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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犬 發表於 2009-4-22 02:59 PM

鳥居羊 -【SAS公主特勤組.二】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9-5-5 10:31 PM 編輯



內容簡介:
紗友對一天又一天的訓練之下,逐漸縮短距離的立夏和安娜塔西亞,感到內心隱隱作痛。
雖然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璦華逐漸習慣了在日本的生活,
並且一點一滴地開始學會逛街和看電影這種一般女孩子的行為,
可是原本以為早已告一段落的利沃尼亞公國繼承權問題,
如今卻又被投入了全新的火苗。

作者簡介:鳥居羊
              1997年2月22日,於英國愛「堡的羅斯林研究所誕生。
              爲世界上第一個哺乳類細胞複制生物(昵稱桃利,此複制羊即本書作者筆名的由來)。
              是一匹把現象學上的直觀當作興趣的哲學羊。另外,也略有涉獵茶道(表千家)。
              欣賞的作家是米歇爾-恩德、阿瑟-查爾斯-克拉克、涉澤龍彥、荒俣宏。
              這段簡介有許多虛構的部分,和實際的作者只有一點點關系。

原日文書名:SAS スペシャル・アナスタシア・サービス


原所屬文庫:HJ文庫 / 東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4-22 03:13 PM

本帖最後由 北極犬 於 2009-4-22 03:14 PM 編輯

序章


一個理當隨處可見、極其平凡不起眼的十五歲少年——山階立夏竟然有可能是一國的王位繼承者。

事情爲什麽會演變成這樣。就連立夏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正確地說,雖然他在知識上已經理解了這樣的事實,不過在實際或心理上的感覺還是趨近于零。
  
七十幾年以前,立夏的祖父提歐多利非自歐洲的小國,波羅的海沿岸的利沃尼亞公國前來了日本。
   
     雷翁哈路特———————————————
              ∣                                             ∣
   奧古斯都大公(國王)       提歐多利菲—————美紗子(祖母)
               ∣                                           ∣
山階賢三 ——美緒                           律司——咲子
             ∣                                           ∣
           立夏                                       紗友

  
這就是立夏的家譜。

現任利沃尼亞國王奧古斯都大公膝下並無子嗣,直系的子孫只有立夏一人,

而利沃尼亞——這個落後又無人問津、宛如被遺留在中古世紀的邊陲國家,

最近竟因國際性戰略要素的原因而被卷入了一樁大事件。
  
對立夏而言,自己被人拿來當作國際性陰謀的目標當然是件非常不舒服的事。

可是更過分的就是陰謀的鋒頭並非指向自己,而是找上了妹妹紗友,這件事對立夏來說比自己的危機更不能接受。
  
立夏在一歲的時候因意外失去了雙親,于是被賢三及她的妻子美緒收養。

之後,立夏便在被灌輸自己和紗友是雙胞胎的事實下逐漸長大。
七年後,紗友也因病失去了母親,而賢三因爲外交宮的工作常常不在家,

于是自從母親病逝以來,立夏便一直和紗友兩人共處同一屋檐下。

兩人分享許多共享的物品生活至今形影不離,相信對方是和自己最親近的存在。

這樣的紗友,被卷進了不知是戰術還是戰略,總之就是圍繞于利沃尼亞王位繼承權的陰謀裏。
  
「我絕不允許」,立夏如此心想。

但就連那個不能允許的事物,也顯得太過于不可捉摸而讓人一頭霧水。

只不過,有兩點可以肯定的事項:
  
第一,不能讓不僅在年幼時失去母親、堅信著雙胞眙之間強烈的羁絆卻也被否定的紗友感到悲傷,這點無庸置疑。

另外一點就是——希望得到可以守護紗友、守護寶貴事物的力量,他沒辦法原諒既平凡又無能爲力的自己。
  
「立夏,快跑、快跔啊!」
  
少女以動人清澈的嗓音向立夏發出了命令。
  
立夏在廢棄工廠的用地裏一股腦兒地被操練跑步。

立夏穿著黑色牛仔褲與T恤,並在上頭隨性披著一件綠色印花上衣,

按照命令持續不停地跑,T恤因濕淋淋的汗水而緊黏在皮膚上。

七月上句的氣溫十分悶熱,在梅雨間歇的晴天,不舒服指數更是特別地高。
  
標靶會怱遠怱近地出現,只要在眼角的余光裏捕捉到任何一絲標靶的蹤影,

立夏就必須停止跑步的動作,停下腳步,迅速舉起拿在右手上的手槍,准確地瞄准射擊。規則就是如此。
  
「只要一確認,就停下來開槍!」
  
少女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立夏把手槍指向被切割成人形的木制板子,槍口因喘氣的緣故無法固定住。

著眼點則因肩膀上下起伏的動作而晃動。

「得盡快開槍才行」,立夏焦急地想開槍射擊,距目標約有十公尺以上的距離,

射出的兩發子彈中一發偏離了目標,第二發則勉強命中了人形的右胸。

立夏持續射擊,射出的第三、四發子彈分別在標靶的頭部上鑽開了兩個洞口,
  
「快跑,立刻離開原地!不要呆站著不動,立夏!」

立夏氣喘如牛地暗自哀號:「嗚哇,好難受。」感覺進入肺部的氧氣量十分稀少。

爲了吸進更多的空氣而大門呼吸。可是痛苦並未因此消失,愈跑愈是實際感受到自己的體力不足。

「左方還有兩具標靶!你漏掉了!」

立夏緊急停住,把身體轉向左方,筆直地舉起手槍。

他並沒有用瞄准具鎮定目標的多余時間,僅靠准星(前瞄准具)抓個大概,

快速連開兩槍,還沒來得及確認命中與否便將槍口移向隔壁的標靶,接著又是兩槍。

砰、砰、砰、砰,四發槍聲在廢棄工廠的用地裏回響著。

「——結束了,立夏。」少女的聲音冷冷地宣布訓練告一段落:「立夏,你剛剛已經死了。

你對左方標靶的反應慢了一拍,以至于被射殺的機率高達百分之八十;

再加上那之後沒打中目標,遭到反擊的機率是百分之百。」

「唉唉,真是的,可惡——」

立夏頹然無力地跌坐在原地上,把視線投往自己應該要擊中的人形標靶。

兩具並排在一起的標靶當中,第一具的人形上命中了一發,

不過那一發也僅只是掠過旁邊穿開了一個半圓的洞口而已。

第二具標靶的成績則較爲理想,軀體上頭兩發彈孔,有確實集中火力命中目標。可是,這樣的結果一點意義也沒有。

既然安娜塔西亞已經宣布「死亡」了,那麽自己鐵定無法逃過一死吧。

如果這是實戰的話,早已命喪黃泉了,自己的實力還差得遠呢,立夏不禁感到氣餒,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兩個月前的立夏不過是個外行人而已,甚至運動神經還略遜于常人,對于射擊這一類的技巧自然沒有才能可言。

「辛苦你了,立夏。雖然最後失敗了,不過過程表現得相當不錯。」

安娜塔西亞向立夏伸出手,並給予溫柔的鼓勵。少女金色的大波浪卷發隨風飄逸,看起來就像淡淡地閃耀著光芒一樣。

「……謝謝,安娜。」

立夏喚著少女的昵稱,抓住對方所伸出的手打算站起來。

安娜塔西亞的裝扮沒有改變,還是去上學時的制服:

鞋子是褐色的平底鞋,套著黑色的長統襪,裙子則是蘇格蘭格紋圖案;

