利說出話來。

  焦急會導致錯誤。

  我迅速地站了起來,其實不該這麼做的。

  在好幾年前我就已經突破了女生身高極限的大關,如今頭部已經位處於令人恐懼的高度。從身高僅有十公分的妖精看來,恐怕就如同轟然隆起的海嘯一樣。

  結果,他們齊聲,

  『嗶——————————————————————————————!!??』

  發出了宛如玻璃破裂般的慘叫大合唱。

  現在的情形就宛如小蜘蛛們一齊散開的模樣。

  妖精們開始向四面八方逃去。

  喔喔,事實上他們的動作非常迅速。

  無法飛上天的妖精,儘管與神話傳說中的妖精(fairy)與可樂波古(註:日本北每道樂住民「愛奴」傳傳說中的小矮人。)近似,敏捷度卻大幅領先在人類之上。

  「啊!等一下!等等……拜託……!」

  就算出聲叫喚,我自己也很清楚,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對方不可能會停下來等我。

  如果換成是我站在他們的立場,我想我也絕對不會等的。

  「……」

  我伸出去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有種瞬間老了十歲的感覺。

  「怎麼會這樣,一開始就該設想好的……好不容易做好的裝置又得改變地點重設一次了。」

  我像個老婆婆似地走近裝置,望向做為機關的容器。

  「……啊。」

  結果,有三個妖精,

  躲在那裡。

  我真是鬼迷心竅了。

  有一瞬間,被鬼迷了心竅。

  等我回神過來,發現自己的房間桌上有三個妖精。

  不知為何他們全都跪坐著。

  而且害怕地發抖。

  這也難怪。

  因為當我發現他們的瞬間,立刻用手蓋住容器的開口之後逃了回來。

  沒錯,你可以說我中邪了,這可是完完全全的綁架。

  會不會引發嚴重的種族問題?

  因為原則上,調停官通常不會干涉妖精的社會。

  得想辦法隱瞞事實才行……不對,我想要試圖解決這個問題。

  「請問,各位……?」

  我一出聲,三名妖精就像被告知死刑的執行順序一般,全身顫抖起來。

  他們完全被恐懼支配了,真可憐。

  ……不對,這完全是我的錯。

  可是該怎麼辦才好呢?

  也不能就這樣一直軟禁他們下去。

  「對不起,這樣對待你們,我原本並沒有這個意思的。」

  三個人淚眼汪汪地抬起頭來看我。

  嗚呼,真是楚楚可憐的眼神。

  讓我感覺到自己身上好像有某種開關被打開了。

  「嗯,你們想吃點什麼嗎?還是——」我試圖講點振奮精神的笑話來緩和場面,「讓我好好吃掉你們呢?」

  『————————————滋!?』

  三個人接連失禁了。

  「……對不起,忽然覺得我自己也有錯……真對不起。我已經向你們道歉了啦,我不會吃掉你們的。喂?」

  我想辦法安撫絕望地縮在一團的三人。

  附帶一提,妖精所排洩的幾乎是淨水。

  話雖如此,我可沒有想喝的念頭。

  我調整好心情,改用餌食作為接觸手段。

  而且用的是妖精偏好的糖果。

  其實一開始就該這麼做的。

  「雖然是剩下來的,要嗎?」

  我將金平糖放在手指上遞出去。

  三個人以泫然欲泣的表情面面相覷,然後其中一名代表站了起來,靠近我面朝上的手指。他在距離我二十公分的距離停了下來,直盯著我瞧,看出我沒有敵意之後,終於接過了糖果。

  成功了。

  雖然只是一小顆,但倘若能成為新舊兩種人類之間的一大顆的話就太好了。

  「來,請用。」

  這名妖精怯生生地嘗了起來。

  因為他將全副精神拿來防備我的關係,剛開始似乎品嚐不出滋味;但是隨著時間經過,美味的計測量表似乎逐漸上升了。

  當他吃完一整顆之後,防備心消失了。看來糖果的美味似乎逐漸擴散開來了。

  「你們還真是一種容易餵食的種族呢。」

  看到他的模樣,後面的其它兩名妖精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因此我也推了一顆糖果給他們。

  不一會兒,糖果就被吃光了。

  三人露出神色不定的表情窺探著我。

  他們的眼神似乎閃耀著貪婪的光芒。

  因此我馬上就瞭解了他們的用意。

  「……好吧。」

  今天就設盛宴款待吧。

  我把瓶口朝向桌面,將剩下的糖果全部倒出來。

  「來,隨你們高興盡量吃吧。」

  三個人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跳進糖果山裡。

  瘋狂的宴會開始了。

  十分鐘之後——



  耶咿耶咿

  他們愉快地打鬧著。

  天真無邪地玩耍著。

  看來他們在吃飽之後,玩心大發。

  看著他們無憂無慮地在空瓶裡蹦進蹦出或是一同擠在瓶子裡,彷彿小貓咪一般。

  我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素描著他們的模樣。

  我原本想說假如糖果有剩下的話,自己也來吃個一、兩顆,不過已經全被他們吃光了。把糖果想成是賄賂手段,其實挺便宜的。

  「才新上任就使用賄賂的手段……」

  這可是能幹調停官的做法。

  話說回來,要素描四名動來動去的妖精實在是件困難的作業,如果只有三個人的話,

  ……

  「……增加了?」

  妖精們忽然停止活動,凝視著我。

  一、二、三、四……的確有四個人。

  可是我將他們帶來的時候,明明就只有三個人而已。

  此時,其中一名妖精走向皺起眉頭的我。

  「請問上他用草笛般的細聲問道,「人類小姐,是神嗎?是嗎?」

  「……神?」

  「神。」

  咦?

  我可不曾有過變成神的記憶。

  身為舊人類的我們,對妖精而言等同於神的存在?

  「我並不是神。」

  結果四個人圍成一圈開始討論起來,接著其中一名代表走向前,

  「可是很……巨大?」

  「從你們的眼光看來是這樣沒錯,不過我並非神。」

  「人類小姐,人類小姐……」他似乎想要表達些什麼,尋找著該用什麼話語表達,可是卻找不著,顯得相當心急。他的情緒表現在動作上,「啊啊~!」

  真是可愛呀,這種小型人類。

  「我認為你們可以這麼想,你們妖精是現在的人類。」接著我指向自己,「我們人類則是過去的人類。」

  「過去的人類……」

  「已經退休了,隱居起來了。過去我們曾經自以為是地發動過戰爭,不過現在已經變得相當溫和穩重了。」

  妖精們圍成的圈子繼續竊竊私語。我不以為意,從他們的上方出聲詢問:

  「所以用不著這麼怕我們也沒關係。」

  吱吱喳喳。

  「如何,你們可以瞭解了嗎?」

  吱吱喳喳吱吱喳喳吱吱喳喳吱吱喳喳。

  「……請問你們有在聽嗎?」

  「人類小姐!」

  圈子散開了,一名妖精走向前舉起手。

  「什麼事?」

  這名代表者一言不發地伸出手指。

  接著他維持這樣的姿勢,用力閉上眼睛,

  就好像在等待什麼似的。

  「?」

  這讓我完全摸不著頭緒。

  不過,我還是伸出了手指與他輕碰了一下。

  這時我想起來了,在古早的電影裡也有出現過這樣的畫面。

  要問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的話——

  「哇~」「喔~」「嗯~」「啊~」

  我被他們接納了。

  剛才的行為對他們而言就像握手一樣嗎?如果是的話倒也不錯。

  「接下來,雖然我們已經認識了,不過你們想回垃圾山去吧?畢竟是被我強行帶來的?」

  「垃圾山?」

  「就是你們所在的地方。」

  「回去,垃圾山?」

  「嗯,那不是你們住的地方嗎?」

  四個人在同樣的時機將頭歪向相同的角度,分秒不差地齊聲回答:

  『不知道耶~?』

  「你們不曉得自己出生的地方嗎?」

  「出、生……?」

  我有種按到怪開關的感覺。

  四個人又圍成了圓形。

  「人類小姐,又發問了。」

  「啊、請問。」

  「我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不知道。」

  「哎呀。」

  「為什麼要問我呢……?」

  「不曉得。」

  看來不應該追問他們的。

  「比起那個,可以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嗎?」

  『……』

  我收到了四人份的沉默眼神。

  「是名字、名字。希望你們可以自我介紹。」

  「名……名字……?」「是Name、Name。」「Name就是指名字。」「筆名可以嗎?」

  「可以啊。」

  「……」發言者想了一下,「仔細想想,沒有。」

  「我想也是。」

  我有點習慣了。

  「原來如此,我們,沒有名字。」

  「不會不方便嗎?」

  「或許吧。」

  「那在平時,同伴之間要怎麼辦?」

  四個人半張著嘴思考著,做出的結論是——

  『……用彼此之間的小差異。』

  「這樣啊~」

  和平地球萬歲。

  「可是從我的立場來看,如果全是無名氏的話,有點不方便耶。」

  「這樣嗎?」「對不起。」「向您致歉?」「您要吃我們?」

  「我不會吃你們的。」

  「什麼嘛。」「撿回一命?」「好在還沒做心理準備?」「會變成人類小姐的血肉?」

  「……就說不會吃你們了。」

  看著圍成一圈的妖精們,讓我想起一件事。

  因為難得有機會與他們接近,有必要認識他們的個體,就像將觀察對象的野生動物進行編號之類的。

  但由於對方是對等(或者說在我們之上)的智慧生命,不能由我單方面地執行。無法將他們與別上名牌的實驗對像相提並論。

  因此,實質上的方法只有一種。

  「各位,請注意。」我讓他們看向我,「我希望今後能和妖精們成為好朋友,所以請讓我獻上名字給各位。」

  「豈有此理。」「有這種事?」「妳贏啦。」「倒不如吃了我們。」

  「那我就吃囉。」

  『————!?』

  這個種族,只要一個人失禁的話其它三個人也會跟著失禁。

  難道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他們的精神也相互連結?

  「騙你們的。」

  「是騙人的啊。」「騙人的啊。」「太好了。」「被人類小姐耍了。」

  「你們真可愛耶。」

  這讓我想趕快為他們命名了。

  雖然妖精們在外型上的差異不大,但是在裝扮上卻有著微妙的差異。

  「那就……第一個是你。」

  我用手一指。

  「拜託妳了。」

  「嗯……總覺得你有隊長的架勢,那就叫帽子先生。」

  「帽子~」

  「請你繼續講究你的帽子喔。」

  「好令人興奮的提議喔。」

  「那,這位。」

  接下來換第二名妖精。

  「是。」

  「總覺得你很有日系風格,那就叫中田先生。」

  「喔~決定了~」

  「請你穿著西裝、戴眼鏡、帶著相機,二十四小時持續作戰吧。」

  「感歎地反對。」

  「接下來第三位是……」

  第三名妖精在途中舉起手來,打斷我的話。

  「……人類小姐,有提議。」

  喔?

  「是什麼呢?」

  「我想自己,決定名字?」

  「喔?你有想要取的名字嗎?」

  妖精上下點頭。

  「當然好囉,你想取什麼名字呢?」

  「克裡斯多法·馬克法連爵士。」

  「……還有爵士稱號啊。」

  「我喜歡!我喜歡!」

  這樣嗎?他很喜歡這個名字?

  「不可以?」

  「不,沒關係,很棒的名字。」

  「我會加油!」

  「那、那我呢?差不多,輪到我了?」

  第四名妖精迫不及待地舉起雙手。

  「那麼你叫……」

  「可以自己取名字嗎?」

  「你也要自己取嗎?好啊,你想取怎樣的名字呢?」

  「竹輪。」(註:魚漿製品。呈中空管狀,為關東煮或火鍋常見食材。)

  「你希望被吃嗎……」

  「不對嗎?」

  「就某方面而言。」

  「既然如此——」

  竹輪先生(暫定名)瞄了馬克法連先生一眼。

  「竹輪爵士。」

  「食物是當不了貴族的。」

  「怎麼這樣~」

  雖然實際上是當得成的。

  不過在這裡如果舉出沙朗牛排的例子,會讓整件事變得更為複雜,因此就決定他叫竹輪先生了。(註:沙朗牛排原文為Sirloin,據傳英國國王亨利八世某天吃到牛的上腰肉(Loin)之後,覺得很美味,因比為其扣上Sir(爵上),因比沙朗的原意為上腰肉爵士(Sir+Loin)。)

  就這樣,我與四名妖精締結了友誼關係。

  倘若能以他們做為窗口的話,應該就可以輕鬆與其它妖精接觸了。

  看來調停官的工作,愈來愈順利了?

  「那,差不多該回垃圾山去了?」

  「是。」「嗯。」「好。」「回去了。」

  「所以說,為何妳會忽然陷入這種窘境呢?」

  晚上、家中、餐桌前。

  我一手拿著祖父的藏書——世界人名辭典,一手拿筆在素描本上快速動作,同時回答祖父的問題。

  「幫認識的四名妖精取名字,和他們建立起友誼是不錯……」

  「我猜,他們拜託妳也幫其它同伴取名字?」

  祖父只瞥了一眼羅列在素描本上的名字,就順利猜到了正確答案。

  「……對。總覺得,他們是比想像中還要來得友善的種族耶。」

  「他們原本非常喜歡人類。」

  「我親自體驗到了。」

  「關於這部分還滿複雜的……這方面應該有數據才對,妳可以自己去確認看看。」祖父邊說邊指向檔案櫃。

  「印象中在我小的時候,依稀記得平時就可以看到他們……不過並沒有過這樣的交流。」

  「因為孩童其實也是妖精嘛。記憶會隨著成長逐漸變得曖昧,就好像覆上一層薄膜似的。而在那神秘面紗的另一端,有時會隱藏了滿載魔術的世界,很浪漫吧。」

  「咦……?我記得爺爺過去不是有名的學者大師嗎?」

  「怎麼,妳瞧不起我嗎?超自然現象可也有真實的一面喔?在歷史上也曾經幾度被當成學問恢復地位。原本在妖精的存在這一點上,我們就不瞭解真相……」

  「一瞬間我還以為你是不是老人癡呆了。」

  「我可是會活得比妳還久喔!」

  「……我也希望你可以長命百歲,不過請活到適當的年齡就好。」

  「怎麼覺得有種叫我去死的感覺。」

  「啊啊,終於完成五十人份了。」

  要好好編出入名其實也不是件易事。

  「不過很順利地與他們成為好友這點,妳做得可真不錯哩。」

  「就、就是說啊。」

  我隱瞞了綁架嫌疑這部分。

  「也就是說,他們又在垃圾山附近聚集起來囉?」

  「好像是這樣,我打算明天再去看看他們的情形。」

  「嗯。這樣的話……做好心理準備吧。」

  我手上的筆停住了。

  「……你的意思是?」

  「關於妖精的存在,我們所知道的意外地少。」

  祖父的話語中帶有探求真理者持有的誠懇。

  「他們自何處出生,生態如何……我們幾乎都不得而知。要說有瞭解的部分,就只有他們數量眾多、擁有高度智慧與技術、不需要為了生存而進食,以及他們與既存的所有生物都不同種而已。」

  祖父的話,以特急件的速度與我在學舍所選修的人類新學課程的記憶連結在一起。所謂的人類新學是指人類學的妖精部門。說得簡單易懂一點,就是探討關於妖精的事。

  的確,妖精身上擁有為數眾多的謎團。

  不過如果要問,這些謎團是否連一次也不曾被解開過?

  答案是NO。

  我們至少曾有一次機會,可以將妖精之謎解開到某種程度。

  當地面上的大部分範圍都還是舊人類的世界之際,科學與睿智充滿都市、校舍與電子情報網的年代,人類處於巔峰狀態的時候,這應該絕非不可能之事。

  然而我們失去了情報。

  我們舊人類在歷史上,曾面臨過好幾次失去情報的情形。

  比方說我們並不曉得人類決定卸下領導者位置的關鍵理由。僅傳聞在遙遠的過去,人類做了這樣的決定而已。

  或許情報沉眠在某處也說不定。

  可是,我們已經失去了將其找出來、再次挖掘出真相的熱情。

  我們正在衰退。

  妖精們是如何繁殖的呢?

  為何不需要食物呢?

  可以與我們使用相同語言的理由是?

  高度技術的基礎為何?

  真相被時間的洪流埋沒,就連沒有習慣將事物記錄下來的妖精們本身也不清楚。

  我們只是單純活著而已。

  彷彿這樣就已經足夠。

  祖父接下來的話又變得更專門了。

  「……從這一點來看,也有從極端的角度,主張妖精的存在就像魔術般出現這個方向。這也可以單純說是一種浪漫情懷。」

  「感覺好像是疲於調查之後所做出來的結論。」

  「沒辦法。面對或許會分裂增殖的智慧生命體,沒有人知道該如何用科學的方式切入。」

  「分裂……」我想起了某件事。

  「也有說法是他們無須為了生存而進食。」

  「可是他們吃了點心耶?」

  「那應該算嗜好品吧。不過至今為止未曾確認過他們靠農耕或狩獵來維持社會這種事實。傳說記載,妖精只需要靠物質中的精華就可以存活了。」

  「精華……」

  「我來說明。就想成是妖精屬於生物為了繁殖的階段如何?就和蜻蜒的成蟲在脫皮化為成蟲之後就不再進食的道理是相同的。」

  「啊啊,這樣就說得通了。」

  替。」

  「你的思考好深入喔。」

  「這還稱不上是思考,所謂的探求是更深遠的東西。」

  「……」

  在知識方面,無人可以和祖父匹敵。

  身為擁有學歷之人,讓我不得不對他抱持著輕微的嫉妒,不過我聳聳肩趕走了這個念頭,再次將注意力回到名字列表上。

  「不過妳的眉毛還真粗啊。」

  我的筆尖刺在素描本上。

  「……未來我可不照顧你喔?」

  「我說過了會活得比妳更久吧。」

  祖父打算回到廚房,不過又回過頭來。

  「啊啊,對了,有件事情我忘了說。」

  「是?」

  「與單獨幾名妖精接觸時,和與他們的集團接觸時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有這樣的認知比較好。聚集在一起時的他們是文化與科學的巨大熔爐,只要稍微一點刺激就會昇華,新文化在一瞬間就會傳播出去,以人類絕對控制不了的速度。」

  我暫時停筆抬起頭來,祖父繼續說下去。

  「簡單來說,當妖精們聚集在一起時就會發生有趣的事情,就是這樣。他們會將超越人類的智慧、資源、效率與熱情全體總動員。」

  「具體來說會發生什麼事?」

  「不曉得,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我並不曉得他們之間在流行些什麼。身為調停宮的妳,要不要試著親自去嘗試一次看看?」

  「……爺爺,畢竟你是前任者……像這樣不負責任的指導方式……」

  祖父無視我的抱怨,斷言道:

  「喔喔,對了。如果妳要去的話,帶著這本辭典去比較好。」

  「很重耶?」

  「我認為妳把這帶去比較好喔。」

  祖父別有用意似地笑了。

  「是?」

  第二天,我再次造訪垃圾山。

  「咦……?」

  垃圾山不再是原本的垃圾山,

  變成了一座大都會。

  而且還是科幻未來預想圖風格的都市。

  只不過是迷你尺寸。

  由於是迷你尺寸的都市之故,大小也不過如此而已。

  過去位於此處、必須抬頭看的垃圾山,保持著原來的輪廓變成了迷你摩天大樓。

  所有高層建築物都採取復古式的未來感設計。

  大樓之間連結了無數的透明管線,裡面有未來車交互行駛。

  在鋪裝的步道上,則有大量的妖精忙碌地來來去去。

  都市中央聳立了一座很適合稱做中央塔的建築物,當初製作金乎糖機關時用到的那面手工旗子,在塔頂飄揚著。

  正如同祖父所說的。

  當妖精聚集到一定的數量時,會做出非常驚人的行為。

  不過就算這樣。

  「……太誇張了。」

  雖然高度發展的科學與魔法並沒有什麼區別,不過我發現其實它和開玩笑也沒什麼兩樣。

  我試著接近這座超迷你尺寸的巨大都市。現在我的視點不就等同於發出沉重腳步聲進攻都市的怪獸嗎?