即使沒穿上外套,依舊規規矩矩地扣好褐色背心的鈕扣,衣著沒有一絲的不整。

上衣的領口以緞帶式領帶系好,整齊端莊的儀容同時也給人一種看起來非常悶熱的感覺。

安娜塔西亞纖細的手臂撐起立夏,這時她的手忽然失去了力量,

立夏因汗水而滑溜的手從安娜塔西亞的手滑離,身體有半秒的時間浮在半空中。

最後立夏四腳朝天摔倒在生長著茂密短小雉筆約廢棄工廠用地上。

「嗚哇!」失足摔倒在地的立夏故意賴在地上,聳動肩膀喘氣不願起身。「——怎麽了?安娜?」

立夏癱倒在地上仰望著安娜塔西亞。

站在刺眼逆光中的安娜塔西亞把剛剛撐著立夏的右手包在左手裏頭,兩手湊在胸前靜悄悄地緊閉著嘴巴。

從她的表情無從得知她現在到底在想什麽。

宛若的冰雕般的眼珠直視著立夏,立夏同時也對上安娜塔西亞的視線,按照老規矩以眼睛確認雙方的紀律。

立夏感覺到,自己從理當是爲兩人一體,

並且必須互相抱著絕對信賴的搭檔,安娜塔西亞的眼睛裏,看到了些微的動搖。

安娜塔西亞一瞬間別開了視線,在下一個瞬間,她的眼睛又變回原先翡翠色的冷漠瞳孔;

立夏自然而然地對著安娜塔西亞沈靜的站姿看得出神。
立如芍藥,坐似牡丹——日本雖然有這樣的諺語存在,不過像現在這個時候該怎麽形容才算恰當呢?立夏如此心想。

光滑剔透般的白皙肌膚,粉櫻花色的嘴唇,如果要用花來比喻安娜塔西亞她那每一吋細節都如受到精心打造的藝術品般的姿態,

或許就是白玫瑰的花苞吧。也就是尚處于含苞待放階段、即將開花前的瞬間之美。

省卻了一切累贅的精巧體型、細長的雙腿、在胸部到腰際之間柔和地形成一道曲線的纖細腰圍。

  而最重要的是,美麗的玫瑰必長著螫人的刺,安娜塔西亞的眼睛讓人的皮膚有一種冷冽的感覺,

自其所散發出來的氛圍裏,存在著某種教人無法輕易接觸的尖銳。

「立夏,今天的實彈訓練就此結東,站起來吧。」

聽安娜塔西亞這麽一說,立夏這才從地面撐起上半身,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嗚,先等一下啦,我好累喔……我站起來就是了。」

「最後,我們修正射擊姿勢就好,立夏,請擺出射擊的姿勢。」

立夏聽從吩咐從地上爬起來,朝著空無一物的空間舉出手槍。

安娜塔西亞繞到立夏的背後,密合地將身體靠了過來。

雖然立夏在訓練的時候已經接受過無數次同樣的教學,但就是無法習慣這個瞬間。太過緊張導致他的身體變得僵硬。

安娜塔西亞從立夏的背後彷佛以雙手交纏他的身體似的,修正左右手持槍的角度。

立夏的背部被安娜塔西亞的身體牢牢貼上,那個觸感令立夏的耳根子紅得發燙,胸口爲之發出悸動,身體稍稍縮了起來。

「啊——」

安娜塔西亞突然離開了立夏的身子。

「怎、怎麽?發生了什麽事嗎?安娜。」

就連反問的立夏也爲之口吃,他回頭一看,安娜塔西亞的頭垂得低低的,沒有和自己對上視線。

最近的安娜塔西亞開始會在這種時候露出過去所不曾見過的表情。

即使立夏努力回想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也想不出開端究競爲何?大概是從度過了那個事件以來吧——

立夏之前強硬地把已踏上從日本返回利沃尼亞歸途的安娜塔西亞等人給帶了回來,

因爲這件事情,立夏算是半承認了自己是王位繼承者。

雖然爲了將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瑷華等三人帶回來,
除了這個方法以外別無他策,不過他其實也很煩惱這麽做是否真的恰當。

如果被問到立夏有無繼承權者的資格,那他也只能回答:「現在還沒有。」他沒有承擔起一個國家的自信。

目前立夏應該要保護並且有能力保護的,只有自己的家族山階家、這塊渺小的領土的範圍而已。

「安娜,就像這個樣子嗎?」

立夏一問道,安娜塔西亞便點頭稱是。

「Na ja,現在的——就照現在的姿勢就可以了。

如果目標在十五公尺以內,那就把焦點對准准星,之後只要前後瞄准具的左右兩邊有對齊就會命中了。你要牢記這個姿勢。」

「嗯,我知道了。」

立夏爲了將受過調整的姿勢正確地記住,重複了兩、三回從站立姿勢轉爲射擊姿勢的步驟。

「立夏,接下來作緩和運動,我們用慢跑回家,請保持一定的步調跟著我跑。」

在安娜塔西亞的呼喚下,立夏壓下了擊錘降下桿(解除槍械待發狀態之用),擊錘從拉起的位置回到了原位。

把槍插回垂掛在腋下的槍套之後,立夏便追著緩緩開跑的安娜塔西亞的背影離去了。

離立夏與安娜塔西亞有段距離的地方停著一輛轎車,搭乘在珍珠黑的轎車裏頭的,是三名年紀和立夏相仿的少女。

坐在駕駛席上的是瑷華,她將黑發辮子分別在左右兩邊各紮成一團。

她戴著無框的眼鏡。以稍稍帶著倦怠感的視線注視著兩人。

「立夏進步了呢。」

瑷華兩手搭在方向盤上,然後再把柔嫩的臉頰靠在上頭,並未刻意對著誰,只是一個人如此喃喃自語說道。

「——嗯。」坐在後座的法蘭崔西卡輕輕點頭,用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說:

「六十分。」法蘭崔西卡擁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和一頭偏暗的金發,她將留得長長的頭發綁成了雙馬尾。

「六十分算高還是低啊?」

坐在法蘭崔西卡旁邊的紗友開口發問後,法蘭崔西卡便又以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回答「普普通通」四個字。

「我想,這一定是算不錯的成績啦,因爲立夏才剛起步嘛。」

瑷華就像是在安慰似地說道。

「以兩個月的成果來論,絕對是一百分的啦!搞不好他很有天份喔?而且很拚呢。」

「有在拚是很好啦……」

紗友的樣子像有所不滿似的,微微地鼓起了臉頰,還殘留著稚氣的柔和臉頰輪廓反而因此更爲調和,

即使生起氣來還是給人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紗友綁在左右兩邊的頭發在耳後隨脖子的輕微扭轉而擺動,然後輕緩地隨著從開啓的窗口吹進來的微風而飄搖。

「怎麽了嗎?」

「沒事——」

紗友把視線從緩緩起跑的安娜塔西亞以及追著她背影的立夏身上移開了。

進行射擊訓練的立夏與安娜塔西亞兩人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然後感情很好地由安娜幫忙矯正姿勢,立夏所露出的表情對紗友來說很眼熟,那張好似害羞又好似感到不好意思的臉。

一直都是立夏擺給紗友看的表情。

那是當兩人勾著手一起散步、或者玩弄立夏的紅茶色頭發時所露出來的表情,

那應當是永遠只屬于紗友一人的表情才對,爲什麽會變了個模樣?紗友如此心想。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雙胞眙說法只是個謊言,

盡管如此,過去兩人所度過的時光是一樣的,共同走過了十五個

年頭的絕大多數時間。而這樣的關系卻在不知不覺的時候——

「…………厭。」

紗友斷斷續續地喃喃說道。

「紗友?妳怎麽啦?」

即使瑷華露出一臉不解的模樣表示關心,紗友仍舊一語不發;法蘭崔西卡則像是若有所思地凝視低著頭的紗友。

「華,我們回去吧。」

「啊,好的,是該回家了呢。」
  
瑷華轉動了轎車的鑰匙。發動後的5.5升V12引擎的運作聲令車體隱約地爲之搖晃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4-22 03:35 PM

第一章 七月上旬多雨時

在吃完晚餐的山階家,立夏窩在自己的房間攤開了課本和筆記。

地板上那張圓形的玻璃桌旁,准備了五人份色彩缤紛的坐墊。

然後一夥人便這麽圍著玻璃桌席地坐著。

除了房間主人的立夏、因事態演變而開始和立夏在同一房間一起生活的安娜塔西亞,

另外還有紗友與法蘭崔西卡、瑷華也跑來加入,山階家的五名成員全都聚在同一個房間裏了。
  
「……爲什麽大家都要跑來我房間湊熱鬧啊?」
  
立夏話才一說,紗友便輕輕地用肩膀撞了過來。
  
「要去哪是紗友的自由吧,這是自己的家耶。」
  
立夏就像是要閃開故意把身體靠過來的紗友一樣扭起了身子。紗友差點坐著摔倒,于是一把攬住立夏的手臂。
  
「哇,妳這笨蛋,我現在正在寫字耶——」
  
寫宇寫到一半的立夏的筆跡在筆記本上拉成長長一條蚯蚓線。紗友明知如此,卻仿佛要讓立夏感到更頭大似的加緊火力纏了上來。
  
「還不都怪哥哥你沒事閃個屁!」
  
「我沒有閃啊,是紗友自己跌倒的吧!」
  
「騙人,你剛就是有想要躲,而且人家才沒有跌倒呢,不好意思。」
  
「好啦,妳沒跌倒就是了,別再揪著我的手了。」
  
「——立夏,請你認真一點。」
  
安娜塔西亞介入了兄妹兩人的鬥嘴。那是冷靜的、不贅述事實以外任何事物的清冷之聲,聽似感覺冷漠,

但其實並非如此,最近立夏漸漸可以察覺到那些微的差異了。
  
「立夏還處在基礎教養的階段,如果要參與作戰,就需要習得更爲艱深的內容。」
  
「嗯、嗯嗯……可是,實際的情況是如何呢?真的能派上用場嗎?」
  
「首先,學習語言是最重要的。

若立夏往後有打算和利沃尼亞維持關係生活的話,最好是學會英語和利沃尼亞語,可以的話還有法語。

所幸德語和利沃尼亞語並沒有太大的差異——這個比較類似方言,我們就連同英文一起學習利沃尼亞語吧。」
  
「哇勒!」
 
安娜塔西亞繼續對發出哀號的立夏緊追猛打。
  
「接著則是社會學。在臥底工作的任務中,了解各國的曆史與文化是不可或缺的,

如果能和當地居民構築友好的關系,將會爲往後的任務帶來龐大的優勢。」
  
「還有數學和理科也是——」難得地法蘭崔西卡也發表了意見。

「在使用追擊炮的援護攻擊中,指揮官的工作是最爲重要的。」
  
「基本而言就是計算彈道啰!」瑷華說道。

「指揮宮得測量軌道與距離,並大聲朗誦數值,二號人員則按照測量結果設定迫擊炮,

然後由三號人員投入所需要的火藥份數,接著設定好炮彈,像是放煙火似地打上天空。」
  
「安娜有一次差點被迫擊炮殺掉。」
  
「咦?」
  
立夏還沒來得及向喃喃說道的法蘭崔西卡詢問細節,紗友就搶先一步發問了:
  
「那是怎樣的情況?最後怎麽了?難道安娜有受到啥重傷嗎?」
  
紗友臉上掛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在桌子上方向前采出身子,直逼法蘭崔西卡。
  
「別再繼續那個話題了。麻煩各位自重一點,現在是讀書的時間,不要閑聊,態度要再更認真點——」
  
擔任教師的安娜塔西亞冷靜地駁斥了詢問。盡管如此立夏還是看得出來。

身爲團隊的搭檔,已經在同一個房間一起生活了一個月以上的時間,

即使安娜塔西亞表情冷靜,但她的耳朵還是染上了薄薄一片紅暈。

大概是不堪回首的過去,讓她感到難爲情吧,雖然不知道那是何種失敗,不過法蘭崔西卡所言應該是事實,

立夏沒來由地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一段故事。

第一次見面時所感覺到的那股清透冷峻只是安娜塔西亞的表面,

在她本人裏頭則蘊含了許多女孩子氣的特色——立夏是如此認爲的,只不過目前爲止那些特色幾乎未曾顯現出來過。
  
不知理由爲何,立夏對于安娜塔西亞的內心、她的過去、甚至她在利沃尼亞是如何長大的、又過著什麽樣的生活都很想知道。

不過要問出這些事情難度一定不低吧?立夏茫茫然地默想,注視著安娜塔西亞的側臉。
  
忽然,安娜塔西亞把視線投往立夏,兩人四目相對。
  
「睫毛好長喔~」立夏在心中如此感歎。

在睫毛的襯托下,安娜塔西亞的翡翠色眼珠看起來顯得更引入注目。

不知道兩人的視線交會在一起有多久的時間,只有一剎那,還是再更長久一點,安娜塔西亞微微地將脖子歪向一旁。

「——有什麽問題嗎,立夏?」
  
「啊、啊啊,嗯,沒事沒事。啊不、這個啦,這邊的這個問題——」
  
立夏感到不知所措,隨便指了課本的一個地方。

不曉得爲什麽自己得這麽慌張不可,總而言之立夏瞥開視線,想要將剛剛茫茫然望著安娜塔西亞的自己敷衍過去,
  
「哪一題?」
  
「這、這一題,問題二的(x-y+5)(x-y-9)……」
  
「啊,那題我剛好也碰壁,該怎麽解呀?」
  
不知道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紗友把身體靠向立夏。在彼此的臉頰幾乎快貼在一起的距離下。

紗友飄動的柔順秀發搔弄著立夏的後頸。
  
「立夏,自己想一下,要動腦思考,然後充分地檢討自己的想法,

去思考會有什麽樣的答案存在、思考其中的機率有百分之幾的可能性,

憑自己思考、視狀況做出實時的判斷,這是未來不可或缺的資質。」
  
「啊、嗚——原來如此,對不起,我太輕易開口問人了。」
  
立夏坦然地道歉。雖然那個問題本來就是隨便亂指的,

但不管怎麽說,對自己而言那都是個難解的問題不會有錯;