  沒過多久後,妖精們察覺到我的存在了。

  警報喔咿喔咿地響了起來。

  「哎呀?」

  都市中的妖精們,一口氣全變得慌亂起來。

  儘管我區分不出來,他們是因為害怕還是只是單純慌張而已。

  我前進到適當的廣場,在那裡停下腳步。

  「接下來……」

  這時在我的頭上約五十公分高度的地方,有一架雙翼機飛了過來。

  它的形狀和實際上的雙翼機不同,總覺得比較類似玩具。機身上厚厚地塗了一層原色,就像兒童上的色一樣。雙翼機並沒有特別展開攻擊,只是一味地持續在上空盤旋而已,彷彿為了表現出這塊土地的恐慌似地。

  佇立在原地的我,逐漸被大量的妖精從遠方包圍起來。

  不知道他們在害怕些什麼,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並沒有靠近過來。結果我的周圍空出了一圈圓形的空隙,空無一物的這圈空間營造出一股獨特的緊張感。

  對方雖小,但是聚集了這麼多視線,還是令我感到些許緊張。

  我們都知道妖精擁有非常健忘的性格。

  譬如他們並沒有自己是萬物支配者的自覺,因此他們不曾改變避開人群的生活方式。對於偶而會接觸到的人類,他們展現出敬畏或者熟識的態度,行為舉止皆屬於主從的「從」那一方。

  「那個……大家好。」

  吱吱喳喳。

  雖然妖精們有反應,卻不是明確的話語。

  「嗯~請問,昨天我送回來的四名妖精在嗎?」

  和剛才相比,這回的反應稍微大了一點,然而依舊不成對話。

  吱吱喳喳吱吱喳喳。

  依然擺脫不了僵硬的氣氛。看來要與他們來往,無論如何有必要與單獨幾人培養出良好的關係。

  「請問……」

  就在這時。

  位於左方的其中一棟大樓,從正中央分開之後滑向左右兩邊。有一個機器人在大樓內準備出動。

  「???」

  其設計就像是給小朋友看的卡通裡會出現的機器人一樣。

  由於機器人擺出了戰鬥姿勢,難不成是這座都市的防備措施?

  我與它呈現對峙狀態。

  仔細一看,位於機器人頭部的半透明圓頂內側,有一名妖精坐在那裡。是駕駛員嗎?

  從機器人身上裝備的擴音器裡傳來狀似人聲或其它不知名的聲音。

  『唰啊~!』

  「……」

  我的內心啞口無言,因此無法順利做出反應。

  不知是否因為我沒反應導致對方怯步,對方再次用稍微軟化的語氣問道。

  『唰?』

  「你想發問?」

  『……不曉得?』

  真是不可思議的生物。

  『對了,我們的城市,您覺得如何?』

  駕駛員先生忽然用友善的態度向我問話。

  「這座城市很棒呢。」

  『既然大家聚集在一起了,所以想要來做點什麼。』

  他表示,他們完成了這座都市。

  「不過呢,容我說一句話……不覺得發展過頭了?」

  『咦……?』

  「因為不過是昨天的事情而已,好像應該發展得更腳踏實地一點……?」

  『啊……』

  駕駛艙內的妖精,沮喪地低下頭去。

  「沒有啦,像這樣其實也不錯。不過並非像這樣的模擬都市,如果做成普通可以拿來居住的地方應該也不錯吧。」

  『……』

  啊,妖精沮喪起來了。

  「對、對了,這真是很棒的超級機器人呢。」

  妖精抬起來的臉龐,染上了喜悅的紅潮。

  『這是靠大家的誠心發動的。』

  「可是,這是用來戰鬥的嗎?」

  『……您是,敵人嗎?如果是敵人的話,可就為難了。』

  「不是喔。」

  『既然如此,就維持和平。』

  駕駛艙上方展開了螺旋槳。

  伴隨著旋轉翼的回轉,駕駛員的搭乘部分自機器人的頭部移出,慢慢地往上浮起。看來似乎是一架獨立的小型直升機。

  「這、這是?。」

  『應該飛得走。』

  答非所問的妖精,輕飄飄地飛走了。

  『再見了。』

  「再見……」

  直升機飛走了,大樓關閉起來。

  就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究竟是……」

  正當我陷入困擾之際,群眾們分開了,有一名妖精從後方走了出來。

  「哎呀,中田先生?」

  是昨天我幫他取名的日系(?)妖精。

  不曉得他是在模仿誰,今天的他身穿灰色西裝,脖子上掛著相機,戴著眼鏡。

  「你好。其它三位先生怎麼了?」

  「任由他們去了。」

  「……任由他們怎樣去了?」

  「不曉得?」

  還真是恣意奔放的生活方式啊。

  看著我與中田先生的對話,民眾們開始鼓噪起來。

  「他在和人類小姐說話?」「很輕鬆地在說話?」「會不會講太多了?」「他們在Tatk,Talk。」「搞什麼呀~」

  「請問一下,還有關於名字那件事……」

  中田先生歪著腦袋。

  「名字?」

  「……你忘記了嗎?」

  我好不容易才列出了七十五人份的名字。

  「昨天我送你們回來的時候,你們不是說大家也想要名字嗎?我把你們的朋友名字也都想好了……你不記得了?」

  「好像有這回事又好像沒有。」

  「確實有這回事。」

  「好像沒有這回事又好像有」

  「就跟你說有了。」

  「好像有這麼回事,好像有。」

  「你們真應該要記得做筆記的。」

  「我在記憶的峽谷裡搖擺不定。」

  真希望你別搖了。

  「我明白了,夠了。總之我來幫大家取名字,現在請你們排成一列……」

  說到這,我才注意到。

  仔細一看,民眾已經擠滿了廣場與道路……無論怎麼想應該都有數千人以上。

  「……啊咧?」

  妖精的數量增加了。

  可是我準備的名字列表只有七十五人份而已。

  「對了……地方上的妖精都聚集起來了……」

  「好擠喔~」「他們在做什麼~?」「都市家家酒~」「有人類~!」「怎麼了~?」

  「要開始做什麼?」「是名字~」「名字啊~」

  直到現在,妖精的數量似乎仍在一點一點地增加中。

  「等……STOP!請不要排了!中止中止!」

  這已經不是我一個人應付得來的人數了。

  我揮手想要驅散妖精排成的行列,然而已經太遲了。妖精們已經形成冗長的隊伍,以廣場為起點,一路延伸到遙遠的另一頭去了。尤有甚者,已經有配戴「Staff」臂章的妖精分散在各處幫忙整隊或是分發號碼牌,請排隊的大家坐下或是站起來。待我看到妖精們順利整隊的模樣,才頓悟到自己已經踏進了無法回頭的領域。

  「……啊咧啊咧啊咧~?」

  很奇怪。有地方不對勁。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起始於一瓶金平糖的小小嘗試,發展成了不得了的事態。

  身為將一大批人捲進來的麻煩始作俑者,我感受到胃縮起來的感覺,流了一身冷汗。唉唉,不應該隨便和他們做約定的。

  倘若在這裡逃跑的話,恐怕就沒有指望和妖精們建立起友好關係了。雖然他們或許有可能將這一切全部忘掉,然而要在這裡做出一次背叛數千人的選擇,需要比想像中來得更大的膽量。

  一瓶金平糖、一點怠惰、一點野心。

  只不過花費了這麼一點代價,就讓我促成了他們莫名其妙的能源與技術浪費。才一個晚上就變成這樣,那到了明天會演變成什麼情形呢?倘若這股趨勢一直擴散到全世界,導致妖精社會留下巨大爪痕的話?

  ……不妙。

  我一邊感受到汗如雨下,一邊用盡全身的力量,試圖將自己因過於混亂而想躲進腦內花田(據傳那裡待起來很舒服)的理性拉回來。

  「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名字耶~」「會幫我們取名字?」「這麼說來,還是要有名字比較好。」「很方便。」「為什麼至今沒有名字呢?」「不曉得~」「不知道耶。」「想不出來。」「有盲點。」

  民眾們興奮不已。

  中田先生爬到我的肩膀上,對我說:

  「要幫,大家,取名字?」

  「………………」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我做了一個決定。

  「取名字~?」

  「……嗯,是啊,我正有此打算。」

  我先在心中懺悔了一下,但我想這樣大概還不夠。既然如此……真正的神啊,可以讓我分期付款嗎?

  我向其中一名妖精工作人員招手,拜託他盡量不要讓隊伍延伸到太遠,希望能讓妖精們集中在廣場上。

  「Yes,sir!」

  對方欣然接受了。

  雖然妖精乍看之下相當隨性,不過只要他們有心的話,可以採取整齊劃一的行動。直到隊伍改排成螺旋狀、將範圍壓縮在廣場內為止,還不到三分鐘的時間。

  如今所有的妖精都聚集在我的視線範圍內了。

  書狂」。因此我的腦袋裡裝有花了十年以上的時間累積而成、無用且繁雜的知識,就如同尖塔一股地聳立著。

  比方說,其中一項情報是他們很怕破裂聲。

  因此我大大地張開雙手,然後再用力地拍下去。

  啪!

  廣場陷入了一片寂靜。

  原本身為騷動聲製造者的妖精們,一個也不剩地全都消失了。是逃走了嗎?不,並非如此。他們連一步也沒有移動。取而代之地,在原先螺旋狀隊伍所在的場所,有數干個彩色的球體躺在地上。

  我的眼前呈現出一片極度超現實的光景。

  就連我的肩膀上也有一個灰色的球體掉落到地上。

  這是一種稱為「球型」、妖精獨特的習性。

  當他們受到驚嚇時,為了保護身體會縮成一團。不是只有抱著膝蓋而已,而是化為完整的球狀,和鼠婦(西瓜蟲)一樣。

  儘管在面對危險的生物時,這樣是否真的能夠保護自己仍屬疑問,不過如此一來危機總算解除了。

  「各位,對不起,我違背了約定。」

  唯有趁現在逃跑一途了。

  我拿起我帶過來的包包,包包相當沉重。

  沉重?

  沒錯。在祖父的建議下,我將人名辭典帶來了。就是那本又厚又重、像鈍器一樣的辭典。

  「……」

  如今我終於瞭解祖父的意圖了。

  我用顫抖的雙手舉起辭典。被舉得半天高的辭典,彷彿散發出神聖的光輝。

  自球形狀態恢復原狀的妖精們,恍恍惚惚地散坐在廣場各處。剛才他們似乎順便睡了一覺似地,還有妖精揉著眼角打呵欠。

  關於命名的騷動,恐怕他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此時,申田先生搖搖晃晃地走來了。

  「那是什麼~?」

  「這是禮物喔。」

  「喔~?」

  中田先生烏黑的瞳孔裡清晰地映照出我拿著辭典的身影。

  「你們可以從這本人名辭典裡挑選自己喜歡的名字。」

  我以莊嚴的口氣告知從球型恢復後聚集過來的妖精們,並將辭典放下。

  「喔……」

  妖精們凝視著我的雙眼,因無邪的感動而濕潤了,彷彿經歷到某種宗教體驗一樣。

  「人類小姐,是神。」

  中田先生以顫抖的語氣喃喃自語。

  「對了,那件事後來如何了?」

  餐桌上,祖父問我。

  「我將辭典當作禮物送給他們了……」

  看來祖父早就料到這個回答,他僅表示一聲「是嗎?」,並沒有特別要責怪我的意思。

  「才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就進化成了很不得了的都市呢。」

  「人口增加的話,會有相乘作用的關係吧。這樣一來該地的愉快度就會上升,妖精人數更為增加,發展也就更為快速……接下來就像滾雪球一樣。」

  我撥弄著浮在湯盤上的馬鈐薯,並沒有將其送進口中。

  「今天的湯不合妳的胃口嗎?」

  「沒有,只是有些事令我在意。」

  「比方說?」

  「……只是有些事令我牽掛而已。但具體而言究竟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

  這份不安究竟是什麼呢?

  令我感到不安的原因,當我再次造訪妖精們的近未來都市時,馬上就真相大白了。

  雖然看起來和昨天一樣,不過有一個地方改變了。

  「嗚哇。!」

  這貼變化實在讓人無法忽視。

  原本藏有機器人的大樓被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放了一尊雕像。

  不對,與其說是雕像,不如說是……女神像。

  沒錯,那是女神像。

  而且是我的臉。

  「——等一下!」

  我變成他們的民族象徵了。

  「這樣不好吧~!」

  變成女神像的我,雙手高舉著辭典。

  「啊,是神~」

  中田先生一出現,他的同伴們也接二連三地出現了。

  「是神、神!」「神~早安~」「神今天也出現了~」「哇~」

  他們把我當神了。

  「原來如此,不安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很容易熱情起來,也很容易親近的妖精們。

  我在無意中所做的行為,就某方面而言變成了創造,結果導致他們的社會衍生出崇拜的觀念。

  倘若這個風潮像滾雪球般傳遍全世界的妖精的話?

  在妖精的歷史上,我將以神的身份君臨他們的世界。

  「……嗚。」

  說實話,這可不妙。

  有可能會順勢引發成大問題。

  我低頭望向在我的腳下揮舞著雙手的中田先生。接著我慢慢地伸出手,輕輕地用手指點了一下他光滑的額頭。

  「……嗯?」

  「好,碰到你了。下一個換你當神了。」

  「咦?」

  中田先生露出了極度驚訝的表情。

  「咦?我,是神?」

  「沒錯,因為我碰到你了嘛。」

  「怎麼這樣。」

  「我卸下神的職位了。」

  「卸下了……?」

  中田先生的眼鏡蒙上了一層陰影。

  接著他搖搖晃晃地將手放到我的指尖上。

  「這樣呢?」

  他拾起眼珠觀察我的樣子,臉上的表情彷彿如此問道。

  「真可惜。同樣的人無法再次化為神明,所以就算再反過來碰我也是沒用的。」

  「不行嗎?」

  「完全不行。各位,再不趕快逃的話就會被神抓到囉。」

  在我們周圍的妖精們,身體開始發抖起來。

  「中田先生打算怎麼做?再這樣下去的話你就是神囉?」

  「咦、啊、咦……」他望向周圍,「我不要當神~~~~~!」

  中田先生衝向他的同伴們。

  神的概念一瞬間轉變成了惡魔。

  這部分倒是和人類的神話歷史一致,就民族史西百或許還挺有趣的。

  「哇~!」「神來了~!」「神過來了~過來了~」「快逃快逃啊~」「神轉移了~」「不得了了~」「嗶~!」

  妖精們紛紛做鳥獸散。

  「等~一~下,啦~!」

  中田先生追上去了。

  一方面帶有捉迷藏的感覺,妖精們開始互相推卸神權起來。

  「不愧是妖精,動作真快。」

  妖精認真起來的話,奔走的速度可以和松鼠媲美。

  這場抓鬼(神?)遊戲以眼睛跟不上的速度展開,令人眼花撩亂。

  雖然妖精無法飛上天,不過他們爬上迷你建築物、鑽進洞穴裡的立體式逃亡可還真不得了。

  雖然神遭到妖精畏懼有點奇怪,但反正同樣的事在人類的世界也發生過。

  不,雖然不能說完全沒問題……

  不過如此一來,讓我得以避免處於宗教概念的核心之中。

  「嗶~~~!」「嗚嗶~~!」「呼啊~~!」「神~!」「God~!」「現在誰是神~!?」「我碰、我碰~~!」「呀~~」「你、你在哪裡~?」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所有的妖精全都消失了。

  在此,都市國家完全瓦解。

  這同時也代表了,我身為調停官的職務必須重新再來一遍了。

  「……嗯……總比留下污名好……」

  我再次觀察起女神像。

  「喔,變成這樣啦?」

  「爺、爺爺?」

  忽然有人拍了我的背,讓我從喉嚨吐出不清不楚的聲音。

  祖父浮現出意有所指的笑容,站在我的背後。

  「我原本想來看看情形……不過看來他們連一個人也不剩了。」

  「他們剛才還在的……」

  並肩站在我身旁的祖父,毫不客氣地直望著女神像。

  「感覺很類似十誡呢。」

  「聖經上的?」

  「嗯,摩西摔碎石板那一幕吧,或者是摩西從神那裡接受石板那幕。」

  「……全都與宗教有深刻關聯呢。」

  「妳似乎很受愛戴呢。」

  我攤開雙手,自嘲地說:

  「不過愛戴我的人全都跑光了。」

  「不,就算放著他們不管,結果應該也會變成這樣吧。」

  「……咦?」

  「妖精們擁有集合離散的性質。只要聚集在一起,可以像這樣在一夜之間完成一座都市,但是馬上就會厭煩然後四散了。」

  「可以做成這種程度的東西?」

  「像這種程度的東西,對他們而言,不過就像是小試身手的工作而已吧。」

  祖父豪爽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如今人類的風格。」

  「你看起來好像還挺樂的……」

  「可能是因為原以為無足輕重的孫女,回來時居然變得這麼有趣的關係吧。才花了幾天時間就可以做到這種地步,讓我對妳刮目相看了。」

  「……」

  這種讚美方式真讓人高興不起來。

  「首先,記得之前我有叫妳做好心理準備對吧。」

  「你是有對我說過……」

  「在與妖精那樣的對象交往時,相應的放鬆緩頰也是有必要的。」

  祖父又拍了拍我的背,我向前傾想要抱住女神像。

  結果女神像慢慢地傾倒,非常輕易就摔得粉碎了。

  祖父見狀又大笑了起來。

  這位老先生,看起來實在超高興的。

  我感受到膝蓋好像逐漸失去力量了。

  啊啊,早知如此。

  「……直到妖精解散的最後一刻,都當成是女神君臨他們的世界就好了。」

  這就是我身為調停官的第一份工作,以及整件工作的來龍去脈。

  妖精筆記【集合離散】

  妖精們平時分散在各處生活,然而他們一旦聚集在一起,人數就會爆發性地增加喔。

  不過,只要一瞬間就可以解散了。

  此種情形稱為集合離散的性質。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15 01:30 PM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4-15 01:34 PM 編輯


  妖精們的黎明


  自從人類迎接緩慢的衰退,已經過了好幾個世紀。

  如今地球已經變成「妖精」的了。

  平均身高十公分。

  三頭身。

  高智慧。

  性格天真。

  有失禁癖。

  極度敏捷。

  現在提到人類這個名詞的話,指的是妖精。

  雖然沒有正確的調查報告顯示出妖精的人口,但聽說至少有一百~兩百億之多。

  因為這是在名為人類新學這項關於妖精的學問,還處於比較興盛的時期所做的預測值,或許現在數量又更為增加了。

  另一方面,我們舊人類的數量則剩不到上億,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國家既已崩壞,文明水平也不斷地下滑中。

  妖精的生態、來源、文化,全都包圍著謎團。

  在我們人類勢力尚存的年代,在各種傳說、民間故事、童話裡都可以一窺他們的存在。

  然而妖精是基於何種契機遍佈地球這點,依然是個謎題。

  當然,他們自己本身也不知道。

  也沒有留下相關記錄。

  倘若他們有心的話,應該可以發展出高度成熟的文字,不過他們幾乎沒有手寫留下記錄的習慣。

  妖精們悠哉懶散地在地球上度日。

  而我,是任職於樟樹之裡的調停官。

  調停官乃國家公務員,隸屬於聯合國調停理事會。過去的工作內容為調解妖精與人類之間產生的各種糾紛。

  是的,那是過去式了。

  如今幾乎不再發生需要調解的糾紛。

  我們人類已經失去了強烈的感情。

  加上人口減少之故,人們以富饒的大地為故鄉,在其上靜靜地生活著。

  沙沙沙沙。

  連續好幾天,事務所裡不斷迴盪著油印用的鐵筆劃過原稿紙的聲音。

  自從上次的風波過後,我每天都在埋頭撰寫報告書的原稿。

  雖然名為報告,但其實沒有制式格式,只是參考留在事務所裡的數據撰寫而成,跟日記沒什麼兩樣,完全沒有在工作的感覺。

  在沒有特別花力氣的狀況下完稿之後,我開始畫圖,這部分反倒用了比較多時間。

  打印出送件用與存盤用的數據之後,很快地又沒事可做了。

  「爺爺,請交給我工作。」

  我逼近難得在事務所的辦公桌前打瞌睡的上司。

  「嗯,沒有。」

  「怎麼可以說沒有呢?」

  「可是,真的沒有。」

  「雖然你和我說過這是份閒差……」

  「那可以請妳幫忙打掃嗎?」

  「我昨天打掃過了。」

  附帶一提前天也打掃過。

  「可是今天早上我來的時候,地上還有垃圾耶。」

  「請你不要講這種像婆婆對媳婦說的話好嗎。請給我輕鬆又富創造性的工作。」

  「年輕小鬼講這種傲慢的話……」祖父一臉困擾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不是有野外調查嗎?」

  「實質上那應該算是自由行動吧。」

  「本事務所注重員工的自主性。」

  「不過在新進人員的指導上毫無主體性可言。」

  「那方面想拜託妳自給自足。總之,我要執行午睡業務了。」

  這算哪門子的工作。

  「那我想請問,爺爺在一開始是如何從事這份工作的?」

  「我那個時候情況多少與現在不同,那時還有事情可做。不過與妖精有關的部分倒是沒什麼改變,因為很難與他們定期接觸的關係。」

  回想起上一次所花費的勞力與整件事的經過,我歎了一口氣。

  「……說的也是。」

  這時祖父好像想起什麼似地拍起手來。

  「既然如此,可以請妳幫我跑一趟嗎?」

  「咦,這是……工作嗎?」

  「算工作吧。對方是熟人,是我的助手。」

  「啊啊。」

  我想起來了。

  祖父已經有助手了。

  也就是說,對方是我的前輩。

  「是像野獸一樣粗魯的男性?」

  「很理想的年輕人形象呢。」

  「啊,我想起來了。今天我要去原野,必須進行妖精們的文化研究才行。」

  「妳想逃嗎!」

  「我不擅長面對陌生人嘛。」

  「真難伺候……妳這點究竟是像誰啊?」

  「我要走了。今天我可能會直接回家,拜託你做一頓好吃的飯菜囉。」

  「怎麼有這種孫女。妳才是不該只顧著做點心,如果不會做菜的話,等我死了之後妳要怎麼辦?」

  正當我將祖父的說教當成耳邊風、拿起手提包時,發現有一個奇妙的東西被丟在事務所的垃圾桶裡。

  「……這是什麼?」

  我不記得有丟掉過這種東西,因此我將其撿起來給祖父看。

  「啊啊,剛才我說掉在地上的垃圾就是這個。很大一個對吧?實際上它是個垃圾,一看也知道是垃圾對吧?」

  這個世上,確實存在著會用挖苦的方式間接責備孫女過失的血親,奉勸各位也要小心點。

  「這是紙模型嗎?」

  「不曉得,可能是小孩做的東西被風還是其它東西吹來的吧。」

  「全都皺在一起了。」

  「因為被揉成一團扔掉的關係吧。」

  「這是用一張紙折成的?如果是的話,可是很了不得的東西呢?啊啊,或許就是折紙呢。用好幾張紙做成複雜的……爺爺?」

  祖父靠著椅背發出了鼾聲。

  「真是的……」

  老人總是一下子就睡著了。

  很在意這個垃圾的我,獨自把玩了它一陣子。

  因為被揉成一團的關係,有些地方破掉了,不過感覺上它原本形狀應該相當複雜。

  要將紙折成這樣,應該要手很巧的人才能做得到。

  接著我發現紙雕上有一處開了一個小孔。

  我按照做紙球的方式對著小孔吹氣看看,結果小小的紙雕在一瞬間膨脹起來,恢復了被揉掉之前的形狀,而且有無數的節肢在蠕動……

  「嗚哇!」

  我嚇了一跳,將垃圾丟了出去。

  碰巧掉進垃圾桶裡的紙雕……有著昆蟲的外型。

  而且非常接近實物。

  由於我一直將它當成紙屑的關係,直到它膨脹開來為止,我都沒有留意到這點。

  ……這個過程很明顯地讓人感受到惡意。

  「……你、你明明知道……所以才讓我確認的對不對,爺爺?」

  「呼——」

  他是在裝睡嗎?

  他一定是為了嚇我,才用折紙做出這麼精巧的昆蟲,然後設下陷阱等我上鉤。

  結果我在未發覺的狀況下,嚇得發出了驚叫聲。

  如果只有一隻、外型簡單或是有甲殼的昆蟲還比較可以忍受;像某種藝術派的幼蟲(五顏六色又有一堆凸起),或是集團型的幼蟲真的很令人抓狂。像現在這個折紙,完全屬於藝術派的昆蟲。拜託別這樣出其不意的嚇人好嗎?特別是讓我為了吹氣而用嘴巴碰它這點實在陰險,算計得太完美了。

  祖父持續裝睡著,但想必內心一定在得意地竊笑。

  我偷偷望向垃圾桶,再次確認那份紙雕過於露骨的造型設計。

  「逼真過頭了……」

  用力仔細看,會發現紙雕擁有節肢動物的特徵。並非娛蚣或馬陸那種長條形的生物……真要說的話,形狀有點像草鞋。

  我記得好像在哪裡看過這種生物。

  「鼠婦(西瓜蟲)……?」

  似乎有點不同。

  不過如果將其壓扁的話,形狀正好相同。

  就連無數的節肢也完全做出來了。

  這實在、實在是個浪費時間的惡作劇。

  「呼——」

  我對祖父投以不滿的視線,然而他似乎不打算醒過來。

  「……我走囉。」

  相隔幾天再度造訪垃圾山。雖然我已經習慣這段路了,但爬上坡道之後,還是流點汗。

  看似粗糙,其實建造得相當精細的妖精都市還留在原地,但如今卻飄散著荒涼的氣息,讓前幾天在此展開的宴會宛如一場謊言。此處完全沒有人的氣息,就連我也可以感受得到,這裡不再是可以聚集在一起享樂的場所了。

  我認為妖精是對愉快程度相當敏感的種族。

  快樂這種感覺,就算製造出和當時相同的狀況,也不可能完全重現出一模一樣的樂趣。當肉眼看不見的起伏達到最高潮時,會湧現出剎那間的快樂。妖精種族所喜愛的應該就是那貴重的一刻吧。

  原本他們就居無定所。

  即便他們會為了遊玩而大量聚集在一起,卻不會形成大規模的社會。雖然有說法是因為他們沒有為了生存而製造食物的必

  他們。或許他們就是用這種方法尋找樂趣的。

  在名為垃圾山近未來都市的活動上,他們玩得非常盡興。

  動發展。我在殘存著都市遺跡的垃圾山周圍兜圈子,試著穿越垃圾山到另一頭去。雖然我的視線尋找著有沒有任何一個人留在這裡玩耍,然而誰也不見蹤影。

  「呼~」

  為了調整依然急促的呼吸,我彎身坐到橫倒在地的迷你大樓上,然後從手提包的口袋裡拿出一顆手工牛奶糖含進口中。就像祖父說過的,比起做菜,我比較擅長做點心,況且就連學舍裡也沒有烹飪實習的教育課程,我總是致力於利用分發給我們的水飴或巧克力做成點心。

  對了……像煮蝥蝦那種程度的料理,我還做得出來就是了(這是搞笑)。

  今天我做的點心是用奶油與水飴簡單製成的牛奶糖,然後用不同花色的乾淨紙片一顆顆細心地包起來。

  我懶洋洋地一面曬太陽一邊舔著糖果,此時此刻讓人得以輕易地忘卻各種事物,比方說線性函數。

  「……再一顆。」

  因為我的體質不易發胖,因此對於攝取糖分並沒有節制力可言。

  淡淡的甜味在我口中擴散開來。將僅用奶油與水飴熬煮而成的樸素糖果再用砂糖粉包裹起來,完成了一道香甜中帶有濃淡變化,令人愛不釋手、無法停止咀嚼的甜品。

  「再一顆就好……」

  幸福時光持續著。

  當我感受到有人的視線時,正是我咀嚼到第五顆的時候。

  從我的側面傳來一股像針輕刺一下的細微視線,這意味著看著我的人體型很小。

  「是……是竹輪先生嗎?」

  我朝著忽然從草叢裡冒出來的嬌小臉龐出聲詢問。

  結果竹輪先生的身體抽動了一下。

  「啊、啊、啊……」

  「怎麼了?為何要在那種地方?」

  看來他似乎很懼怕我……

  我們明明見過面的,為什麼呢?

  「喂喂?」

  「嗶~!」

  竹輪先生做勢準備逃走,我立刻伸手一拍,發出很大的聲響。

  接著我走近過去撥開草叢,有一顆彩色的球體可憐兮兮地掉在地上,是受到聲響驚嚇、縮成球型的竹輪先生。

  我撿起來一看,

  「啊,是濕的……」

  看來他嚇得失禁了。

  雖然就算放著不管,幾分鐘之後他也會重新開始活動;不過我選擇用單手固定住球體,用另一隻手的五根手指接近球體表面,迅速地擺出類似按穴道的手勢。

  「我搔我搔我搔搔搔。」

  「……嗚……嗯……啊~!」

  按捺不住的球體忽然裂開,堆棧在內側的四肢和頭彈了出來。雖然他的四肢掙扎著,但由於被我固定住的關係,無法順利逃走。

  「別來無恙,竹輪先生。我搔我搔我搔搔搔。」

  我的手在不知不覺中仍然持續動作著。

  「哇哈哈~」雖然竹輪先生很可憐地扭曲著身子,但仍舊無法自搔癢攻擊之中脫逃,「請妳饒命、饒命啊~!」

  我在適當的時機放開他。

  「你還記得我嗎?」

  「咦?」竹輪先生從非常近的距離盯著我的臉。

  「想一下嘛,就在幾天之前。」

  「啊~」不知他是否想起來了,「請不要吃我~」

  「我不會吃你啦……」

  這樣的對話好像在之前也有出現過。

  「不能,吃我喔?會吃壞肚子喔?」

  看他求饒的態度,很明顯的是在面對陌生人。

  啊啊,難不成是因為——

  「因為我們添加了黃色一號~」

  黃色一號?(註:黃色一號為人工色素,據聞易引起肝臟或腎臟疾病高。)

  「可是……如果無論如何……都要吃我的話……的話……」

  「竹輪先生,難道你忘記我了嗎?」

  竹輪先生張大了嘴巴。

  「……是?」

  「請你回想起當初我為你們取名字的事情。」

  「名字?」

  「沒錯,你是在什麼時候變成竹輪先生的?」

  「咦?」

  「不是最近的事情嗎?」

  「…………」

  竹輪先生花了十五秒思考。

  「啊啊~」

  接著他原本夾雜著恐懼的表情忽然放鬆下來。

  「看來你似乎想起來了呢。」

  「啊~!今天是、今天是好日子,是好天氣?」

  「沒錯,是個藍天白雲的好天氣喔。」

  「原來如此~」

  「容我再一次和你打聲招呼。」

  「好舊不見(好久不見)。」

  竹輪先生維持單手下垂的姿勢,向我點頭行禮。

  「可是你好過分喔,居然忘記我了。明明才過了幾天而已。」

  「啊~真沒面子。」

  竹輪先生茫然地歪著腦袋。

  「扣一分。」

  「啊~」

  「或許對你們而言,一天算是很長的時間吧。」

  「就像度日如年一樣喔?」

  「喔,原來如此。」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對了,從剛才我就一直很在意一件事。」

  「妳有注意到的話也很好。」

  「或許是我多心了,你是不是曬黑了?」

  「啊,是調查這件案子嗎~」

  竹輪先生全身都有點變黑了。

  「為什麼你只穿了內褲而已?因為裸著上半身才會曬黑不是嗎?」

  而且他還穿戴著毛皮圍裙,總覺得帶有森林之王的風格。

  「內·褲~全。看光了~」

  「你在說什麼啊?」

  結果妖精一臉志得意滿地說:「我要赤手空拳地活下去。」

  「嗯,雖然這樣也不錯啦。」

  「人類小姐裸體也很好。」

  「我要吃你喔。」

  「嗶~~~!?」

  「開玩笑的。」

  「人類小姐的玩笑,讓心跳加速了。」

  他有被虐體質嗎?

  「少女不能裸體。」

  「這樣嗎?」

  「仔細一看,你的圍裙是竹輪圖案耶。」

  「過獎了。」

  他害羞了。

  「我很喜歡吃竹輪唷。」

  「嚇~~!?」

  「就跟你說是開玩笑了……嗯,不過我覺得滿適合你的。」我將竹輪先生放回地上。「來,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我在竹輪先生面前亮出一顆牛奶糖。

  「啊~啊~!」

  竹輪先生慌亂地往上跳,雙手緊抓住糖果不放。我成功釣到他了。即便我將糖果拿到五十公分的高度,他依舊在空中搖搖晃晃地緊抓著糖果。

  「啊~請給我~」

  我的手指鬆開之後,失去平衡的竹輪先生背朝地掉了下去,不過他依舊愛不釋手地將糖果抱在懷中沒有放開。

  「這是我親手做的喔,請享用吧。」

  「吃掉太可惜了。」

  「那就再給你一顆吧?」

  「怎麼可能!」

  竹輪先生一臉驚訝地抬頭望向我。

  我將第二顆糖果塞進他的懷中。竹輪先生一副「會有這種進展,真令人無法置信」的模樣,全身顫抖著。

  接著他跪坐下來,用雙腋挾著兩顆糖果。

  「不如,結婚吧?」

  「不要。」

  「這樣啊~」

  他看起來毫無失望之情。

  「對了,你的同伴們如何了?」

  「在那邊很有活力地原始?」

  我實在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原始?」

  還是原子?(註:日文的「原始」與「原子」同音。)

  「那我換一個問題,你們在哪裡建立部落?可不可以告訴我?」

  「是,我會架油(加油)。」

  竹輪先生踏出步伐。接著他忽然停下來,將目光投向我,應該是要我跟著他吧。

  接著竹輪先生邊走邊問。

  「……妳打算從後面吃掉我嗎?」

  「我也不確定耶。」

  「啊啊~」

  竹輪先生的背脊發出的顫抖似乎傳遍開來了,他痛苦地扭動著身子。我不以為意,反正他本人也挺期待的。

  「……連、連小骨頭也都全吃掉嗎?」

  「鈣質好像很豐富,應該也不錯吧。」

  「嚇~~~~!」

  「這裡……變成這樣了?」

  「就是這樣。」

  我被帶到的地點,是一片很寬闊的熱帶草原。

  話雖如此,這裡並不是非洲大陸。

  過去我所熟悉的廢墟一角,變成了熱帶草原。

  草原以相當大的規模構成,不曉得他們究竟用了何種手段!

  放眼望向遠處,可以看到古老的建築物與圍繞在那裡的樹木,用其輪廓形成了凹凸不平的地平線,那一帶才是我所熟悉的世界。

  他們不曉得用什麼方法,將這一帶的廢墟與森林採伐殆盡,然後在這片開拓出來的土地種植矮樹與草皮,將其變成了大草原。應該又是在令人吃驚的短期間內完成的。

  「……雖然上次也很令人驚訝,不過這次的規模又更大了耶~」

  「寬闊一點比較GOOD。」

  「話是這樣沒錯。」

  他們是以重現出野生王國為目標。

  大概可以想像得出,存在於此種環境的部落會是什麼感覺。

  接著又稍微走了幾分鐘。

  結果出現在眼前的,是和想像中相同的原始村落。

  「回來了~」

  竹輪先生一出聲,妖精們從胡亂蓋在此地的茅草房裡,如同雨後春筍般地出現了。

  他們很快就注意到我,將原本就圓滾滾的眼睛睜大成銀杏葉的形狀。

  「是人類小姐~」「嗚喔~」「真的耶。」「靠近也不要緊嗎?」「她不會生氣嗎?」「今後會變得怎樣呢~?」「唉呀~」「好大喔~」「她喜歡牛蒡天婦羅嗎?」「耶,耶~」「請載我。」

  他們全都在腰上綁著圍裙。

  「這是給大家的東西~我得到了貴重的點心。」

  竹輪先生將兩顆糖果高高舉起。

  群眾們發出了歡呼聲。

  「是牛奶糖~」「糖果耶~」「喔喔~」「好香的味道~」「好想要包裝紙~」「是手工的?」「在哪裡找到的?」

  竹輪先生回答:

  「是人類小姐給的!」

  「人類小姐~?」「原來她不是只有巨大而已。」「給我們糖果?」「怎麼會?」「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

  「還有很多喔,要嗎?」

  我一提議,整座村子立刻陷入了沸騰狀態。

  「請給我們~!」「啊~!」「嗚哇~好想要~!」「喔耶~!」「到時歷史會開始前進嗎?」「今天是祭典。」「哇!」

  他們的氣勢有如暴動一般。

  我連忙翻起手提包,將所有牛奶糖全都遞了出去。

  糖果在草原上堆成小山。

  眾多妖精們則圍繞著糖果。

  「因為沒辦法一人一顆,請把它們敲碎分給大家吧。」

  「可是~」「要怎麼敲碎?」

  「只好用這個道具了。」

  竹輪先生拿來一項工具,是石器。

  是個將石頭打磨成尖銳狀的原始利器。

  對於擁有高水平科學的妖精而言,這是相當原始的東西。

  況且妖精的力氣很小,因此拿來做成石器的石頭應該是——

  「這是輕石(註:由火山岩所製成,表面光滑幾近白色、質輕,不會腐蝕或燃燒,可做建材。)吧?」

  「正是。」

  果然。

  「但因為很重,後來改用厚紙重做了一次。」

  厚紙啊……

  「這樣根本不能用吧?」

  「靠氣勢?」

  原來如此。

  「那麼,要來敲囉~」

  竹輪先生將糖果排好,用石器對準之後,全村在一瞬間被緊張感所壟罩。

  「嘿!」

  結果石器敲在地面上。

  「嘿、嘿、嘿。」

  地面、地面,還是地面。

  做出以上這些好事的妖精,抬頭望向我。

  「不愧是地球,沒有裂開呢。」

  「你弄錯目標了吧?」

  「怎麼會。」

  「你很不擅長用這個道具耶。」

  明明他們擁有很優秀的運動神經。我發現了這個超級種族意外的缺點。

  「讓我來吧。」

  我無法拿起那把過於袖珍的石器,因此另外撿起一顆直徑十公分左右的石頭。接著我敲向糖果。

  但可能因為角度沒抓好的關係,糖果以驚人的勁道彈了出去,然後像彈珠一樣在屏息以待的妖精們之間彈來彈去。

  如果這是在玩彈珠檯的話,恐怕可以獲得高分吧吧吧~(陷入恐慌狀態中)。

  結果引發了一場造成多起輕重傷的大災難(恢復冷靜了)。

  『嗶————————————————————!?』

  整個村落一瞬間陷入了恐懼與混亂之中。

  「開始了~」「大屠殺!大屠殺!」「追撞事件~!」「嗚啊!」「請期待我們的來生吧!」「受不了啦~」「喔~~!?」

  「不是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個……對不起啦,我真的……沒有惡意……那個……不要哭嘛……」

  接下來,光是慰問大家就花了三十分鐘。

  不用說,所有的妖精全都失禁了……

  當我想辦法安撫完他們、重新回到敲碎糖果的工作時,村裡的人口只剩下原本的一半而已。

  不曉得其它人逃到哪裡去了。

  「人數變少了。」

  「……對不起……」

  是我加速了他們的人口稀疏化。

  這回我改以謹慎的態度,利用石頭本身的重量,僅用下壓的力道敲向糖果。

  我感受到躲在各自住家裡的妖精們所散發出的微妙恐懼波動,嚴肅地進行作業。

  「……差不多就這樣吧。」

  先不論大小是否相同,總之糖果全都變成了小碎片。

  妖精們的眼睛閃耀著光芒靠近過來。

  「哇~」「是糖果~」「好甜~」「有好多喔。」「牛奶~」「好幸福喔。」「好吃~」「美味在嘴巴裡擴散開來了。」「本年度最熱門的作品。」「滿足中。」「浩浩吃~(好好吃~)」「活著真好~」「很棒的味道?」

  妖精們七嘴八舌,讓這場糖果派對更加熱烈。

  我也坐了下來,一同參與他們的宴會。

  「對了,竹輪先生。」

  「是~?」

  「之前明明是很棒的未來都市,為何這次是原始時代?」

  「刻意,退化了?」

  我不懂這有什麼好處就是了。

  「啊……我想和人類小姐商量。」竹輪先生舉起手來。

  「請儘管說。」

  「這麼說來,原本,想要照順序來進化。」

  「咦?照順序進化?」

  「總覺得,妳想要這麼做?」

  我發出「嗯」的聲音,將手指按在嘴唇上思考。

  類似這個主題的發言,好像之前也有出現過,又好像沒有。

  他們將我當成神來對待。在他們的記憶裡,只有話語會被牢牢記住——不不不,這樣一來應該很令人困擾吧?