不論大小事劈頭就問安娜塔西亞的態度實在太不可取了,立夏如此心想。
  
「呃——該怎麽解呢,這可以直接展開嗎?」
  
「我看。那樣子似乎超級麻煩的耶,應該有其它比較簡單的方法吧?」
  
「——找出它的模式。」
  
法蘭崔西卡喃喃地進出了一句話,
  
「就是這樣,把共通的項目整理成一個來思考啦。」
  
「妳們兩個別寵立夏了。」
  
安娜塔西亞冷冷地表明道,立夏像是吃鼈似地縮起了肩膀。

安娜塔西亞的言語偶爾會冷漠並直接到讓人感覺嚴厲的程度,不過,嚴厲只是短暫的一時而已,馬上進行安撫是她的習慣。
  
「若是立夏的話,只需要用一點訣竅就知道怎麽解了,請加油。」
  
「嗯、嗯,我試試看。」
  
立夏點點頭,看到他們兩人互動的紗友又再次鼓起了臉頰。她像是要靠在立夏身上一樣地肩碰肩,

可是不知怎的,卻有一種彼此距離非常遙遠的感覺。零距離,明明已經無法再更靠近了,卻不曉得爲何還是會有疏離感。
  
明明是零距離,明明彼此觸碰在一起卻還是會有這種感覺,

那肯定是因爲有個類似一張薄紙般的東西夾在彼此之間的緣故,紗友漠然地想著。

而那張薄紙的真面目,紗友也心裏有數。雖然心裏有數,可是卻又不想去承認,因爲這世上沒有比自己還要更接近立夏的存在。
  
紗友坐在立夏左邊的同時,一面凝視著位在另一側的安娜塔西亞的側臉。

曲線平滑柔和且細致的白淨臉頰、顔色淺薄的櫻桃小嘴、被纖長睫毛修飾的雙眼則擁有清澈的顔色,

即使是同爲女性的紗友來看,也照樣覺得很漂亮。
  
那立夏的看法又是如何呢?紗友心想。她討厭介意立夏怎麽看待安娜塔西亞的自己,

紗友和立夏的關系不可能會因爲這種事而變得疏遠,紗友是這麽認爲的——應該說紗友想這麽認爲。
  
當初立夏紅著一張臉擺出認真的表情表示紗友是「重要的存在」,

現在一定也是一樣。紗友信任立夏所說的話,而且光是信任這個詞彙還不足以說明。

紗友依然相信自己和立夏是雙胞眙。

並非是在血緣上,而是在靈魂或精神上,總之就是藉由這一類神秘性的媒介聯系在一起的雙胞胎。

有這樣的雙胞胎在不也很好嗎?她如此覺得。
  
紗友沈默著垂下眼睫毛,視線落在玻璃桌上。

就如立夏現在所做的一樣,自己也認真地計算著數學問題,

只不過,用功地在筆記本上書寫數字與文字的同時,也悄悄地靠了上去,把體重放在立夏的身上。

立夏一瞬間把視線移向紗友,這回就像接受了紗友,用比初春之時還要更加強健些許的身子撐住了紗友倚靠過來的身體。
  
2
  
平日當然還得面對學校,立夏和紗友一如往常到秋穗台國中上課。

升上了三年級的今年和直到去年爲止的差別,就是多了日本——利沃尼亞公國之間的親善留學方案。
  
雖然紗友和立夏莫名地可以了解那套方案是在怎樣的背景之下被生出來的,不過想當然爾不會透漏出來。

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瑷華等三人也如老樣子以留學生的身分繼續留在秋穗台國中。
  
「……留學期間延長了呢。」
  
劈頭被國小以來認識至今的朋友,式莊茅穗這麽一問,紗友忍不住「咦?」的回了一聲。
  
「啊,對、對啊,妳是說安娜她們吧?好像延長了沒錯耶。」
  
體育課的時候,紗友一邊進行著兩人一組的拉筋運動,一邊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茅穗放輕力道推壓著雙腿張開坐在地上的紗友的背部。

將短發發型的柔順瀏海往左右撥開露出額頭、並戴著眼睛的茅穗,

從外表看來是個十足的文學系少女,就連按壓在紗友背部的力道,與其說是放輕,應該說完全感覺不出來她有在用力。
  
「小茅。妳可以再更用力點沒關系啦。」
  
「好,那我就稍微更用力一點推妳啰。」
  
茅穗以不可靠的力氣用力推壓背部。令紗友的身體和地面呈平行狀,差一點就整個貼在地上。

對身體的柔軟度還小有自信的紗友悄悄往旁邊看,由法蘭崔西卡負責推背,

安娜塔西亞維持兩腳張開的姿勢上半身完全貼在操場上;

但這樣對她而言似乎還只是小CASE,即使把身體的方向從正面切換到左右兩邊,

也照樣能把額頭貼在兩腳上,輕松地伸展著身體。
  
她們三人運動神經超群,所以這點程度的動作只是家常便飯吧。紗友如此心想的同時。沒來由地燃起了競爭意識。
  
「小茅,再推、再往下推!」
  
「呃,妳不痛嗎?」
  
「嗯,再往下推一點沒關系,得熱開身子才行嘛。」
  
紗友一邊回答一邊被往下推,腳的筋隱隱作痛,可是紗友抱著不拚不行的精神拚命伸長身體。
  
「嗯,已經夠了,我們交換吧。」
  
好不容易讓胸部著地的紗友從地上爬起來和茅穗交換了位置。
  
「紗友,拜托妳小力一點喔……」
  
從小學時代便對手藝社從一而終的茅穗,以紗友的角度看來,身體算是相當的僵硬。

關于這點紗友也有所拿捏,所以便一面回答說「嗯,我只用一點點力就好。」一面適度地用力推壓背部。
  
在幫忙茅穗做拉筋的時候,紗友無意識地找尋立夏的身影。
  
因爲男生預定要跑中距離1500公尺,所以現在應該正在校園中央以白線所描繪而成的跑道上繞圈才對。

可以看見有數個集團,以及零零落落地跑成一長串的學生,

從那些學生當中,紗友立刻找到面熟的立夏——本這麽以爲的她卻出乎意料地找不到。

畢竟過去第一眼就找到立夏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了,「爲什麽會不見了?」紗友腦裏不禁冒出了一個大問號。
  
紗友把視線從中問偏後,轉向速度更慢跑得氣喘如牛的落後集團,立夏的身影——依舊遍尋不著。

雖然又重新從中央跑成一團的男生裏頭找起,但找不到那頭極富特征的天生褐發實在爲之詭異,

無法一眼就找到立夏令紗友有一種不合常理的感覺。
  
不管是身在再怎麽混亂的人群,即使有一定程度的距離,紗友都很擅長找出立夏。

不知該歸功獨特的直覺,還是因爲總是在一起所以知曉了行動模式,總之要找出立夏的身影對紗友而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一定是因爲兩人之間擁有特別的羁絆。」這是紗友自幼以來就抱有的想法,

即使是已經長大的現在,這個念頭依舊沒有改變。
  
「痛、好痛喔,紗友——再小力一點——」
  
聽茅穗喊痛,紗友這才發現自己正情不自禁地兩手使力。
  
「對、對不起啦,我想事情想出神了,」
  
紗友把手從用力推壓的背部放開後,茅穗總算獲得解放,輕輕歎了口氣。
  
「齁……真的好痛唷。」
  
「對不起喔。」紗友向目泛淚光的茅穗又道了一次歉,不過她的心思並末放在謝罪上,視線還是筆直地朝著跑步的男生集團。
  
「啊——」
  
「咦?什麽事?」
  
紗友無意識地喃喃回答了茅穗的疑問。
  
「找到了。」
  
「什麽找到了?」
  
茅穗找尋紗友視線的焦點,她看了看形成集團的男生群,反而陷入混亂,東張西望地讓視線來回遊移在站在身後的紗友與跑步的男生們之間。
  
就在這段期間,紗友確實地找到了立夏;立夏正緊跟在1500公尺賽跑的領先集團尾巴。

明明在不久前都是跑在中段班後面的,紗友心想。立夏在不知不覺間變得那麽善于跑步了。

在這兩個月的期間。立夏的確有了變化。
  
立夏拚盡全力奔跑以求不落後領先集團,他的側臉滿是認真的表情。紗友心想:

「男生就是男生。」和甯可大家湊在一起、跟好朋友配合步調一起跑步的紗友截然不同。

就像要緊咬住第一名不放似的,想要一決勝負;

抑或者跟勝負無關,只是想測試用上自己的全力可以拚到哪種地步,立夏現在顯露的就是這樣的臉。
  
紗友的內心有股濺起一道漣漪的感情,即使是自負對立夏無所不知的紗友,依然有了好似全新感受般的心動。
  
「啊,我知道了,妳在找立夏同學對吧?」
  
茅穗兩手手掌合十,滿臉微笑地問道。
  
「咦?不是啦。」紗友慌忙答辯,「我只是看一下下而已——」
  
「立夏同學最近好像有些不一樣呢。」
  
「——咦?怎麽個不一樣法?」
  
「感覺好像一直都很認真很拚命……總而言之。就是他所散發出來的氣氛……」
  
「是、是嗎?」
  
「說到這個,亞亞遊曾提過她有關于立夏同學的消息想講。」
  
「咦?什麽什麽?哪方面的消息?」
  
紗友反問。亞亞遊指的是同班的三枝亞遊子,她是紗友與茅穗的共同朋友,

常常和她們混在一起,和茅穗是宛如一百八十度相反的性格。
  
「呃,我也不清楚耶……記得好像是社團活動的學妹怎樣之類的。對不起,我沒有聽得很仔細。」
  
紗友像是不怎麽有興趣似地點了點頭,比起現在茅穗的談話,不知怎的立夏更吸引她的注意。

不一樣了,她能了解茅穗所說這句話的意思。

自從安娜塔西亞等人來了以後,立夏確實有了很大的變化;