  「……倘若變成我干涉內政的話?」

  「什麼?」

  「沒事,我在自言自語。嗯,照順序進化,然後呢?」

  「然後嘛,」接著他含糊地表示。「原本一開始像人類在進化,可是,一直無法進化到下一個時代。」

  「進化啊……」

  「希望,可以,順利地進化。」

  「就算你這麼說……」

  「人類們,後來,怎麼了呢?」

  「啊,你想問歷史的問題嗎?那可不成。」

  「咦?」

  「因為沒有相關資料。」我靠近他的臉說道。

  「沒有嗎?」

  「已經遺失了。」

  「這樣啊~」竹輪先生毫無驚訝之情,顯得相當平靜。「少了什麼嗎?」

  「你是問缺少了什麼東西嗎?」

  「人類們有,但我們沒有的東西。」

  「……嗯~應該是鬥爭吧~」

  「鬥爭……?」

  竹輪先生彷彿在咀嚼這句話的意義,又重複了一遍。

  這時我的背脊忽然流下一道冷汗。

  「啊,等一下,剛才的不算。」

  「啊咧?」

  「是我弄錯了。不是鬥爭,而是狩獵。」

  「喔?」

  「狩獵,也就是打獵。」

  「打獵……」

  「為了生存,過著狩獵採集的生活。人們從中發展出生存下去的活力與技術……應該是這樣。」

  「原來如此~」

  「只不過,我想這一帶應該沒有可以當作狩獵對象的大型動物。況且你們原本就沒有攝取食物的必要嘛。」

  「嗯……打獵嗎?」

  對話就到此結束了。

  他們究竟是如何獲得那些技術的呢?

  只花一個晚上就將垃圾場化為未來都市、將廢墟化為熱帶草原的技術。

  「妖精並沒有鬥爭的概念。」

  對於祖父這句話,我沒有異議。不過,倘若真是如此的話,他們究竟是經由何種過程得到這般高水平、荒唐,恐怕比舊人類還要來得更加發達的科學技術呢?這一點依然存在著疑問。

  譬如剛才的熱帶草原……採伐廢墟與森林,將該地種植成其它環境這種神奇特技,早已超越科學,接近胡鬧的地步。高度發展的科學,本來就和玩笑話很近似。

  他們究竟是如何獲得那些技術的呢?

  「在回答這些問題之前,我想先聽聽看妳的意見。」

  「就是不曉得才會問你的……」

  「妳好歹也是成績優等的學士吧?優等耶,優等?去查字典看看,就是比一般人的成績和知識來得優秀的意思。學舍最後一屆畢業生裡,還有多少人取得優等?」

  「……就兩個人。」

  我亮出很好比的V手勢。一個是我,附帶一提另一位是我的友人Y。

  世代喔。」

  「餘裕世代?居然創造出這種怪名詞……既然有豐富的想像力,妳不如試著自己想像吧。」

  「就是因為太豐富了,一旦思考起自己不清楚的事情,只會膨脹成一堆妄想而已。所以遇到不懂的事情時我不會去查,而是馬上發問。」

  「這就是餘裕造成的弊害!」

  「可是……」

  「我知道了……夠了。我不會再叫妳發表妳淵博的知識了,總之先試著自己推測看看吧。」

  既然都被這麼說了,可不能再讓腦子怠慢下去了。

  目前就我所知的範圍裡,舊人類的科學發展歷史是——

  「互相爭奪土地與資源?」

  「這樣連三十分也不到喔。」

  「……透過異民族之間互相掠奪促使技術進步?」

  「我記得妳的專攻是人類文化學……妳是認真這麼想的嗎?」

  「受到知識巨人從單方面進行幼稚的打壓,讓我軟弱的精神力開始發出哀嚎了。」

  「別說這種話!」

  「請等一下,我正在試著將填鴨知識連結起來。」

  「給妳提示。用不著去思考生態系之類的生物學層面,也可以排除對環境影響不大的人類黎明期生活。」

  每當焦慮的時候,我的腦袋總會一片空白。

  「嗯……也就是說……狩獵採集生活是……樂於茹毛飲血的生存方式、總是處於飢餓狀態……所以武器很發達。」

  「類似的話,過去一位名叫霍布斯(ThomasHobbes)的政治思想家也說過呢。」

  「那我說中囉?」

  「應該要撤除妳的學位吧。」

  「我剛才是開玩笑的!」

  在學舍佔有一席之地的祖父,倘若認真起來的話,說不定真的擁有撤除學位的權力,讓我極度驚慌起來。

  「啊,我想起來了。狩獵採集生活其實算是比較豐裕的生活方式對吧。」

  「……沒錯。」

  祖父歎了一口氣,彷彿意味著「妳終於明白了嗎」。

  「據說他們花費在求生存的時間相當少。雖然也可見殺嬰等抑制人口增加的文化,不過他們的生活其實並非像我們所想像的,總是渴求著食物。因為只要人口不增加的話,其實地域上有著采也采不完的食材。」

  「也沒有戰爭?」

  「應該有吧。然而,並非透過這種與其它部族的接觸才導致武器發達的。人們一面過著狩獵採集生活,慢慢地擴散至全世界。然後在生活之中,原始的農耕技術也逐漸跟著發達起來。這裡有個問題,妳認為人類透過農耕所獲得的東西為何?」

  「食材。」

  「妳落榜了。」

  「……開玩笑的。」

  「真的嗎?」

  「當然囉。嗯……其實是……透過農耕……人們應該……獲得了……生活的安定。」

  「嗯,可以這麼說……」

  我鬆了一口氣。

  「要補充的話,就是隨著食物供給的安定,讓可供養的人口增加了。」

  「人口增加的話,就會引起勞動工作的細分化對吧?」

  「正是如此。諸如國王和祭司這類擁有特別能力或領袖魅力的人,會從為了生存的勞動之中解放。根據上述情形所誕生的專門職業裡,也有所謂的戰士們。」

  「專職化應該也會促使技術進步?」

  「沒錯。也就是說,妖精們所言的進化,應該是指從狩獵採集切換成農耕之際,舊人類所達到的技術發展吧。接下來,如何?孫女啊,妳找到他們無法從狩獵採集的模仿遊戲向前進化的重要原因了嗎?」

  「……是。我想最大的理由是,他們沒有必要為了生存尋找食物這點吧?」

  「總算有六十分了。」祖父露出了揶揄般的笑容,「對,妖精們並沒有為了維持生命的壓迫感,所以沒有農耕的必要性。因此,如果要說對他們而言有必要存在的技術,實際上應該幾乎沒有。」

  「……可是,他們吃點心耶。」

  「地球上恐怕沒有一樣點心可以滿足所有妖精的肚子吧。應該將其視為嗜好品,就像酒之於舊人類一樣吧。」

  「……不過狩獵採集有種野蠻的印象耶。」

  「因為要打獵的關係吧。打獵很好,規模浩大一點才好。」

  祖父的手指拉著空氣中看不見的某樣東西。

  被看不見的槍管指住,讓我感受到一股奇怪的不安。

  「也就是說,事實上,妖精們的原始時代模仿遊戲,會在狩獵採集時代抵達終點囉。」

  「對於模仿遊戲而言,那應該是致命的缺點吧。」

  「……那麼,他們一開始究竟是如何發展出他們的技術?」

  「能夠調查出來的話,我願意以個人身份頒發諾貝爾獎給妳。」

  「你在撒謊吧……」

  「畢竟這是目前最大的謎團吧。」

  「爺爺你有何看法?」

  「只看得出他們純粹是為了追求樂趣而發展的。在他們的文化裡,科學技術並沒有發揮到什麼作用。」

  「……嗯。可是他們的技術,是他們在閒暇之餘發展出來的吧?靠近一看的話,儘是些荒誕令人不解的東西……」

  「如果妳有興趣的話就去研究吧,我來幫妳打分數。」

  「……畢竟是難得的機會,有點想來刺激一下的心情。說不定,這次能讓他們重現出技術發展的過程呢。」

  「能順利的話就好……對了,這樣可以嗎?」祖父結束手上的縫補工作,將白色的連身洋裝交給我。上頭幾處繃線的地方都妥善縫補好了。

  「謝謝,縫得真棒。我很喜歡這件衣服。」

  「你要不要也試著學一下裁縫?」

  「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物嘛。」

  「妳擅長的是什麼?」

  「學問吧。」

  「……」

  我還擅長……讓祖父說不出話。

  總而言之,表面上為了工作而活的我,在下午拿起外出用手提包前往原始村落。我完全變成了野外調查員,和原本的預定大相逕庭。

  由於在無事可做的事務所裡,像泥巴一般緩慢流逝的時間實在難熬;反倒是與異種族的接觸,比起想像中還要來得刺激。

  因此我覺得這樣也不壞。

  從鎮上進入廢墟地帶,走在曾經是幹線道路的大道上向西前進。

  昔日的眾多高樓大廈,宛如不整齊的牆壁聳立在道路的左右兩側。被蔫草完全覆蓋住的眾大樓,就連內部也被大自然所侵蝕,如今就如同幽魂一般佇立原地。

  就算稱之為森林,畢竟這裡離鎮上還很近,並沒有危險的野獸徘徊。雖然還是有些野狗,不過由於有定期的獵犬行動,因此目前也完全不見牠們的蹤影。為防萬一我帶了防身用品在身上,不過還是希望能盡量避免陷入必須使用它的情形。

  我確認起之前素描的地圖。

  幾棟大樓、傾斜的紅綠燈、生銹的汽車。

  以這些東西作為路標,我試著找出前往惹人憐愛的妖精故鄉的秘密入口。

  「應該……在這附近……」

  雖然撥開草木往前進讓人有點不舒服,不過在前進了五十公分之後,我整個人順利來到了叢林的另一頭。剩下的叢林已經被採伐殆盡,變成了平整的草原。

  這就是從神話與傳說時代便避開人群建立的、妖精們的桃花源。

  不過他們究竟是用何種方法實現這種荒誕主義,仍舊是個謎。

  「……搞不好真的是用魔法做的。」

  我對著自己的發言發出歎息。接著我重新戴好草帽,再次邁開步伐。由於地面沒有起伏之故,走起來很輕鬆;不過取而代之的是沒有可用來遮蔽太陽的東西。以村落為目標的我,不時拿起水壺飲用。

  就在此時。

  忽然有一股猙獰的氣息自我的背後竄升而上。

  「……!?」

  以培養豐富經驗、不怕事且能幹的成熟美女為目標的我,冷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然而肉體上卻嚇到連腰桿也挺不直也拿

  者該說我不想被吃掉啦~~

  最後我終於得以轉過頭去,同時也當場嚇得渾身無力到撲通一聲蹲在地上。在這此同時,凶暴的獵食者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的五臟六腑一瞬間全縮在一起。

  彷彿排列著殺意的牙齒,灌注了戰鬥意識的四肢筋肉,還有那栩栩如生的斑駁皮膚,讓看見牠的人恐懼不已。眼前站立著的怪物抬起頭,在我的知識範圍裡是認識牠的,是最大型的肉食恐龍、白堊紀的魔獸暴龍!

  ——的紙雕。(身高一百五十公分)

  「……呃?」

  因為連尾巴都算在身高內,在牠沒有挺直腰桿的情況下,高度本身只有六十~七十公分而已。

  「請問……裡面有人嗎?」

  紙恐龍似乎沒有聲帶,儘管牠露出牙齒頻頻做出吼叫狀,卻沒有聲音。

  不可思議的是,牠居然自己會動。

  一般而言,紙雕是不會動的。

  仔細一看,手工非常之精細。構造上彷彿將盒子重疊在一起,沒有接口的部分,使得身體部分表現得非常完美。這應該是非常高級的模型吧。雖然眼睛部分只有挖個圓孔而已,不過身體卻有確實地上色。

  感覺只有用原色胡亂地塗上,不過設計上卻統整得乾淨利落,予人一種出自繪畫高手的蠟筆畫之感。

  紙雕暴龍不停咬著我的腳踝,然而卻不痛不癢。此時我的好奇心勝過了驚愕,試著直接伸手觸摸牠看看。

  「喔,喔喔。」

  紙雕做得讓關節也可以順利動作。

  我試著將牠拿起來。雖然只有兩隻手就可以抱起來的大小而已,不過重量卻不像是紙雕該有的。然而又不到有小孩藏在裡面的重量。

  「那麼,動力來自於?」

  我透過眼睛的小孔窺探裡面。

  結果紙雕暴龍發出紙的沙沙聲暴動起來。

  「啊,是橡皮筋。」

  牠拚命扭動著身體不想讓我看見。

  是因為難為情的關係?是這樣嗎?

  難道在牠們的文化裡,這個非常非常重要的橡皮筋被人看到是件丟臉的事?

  由於牠使勁地用身體推擠著我(大概是身體衝撞攻擊),因此我「嘿呀」一聲將牠推倒在地上。

  紙雕暴龍倒在地上,在幾秒鐘之內一動也不動。

  「死掉了……?」

  接著牠忽然爬起來,垂著肩膀落寞地走掉了。

  看來牠陷入了沮喪之中。

  「???」

  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這個疑問環繞在我的內心一陣子,結果又出現了更令人訝異的光景。

  想不到在這片草原上,有各式各樣的生物擠在一塊。只不過……牠們全都是紙雕。

  「這個發展有點始料未及耶……」

  不用懷疑,這一定又是妖精們所做的好事。

  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以及在上面昂首闊步的紙雕恐龍群。

  這是以過去舊人類很喜愛的野生動物園為概念嗎?

  草原上可以看到擁有美麗背鰭的劍龍。

  以及長著漂亮的角的三角龍。

  頭頂上則有翼龍在空中滑行而過。

  妖精們完成了一座五花八門的恐龍王國。

  實際尺寸大約有十公尺的恐龍,大約變成了一公尺左右。採用的是十分之一的比例。

  放眼望去,讓人有種遠近感錯亂、彷彿是在遠處有恐龍的錯覺。

  我在無意之中感到一股搔癢感,一往下看,發現有一隻身長約三十公分的小型恐龍(雖然所有恐龍都很小型)咬住了我的小腿肚。

  原以為是公雞,但牠確實是只恐龍。

  好像屬於恐爪龍這個種類。實際上牠們是身高三十公尺左右的肉食恐龍,不但集體行動,據說還會去攻擊比牠們的體型還要大的恐龍。

  還有,牠們是典型的有羽毛恐龍。紙雕甚至還忠實呈現兩側一條條紙片狀的羽毛。

  「嗯思……做得真好,九十分。」

  雖然牠只是玩鬧性質的咬人,不過我可不打算讓牠一直咬下去,因此我輕輕踢開牠,結果牠狼狽地逃走了。還真可愛。

  我一邊觀賞著紙雕恐龍們,以村落為目標繼續前進。

  結果我看著看著發現到,恐龍之間並不會互相攻擊,我想是因為牠們沒有獵食的必要性之故。

  如果不會感到飢餓的話,應該就沒有鬥爭的必要性了。

  我看到的恐龍們,全都奇妙地呈現出一派輕鬆的悠哉模樣。

  就連跑來咬我的其中一部分恐龍,應該也只是在鬧著玩而已。

  雖然上回被弄得暈頭轉向,但這次做得還真不錯。

  就給妖精們一些慰勞吧。

  總之今天的伴手禮是……

  「……哎呀?」

  被我弄掉在地上的手提包,被翻得亂七八糟。

  我試著檢查看看裡面。

  素描本,在。

  筆記用品,在。

  緊急糧食,在。水壺,在。

  手帕,在。

  只有一件東西不見了。

  「為、為什麼?是誰?」

  我將視線掃向周圍,卻不見兇手的影子。

  「……咦,咦咦?」

  我花了十分鐘左右尋找週遭,然而很可惜無法找回被偷走的東西。

  「難不成,是妖精?」

  如果是他們的話,應該有能力趁著剛才的騷動之際迅速取走,但他們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種族。

  「真搞不懂……」

  不過畢竟也稱不上是貴重物品,姑且當作是我走進迷宮之中好了。

  我調整好心情重新出發,不一會兒就抵達了村落。

  「你好,今天過得如何?」

  「……像地獄一樣。」

  「竹輪先生,你變憔悴了耶……才一天的時間。」

  看來這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問題。

  整個村落都被沉重的空氣包圍了。

  「究竟怎麼了?」

  村民們也都相當沮喪,感覺人口也減少了許多。

  「……在生存競爭裡,輸掉了?」

  「輸掉了嗎?」

  「傳家之寶,被搶走了唷?」

  「你們有傳家之寶啊?」

  「有啊。」

  「那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們,很愛,點心的。」

  「是關於點心的事?」

  妖精點頭。

  「點心很重要的。」

  「妖精們一直藏有點心,然後那個點心……被搶走了?」

  「正~是~」

  妖精哭了出來。

  「好啦好啦。」

  我用指尖撫摸竹輪先生的頭,結果他站著開始發出嘶嘶的打呼聲。

  「快醒來。」

  「呼~」

  我試著用手指按他的頭。

  「身高,縮水了?」

  「講話講到一半不可以睡著。」

  「我沒碎(我沒睡)。」

  「你睡了。」

  「嗯~」

  毫無意義的對話持續著。

  「繼續談下去吧,然後是誰搶走了你們的點心?」

  「啊~關於這件事~其實是~」

  竹輪先生只講到這裡。

  『嗶——————————!?』

  廣場上就傳來了慘叫聲。

  「發生什麼事了?」

  「來、來了~惡魔牠~」

  「……惡魔?」

  跨過無數帳篷往這邊走來的是……

  「啊,是南方巨獸龍?」

  這不是比起先前的暴龍來得更大上一級,獸腳類之中最大的恐龍嗎?

  「您很清楚?」

  「……我可不是為了安心才去調查比自己還要大的動物喔。」

  「喔~」

  這只紙雕巨獸龍,光算身長的話大概至少也有兩百公分,完全是只巨龍。

  就算光從高度看來也有八十~九十公分。

  雖然是紙雕,但是這種尺寸還是會讓人感受到威脅。

  至於看在身高不過十公分的妖精眼裡,根本就是惡魔吧。

  毫不客氣地大腳踏進村落裡的巨獸龍先生,發現了一個逃得比較慢的妖精。

  「哇啊~!?」

  成為犧牲者的妖精馬上縮成了球型,此乃妖精們的防禦術。

  這招恐怕是仿自鼠婦的生態。

  巨獸龍先生毫不留情地張開大口咬住妖精球。

  不過球型真不愧為防禦形態,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咬下去的。

  結果巨獸龍先生將銜在口中的獵物拋到頭上,然後再用嘴巴接住,完全一副在玩弄對方的模樣。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表演了各式各樣的足球技巧。

  「啊,頂球。」

  「漂亮~」

  感覺巨獸龍先生可以和這顆球耗上一整天。

  「喔喔,運球。」

  「運球~」

  腳下功夫也很是了得。

  「用尾巴來接球這招叫什麼來著?」

  「我也沒有試過~」

  說的也是。

  此時犧牲者終於發出聲音,自防禦模式化解開來。

  如此一來,誰也救不了他了。

  那名妖精看來想逃,但或許是一直受到搖晃的關係導致三半規管受創,他在一個回轉之後撞上了巨獸龍先生的小腿。相當卡通式的結局。

  開動了。巨獸龍先生咬住了妖精的頭,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真是慘不忍睹。

  「雖說弱肉強食是這個世界的法則,不過這實在有點慘忍耶~」

  「內心好痛苦~」

  最後,巨獸龍先生「呸」地一聲將犧牲者吐向帳篷。

  「果然不消化嗎?」

  不過巨獸龍先生很靈活地只將自己看中的目標留在嘴巴裡。在他彷彿炫耀般抬起的雙顎之間發出微弱光芒……是用銀色錫箔紙包住的牛奶糖。

  「那不是聯合國配給的一粒三百米(公尺)世界牛奶糖嗎?」

  在我還小的時候相當喜歡。

  雖然用錫箔紙包住了看不出來,不過它有很多種口味。

  「最後一顆牛奶糖被拿走了。」

  巨獸龍先生吞下戰利品之後,踏著滿足的腳步離開了村落。

  危險遠離了。

  逃走或躲起來的妖精們,露出放心的表情零星地回到廣場上。

  這場攻擊似乎又再一次讓村落裡的人口大幅減少。

  如今,這個村子的「愉快度」陷入了低點。

  「原來如此,那些恐龍是以點心為主食啊。」

  「村子的點心,都沒了……」

  看來這就是他們沮喪的原因。

  「竹輪先生,我有疑問。」

  「請講。」

  「那些是由你們做出來的吧?」

  「是啊~」

  「你們怎麼會被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逼到絕境呢?」

  「啊,那個啊……我們也想過喔。」

  「你騙人。」

  就在說著玩笑話的途中,我想到了——

  偷走手提包內物品的犯人。

  記得恐爪龍是進行集團狩獵的生物沒錯。

  他們身為恐龍,擁有非常高的智慧。

  以他們的程度,只要由其中一隻當誘餌,就可以讓計劃成功。

  「……原來如此,所以攻擊了我。」

  「咦?」

  「其實今天我也做了要給你們的點心。不過在前來的途中,被你們製造出來的東西給搶走了。」

  「……真的嗎?」

  「是真的。」

  「這件事……不能當作笑話就算了?」

  「只是一些點心被偷走而已,我是無所謂。」

  竹輪先生凝視著我,彷彿他無法置信一般。

  「那,現在點心……」

  「如今應該在恐龍先生的肚子裡吧。」

  「鏘~鏘~鏘~」

  「還不是因為你們做了那種東西。」

  「再這樣下去我們會滅亡的,為培育樂趣而滅亡~」

  「這是你們自做自受吧?而且還是被橡皮動力給殲滅耶?」

  「因為喜歡橡皮動力嘛~」

  他們好像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

  「帽子——!」

  在周圍聽著我們對話的妖精之中,有其中一人發出喊叫聲,一鼓作氣站了起來。


  這名妖精手拿裝備了稱作尖頭器類型之石器的長矛,以及用水牛的頭骨蓋製成的頭盔。附帶一提無論石器還是頭蓋骨都是紙製品(語意矛盾)。

  「你不是……帽子先生嗎?」

  「對,那是我的筆名。」

  變成筆名了啊。

  「好久不見,你也曬得很黑呢。」

  「很煩惱哩?」

  「對了,你怎麼了?」

  這時帽子先生走向前,面對沮喪的同伴們發出呼叫聲。

  「狩獵了~!」

  「狩獵~?」「打獵……?」「這樣一來,我們會變成狩獵採集民族?」「活著真好?」「為了活下去要打獵。」

  狩獵。

  在這座冰冷、失去了砂糖甜味的古早原始村落裡,這個單字動搖了村民們的心。

  啊啊,在妖精們的文化史上植入鬥爭的日子終於要來臨了嗎?

  萬一真是如此,我恐怕也得接受事實。

  不過總覺得我好像應該要隱瞞這件事比較好。

  「看這個~」帽子先生舉起武器,「長矛~」

  『喔~』

  民眾們受到了鼓舞。

  「用長矛~」帽子先生奮勇地揮舞著長槍,「喝~!喝呀~!」地展現出犀利的連續突刺妙技,「接下~來~」最後他將長槍舉到頭上一邊旋轉一邊騰空躍起,「天空——」接著他一頭栽到地面上。

  「………………」(他很平靜地暈倒了。)

  廣場上回到鴉雀無聲的狀態,不過只有一瞬間而已……

  「嗶~!」「生命停止了~!」「重大事件~」「開關關掉了~」「沒有活力了~」

  人聲鼎沸。

  「……原以為會死掉的。」

  帽子先生按著頭站了起來。

  「不過到途中為止都很不錯呢。」

  「喔喔。」

  恢復心情的帽子先生,再次拿起長矛走到村民們面前。

  「我復原了!」

  『喔——』

  唉唉,對這個種族而言,以上這樣的過程也是合理的。

  「用打獵?」「把點心?」「要回來?」「做得到嗎?」「做不到的話?」「或者是。」「用長矛突刺?奪回來?」「這不就是,點心革命?」「那要做很多長矛才行?」「對啊~對啊~」「那,要折紙?」「必須折紙。」「要折紙的話……」

  眾人嘀嘀咕咕著形成了一項結論。

  『折紙了~!』

  眾人吶喊完走向大帳篷。

  竹輪先生表示:「那裡有做紙雕的工具。」

  「你不去嗎?」

  「偶爾接受滅亡也不錯。」

  好自虐式的想法。

  「你是M(被虐傾向)吧。」

  我用手指輕輕點了他一下。

  「啊~請繼續~繼續~玩弄我~」

  我喜歡這孩子。

  因為似乎很有趣,我打算繼續調查下去。

  當準備要進行狩獵之際,首先舉辦了祈禱儀式。大量的妖精圍住了祭壇與火柱,認真地祈禱著。帽子先生打扮成咒術師的模樣,在中央瘋狂地跳舞。

  全員都陷入了一種忘我狀態,感覺相當有趣。

  如今他們全體都拿著紙制長矛。

  他們拿的是竹籤上裝有捲成螺旋狀的紙張、狀似陽傘巧克力(註:出自日本不二家的一種巧克力,巧克力本身與包裝都是陽傘造型。)的長矛。

  畢竟這是帶領全村共同面對大災難,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我用三十顆裡根糖(註:原名為Jelly Beans,呈彎豆狀、有各種口味與顏色的軟糖。美國已故總統裡根最愛的糖果。)賭他們會被打得落花流水,然後村落滅亡。」

  我毫無憐憫之心地預言。

  用的是他們聽不到的音量。

  不久後儀式結束了,帽子先生對我宣示:「人類小姐,我們出發了。」

  「我也會跟去看喔。」

  「這樣啊~」

  既然都來到這裡了,當然得看到結果才行。

  「出發了!」『喔~~』




  原始村落恐龍討伐隊的每個人都高舉長矛,然後成群結隊鬧哄哄地出發了。

  我也慢慢地跟在他們後面。

  紙彫零星散佈在熱帶草原的各處。

  討伐隊很快就與第一個獵物碰上了。

  「出現囉~」「那一隻啊~」「真大。」「好像很強?」

  看起來很強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是一隻背上披著宛若裝甲般的皮膚、尾巴尖端有一塊宛如鈍器之骨塊的甲龍,又被稱為白堊紀的戰車。

  紙雕版的甲龍,全長約八十公分左右。

  牠的四肢貼在地面上,動也不動地坐在地上。

  「該怎麼辦?」「怎麼做才好?」「要上嗎?」「非上不可。」「先上再說。」「動手!」「我要出手。」「上吧上吧!」

  看來討伐隊決定將這名強敵當成第一個獵物。

  打從一開始就挑上這麼強悍的對手。

  雖然被稱為戰車,不過甲龍其實是草食恐龍,因此牠的裝甲與尾巴全都是為了用來保護自己。實際上,如果被牠長有骨塊的尾巴打到的話,就算是暴龍恐怕也難逃骨折的命運。

  不過從挖掘出的化石來看,又衍生出了其它解釋。雖然還有待更深入的研究,不過隨著人類也開始出現生存危機之後,真相就這樣被擱置在黑暗之中。

  『耶、耶、喔~』

  面對以重武裝守護笨重身軀的強敵,討伐隊勇猛地一擁而上。

  眾多妖精拿起長矛刺向敵方的背部……不過遭到厚重裝甲的阻撓,長矛的尖刀無法刺穿進去。

  就在此時,甲龍先生的上半身彈了起來。

  牠的長尾巴用力往後一伸,

  用兩隻後腳站起來,前腳則做成前屈姿勢。

  接著牠一面用尾巴維持平衡,同時以從笨重的外表看不出來的速度開始衝刺起來。

  「……看來是採用那種說法的類型呢。」

  也有一種說法認為甲龍的尾巴並非武器,而是前進時用來維持平衡的秤錘。

  雖然還有好幾名妖精在突刺牠的背部,不過甲龍先生就這樣跑掉了。

  被留在原地的妖精們——

  「……逃走了?」「逃了逃了。」「贏了?」「贏了嗎?」「好像是。」「那,贏了!」「贏了~」「勝~利~」

  不對吧,原本的目的應該是要打倒牠才對……?

  「保持這個狀態繼續下去吧。」

  不過妖精們的士氣似乎得以提升,算是個好結果。

  再稍微往前走之後,遇到了下一個目標。

  是一隻看起來外表精悍的恐龍。

  細瘦的輪廓搭配上隱藏有猙獰破壞力的下巴,以及備有凶暴爪子的雙腳都很引人注目。覆蓋有鮮艷藍羽毛的身形,比起爬蟲類,反而讓人覺得更像鳥類。

  毫無疑問地,可以得知牠是個動作迅速且冷酷的獵人。

  牠的身長差不多……十五公分左右。

  「……真小。」

  是迅猛龍。

  此乃小型的肉食恐龍,而且身長十五公分是加上尾巴的長度。

  如果光就身高而言,牠比妖精還要來得矮。

  約為人類與大型犬的比例。

  「這傢伙很小一隻。」「是個小不點。」「能贏嗎?」「好像能贏。」「應該可以輕鬆獲勝?」「而且,只有一隻。」「神說了會贏?」

  也難怪他們會有可以輕鬆獲勝的心態。

  不出所料,妖精們一齊將長矛往前突刺。他們打算作戰。

  「突擊~」

  面對呆立在原地的迅猛龍先生,帽子先生帶頭第一個豪邁地用長矛向前突刺。

  不過迅猛龍先生依舊一副恍惚樣,並沒有被刺死。

  「啊咧~?」

  看到帽子先生困惑的模樣,我提出建議。

  「切斷牠的橡皮筋,」

  「啊~這樣啊~」

  帽子先生連刺了好幾次,最後終於用長矛的尖端切斷了橡皮筋。

  迅猛龍先生在垂死前發出了喀沙沙的聲響,最後終於不支倒地。

  「哇~牠死了~」「死了死了~」「我們,殺死牠了。」「我們是真正的獵人了?」

  不,你們是擁有溫暖基因的滑稽生命體。

  話雖如此,勝利終究還是勝利。

  原本我心想他們或許真的很努力……不過當我看到從左手邊的窪地湧現的東西之後,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眼前的光景可以充滿魄力的筆觸來描寫。

  不過在這裡就讓我盡可能簡略地描述這段事實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15 01:33 PM


  從窪地裡現身的是,

  是——

  迅猛龍×167

  是也(我有確實數過了)。

  『嗶嘰——————————————————————————!?』

  討伐隊被恐懼支配了。

  迅猛龍們散發出欺負人的壞孩子氣勢,實際上是個壞心眼的集團。

  唉唉,如此一來應該已經沒救了。

  「各位~戰鬥~」

  聽到帽子先生的號令,眾妖精疑惑地架好武器。

  相對的,迅猛龍集團也一齊發出了威嚇聲。

  牠們對著妖精們張開的血盆大口裡,密密麻麻地長有宛如鑲上去的牙齒。

  「……」

  長矛自帽子先生的手裡滑落。

  接下來,不良恐龍軍團開始對失去戰意的妖精們展開襲擊。

  「不~要~啊~!」「NO!」「Help  Me~」「住手啊~」「啊,不要啊。」「哈~!」「會像點心一樣被吃掉~!?」

  就說牠們不會吃你們了。更何況紙雕恐龍原本就是你們製造出來的吧。

  儘管妖精們身上並沒有點心,迅猛龍們依然執拗地玩弄著獵物。

  由於妖精的人數不到四十人,因此在數量上根本無法抗衡。被壓倒的、被踩踏的、被拉扯的……宛如被欺負的全套行程。

  「啊~神啊~!」

  「……真是麻煩的一群人。」

  雖然我希望盡可能不要干涉他們的內政,但就算放著他們不管,這場原始時代家家酒應該也會自行結束,因此還是稍微出手幫他們一下吧。

  我取出一件護身用的隨身道具。

  這項道具應該可以對紙雕恐龍們發揮效用才對。

  首先我用打火石點燃引線。

  「要丟囉~」

  我將這個道具扔進了混亂的戰局之中,數秒後,道具伴隨著爆裂聲炸裂開來。

  是爆竹。

  火藥爆發了近十秒鐘,當全部燒完之後,草原上已經被球型化妖精與斷氣的迅猛龍給掩埋了。

  「由我獨自獲勝。」

  唔呵呵。

  妖精們開始清醒過來了。

  按照慣例,他們似乎不記得自己為何會昏去了。

  妖精們看著全數被殲滅的恐龍,聽到是由我獨自打倒牠們的說明之後,毫不遲疑地相信了。

  接著,尊敬的眼神全數集中到我的身上。

  「果然,人類小姐,是神?」

  「神很困擾耶。」

  「這個——」

  帽子先生恭敬地將自己所戴的折紙頭盔交給我。

  因為太小了,所以我也戴不上去。

  「謝謝……可是這樣你的招牌特色就不見了耶。」

  「我們,沒有這麼重視,個人身份。」

  「重視一下比較好吧……」

  「我會重做一個?」

  帽子先生指向堆在一起的迅猛龍的骸骨(?)。

  原來如此,打算用狩獵而來的獵物頭蓋骨做成裝飾品戴在身上?

  應該是因為像迷惑人的魔法或者仿製魔術等咒術概念,差不多也發達起來的關係。

  妖精們逐漸變黑暗了。

  「來分~大家的東西~」

  竹輪先生指揮起獵物的解體工作。

  「竹輪先生,這是要怎麼解體呢?」

  「像這樣?」

  妖精們一齊抓住了迅猛龍,用石器將「黏住」的部分拆開。看來這是一場將其復原成原本的紙張與橡皮筋狀態的作戰。

  看著看著,紙雕就被解體了。

  令人驚訝的是,恐龍是僅用一張紙與橡皮筋製成的。

  被拆開的身體裡,裝有無數的橡皮筋縱橫交錯,就好像肌肉纖維一樣束在一塊。這些橡皮筋驅動恐龍的四肢,讓恐龍得以實現精密的動作。就算是橡皮動力,只要製作精細的話,也是可以做出長時間的自律神經運動呢……

  「從我這邊開始~」「我這邊也是~」「開始了~」「沒中~」「這邊也沒中。」「雖然沒中,不過是很好的銘謝惠顧。」「很棒的銘謝惠顧。」「沒中就沒中,很好。」「啊~沒中。」「果然沒中。」「硬是沒中。」「全都沒中耶~」

  進行解體工作中的妖精們的對話裡,不斷交互出現「沒中」這個單字。

  既然有沒中的話,應該也會有中獎……才對?