可是,也有沒改變的地方。對紗友而言,立夏仍然是一個溫柔的哥哥、並且對紗友百依百順——立夏大概就是屬于這一類的存在。
  
盡管如此,還是有哪裏變得不一樣的感覺。紗友對于內心深處那不可思議的不協調感感到迷惘。
  
就在紗友盯著立夏瞧的時候,同樣也有一群少女的目光正在追尋著集團跑步的一群男生。
  
安娜塔西亞一面做著拉筋的動作,一面用眼角的余光捕捉立夏跑步的模樣,仿佛在確認自己所作的訓練成果似的。
  
「……立夏速度變快了呢。」
  
瑷華一副傻眼的模樣站在操場上喃喃說道。
  
「Na ja,最近這一陣子進步很多。或許是因爲發育期的關系。」
  
安娜塔西亞挺起上半身,一邊左右來回扭轉身子一邊用力地轉動肩膀的關節。
  
「立夏很拚也是個原因嘛。」
  
「嗯,還算滿拚的。」
 
法蘭崔西卡像是表示同意似地點點頭。
  
「我認爲立夏的這個地方很棒,他一定能成爲一位好王子的。

去利沃尼亞絕對會成爲熱門人物。既年輕、又認真,而且我覺得外型也還算挺搶眼的,妳們覺得咧?妳們覺得咧?」
  
安娜塔西亞暧昧地向不知爲何講得一臉興奮的瑷華點了點頭。
  
「——或許是吧。」
  
安娜塔西亞口頭上回以意興闌珊的回答的同時,又再一次注視側臉神情認真的立夏。
  
被瑷華這麽一問,安娜不禁心頭爲之一驚。她重新仔細端詳立夏,覺得或許瑷華說得沒錯。

打從拜托自己幫他進行訓練以來,那副真摯的眼神始終都沒有改變,

想必今後他也會目不轉睛地直視著自己前進的方向逐漸成長吧。
  
雖然不曉得對立夏而言那是否爲一條正途,不過對利沃尼亞來說,或許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也說不定。

一想到利沃尼亞,安娜塔西亞便顯得有些躊躇。
  
她心想: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是否真的是爲立夏好呢?或許立夏應該做一個平凡的學生,

過著極其一般的日本人的生活才對。雖然木已成舟,但安娜塔西亞還是感受到了一股輕微的罪惡感。
  
「立夏——」
  
安娜塔西亞試著輕聲呼喚這個名字。直到目前爲止,或許曾經有過許多的選項,

自己是否成功選擇了最盡善的方法呢?即使自問自答也找不出答案。

可是唯有一件事情是千真萬確的,那就是安娜塔西亞並不討厭那一段和立夏組爲搭檔進行訓練的時間。

甚至可以說,是自己積極地渴望那些時間的到來吧。一想到這,安娜塔西亞發現自己的耳朵自然而然地泛紅起來。
  
這股感覺到底是什麽呢。打從出生以來就不曾擁有過這種感覺,

至少是入學到『學校』以來就不曾感覺過的——應該是這樣沒錯。

那如果是年紀更小的時候,是否就曾經有過呢?安娜塔西亞試著想要去回憶,卻被一陣類似悶痛的感覺所襲而眉頭深鎖。
  
「安娜,妳怎麽啦?」
  
「——沒事。我很好。」
  
「是嗎?身爲搭檔,妳應該爲立夏的成長感到很高興吧?」
  
「……是呀。」
  
安娜塔西亞暧昧地點頭。
  
「可是他還嫩得很呢,訓練還不夠。」
  
法蘭崔西卡伸出手指。她指的是立夏所在的方向,而那個立夏正在終點前不遠處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拉開了和領先集團的距離。
  
「……唉,畢竟才剛起步沒多久嘛,以後會慢慢進步的啦,總之他現在真的很拚命。」
  
瑷華像是在打圓場似地說道。安娜塔西亞覺得。立夏確實有在努力。

這一點肯定沒錯。立夏現在的臉,是視線朝著前方、向後縮起下巴、仍舊試圖緊咬領先集團的表情。
  
不肯輕言放棄是有其理由的。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其它重要的事物。

安娜塔西亞過去也曾擁有這樣的感情,當時剛進『學校』的安娜塔西亞就跟現在的立夏一樣——說不定正好處在相同的立場。

她的過去絕非從一開始就一帆風順。

回想起當年在既不平順又痛苦的訓練時代的自己,安娜塔西亞自然地把自己的身形重疊在跑步的立夏背影上。
  
「安娜?」
  
法蘭崔西卡探頭打量安娜塔西亞的臉。
  
「我認爲立夏表現得不錯!」
  
安娜塔西亞重新以繃緊神經、冷澈的眼神向兩人表示道。
  
「我們也是做我們該做的就好,向利沃尼亞的『劍與十字架』發誓——不論立夏選擇哪一條路,我們都要跟隨他的選擇。」
  
「ja。」「是。」
  
法蘭崔西卡和瑷華點頭回應安娜塔西亞所說的話。
  
3
  
七月初的禮拜日,從一早開始就持續靜靜地下著如霧般的小雨。
  
這一個禮拜以來幾乎一直都是類似的天氣,偶爾露臉的太陽常常只現身短短一小時左右便躲回暗灰色的雲朵背後。

正對死氣沈沈的陰天感到厭煩的時候,天空便隨即便開始下起雨來,最近就是不斷重複著這種梅雨季節所特有的循環。
  
在山階家的客廳裏,除了身爲家長的賢三以外,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此,而紗友正手腳飛快地把濕掉的衣物吊在橫架起來的晾衣繩上。
  
「哎唷,像這樣每天下雨下個沒完沒了真的很討厭耶。」
  
紗友一邊碎碎念地發洩著不滿,一邊把衣物堆成的小山從洗衣籃中拿出,然後用晾衣夾一件一件吊掛在繩子上。

紗友在家中的打扮,是暗黃綠色的迷你裙搭配奶油色的針織棉上衣,看起來感覺著實清涼。
  
立夏也是一身T恤配上五分褲的隨性衣裝,彷佛在恢複早上慢跑的疲累似的,以半側臥的姿勢散漫地坐在沙發上。

在晾賢三的襯衫、立夏的牛仔褲之類衣物的時候,立夏還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可是等到東西一輪到紗友和安娜塔西亞等三人的內衣褲,他就不知該把眼睛放在哪裏才好,心神不甯地遊移著視線。
  
「我、我說啊,那個、紗友——」
  
「欸,什麽?哥,怎麽了嗎?」
  
剛好正在晾自己內衣褲的紗友天真無邪地轉頭回望立夏,露出不解的表情。

立夏自己也覺得她這樣的反應是理所當然的,和紗友自從懂事以來便共度了所有的時光,

而且還曾經一起洗澡過——當然那是小時候的往事,現在想要一起洗澡,那根本就是作夢。
  
「——沒、沒有啦,沒事。」
  
立夏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是嗎?你怪怪的耶。」
  
紗友像是打從心底覺得無所謂,只是聳一下肩膀,然後又回頭邊哼歌邊繼續晾衣服。

  
總而言之紗友就是不管內衣褲還是任何其它東西,只要兩手沒空,就會叫立夏去幫自己拿來的那種大剌刺個性。
  
就連立夏也覺得自己對于這方面的事已經慢慢被迫習慣,變得比較能以平常心面對了。

注意力不再會因爲隱隱約約出現在眼角余光裏的白色、淺藍色、粉紅色、以及格子狀的小布塊而受到太大的影響了。
  
當在做自己的事情、以及看電視的時候還能像這樣無動于衷,

不過現在是處于無事可做、閑得發慌,並且筋疲力盡靠在沙發上的狀態。
  
視線實在很難不飄到紗友的手邊偷看。
  
沒有依據可以判斷出哪一件是紗友的,哪一件又是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還是瑷華的。

不過不管那是誰的內衣褲都好,多少有點羞恥心之類的應該比較好吧?立夏很難不去這麽想。

爲什麽只有自己必須紅著耳根子在這裏如坐針氈呢,雖然覺得事情很不合理,可是立夏也只能束手無策。
  
「紗友,我也來幫忙吧?」
  
「啊,華,那就麻煩妳啰。」
  
甚至連瑷華也跑來插一腳了,隨著晾衣繩變得愈來愈像顔色多采多姿的萬國旗,房間的濕度也在短時間內開始上升。
  
「……總覺得好悶濕喔,如果家裏有除濕機就好了……」
  
「不可以!」
  
立夏才剛一嘀咕,紗友立即駁斥了他的說法。
  
「現在就連空調部出一大堆問題了,還買除濕機未免太奢侈了吧,」
  
「喔喔……妳說那部空調啊。」
 
立夏擡頭看著那部安裝在客廳裏的空調。

這部由賢三從職場所帶回來的不明中古電器雖然至今仍姑且守在崗位上運作,

不過卻只會發出吵人的低頻,而無法發揮和噪音對等的效益,所以飽受立夏與紗友的批評。
  
「得跟老爸說一下,教他想想辦法處理這玩意……」
  
立夏維持散漫的姿勢喃喃地說。將視線轉到坐在排成L字型的沙發上、立夏左手邊的安娜塔西亞,

以及她身旁的法蘭崔西卡後,就能一眼看出她們倆對高溫不甚習慣。
  
安娜塔西亞等三人即使在禮拜天依然是穿著上學用的制服,不但背心的鈕扣全都一一扣好,領口的緞帶式領結也系得牢牢的。
  
雖然法蘭崔西卡過去爲求可以實時反應任何狀況,總是挺直了背以銳利的視線掃視四周,

但今天卻把兩手放在桌子上盤了起來,還把臉靠在上頭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至于安娜塔西亞和她相比之下盡管比較好一點,但眼神還是顯得有些飄忽不定。

那雙立夏一直覺得如同冰雪一般,令人不敢輕舉妄動的凜然眼睛如今卻失去焦點地眼神呆滯。
  
過去讓人覺得無隙可趁的兩人事實上對濕氣和高溫毫無抵抗之力嗎?立夏心想:

發現到她們意外的弱點了,立夏差點因此忍不住爆笑出聲。

特別是趴在桌子上的法蘭崔西卡,她的模樣著實可愛,令他把手搗在嘴邊憋住笑聲。
  
「…………立夏?怎麽了嗎?」
  
安娜塔西亞向微微地顫抖著肩膀的立夏開口問道。
  
「咦?啊啊,沒啦——」
  
立夏不知該如何回答,把臉別到一旁試圖掩飾嘴角笑得很娘娘腔的模樣。
  
「——?」安娜塔西亞面露不解表情。
  
「也沒有啦,我只是在想說爲何安娜妳們總是制服的打扮而已。」
  
立夏拚命把表情恢複成正經的模樣,姑且試著提案解決悶熱的根本方法。
  
「可以再輕松一點嘛——妳看,如果穿像紗友那樣的打扮不也不錯嗎?至少在家裏的時候可以隨性一點呀,

畢竟我家的空調就是那麽地遜……」
  
立夏指了指空調。
  
在發出「嗡——」低音的同時,僅有些微的冷風以敷衍的程度從空調的空氣輸出口傾瀉流出。
  
「得跟老爸說一聲,教他想想辦法才行。」
  
「一定講了也是白講啦!爸爸每次都推托說東西還可以用不要浪費之類的嘛。」
  
紗友完成晾衣物的工作,「碰」的一聲在立夏的身旁坐下。
  
「因爲我們的老爸就是會在奇怪的地方小氣舍不得花錢啊……」
  
立夏聳起了肩膀。
  
「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安娜和法蘭就是因爲穿得太正式了,所以才會更覺得熱。」
  
「啊,對,就是說啊。」紗友也同意立夏的說法點頭附和。

「或許利沃尼亞是天氣很冷的國家啦,不過日本可是常常天氣很熱的,

接著到了八月之後可是會更熱的唷!妳們沒帶夏天的衣物來嗎?」
  
「沒有——」安娜塔西亞回答。「分發給我們的就只有這套制服而已,之前沒預料到任務會拖延到這麽久。」
  
「是呀。雖然熱歸熱,其實這套服裝沒外表看起來那麽單純喔,

不僅透氣性設計得很好,在沙漠之類的地區還能保護肌膚免于陽光直射呢。脫掉了反而會更熱喔,」
  
法蘭崔西卡緊接著幫瑷華的說明做補充:
  
「而且低體溫症反而危險。」
  
「低體溫症?」紗友回問道。
  
「因爲沙漠的日夜溫差相差非常地大,晚上溫度可以降到零下喔,如果沒穿上萬全的衣眼,可是會被奪走體溫冷死的。」
  
「這裏又不是沙漠。」紗友露出苦笑。

「至少拿下領結,讓領口放松一下如何?還有背心也脫掉吧——在日本這叫做『COOL BIZ』,就連上班族也都不打領帶的。」

(譯注:全名Cool Business,日本基于環保考慮所推行的衣物輕量化運動。)
  