  「中了~!」

  我看著他們的進展,結果有一個人叫了出來,並將放在紙雕體內的某樣東西拿了出來。混在妖精群裡的我也跟著望過去。

  「啊,那是……」

  被錫箔紙包著的立方體是……世界牛奶糖。

  世界牛奶糖。那是聯合國為了優先分發給世界各地的孩子們而製作的,是一種既定的輔助食品。由於目的在於讓孩子們攝取糖分,因此只要從地方上提出申請,就算沒有配給卷,只要商隊來的時候都可以領取。

  世界牛奶糖最大的特徵……在於其大小。

  邊長居然長達三公分。

  由此多少可以得知聯合國是認真的。

  只不過,雖然是既定的點心,不過同時也是很容易吃膩的糖果。而多出來的糖果,不知道基於什麼原因被紙雕給吃掉了。

  「牠們將點心奪走之後藏在體內。」帽子先生表示。

  「原來並非吃掉,只是藏起來而已?」

  「對,不曉得什麼時候在哪裡會被搶走。」

  發現牛奶糖的妖精,將牛奶糖高舉到頭上,踏著輕盈的腳步。

  「沒中~」「落空。」「嗚~嗚,沒中~」「中了~」

  又有其它人中獎了。

  「還是不行~」「是空的。」「空無一物。」「沒中。」「啊~中了~」「這邊也有糖果了。」

  週遭的迅猛龍逐漸變得零星起來。

  而回收的點心則是愈堆愈高。

  牛奶糖、圓形糖果、鈐鐺型豆乳蛋糕、最中餅(註:一種夾紅豆餡的日式點心。)、迷你甜甜圈、點心棒……

  「好多喔~」「挺滿足的。」「充滿魄力?」「狩獵還挺棒的。」「用狩獵解決事情,可以變成領導者。」(註:此乃諧音笑話。日義中,用狩獵解決(かりですませる)可以縮寫成加かりすま,與領導者的日文カリスマ「次乃Charisma的外來浯)同音。本書最後的作者後記也有同樣的諧音笑話。)

  妖精們也相當滿足。

  「還有其它的嗎?」

  「這是,最後一個~」

  解體工作終於剩下最後一隻了。

  「接下來~大家來折空盒。」帽子先生表示。

  『喔~』

  遭解體的迅猛龍被沿著折線重新折疊起來。

  結果原為小型恐龍、形狀複雜而怪異的紙零件,僅靠著折法的改變就化為了紙箱。令人訝異的是,盒子竟是香煙盒的尺寸。

  「橡皮筋呢~?」「放到盒子裡面~」「在那之前~」「先把糖果放進去~」「完成了~」「耶~」

  或許在設計時就有考慮過了,外盒呈現出商品盒的造型。

  而在外盒上方宛如炫耀般的文字是這麼寫的……

  『好孩子動物點心(內附紙雕一份)~第三期·恐龍篇~』

  「對不起,這未免太誇張了。」

  「是?」

  「為什麼原本這麼複雜的東西,可以這麼輕易就變成盒子的形狀?」

  荒唐也該有個限度。

  「不曉得耶~?」

  「究竟是為什麼要把它變成商品外盒的形態啊!」

  商品流通制度早就已經崩壞了。

  「那、那是因為……可是可是……其實是以紙雕為主,但如果沒有標名點心的話,就不能放在便利商店裡了。」

  「便利商店是什麼?」

  「……是什麼咧?」

  「就跟你說我不知道了!」

  我開始感到頭痛了。

  「不過這個東西,倘若能流通出去的話,感覺是個可以大賣的商品呢……」

  「退吧退吧(對吧對吧)~」(得意洋洋)

  「讓外盒也成為組件的一部分,也有節省零件數的意義在呢。難不成看準了優秀設計獎?還真狠啊~」

  「……妳生氣了?」

  「就某方面而言,是很佩服。」

  「唔呵呵~」

  待我回神過來,所有的迅猛龍都已經回復成外包裝的形態了。

  只不過好像還有一個問題。

  「隊長隊長,要放進盒子裡的點心不夠。」「沒辦法~」「但是很令人在意耶?」「希望能得到更多點心。」

  此時,我注意到了。

  「你們明明擁有這麼高的技術,卻沒辦法製造點心?」

  所有妖精忽然都停了下動作。

  「怎、怎麼了……?」

  「……我們。沒有才能。」

  竹輪先生以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回答。

  「才能?」

  「不知為何,我們無法順利做出來。」「很難吃。」「但是我們有心想做好。」「可是,總是失敗。」「為什麼呢?」「不知道耶~」「不曉得點心的理念。」

  真是奇怪的種族。

  「點心僅限於人類而已。」

  「所以你們將得到的點心當成家寶珍藏起來對嗎?」

  對他們而言是貴重品。

  「……附帶一問,第一期與第二期是什麼時候推出的?」

  「沒有出。」

  「忽然就從第三期開始?」

  「並非如此~」「嗯~」「該怎麼說明才好?」「一開始是怎樣?」「不曉得~?」「那件事,忘記了耶~」「我的記憶很模糊……」「說看看嘛~」「好像~」「開始是在世界的起源處滾動,然後——」

  這名妖精,說出了相當不得了的話。

  「做出了,光·合·成·性·原·核·生·物。」

  「是?」

  聽起來像是……光合成性原核生物?

  「想說能不能用折紙做出來,試著做出來之後就成功了。」

  一般而言是做不到的。

  不過或許做得到……他們是妖精嘛。

  我忽然感到一陣混亂。

   「接下來~因為氧氣已經很充足了~所以進化並沒有停下來喔,我們是這麼認為的。」「嗯,就是這樣。」「記得進化加速了。」「從途中。」「加速了加速了。」「從真核生物,到,單細胞生物。」「腔腸、海綿、環形。」「到這裡,接下來就變成自由發展模式了。」「記得很清楚呢~」「一般是會忘記的。」「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幾天之前~」「失手的話我們就不會出生了。」「別忘記這一點!」「可是呀,很難用話語傳達給人類小姐~」「很難把情報加進去呢~」「但不是很棒嗎?」「很棒、很棒。」「汽笛、牛排、打靶和氣笛。」。」(註:汽笛(きてき)、牛排(ビフテキ)、打靶(しゃてき)與很棒(すてき)的尾音皆為KI,有押韻。


  「腔腸、海綿、環形……?」

  腔腸動物、海綿動物、環形動物。

  做為多細胞生物的初期陣容,這是相當合適的組合。

  咦,也就是說……他們用紙雕模擬生命體重現了進化……?

  「在那之後,變得很迅速。」「很快喔~」「很迅速喔~」「很有趣的體驗呢。」

  所謂進化,有可能用折紙這麼簡單地重現出來嗎……

  不過我選擇不再深入思考下去。

  「啊——————!?」

  就在這時,將最後一隻迅猛龍解體完畢的妖精發出了慘叫聲。

  「怎麼回事~?」「有事件發生~?」「怎麼了怎麼了?」「看熱鬧看熱鬧!」

  「看看這個——!」

  妖精高舉起某樣東西。

  那是——

  「啊,金色牛奶糖。好棒!」

  極少數被放入世界牛奶糖裡,代表中獎的牛奶糖——

  那就是金色牛奶糖。

  啊啊,包裝紙散發出神聖的光芒,好炫目。

  『喔喔喔喔喔喔!』

  妖精們雀躍起來。

  「把那張包裝紙寄到聯合國的話,會送來這~麼大一個糖果罐喔。」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妖精們開始扭動起來。

  「金色牛奶糖,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

  附帶一提,就算寄去的是銀色的包裝紙,只要湊滿五張同樣可以獲得糖果罐。

  只不過和金色的不同,還必須透過抽獎。

  無論是哪一種,等到獎品送達應該已經是好幾個月後的事情了……

  但是像這樣,等待的期間也是樂趣一件。

  先別說這種無關緊要的話了。

  「這個,要幫你們寄出去嗎?」

  「拜託妳了!」

  我接過包裝紙。

  不曉得究竟是怎樣的罐頭?我滿有興趣的。

  「各位~就是這個氣勢~!」

  帽子先生振奮起來。

  「好~一繼續下去~」「要有幹勁~一狩獵~」

  就這樣,妖精社會形成了狩獵文化的神話性忌諱。

  擁有收集點心這種性質的紙雕恐龍,乃貴重的食物來源。

  妖精們也注意到了,倘若不去狩獵的話就無法取得點心。

  因此村民們拿起石器,專心一致在狩獵上頭。

  他們接二連三地設計出新的石器,並發明出更有效率的狩獵法。

  即便是不出外打獵的人,也開始採集野草莓或核桃果實等天然零嘴,讓甜點的供給量激增。

  沒錯。

  妖精們如今已經是很了不起的狩獵採集民族了。

  原本人口不斷流失的村落,再次呈現出戲劇化的人口增加。

  金色牛奶糖已經神話化。

  由於包裝紙要寄出去的關係,妖精們無法留著它,然而妖精們卻雕了塑像來加以崇拜。

  是一座勇者舉著金色牛奶糖的塑像。

  信仰提高了村民的向心力。

  村落更進一步地發展,想必最後可以確實地都市化。

  「狩獵隊,出發!」

  妖精們打倒了各式各樣的強敵,

  並且獲得了數量繁多的點心。

  劍龍(草食)——

  「得到了棉花糖~!」

  異特龍——

  「蘆蒼糖~!」

  禽龍——

  「手工洋芋片~!」

  食蜥王龍——

  「花林糖~!」

  採取著快速進擊,

  最後終於和恐龍界的猙獰王子碰上了。

  「趁現在~快上~!」

  『喔~』

  眾人用長矛投向被陷阱絆住的暴龍。

  直到獵物變得虛弱為止,攻擊不斷持續著。

  陷阱與投擲武器的成功率比起一大群妖精衝上前去還要來得高出許多。

  就連身為強大獵食者的暴龍也招架不住。

  暴龍喘著氣震動著,最後身子一橫,再也起不來了。

  儘管殘酷,然而這正是大自然的法則。雖然其實是紙。

  帽子先生跳向暴龍的巨大身軀,擺出宛如要取出心臟當活供品的手勢,將藏在紙雕恐龍體內的東西拉了出來。結果具有相當重量的那樣東西是——

  「咦……這個……好大……?」

  出現了。

  真的出現了。

  是一片板狀巧克力。

  當然,那並非普通的板狀巧克力。

  ……而是一片超乎尋常的板狀巧克力。

  這片巧克力散發出強烈的第一印象,讓人覺得巧克力的日文漢字寫成「貯古齡糖」實在太貼切了(註:貯古齡糖的日義發音與巧克力(チョコレット)日文發音相同。巧克力大約。正在江戶時代自長崎傳入日本,日本從明治十年左右開始自行製作販賣巧克力,當時采音譯稱為貯古齡糖、豬口齡糖或知古辣他。)只不過,有人可以掛著自然的笑容穿上寫有這幾個字的T恤嗎?絕對不可能吧。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我的頭腦也有點混亂了。

  在此,就讓我運用很明顯比起本記錄中的登場人物說明還要多的行數,來描述這片巧克力吧。

  首先它相當巨大。

  普通的巧克力,隨著物質文明走向終點,一同自市場上消失了。

  不過在過去的點心食譜等書上,還是可以看到照片。

  一般大約是七十到一百二十克左右。

  相對的這片血污冷屠(應景換一下字)的實際重量有五百公克。(註:血污冷屠與上述的貯古齡糖一樣,與巧克力的日文發音相同。)

  就算敲下去也不容易裂開,就有如裝甲板一樣。

  倒不如取名為裝甲巧克力好了,但是咖啡色包裝紙上用白色的文字寫著「CHOOLATE」相當樸素的設計。

  翻面過來,上頭有熟悉的聯合國標誌。

  看來這是由聯合國主導所生產的。

  這個點心充滿熱量又易消化,在危急的時候,感覺可以救上許多人的性命。

  也就是說,它是救援用物資。

  宛如裝甲板一般的巧克力,保護著人們免於名為飢餓的槍彈攻擊。

  我剛才似乎說了一句相當不錯的話。

  嗯,總之巧克力就是這樣的東西。由於它優先被分發到食物不足問題惡化的地區,因此在生活水平安定的地區相當不易取得。

  如果還有剩下的巧克力,才能用配給卷交換。

  而且不是一整片,而是將其拆成一小塊一小塊來販賣……有點寂寞。

  這麼大一片又厚,彷彿光是拿在手上就可以讓內心雀躍不已,可以稱它為兒童殺手。這塊呈板狀的巧克力,說明白點是很稀有的東西。

  想必妖精們應該也是第一次看到。

  妖精們張大了嘴巴,甚至忘記關起來。

  「且有此理~」「令人無法接受~」「Holy Shit!」「這是夢嗎~?」「是陷阱?」「還是幻覺~?」「有人讓我們陷入幻覺?」「還是我們自己的幻覺?」「太大片了,讓人疑惑。」「這是怪物嗎?」「冷靜一想的話反而興奮起來。」「說到冷靜,一言以蔽之這是……」「這是……」「這是……」

  『巨大巧克力————————!!』

  這個光景象徵了狂熱時代的來臨。

  被搬回來的巧克力,很快地在村中散佈開來。

  在由八名妖精運回來的怪物級點心面前,民眾們的情緒一同亢奮了起來。

  他們沒有考慮到要如何保存。根本無心去思考。唯有將它吃掉一途。

  要說唯一一點令人在意的,應該就是該如何吃掉這一點。

  根據往例,妖精們的會議開始了。

  「切開如何?」「要切開嗎?」「切開?」「要分給大家。」「或許大家想要一直這樣看著它……」「嗚~好想~吃土」「Show Me。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內心好痛苦。」「真是件難事~」

  他們似乎決定不了。

  「人類小姐,有沒有什麼方便的吃法?」

  竹輪先生轉過頭來。

  「就這樣分割來吃也是一種方式,對了……有這樣的份量的話,或許可以做出許多種類的巧克力點心才對。」

  「喔~」

  竹輪先生屈膝坐在地上陷入短暫的沉思。

  「許多種類……是指?」接著他露出彷彿發現驚人事實的表情抬頭望向我。「……點心,會增加囉?」

  「種類確實會增加沒錯……啊,不過仔細一想,如果利用杏仁等其它材料的話,可以做出各式各樣的種類,份量的確會增加呢。」

  「那是魔法嗎?」「巨大巧克力增加的話,太幸福了?」「可是啊,就技術面而言是不可能的。」「是奇跡嗎?」「會引發奇跡?」「那~引發吧。」「我控制不了自己了。」「分割開來吃也可以。」「各式各樣的點心,真好~」「這是投資、投資。」「人類小姐、人類小姐。」

  「怎麼了?」

  『好~』

  大家將板狀巧克力交給我。

  「……瞭解,只要做出來就可以了對吧?」

  基於以上的原因我要回家一趟,目前人正在路上。

  要做點心必須花上不少時間。

  倘若磨磨蹭蹭的話,太陽很快就會下山了。

  如果超過一天的話,原始時代也有可能就此成為過去式。

  我希望可以在今天以內趕回去。

  「……現在是十一點半嗎?」

  只要動作快一點的話應該有辦法。

  我很自然地加快腳步,不過——

  「哎呀?」

  途中,我發現了奇妙的東西。

  我撥開草木,試著確認在樹林裡發出沙沙聲蠢動的東西。

  「咕嘎。」

  有什麼東西在。

  感覺很像是鳥。

  大小約五公分。

  「嗯~這樣的尺寸能達到這種精細度,九十五分。」

  做得很棒。

  如果要問牠是不是鳥類的話,令人有點傷腦筋,因為牠有一半長得像恐龍。

  不過牠的特徵在於筆直的羽毛與伸向後方的尾巴,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咕嘎?」

  而且還會發出聲音。是全語音的版本。

  這可是紙雕恐龍所沒有的機能呢。

  「也就是說,這是新作品……?」

  我想負責設計的妖精,應該正在某處拚命設計才對。

  「咕嘎、嘎。」

  留下這句話(?)之後,怪鳥先生衝進了樹林之中。

  或許牠的飛行能力並不高。

  五公分代表了牠是實際大小約為五十公分左右的古代生物。

  或許是翼龍的末裔。

  總覺得牠們之間好像有哪裡有所牽連,但我卻無法順利用言語表達。

  「……不行,時間不夠了。」

  得要趕快做點心才行。

  我連忙加快腳步趕回家去。

  脆餅巧克力棒、蒸巧克力蛋糕、巧克力脆片、巧克力醬烤杏仁、巧克力口味的甜甜圈……etc。

  結果,光是為了充實菜單的內容就花了一整天的時間。

  將成品全部裝進去之後,籃子裡呈現飽和狀態。

  我試著用手提起來,還滿重的。

  隔天,我提著這個沉甸甸的籃子前往妖精村落。

  一天這個時間單位對妖精而言,有可能就像一個月或一年的期間。

  會是因為我們生長速度不同的關係嗎?

  就算隔天聚落崩毀了,也沒有什麼好稀奇的。

  對於他們而言,無聊的一天是難以忍受的空白。

  因此,譬如今天到村落裡去,結果發現他們的文明進化到一定的程度之後崩毀了……也有這種可能性存在。雖然我希望可以優雅地從事工作,目光卻無法自他們身上移開。

  總之得想法子不讓他們解散。

  我一邊祈禱著一邊前進,結果發現草原邊界有東西在動。

  「……又有新作品了。」

  是一隻二十公分左右的鳥,很像是鴕鳥長了肌肉之後變得健壯的樣子。

  牠巨大的鳥喙上街著不曉得從哪裡取得的巧克力棒。從巧克力棒的大小來推測,應該不是業務用樣品而是配給品。

  由於每個地區的的配給品清單不同,那恐怕是發配給鄰接區域的巧克力棒,被妖精拿到之後又被搶走,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裡。

  巧克力棒被造型樸素的包裝紙給包住了。

  考慮到比例的話,這隻鳥真正的身長應該在兩公尺上下。

  看來似乎不是鴕鳥。

  反正應該是古代生物的模型就對了。

  牠用鳥喙拋起巧克力之後吞了下去,接著悠然地慢步離去了。讓人完全想像不到是橡皮動力,呈現出堂堂王者的風範。

  「這麼沒有防備的話,會被恐龍先生攻擊喔~」

  「嘎噎!」

  大鳥發出了類似打嗝的奇怪叫聲。

  讓人覺得牠好像在對我說「滾開」。

  「嘎、嘎、噎~」

  大鳥一邊嘀咕著,消失在大草原之中。

  「結果自己先滾開了……」

  真不愧為不合邏輯的生命體。

  只不過再加上先前的小鳥,鳥類為何增加了呢?

  「……」

  也就是說,

  『好孩子動物點心(內附紙雕一份)~第四期。鳥類篇~』

  出現囉?

  倘若有可以創作出獸類的妖精,自然會有驅逐牠們的妖精。

  唉,這就是因果。

  不過在今天,不曉得是不是對於新作品出現的反動,完全不見紙雕恐龍們的蹤影。

  因為我今天有帶點心在身上,萬一被搶走就糟了,所以這樣其實也不錯。

  今天是很平穩的一天。

  「各位好!」

  「啊~人類小姐來了~」

  所幸,村莊依然存在。

  我的腳下馬上就聚集了許多妖精。

  「各位看起來很有精神呢。」

  「我粉好(我很好)。」「太過有精神了?」「相當相當相當有精神。」「我們微不足道。」「不知為何活著。」「真不可思議~」「活著真不可思議。」「實際上,或許並沒有活著。」「或許這個世界只是自己一個人的幻覺。」「從昨天開始活著。」「話說回來,我活著呢。」

  「啊哈哈……」

  看來他們似乎擁有各式各樣的世界觀。

  雖然也有很多意見我不太想去瞭解……

  「嗯,很高興大家都很有精神。對了。」我將籃子放到前方,「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嗎?」

  「是什麼呢?」「是什麼?」「不是籃子嗎?」「嗯,是籃子嘛。」「「其實不是籃子?」

  「這就是籃子喔。你們覺得裡面有什麼?」

  「要猜謎啊,一或許是考試。一不曉得耶,一是很難的問題?」

  「……這個問題有很難嗎?」

  你們昨天不是才拜託我的嗎?

  「好香的味道。」「抵擋不住的感覺。」「好奇心被激起來了。」「可以打開來嗎?」

  「可以啊。」

  妖精們將籃子打開了。

  「喔哇~」「是巧克~力。」「有好多喔~」「有又甜又苦澀的預感。」「有好多沒看過的東西。」「是不是不能吃?」

  「請用,這是受你們之托而做的喔。」

  「可以嗎……」

  妖精們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接著,巧克力的宴會開始了。

  很快地,村落裡的妖精們一邊問著「怎麼了、怎麼了?」一邊聚集而來。

  「嗚啊~」「是巧克力~」「有好多喔。」「可以拿嗎?」

  很快地廣場就被妖精們佔滿。

  看來已經沒有妖精會怕我了。

  沒想到誘餌會這麼成功呢。

  「不過,人口明明增加了,村落裡的文化水平卻沒有改變呢。」

  「……是嗎?」

  「雖然村落依然存在是件好事,不過反倒感覺到進化停滯不前了耶……」

  由於上回在一瞬間就抵達了進化的目的地,反而令人感到有點沮喪。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妖精若是維持安定,不但方便記錄,而且輕鬆多了。

  然而像現在這種情形,是妖精該有的樣子嗎?