「我家老爸的職場就沒辦法這麽隨性了,不過那是例外啦。」
  
「所有的裝備都應該按照規定穿戴在身上。」
  
安娜塔西亞彷佛總算重新找回平時的態度似的,斬釘截鐵地說道。

她端正坐姿,從正面目不轉睛地直視立夏與紗友。先前看起來精神渙散的眼神在一瞬之間便恢複爲清透的眼睛。
  
「如果不這麽做的話,在發生萬一的時候,東西沒准備在身上有可能會導致最糟糕的事態。

好比說,一九九三年美軍特遣部隊在索馬利亞的摩加迪休所展開的戰鬥,

他們這些理當十分優秀的突擊部隊卻因爲沒有攜帶NOD(News On Demand)的緣故——」
  
「先、先等一下啦。」
  
立夏把手心往前伸出,打斷安娜塔西亞的言論。
  
「什麽NOD之類的我不是很懂。反正那也不重要啦,

重點就是只要必要的東西都有備妥就好了對吧?難道那一類的東西在日本買不到嗎?像是類似的、比較不會那麽熱的款式……」
  
安娜塔西亞像是思考了一會兒,以食指的指背觸碰著嘴唇,然後回答了立夏的疑問。
  
「——也是有在當地籌備備用品的情況。如果在監視和CTR任務中有必要的話……就會這麽做。」
  
「CTR指的是偵查嗎?」
  
「沒錯——就是近距離偵查,特別是在以情報收集爲主要任務的時候,

爲了得以暗地行動,就會穿著當地的服飾來展開行動。我們現在這套服裝並不適合現場嗎?」
  
「呃,很難斷定耶!制服感覺似乎還滿普通的,但似乎又不怎麽平凡……」
  
「如果是在街上的話或許還滿普通的吧?」紗友說道。

「就算是放假也有人會故意穿制服出門,或者是換穿別間學校制服之類的。安娜妳們的制服又很可愛,

所以我覺得就算當作外出服來穿也不成問題啦,不過之後的季節就難講了。

哎,所謂的在當地籌備指的是血拼嗎?要去的話下次我們一起去,多多試穿看看吧?」
  
「哇啊,這個提議不錯喔!」
  
瑷華雙手合十,樂不可支地擠出了笑臉,
  
「我想去,到時候紗友可以幫我推薦嗎?」
  
「嗯,剛好這個禮拜在七日堂有拍賣會,禮拜五回家的時候去逛一下妳們覺得如何咧?哪,哥你也會陪我們逛吧?」
  
「我、我喔?是可以啦……」
  
「嗯,那就這麽說定了,如果你能順便買東西送紗友的話那就更讓人高興了。」
  
紗友像是在撒嬌似地揪住立夏的手臂。
  
「拜托,別跟我敲詐了。」
  
雖然立夏並沒有認真抵抗,不過還是扭開身子設法掙開紗友的手。
  
「呀啊,喂、別這樣用力拉人家嘛!」
  
紗友摔到立夏的膝邊,立夏只當她是故意摔倒的,拿起手邊的座墊防禦紗友不斷揮舞過來的拳頭。
  
「對了,我岔個話題」。立夏一邊適度地招架紗友的攻擊,一邊向安娜塔西亞等人提出問題。
  
「話說回來,這裏的監視到底變成怎樣了?費魯特少佐還有他的部下們現在還在巡邏嗎?」
  
「就現狀而言,我們三人才是實質上的監視者。」安娜塔西亞說道。

「不過,只要待在日本,古洛葛爾派應該也沒辦法有大動作才對。再說因爲上一回騷動的緣故,國際方面的壓力似乎也升高了。」
  
「就算如此,對方也沒有就此死心,他們並不是那種輕言屈服的對手。」
  
「妳說得對。」安娜塔西亞點頭附和法蘭崔西卡所說的話。

「雖然在CIA(美國中情局)和MI6(英國諜報機關)所引發的情報戰中他們是敗得一塌糊塗,不過仍留有未解的謎團。

首先,就是爲什麽由比绫乃會對紗友擁有的墜子執著到那種地步呢……」
  
聽安娜這麽一提,紗友便把掛在自己胸前的銀色古董纏繞在指頭上。

這是母親所托付、可以謝是獨一無二的遺物,雖然不曉得爲何外人會需要它,就紗友個人立場而言這是絕不能失去的東西。

墜子既是重要的母親的回憶,同時也是立夏與紗友之間的深厚羁絆——或者應該說,這是意義遠勝羁絆的東西。
  
「關于這個問題,已經交給費魯符少佐處理了。

話雖如此,利沃尼亞諜報部的能力在國際上而言形同虛設,所以還是只能靜待來自MI6的情報,」
  
「這墜子……是媽媽留下來的遺物。媽說這是護身符,只要戴在身上,就可以保護我們兄妹——」
  
立夏臉上掛著複雜的表情。母親到底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說出這些話來的呢?實際上到底又是如何?

接受古洛葛爾派聘顧的由此曾表示那是王位繼承者的證明。

據說對生長在陳腐中古世紀封建主義風土下的利沃尼亞人而言,

任何危害和利沃尼亞王室有血緣關系的正統血族的行爲是不被允許的。是因爲這個緣故才說這是護身符嗎?

還是說另有其它的意義存在呢?抑或這只是母親單純爲了安撫小孩子們的情緒才如此聲稱的而已呢——
  
「總之,古洛葛爾派應該尚未放棄繼承權之爭吧,他們目前可能正在伺機尋找逆轉的機會才是。」
  
「在王位繼承典禮之前他們是不會善罷罷休的,過了典禮以後就爲時已晚了。」
  
「沒錯,立夏要被認同爲繼承權者需要議會的承認吧?所以,立夏得先跟現任國王的奧古斯都大公會面才行,是不是?」
  
「正是如此。」安娜塔西亞點了點頭,「如果古洛葛爾派打算反擊的話,

應該就是趁那個時候吧,爲了不讓奧古斯都大公和立夏會面,他們有可能會不顧一切設下陷阱。」
  
「……總覺得這實在不像是在談我自己的事。好嚴重的問題喔!」
  
立夏發出一聲長歎。
  
「畢竟這是國際問題。」安娜塔西亞說道。

「而且問題愈是嚴重,安全度反而愈是提高。

就作戰層面來說,控制立夏的人身將會是古洛葛爾派的目標,

不過想要在和美國保有同盟關系的日本執行這個目標是十分艱難的,而且還有來自英國的施壓。」
  
「欸,我想我大概懂了。簡單地說,就是目前我只要照常生活就好了,

是吧?反正安娜妳們也在,安全問題我是沒在擔心的啦……對了,說到這個我有一件事情想問。」
  
「什麽事?」
  
「那個圍牆上的鐵絲網……不能想辦法處理掉嗎?」
  
立夏指著窗外那道包圍著山階家的屏障圍牆。如同電線般纏繞成螺旋狀、帶有尖刺的鐵絲,一圈又一圈地纏附在圍牆上。
  
「總覺得不僅看起來非常危險,而且該怎麽說哩……外觀還有點那個……」
  
安娜塔西亞以嚴肅的表情向露出苦笑的立夏回答道,
  
「就是這樣才好,因爲我們的目的就是要讓它看起來感覺很危險。

與其說是防範『敵人』,不如說是爲了不要把四周無辜的人牽連進來。」
  
「就連那個告示牌也是?」
  
在立夏視線的盡頭,有一個小型的廣告牌。從圍牆到數公尺的距離爲止,庭院裏有一塊用白線區隔出來的空間。

而立在上頭上的廣告牌則標示有「危險,禁止進入」的文字。
  
「對啊。」瑷華說,「那是做給看得懂漢字的人用的。看不懂的人踏進來可能會下場淒慘。

立夏和紗友,你們兩個也不可以進去喔?」
  
「哎,既然都寫著禁止進入了,我就不會耍白目走進去啦……」
  
「那就好。」
  
法蘭崔西卡點點頭。
  
「啊,對了——」
  
紗友突然站起身,踩著匆忙的步伐往走廊跑去。
  
「哥!」
  
接著從廚房傳來了呼喚聲。
  
「怎麽?發生了什麽事?」
  
「我們的食材全都見底了啦,今天吃早餐的時候就全部用光光了。」
  
紗友又腳步飛快地跑回來說道。
  
「不去采購不行。因爲還剩下一斤的面包,所以午餐應該還可以用面包解決,可是晚餐和明天的早餐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是嗎,雖然下雨天出門很麻煩,可是也沒辦法了……」
  
「我開車吧?」
  
瑷華說道。
  
「哇啊,對耶,我們有車子可以搭呀,那就麻煩妳啰。」
  
立夏依舊筋疲力盡地頹靠在沙發上,向喜孜孜的紗友開口說道:
  
「我不用去沒關系吧?華,妳就幫忙紗友一起采購一下。」
  
「好啊。」
  
「咦咦,」紗友發出了不滿的聲音,「爲啥不去啦,哥你也一起來嘛?」
  
「我累得動都不想動……拜托妳,紗友,讓我休息一下吧。」
  
「討厭耶,真拿你沒辄。」
  
紗友先是繃起一張寫滿了不高興的臉,然後又露出古靈精怪的表情,微微地向立夏吐出了舌頭。
  
「不想拜托你了啦,那甜食紗友就挑人家自己喜歡吃的不管你了,像是鶴屋的豆餡露,還有,我不會買哥哥你的份的。」
  
「啥?等一下,這樣不會太過分了嗎?應該說,妳怎麽可以買那麽貴的東西……」
  
「我要走了。華,拜托妳開車!」
  
紗友裝作充耳不聞,快步離開。
  
「豆餡露是什麽樣的甜點啊?好吃嗎?和布丁蛋糕卷相比哪個比較贊呀?」
  
瑷華慌慌張張地追著紗友的後頭跟去。
  
隨即,安娜塔西亞豎起一根食指,比劃了一圈後握成拳頭,接著指了指紗友離去的背影。
  
「ja。」
 
法蘭崔西卡簡短回答,帶著銳利的視線跟在紗友和瑷華的後頭離開了。
  
「真受不了……應該沒問題吧。」
  
立夏喃喃地自言自語後,安娜塔西亞平靜地回答:
  