  至於我的工作,可以稱得上是工作嗎?

  這實在很難加以判斷。

  「對了,各位妖精。」

  「……是?」「什麼事?」「您有問題?」「我們會回答。」

  「第四期系列的質量非常棒耶。外型也變得很精緻,逼真到讓人無法想像那是紙呢。」

  結果妖精們全都一臉茫然地望著我。

  「……第四期?」「第四期是?」「那是什麼?」「好像沒有耶。」

  「你們不會又忘記了吧?我已經看到兩次鳥類的紙雕了喔。」

  「嗯~一我們有做嗎~?」「是誰做的?」「不~曉得。」「不記得了?」「或許是秘書做的?」「全都辭職吧~」

  「你們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呢。」

  況且秘書什麼的根本就不是重點。唉,算了……

  宴會終於結束了。

  「人類小姐的點心,太好吃了。」

  「沒什麼。」

  「因為太好吃了,我們該怎麼做才好?」

  「是嗎……?」就算問我該怎麼做,我也不曉得。「總之,就請你們專心狩獵囉?」

  「原來如此。」「理當如此。」「愈打獵就會愈熟練。」「對啊~」「那,我們走吧?」「走吧走吧~」「去打獵了,打獵!」「能成功的話就好。」

  看來妖精們對狩獵有強烈的慾望。

  總覺得他們變得生氣勃勃。

  「呵呵。」

  我的心情也變得想要微笑起來。

  「順利打獵成功的話,或許就可以向人類小姐報仇了。」

  「請說報恩好嗎。」

  「啊?」

  狩獵團成群結隊地在草原上前進。

  今天草原也一如往常,依然寬闊無比。

  其實也不能說是毫無改變,因為原本蓋住地平線、聳立在遙遠處的廢墟輪廓消失了。

  然而並非單純地消失無蹤,仔細定睛一看,在更遙遠的一端依然可以看到模糊的凹凸輪廓線。

  也就是說,伴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草原的領土擴張到更遠去了。

  人類無法理解妖精他們超乎尋常的技術。

  真要說的話,妖精自己本身好像也無法理解自己的技術;不過從他們呈現出來的片面知識來看,可以推測其中潛藏了巨大的知性力量。

  他們實際上是很不可思議的種族。

  但可惜的是,倘若他們不聚集起來的話就無法發揮那份智慧。

  而且就算聚集起來了,只要一點小事立刻就會分崩離析。可謂剎那間的奇跡。

  他們的世界只要一大幅進展,在集合離散的性質之間,微小的奇跡就會集眾在一起,最後如同浮島般出現。

  和他們一同走在草原上的此時此刻,我理解到了這一點。

  關於原始村落的發展,我沒有必要去引導他們。

  調停官的工作並非控制或管理,而是在緊急時刻進行仲裁與處理。

  為了在緊急時刻可以進行處置,必須與妖精建立良好的關係、獲得他們的理解,倘若發生問題時要迅速展開行動。

  然後到了今天,人類與妖精之間已經再也看不到慘不忍睹的悲劇。或許過去曾經發生過……但如今這份工作已經有名無實了。

  我在還沒開始之前,就已經失去這份工作了。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看著他們的作為就可以了——以在進化遊戲的正式戰鬥裡敗退的旁觀者身份。

  「……」

  當妖精們開始被大幅發現,也就是聯合國調停理事會起步之際,調停官被要求必須具備極度的冷靜與慎重的判斷力。聽說其服務規章有一百二十六條之多。

  隨著經過了一百年、兩百年,幾乎所有的項目都已失效——從規章之中被除名。

  如今只留下幾條項目而已,不再有罰則或處分制度。

  是個空有其名的閒差。

  只不過,直到現在為止仍有一條項目例外。

  第三條調停官必須在所屬長官的監督下,進行以下各個條目所列舉之職務。

  (1)嘗試與負責區域中的異種族建立圓滑的關係。

  (2)當種族發生災害時,將其概要向監督者通報,同時採取必要的處理措施。

  (3)當異種族社會發生同種間的攻擊行為、大量虐殺、戰爭等弊端或是其徵兆時,將其概要向監督者通報,同時直接找出造成各個問題的原因與開端。此外,在無法取得理事會支持的場合,必須靠調停官的臨場判斷,盡可能試著讓事態得以和平解決。

  第三條第三項。

  只有這一項直到現在依然「存活著」,被視為唯一的服務規章。

  諸如扣下近代都市化的板機、建議狩獵行為,我也知道自己架起了一座危險的橋樑。

  因此像現在,妖精們的文化水平維持在一定的低水平,絕對不是什麼壞事。

  沒錯。並非停滯,而是安定。安定萬歲。

  讓妖精們維持現在的水平,這才是正確答案。

  就連記錄也會因此變得輕鬆呢。

  「發現獵物~」

  其中一位妖精發出聲音。

  在他所指的前方,有一頭紙雕長毛象(猛象)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咦~是長毛象?這樣一來應該已經到達第五期囉。唔呵呵,和恐龍先生打起來的話不曉得哪一邊比較強~」

  我說出了像小孩子一樣的疑問。

  妖精們也再次乾脆地回答我。

  「恐龍,全都滅亡了。」

  一個晚上就變成了哺乳類的時代,還有長毛象!(極度驚慌。)

  歷史在看不見的地方轉動起來。而且還是數千萬年的份。

  儘管如此,所謂二次函數就是用相乘作為比例的函數對吧。(這段話感覺很冷靜,但其實我很混亂。)

  「太快了……時代的流動太快了……」

  當我看見那些奇怪的鳥類勢力開始增長之際,就應該查覺到了。

  最近的人類真是大意不得。

  「那就開始狩獵吧~」「狩獵~狩獵~」「把牠趕到那邊的陷阱去!」「GO~GO~GO~GO~」

  攻擊開始了。

  長矛咻咻地飛了過來,刺進長毛象的身體裡。

  長毛象立即發出了「啪嗡」的嗚叫聲,朝反方向逃去。

  接著牠迅速摔進了陷阱洞穴裡。

  接下來的發展就和以往一樣。

  眾妖精一直攻擊到獵物斷氣為止,頭上戴著類似水牛頭蓋骨的折紙帽子的帽子先生,刺下了最後一記致命攻擊。

  最後妖精們充滿期待地開始拆開長毛象。

  從牠的身體裡取出的是……

  「好像在哪裡看過……」

  為了方便保存,手工鬆餅被透氣性低的包裝紙密封起來。

  包裝紙的表面我覺得很眼熟,是一張我在過去所畫、熱鬧不已的可愛妖精插圖……

  「……這根本就是我做的點心嘛!」

  我現在的心情就好像在作假的比賽裡輸光所有財產一樣。

  這個世界還真是狹小。

  「怎麼了?點心不是很大一塊嗎?」

  「沒事……沒有問題……只是我有點累。」

  這就是當初被恐爪龍軍團搶走的點心。推測它應該加入了這場食物鏈,最後被放進了長毛象的體內。

  「請~這是謝禮?謝禮?」

  「謝謝……」

  收下自己做的點心當成禮物,感覺還真是空虛。

  我撕開包裝紙,大口咬了下去。

  這是在別人面前做不到的吃法。

  雖然我有點疲倦了,不過將全世界最好吃的格子狀點心放進口內咬碎之後,產生了局部的幸福。女孩子就是會被這種東西瞞騙過去。

  「……真想喝紅茶……」

  感覺現在的我可以狂飲。

  「來,要折囉~」「喔~」「折吧折吧~」「收藏增加了呢。」「恢復成盒子,放進點心之後,總覺得很幸福呢?」「還要繼續狩獵喔~」「我們,好像最喜歡狩獵了?」

  希望妖精們不要往奇怪的方向進化去了。

  『朝~陽~照~耀~閃~亮~的~長~毛~象~』

  妖精們高唱起凱歌,走在歸途的路上。

  結果我又再次在樹林的空隙間看到了某樣東西。

  看來我很擅長發現怪東西嘛。

  「…………」

  啊啊,該如何記錄現在的心境呢?

  無名以狀的感情。

  我有不好的預感。

  因為,我在樹林的空隙看到了。

  在偶然之中對上眼神的存在。

  那是,也就是,

  該怎麼說呢?

  對方穿著簡單的衣服,

  手上拿著類似道具的東西……

  「啊、啊、啊。」

  在我的腦海裡,感覺將許多東西聯結在一起了。

  在事務所裡看到的奇妙生物紙球。

  恐龍們。

  五公分的怪鳥。

  二十公分的恐鳥。

  長毛象。

  還有剛才看到的——

  「對了……就當作沒看見吧。」

  「是?」

  「沒事,我在對自己說話,請別介意。」

  「?」

  雖然對歪著腦袋的妖精感到抱歉,但我已經看到這次事件的結局了。

  因為在樹林裡的,恐怕,不對,毫無疑問的……是紙雕原始人。

  回到家之後,祖父準備了一頓中規中矩卻美味的晚餐。

  炸薯條、炸成淡咖啡色的白肉魚配高麗菜色拉。

  由於今天走了很多路,吃起來格外美味。

  滿足了自己的欲求之後,我向祖父說出我所看到的東西。

  「妳這傢伙居然……」

  祖父用手撐著額頭發出歎息。

  「這不就是干涉內政所引起的動亂嗎!」

  「對不起,不過可以對爺爺說出來實在太好了。自己一個人抱著這個秘密實在很不安。」

  「下次在吃飯前講,吃飯前!」

  「啊?」

  「實在是……不過妳在看到恐龍的時間點應該就要預測到了。他們喜歡追溯舊人類的發展之路並將其重現,透過之前的經驗,妳應該知道才對啊。」

  「你說的對,我無話可說。」

  「妳介意他們手上拿的道具?」

  「對……那個是……雖然做得很陽春……不過那……無疑是……」

  我舉出了我自己本身平時也很常使用的用具名。

  「攪拌器。」

  我一大早就前去村落露臉。

  當我通過草原時,內心很快感到不安起來。

  「……不在。」

  完全感受不到紙雕的氣息。

  忽然很像是回到了剛完成時的草原。

  不太自然。

  彷彿拉緊了不安之弦,我趕至村落。

  「還在……太好了。」

  就像往常一樣,村落還在原地。

  妖精們也都好好地待在村落裡。

  「哈囉~」「人類小~姐!」「您好嗎?」「今天也有空?」

  「妳好妳好!」

  帽子先生也在。

  「你好,帽子先生。」

  「……咦?我嗎?」

  頭戴折紙頭盔的妖精,疑惑地不僅脖子,而是整個身體都歪了。

  「我不是帽子先生耶?」

  「……咦?可是?」

  容貌,啊……其實大家看起來都一樣。

  我以為只有帽子先生才會戴著風格回異的帽子。

  「哎呀,你……明明曬黑了,但又很奇妙地變白回來了?」

  「因為我很清白~」

  他可能以為我在稱讚他,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從曬黑的狀況復原了嗎……不過畢竟是你們嘛。」

  「是我們、我們。」

  「原來如此。」

  「附帶一提,我叫頭盔。」

  「你換名字了?」

  「人生,有微妙的差異。」

  「你的人生充滿攻擊性呢。」

  「攻擊攻擊~」

  「保持攻擊姿勢是很好,但看來已經無法狩獵了喔。動物們都不在了。」

  「啊~」看來他不是很理解,「為什麼~?」

  「似乎滅絕了。」

  「滅絕的話就傷腦筋了。」

  「會不會是你們狩獵過頭了?」

  「可是並沒有打獵到那種程度?」

  「不,你們一定在我沒有看到的時候不斷地打獵吧。只是你們不記得了。」

  「喔~?」

  還是老樣子,樂天派的反應。

  「第六期應該無法狩獵吧。」

  「第六期是?」

  「不是有原人或猿人之類的靈長類在那邊嗎?」我向妖精說明我在樹林看見的東西,「身高約十公分前後,不僅如此,他們還是人類型態喔。」

  雖然那是紙。

  「從他們會使用道具這點看來,代表他們的智能很高……就算說是紙雕也讓人有點無法接受呢。」

  「雖然我聽不太懂。」

  「嗯……」

  「還有很多鬆餅,也有很多點心。所以現在,還不用狩獵。」

  他們彷彿不在乎明天。

  「也就是說,今天也是宴會日。也歡迎人類小姐。」

  「點心~」「宴會~」「人類小姐~」「啦~啦啦~」

  接著有很多點心被搬運而來。

  其中也包括了我未曾看過的點心。

  這多少引起了我的興趣。

  「真拿你們沒辦法。」

  於是大夥兒開始度過甜點時間。

  我決定下次要帶茶具組來。由於我的「點心就是要配茶」基因在叫喊,豈有不將這麼棒的文化傳給他們的道理?

  「附帶一提,像這樣稱做飽食的時代喔。」

  「喔~」

  果然不行,這群人。

  「如果太大意的話。就會被崛起的新種族攻打殲滅喔。」

  「怎麼可能~」

  轟隆!

  崛起的新種族攻打過來了。

  「嗶——敵襲——!?」

  有人叫了出來。

  村民們驚慌失措,左逃右閃。團隊戰力可謂零分。

  完全找不出任何對策,就這樣允許敵人闖入。

  沒過多久全村就化為慘叫連天的世界。

  「哇~」「唏~」「嗚嗶~」「是敵人~」「對,是敵人~」「快逃啊~!」

  發動攻擊的是紙雕原始人。

  也就是我昨天所目擊的。

  不對,我猶疑著該不該說他們是原始人,因為他們擁有高度統治的軍勢。

  他們並非單純的肉身,身上有武裝。

  還有用紙做成的箭簇和用竹籤做成的長槍、紙頭盔、紙鍾甲。

  彷彿這不是石器,而是紙器文明。

  「而且那是……馬……?」

  他們將紙雕的馬家畜化,如今騎在馬上。

  騎馬這件事,遠比我們所想的對戰爭有很大的貢獻。

  武器上也有差異。

  眼看妖精們只有很陽春的長矛而已。

  那是因為以他們的生活型態,並不需要更高一層的技術。

  相對的紙雕原始人,全身都裝配了高檔的武器。

  而且那並非單純的紙張。

  沒錯……是瓦楞紙。

  瓦楞紙,最強的紙張。具有足夠的強度,無論是什麼重物都有可能將其打包起來。

  它的用途廣泛,在舊人類最興盛的時期,據說還被用來當成寢具或住家。

  當成住家有點令人無法想像就是了。

  「在強度上,和單薄的紙張應該有天壤之別吧。」

  「呵呵~」

  「……你真冷靜耶,就算在這種時候。」

  「因為是,隔岸觀火?」

  有夠酷。

  「但是明天可能就輪到自己囉?」

  雖然為時已晚,但廣場上還是架起了防衛線。

  然而不懂戰術、沒有像樣武器的妖精們,轉眼之間就被騎兵們打得落花流水。

  「啊——」「好強~」「好硬~」「怎麼會這樣~」「無法匹敵,」「快逃吧~」「嗶~」「NO~!」

  妖精們就這樣東奔西逃而去。啊~啊~啊~啊~

  騎兵們也朝著這邊過來了。

  「你看,他們來了。」

  「啊啦~?」

  「你也趕快逃比較好喔,會被他們欺負喔。」

  「就這麼做吧?還能和人類小姐碰面嗎?」

  「如果還有下一場祭典的話。」

  「原來如此~」

  妖精露出除去了喜怒哀樂正中央那兩個字的樂天派表情,「嗯嗯」地點頭。

  「期待哪天再相逢。」

  接著妖精用彷彿吹起一陣強風的速度消失了。

  騎兵對人類似乎沒有興趣,無視我的存在到處繞行,並將整個村落摧毀殆盡。

  看到其中一個人將長毛象的角直接裝在長槍上,我明白了。

  狩獵長毛象的,不只是妖精。

  或許在我沒看到的地方,有更多種類的大型動物存在,在那座草原上。

  應該是因為住在同一地區的兩個種族全體一起進行狩獵,頻繁的狩獵活動導致動物們一口氣絕種了。

  留下來的僅剩草原上的兩個部族。

  可以想見接下來的鬥爭是一定會發生的。

  然後到了現在,要做出最終的淘汰了。

  妖精們一個個越過柵欄,被追趕至草原上。

  帳篷被拆倒、柵欄也遭到破壞,儲存起來的一些點心也被搶走堆積在廣場上。

  文明的終點,就像是現在這個光景。

  「真是無情哪~」

  就這樣,一個時代宣告走向終點。

  我面向那群逃跑的小小朋友們,將手放在胸前輕輕揮動。

  「祝各位健康~!」

  「喂,孫女。」

  寫字寫到一半被打斷,儘管我身為優雅的少女,仍不免發出了「唔~」的聲音。

  「……什麼事?」

  「真恐怖的表情啊。」

  因為我是屬於會將不滿的情緒全部顯露在臉上的類型。

  不過我希望他至少能用優雅的「憂愁」來表示。

  「請別管我,什麼事?」

  「跟妳說喔,有人在廢墟裡目擊到奇妙生物的傳聞在鎮上傳開來了……」

  「奇妙的生物是指?」

  祖父用疑惑的眼神望向我。

  「聽說是用紙做成的象或是老虎在亂晃。」

  「……」

  我的眼神筆直地與祖父的眼神對上了。

  「妳今天也去看過他們的情形了嗎?」

  「沒有,因為在寫這個……這可奇怪了,妖精們已經四處流竄紛飛了耶?應該已經沒有人再繼續做紙雕了。」

  「這我知道,但他們真的解散了嗎?當初聽妳所說的,像上述的哺乳類生物應該還沒有發行才對。」

  「他們被驅逐囉,就在我的面前。他們遭到紙人類的侵略。」

  「嗯,也就是說雖然無法確認,但是有那樣的動物們被放進草原對嗎?」

  「我想是這樣的。原本我就沒有看過妖精們製作紙雕的樣子。」

  「毫無疑問,那應該是他們所做的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其中也有讓我無法接受的地方。」

  「怎麼說?」

  「不對,前天我看到的紙雕人類,拿著原始風格的發泡器喔。」

  「嗯。」

  「然後,昨天同一種族一口氣變成了騎馬文明。這樣算自然嗎?」

  「是啊。有了家畜並開始開墾之後,人口容納量會一口氣往上升。」

  「因為獲得很多食物的關係嘛。」

  「沒錯。透過農耕可以供給該土地的食物量,是狩獵採集民族所無法比擬的。再者,農耕民族可以培養出國王或神官等專

  上的情形。話說這個例子——」

  「嗯,就是這樣沒錯~」

  面對祖父可能會變得長篇大論的說明,我強行將其告一段落。

  結果演說到一半遭打斷的祖父露出了「唔~」的表情。啊啊,這是遺傳嗎?

  「……那,妳在意的部分是?」

  「對於紙雕人類而言,食物不是點心嗎?」

  由於紙雕恐龍是妖精一時興起的設計,因此執著於將點心藏在體內。

  那個系列的紙雕都是這樣。

  不用說,紙雕靈長類應該也一樣吧。

  祖父似乎也瞭解這一點,因此我直接從結論開始敘述。

  「妖精無法製作點心,恐龍也是。可是,如果紙雕人類可以自己製造點心的話?」

  祖父的臉上隨即綻放出理解的光芒。

  「……發泡器……原來是這樣!」

  「這樣一來,不就像農耕一樣?」

  「嗯,嗯……」

  透過農耕滿足食慾的紙雕人類們,產生培養專職的餘力,結果創造出專門的士兵。

  紙做成的發泡器,想必用起來相當不便。

  因此最後發明了耐水紙,提升了紙的技術,到達了瓦楞紙的程度……或許可以視為技術的轉移讓武器也跟著發達了?

  「嗯~相當符合因果論呢。」

  「紙雕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實在很誇張耶。老實說,還覺得有點蠢……」

  「或許那樣也無妨。那就是他們和人類的不同之處。」

  祖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坐到窗邊。

  我則站在他的旁邊,望向清澈的藍天。

  「妖精們不見的話,紙雕所引起的騷動應該不久後就會平息了吧。」

  「是啊。」

  從三樓的事務所望下去,整個鎮上一覽無遺。

  「……嗯?有人來了?」

  「是客人嗎?」

  在前往這棟建築物的路上,有個搖晃的人影慢慢地走過來。

  對方走路的方式稍微有點不大靈活。

  那個人看到從三樓的窗戶探出身子的我們,揮起手來。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來拜訪聯合國調停事務所的。」

  「這裡就是喔。」祖父朝著樓下回答。

  嗯,就交給他吧。

  我趕緊將頭縮進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祖父稍微和樓下那名旅人聊了一下,

  「……喂,人家有事要找妳,過來吧。」

  「咦?找我?」

  「妳有什麼頭緒嗎?」

  我左右搖頭,我在鎮上幾乎沒有認識的朋友。

  最後事務所的門被敲響了。

  「雖然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妳來應付他。」

  「哇、哇、哇、啊、啊、啊。」

  祖父過分的要求讓我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我掙扎似地揮手來表達我的無力,但是無論怎麼攪拌空氣,目前的狀況也沒有起半點變化。

  總之只有先開門迎接客人了。

  我用顫抖的手打開門。

  「……你、你好……我是調停官……」

  當我走出去的瞬間,不禁往後仰了一下。

  因為對方在帽子下面還戴著面具。

  大致要解釋一下的話是張人臉,總覺得有股異國風情。

  衣服也很像是長王腳踝的斗篷式雨衣。

  「怎、怎、怎。」

  「啊啊,是這身打扮嗎?失禮了。在我們的自我認知下都是這種打扮,請當成是我們的外出服。」

  對方從面具下方發出不清不楚的聲音說。

  「是、是。」

  我無法做出反應。

  「呵呵,那應該是南美的守護神吧。」

  祖父充滿好奇心地與其攀談。

  「嗯,製作面具的時候所使用的數據是南美古文明的東西。」

  「嗯哼,看來是參考在空中花園發現的東西呢。」(註:空中花園據聞乃公元前六百年左右,由巴比倫王國所建,被列為古代世界七大奇景之一。)

  「您很清楚呢,讓人無法想像是已經退休的種族。」

  「那不過是用來消遣的興趣而已。」祖父招手請客人進入室內,「來,請進來。不好意思有點亂。」

  「不會不會,那就打擾囉。」

  「喂,幫忙把油燈移開吧。」

  「啊,好!」

  啊啊,我曾經偷偷想過將其變成自己座位的那個我所中意的陰暗狹小空間,總算被用在它原本的用途了……

  我與祖父並肩坐在一起,對面則是面具先生。

  「對了,您打從哪個鎮來的?」

  「啊,那邊的山腳下……最近才剛搬去的。」

  「很近呢,不過單趟要花上幾個小時吧。」

  「哪天會再向鎮上的人們打聲招呼。」

  「我們這裡的人很悠閒的,屆時可以放輕鬆點再來喔。」

  「謝謝,我希望能與各位和睦相處。」

  「喂,端個茶之類的來吧。」

  祖父命令我,但面具先生旋即出手制止。

  「啊,不了,我們……那個,有戒律。對於在前去訪問之處的飲食有嚴格限制。」

  「真奇怪的習慣哪,是繼承了某處的少數民族的血統嗎?」

  「嗯,類似那樣的情形。能吃的東西也有所限制就是了。」

  「喔喔?待會兒倒想好好向您請教一下,我對這方面的話題有興趣。」

  「好的,沒問題。」

  「請問,然後……聽說……找我有事……?」

  我以快要聽不見的聲音詢問。

  「是的,聽說您是極具盛名的女性點心師傅。(註:法文:patissiere,意指女性的點心師傅。)

  「咦、咦咦?」

  女性點心師傅……

  「我們非常喜歡點心,希望務必能給我們一次機會……就是……想要厚著臉皮請問您,是否可以做點心給我們呢?」

  「什、什麼,那個,我不是……點心師……」

  我把雙手夾在雙腿之間,輕輕地點頭。

  「如今已經沒有類似那種證照的東西了,不過我的孫女還滿喜歡做點心的就是了。」

  「不過有傳聞傳到了我們的鎮上呢,說她會做很美味的點心。」

  「不……沒有那麼……」

  我的頭更低了。

  真想就這樣沉到地板裡……

  「我帶來了幾樣可以做為材料的東西,如果不會不方便的話,希望您能使用它們做點什麼……然後,倘若您願意的話,希望今後可以交易……」

  「喂,今天妳有帶點心來吧?今天早上不是做了什麼東西?」

  祖父想起來之後對我說。

  「……是有做了一點水果蛋糕……」

  「水果蛋糕!?真棒……像那樣的新鮮食品,我們吃不太到呢。」

  「分一點給他們吧?」

  「啊,嗯……那……」

  我用小跑步去把籃子拿回來,拿出三個用包裝紙包好的蛋糕,直接推到對方面前。

  是季節水果塔。

  以野莓為中心,用了好幾種乾燥水果完成的雪藏蛋糕。夾在中間的奶油有微微的香蕉香味。乾燥果實所缺乏的鮮度部分,則用大量的野莓來補足。

  「請用……請用……」

  「真的嗎!」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僅甕(請用)。」

  「感激不盡。啊啊,好棒的色澤。嗚,我已經忍不住了,立刻來試吃看看。」

  面具先生稍微將面具挪開一些,將指尖剝著蛋糕然後推進口中。

  「喔、喔喔……好吃,這真好吃!」

  「……謝謝。」

  「我不太吃這種蛋糕所以不太清楚,你們的種族很喜歡甜食?」

  「沒錯!要說點心就是我們生存的原動力也不為過。啊,再一點,再吃一點就好……」

  假面先生很快地就將第二塊蛋糕也吃個精光。

  「啊啊,雖然也很想把最後一塊吃掉,但是這一塊得留著讓大家享用才行。」

  「因為新鮮食品……請盡早……食用……」

  雖然我是用不透氣的長期保存用包裝紙將其包裝起來,不過蛋糕終究放不了幾天。

  「說的也是。嗯,雖然還想與兩位多請教其它更多問題……但是得趕快把這塊蛋糕帶回去才行。不過倘若您願意的話,是否可以考慮一下剛才向您提出的問題呢?」

  「……咦?」

  這時祖父從旁用手肘撞了我一下。

  「他好像想要和妳交易。」

  「交易……」

  「請您務必答應。我們擁有獨特的技術,特別是目前很難取得的其中幾項材料,我們已經利用技術復原了。」

  「點心的材料?」

  「是的,沒錯。」

  也有這樣奇怪的村落呢。現在無論在何處都足以保持自給自足的立場為第一優先,是個不太在乎娛樂品的時代。

  「……有各種材料的話,那就……幫了我一個大忙……我想,應該……可以。」

  「您是說您願意接受?」

  「是。」

  「太棒了……」假面先生一股作氣站了起來,全身顫動不已。那是喜悅的發抖。「我得馬上回鄉,向大家報告這個消息才行……!」

  「您要回去啦?」

  「是!雖然感到不捨,今天得在此先告辭了,趁著這份寶物還沒硬化之前。」

  假面先生很珍惜地抱著蛋糕。

  「下次請您再來玩久一點喔。」

  「是!那麼告辭了,調停官大人!期待下次再見!」

  假面先生匆忙地向陣風似地離開了事務所。

  「呼……」

  從壓力之中被解放的我鬆了一口氣。

  「妳的怕生毛病完全沒有治好嘛。」

  「比起這點……爺爺,你注意到了嗎?當他挪開面具時……」

  「……嗯,啊啊,是那個嘛。」

  我們看著彼此,同時開口:

  「很像是紙呢。」「很像是紙。」

  我心裡想著怎麼可能。

  雖然這麼想,卻也無法全然否定。

  我原本只將紙雕恐龍或紙雕動物當成是隨著一系列商品化所做出來的東西。

  一般而言都會這麼想吧。

  可是……我似乎忽略了一個重大的可能性。

  那就是牠們是完成度很高的紙生物。

  牠們靠著橡皮動力這種單純到令人難以置信的構造,可以做出令人驚訝的精密長時間活動。

  既然如此,進一步發展成更高級的構造應該也沒有什麼好不可思議的。

  比方說……譬如繁殖等,可以進化的構造——

  「回想起來,爺爺你在事務所裡撿到的垃圾……」

  「別說了,還想那種事情未免太不識趣了。」

  「放著這件事不管好嗎?」

  「既然他們希望和平的交易,倒也不錯不是嗎?妳也可以毫無牽掛地做點心了。」

  「話是這樣沒錯……我說那個,說不定……在廢墟裡被目擊到的紙雕動物……也適應了生態系……然後就……」

  此時祖父露出了能面(註:日本古典戲劇『能樂』所載的面具,用來形容人面無表情。)般的表情說:

  「感覺也只有那一條路了,別再想了。」

  「……啊哈哈哈哈。」

  我慢慢地沉進了沙發裡。

  這時,在假面先生離開後、門保持敞開狀態的事務所裡,有一隻感覺很像紙的蝴蝶優雅地翩翩飛舞而過。

  妖精筆記【球型】

  當妖精遭遇敵襲或是受到巨響驚嚇時,身體會化為圓球狀以保護自身安全。這種狀態稱為球型。

  雖然妖精的動作非常迅速,不過在化為球型的狀態下就可以輕鬆地捕獲囉。

  當他們縮成球型時並沒有意識,會呈現近似於冬眠的狀態。

  化為球型的妖精在經過數分鐘之後會回復原樣,重新開始活動。

  只不過,這時多半會失去記憶,忘了自己為什麼要化為球型。

  相當不可思議!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15 01:36 PM

  『四月份報告』

  1.前半期

  樟樹之裡自治行政區,伴隨著新職員的加入,嘗試讓妖精人類(以下簡稱妖精)與人類進行交流。

  起初,原本估計要和生活圈廣大、沒有固定居所的妖精對話是極端困難的。

  故採取由職員所構想的全新採集方式。結果與四名妖精接觸成功。

  當時,接觸活動是在極度和平併合法的狀態下進行,完全沒有問題。

  雖然可以辨識出四名妖精身上各有不同的特徵,但是在多名妖精混雜在一起的情況下,不見得有一眼就可以認出來的特點。

  因此職員提案為四人各自命名。妖精們並沒有擁有名字的習慣,然而對種族充滿好奇心的他們,欣然接受了這個提案。

  四人分別被命名為「帽子」「中田」「竹輪」和「克裡斯多法·馬克法連爵士」,本職員亦得以與他們順利進行對話下去(請參考圖Ⅰ)。



  其後,原本處於離散期的妖精,活動狀態轉移至集合期。

  可以看出居住於鄰近區域的大部分妖精都集合起來,導致人口稠密化。伴隨著妖精個體的集合,與文化並列齊驅的科學水平也開始異常活性化。

  這個時期,諸如可在一個晚上製作出都市型的巨大遊樂設施等,可以窺見相當大規模的集合型態。

  針對以上的變化,本職員小心謹慎、有所節制地進行了觀察。

  本職員有時會受邀與妖精們一同遊戲,在可以想像得到的範圍內,以最順利的情況進行地區交流,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正如同既存的研究報告所指出的,集合期在相較之下較短(五,七天),接著會轉化為離散期。此乃妖精這個種族所特有、對自己的創造物品所懷抱的關心較為淡薄之故所形成的數字。平均一星期的這個數字,與樟樹之裡過去的記錄相符合,大致上應為足以信賴的數據。

  然而本次卻在前所未有的短期間內便發生轉移,大約三天的時間妖精就離散了。原因方面目前正在調查中,然而尚未找出解決之道。儘管無法否定本職員在對應上有不周到之處的可能性,但也有可能是基於我們尚不知悉的原因,或許還不應該這麼快下斷三口。

  由於集合期的文化水平顯著上升,必須留意不讓人類社會對他們造成過度的影響。特別是以重度犯罪為代表、人類特有的劣根性,對於擁有高度技術體系的妖精社會而言極度有害。過度的干涉不僅與調停理事會的理念相左,也會讓調停業務本身變得困難化。

  即便從以上的觀點來考察,本職員的認知並無不備之處,亦無傳播預估對妖精而言影響力過於強大的宗教等概念,因此實際上完全沒有發生任何問題。

  2.後半期

  接續前半期,在後半期也確認了妖精們集合離散的轉變。

  在起始自樟樹之裡的交易道路七號線四公里之處,發現了開闢高樓都市遺跡所做成的人工熱帶草原。

  根據本職員的調查,結果獲知多數的妖精在此展開模擬原始生活。同時在此集團內再度遇見了「中田」與「竹輪」兩位先生。

  他們的生活型態看來乃仿真「人類的黎明期」,可以推測此為妖精特有的行動「模仿人類」。

  此外在熱帶草原上,配置有許多模仿恐龍(雖然人類與恐龍不曾存在於同一時期,在此必須將其視為妖精的一種詼諧表現)的紙雕(請參考插圖Ⅱ)。憑借橡皮筋動力進行自主性活動的這群紙離,雖然看似單純卻擁有極為複雜的構造,從這一點便足以看出我們與妖精的技術合多大差距。



  前往贈與友好物資(點心類)的本職員親白目擊了這些紙雕。此外,這些接觸完全沒有發生任何對妖精造成危害的意外,完全沒有發生任何問題。

  其後,得知了紙雕擁有將點心類隱藏在體內的性質,因而讓妖精產生了狩獵的觀念。由於紙雕進行規律的活動,要停止紙雕的動作取得點心,只能採取物理性的破壞。像狩獵這樣暴力的風俗習慣,絕非本職員所教唆,這部分也絕對沒有半點問題。

  在這之後的狩獵生活也沒有跳脫家家酒的範疇,分析這一點並沒有特別值得憂心之處。本職員一路觀察到妖精們轉換成離散期,並結束視察。

  此外似乎有相當數量的紙雕被放生到熱帶草原上,其中一部分得以在狩獵熱潮的高壓下生存下來,目前依然存活著。

  雖然有一部分的紙雕跨越廢墟擴大了活動範圍,然而並不具任何危險性。只要考慮到那其實是紙雕,分析不久後應該就會停止機能。

  足為奇的事情。然而身為與這場事件並無直接關連的一介調停官,站在不干涉妖精內政的立場,個人祈求以上的情況能在沒有發生任何問題的情況下獲得解決。


 ✩✿✿✿✿✰✩✿✿✿✿✰


  後  記

  初次見面,我是田中羅密歐。

  我想應該有很多人並不知道我是誰。

  為保您健全的明日,請不要用網絡搜尋這個筆名。特別是平成年度(1989年以後)出生的人,至今法律似乎仍禁止各位搜尋我的筆名,請特別注意。

  倘若要我做簡單的自我介紹,我是靠著「製作Windows應用軟件所使用的文字和資料」為生的人。

  也就是所謂的貿易商。

  這樣應該就夠了吧?請各位多多指教囉。

  ·關於這部小說

  基於某種緣分所認識的GAGAGA編輯部的人們,全都深具個性。

  他們所希冀的小說,肯定必須要有犀利的內容吧。

  用廣島腔如此預測的我,硬是一意孤行採用優美的文風,冀望成為一匹黑馬……結果遭受輕微失敗而打滑到路邊的就是這部小說。

  這種寫作法就稱為Spin out(騙人的)。

  實際上會成為一部輕鬆的輕小說,預定可以放在小學的圖書館裡,甚至向大家說「各位同學~請寫下這本書的讀後感吧~」

  倘若能完成上述的作品,我想我可以靠著這匹黑馬成為超乎實力以上的知名版稅作家。就如同那位風靡全世界的魔法學園小說的作者一樣。

  然而很遺憾的,如今個人的非主流路線過於濃厚;不過反過來看,我無論想怎麼做都很自由。

  所以囉,我覺得這樣倒也不錯。

  ·關於書名

  當初是以設計出類似(叫賣竹竿的小販為什麼不會倒?)這類雖然和內容沒什麼關係,但好像會暢銷的書名為目標。

  ·關於領導者(Charismas)

  我在GAGAGA文庫的網頁等地方,發現他們使用了領導者(Charismas)這個引人注目的單字。的確,我是個無可救藥的Charismas混蛋。

  這裡指的是就像呼吸一樣,向人或無人機器借東西來解決問題的Charismas

  (註:此乃諧音笑話。日文中,用借來解決問題(かりてすませる)可以縮寫成加かりすま,與領導者(Charismas)的日文相同。)當親友對我說「YOU還真是個Charismas耶」時,他們無可比擬的厭惡表情也闡明了這一點。回想起我的人生,或許真的有借過頭的傾向。我借過各式各樣的東西,不斷地借、借、借個不停。有的時候會歸還。至於在怎麼也還不了的狀況下,我會去別的地方借來還。追隨著那個劃時代的模擬永動機(Bicycle機關)的引導(註:這裡指的應為柏青哥。)。這種Charisma行徑甚至讓雙親流下淚水過,不過嘛,這種充滿銅臭味的話題就點到這裡為上。

  希望平成年度(1989年以後)出生的諸位,別讓自己的人生變成這樣喔。

  ·關於小學館

  我對於自己能與小學館一起工作的事實感到驚訝。

  說到小學館,乃推出諸如《KOROKORO》、《學一~六年生》、《小學教育技術》……

  等耀眼書籍的出版社權威。

  這讓我產生了一種「這可是大出版社中的大出版社,我要被捲入超大出版社的世界裡囉。」的積極心情。難不成這本書,有可能讓小學生和中學生……不對,是就讀小學與中學的讀者大人過目?

  光是這麼一想,就讓我變得行跡可疑起來。

  我認為能成為讓小學生閱讀的作者,是住在光之王國裡。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也希望能撰寫出用彈珠、陀螺或迷你賽車打倒萬惡之少年的故事。今日的此時此刻,讓我懷念起年輕之際,並想起了那時的純直丫心情。

  ·關於今後的打算

  最近,由於正職的行程表有非常大幅的進展,就各方面而言都相當忙碌。

  這回碰巧有時間空出來,忽然降臨的自由時間天使用傲嬌()的態度對我呢喃著「好不容易有休假,與其半開著嘴巴恍神,寫個小說放輕鬆休息如何?」因此我才試著努力寫寫看,結果變成了一般的全日制工作,被騙了啦。

  這本書應該會有續集。正確地說,是我會讓它繼續下去,無論要多少都行。因此我可是自信滿滿地留下了好幾個伏筆喔~(這部分屬於不寫出來就不會出事的內情)。

  如果有機會的話,或許我們還會再見面。

  屆時我希望能以小學圖書館為目標來努力,因此希望可以收到各位充滿好意之感想的回函明信片。

  當然,我也會用心電感應的方式接受毫不留情的批評意見。那麼在此告辭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