「你在擔心僞造的駕駛執照嗎?還是擔心瑷華的技術?不管是哪個都用不著擔心。

我們已經跟政府知會過了,而且華的駕駛技術完全可以信賴。」
  
「不、不是啦,我不是在擔心那方面的問題……」
  
立夏發出苦笑,不停搔弄那頭老是很不聽話、東翹西翹的亂發。

不論提什麽都會和任務扯上關系的安娜塔西亞實在太過一板一眼了,雖然很想幫她跳脫這個框框,

不過實際上自己又是如何呢?立夏開始想起這個問題。
  
即使是當前危機已經獲得解除的現在,立夏仍舊天天接受安娜塔西亞的訓練。

是否有接受訓練的必要自己並不清楚,總而言之,應該說有一半是因爲習慣了。

或許是因爲接受安娜塔西亞教學的過程感覺很有意思,自己打從心底渴望訓練吧。

所以,安娜塔西亞的價值觀他也並非不能明白。

安娜塔西亞等三人過去所待的『學校』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呢?那裏和立夏及紗友所就讀的一般學校大概是截然不同的環境吧,

至少這一點是可以隱約察覺得出來的。
  
「我有話跟妳說,安娜。」立夏針對這點將話題搬上了台面。「實際上,我的情況到底如何呢?就算不會用槍、不再接受訓練也無所謂嗎?」
  
「立夏已經不想繼續訓練了嗎?」
  
「不是啦,我當然是——」
  
立夏從傭懶的姿勢一躍而起,挺直了背重新在沙發上坐好。
  
「……想要繼續訓練。那個,我該怎麽跟妳說才好呢——」
  
和安娜塔西亞四目相對,筆直地投射而來的那道視線令立夏害羞不已,于是情不自禁地別開了眼睛。
  
「我想我現在應該是非常樂于其中吧。一點一滴地慢慢進步的成果很讓我興奮,

而且當我確實地達成了安娜指令的時候,也會忍不住握拳發出歡呼。更何況和安娜一起——」
  
「……一起?」
  
「啊,沒事…………」
  
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立夏感覺到耳朵忍不住紅得發燙,便用單手捂住了嘴巴,就連自己也不知道剛剛到底想說什麽。

和安娜一起相處的時光真的非常快樂,剛剛想說的,大概就是包含著這種意思的話。

後來他在無意識問發現這麽一來豈非像是在做某種告白一樣,于是便放棄把話說完。
  
「————」
  
「如果立夏有意願的話……」
  
安娜塔西亞代替窘于不知該如何回話的立夏開口說道:
  
「訓練便繼續進行下去。利沃尼亞王室的人有能力直接保護自己是一件好事,畢竟——我們無法隨時陪侍在你的身旁。」
  
「嗯、嗯,我也想繼續訓練……可以嗎?」
  
「ja,當然沒問題。」
  
如此回答的安娜塔西亞,嘴角看起來就像綻開了微笑一樣。

那是眼睛的錯覺嗎?雖然只有短暫一剎那而已,立夏還是爲有種彼此心有靈犀的感覺而十分高興。
  
說不定,就像自己對受教一事樂在其中一樣,安娜塔西亞也在教學中獲得快樂——立夏心想。

至少,立夏不知道有誰能像安娜塔西亞這麽善于開導的,

或許是因爲一對一單獨教學的關系,他覺得比起在學校所上的課業,安娜的教學更能有效率地吸收技術與知識。
  
此時立夏突然想到一件事:安娜塔西亞來到日本以後感覺又是如何呢?

老是陪著立夏,那她根本沒辦法做自己想做的事吧?他很難不去想到這點。

以前他曾經聽安娜塔西亞說過,法蘭崔西卡和瑷華對于在這裏的生活感到很滿意;

那麽,透漏這件事情的安娜塔西亞自己又是怎麽覺得的呢?立夏心想。
  
「我問妳喔,安娜。」立夏決定開門見山地直接把事情問個清楚,「安娜,妳除了訓練以外沒有其它想做的事嗎?」
  
「——」
  
這回換安娜塔西亞陷入了沈默。
  
「……我不知道。因爲過去在S ch ul e的時候生活只有訓練。我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
  
「所謂的S ch ul e是個怎麽樣的地方啊?」
  
「就是學校,我們連隊的訓練校……據說以前曾是效忠于神的騎士們進行訓練的場所;

到了現代,則是訓練爲王室效忠的職業軍人們,每一個人都是向利沃尼亞的『劍與十字架』發過誓的。」
  
「普通的……不,呃,原來妳過著和我們不一樣的學生生活啊……」
  
「——我不知道何謂普通。」
  
「……是嗎。」
  
像這樣的價值觀又該怎麽看待呢,立夏不由得沈思起來,他不想否定安娜塔西亞過去的生活,

只要是自己選擇接受,並一路堅持走來的道路,那就沒有質疑的余地,不是第三者可以隨意發表意見的問題。

不過,立夏開始遙想未來;他想到,安娜塔西亞可以有更多的選擇,

並學習一般女孩的行爲,這樣不也是滿有趣的嗎?譬如說,就好比自己被安娜塔西亞教導是一件很快樂的事一樣。

既然如此,也能由自己來教她——
  
「哪,安娜。「立夏開口提議了,「要不要上街看看?」
  
「——咦?」
  
「別誤會,我沒有什麽目的,只是隨處晃晃而已。

雖然秋穗台不是那種有好玩設施的小鎮,不過車站前的鬧街還滿多地方可以玩的……」
  
「——」
 
安娜塔西亞持續和立夏四目相對,可以感覺得出來她仿佛有點困惑,

從她冷漠的瞳孔裏發現了些許的動搖——立夏有這樣的感覺。立夏從沙發站起身,又一次提議:
  
「我們出門吧,安娜,能走到哪就算到哪。」
  
「————」
  
安娜塔西亞彷佛陷入沈思般地沈默了好一段時間。她默默地垂下頭,然後又重新從正面望著立夏。
  
「——ja。」
 
安娜塔西亞只有簡短地答了一聲。
  
4
  
兩輛深灰色的轎車在紛飛的細雨之中,行駛于國道上從秋穗台盯離開前往郊外的穗住能城機場。

帶頭的車子裏坐著費魯特少佐以及他的部下,至于尾隨的那部車子裏,則是被解除武裝的由比和警宮們共同搭乘在後座上。
  
「——接下來呢,你們打算把我帶去哪兒?」
  
由比向身旁的警官詢問之後。警官一臉麻煩地瞥了由比一眼,只有事務性地告知道:「妳被驅逐出境了。」
  
「詳細情況,我想妳應該早已聽利沃尼亞空軍的費魯特少佐提過了吧。」
  
坐在助手席上,標准體格的中年男子一邊透過後照鏡打量由比,一邊開口說道。
  
「我對你有印象。」由比響應男子,「在費魯特少佐盤問我的時候你也在場吧?記得是佐田警部——」
  
「沒錯。我記得我的名字應該在對話中只有出現過一次,妳記在腦子裏了啊?該稱贊妳真不愧是諜報工作員嗎?」
  
佐田以諷刺般的口吻說道。
  
「並沒有——」由比興味索然地應答,「只是稍微卡在記憶裏頭作梗而已,一點都不重要。」
  
「哼,隨妳怎麽說吧,我也不願意和像妳這種身分的人牽連太久。

妳的立場也就是所謂的『Persona non grata』——即日本與利沃尼亞公國的『不歡迎人物』,

得請妳和費魯特少佐一同到英國去了。到英國之後,蘇格蘭場(倫教警務處總部)應該會幫妳做盤算吧。」
  
「啊啊,SO19嗎……那邊有幾個我見過的人。」由比聳起肩膀。
  
「其實並不怎麽想和那些人再見面,」
  
「不讓這次的事件浮出台面是利沃尼亞的方針,我想妳應該會在蘇格蘭場所准備的監視屋靜靜地度過余生吧。

那也是一種幸福的人生哪,恭喜妳啊。」
  
「多謝。」
  
由比隨口敷衍佐田的挖苦,然後以她個人獨特的幽默回答。
  
「定期盤問和二十四小時監視樣樣不缺的平穩人生是吧,真的是太求之不得了。」
  
「就給恐怖分子的賞賜來說,我倒覺得這樣的接待太過周到了呢。算了,事情跟我們無關,那麽——」
  
正當佐田打算告訴由比接下來安排的時候,突然一陣轟聲響起。

轎車受到劇烈的搖晃,在猛烈的減速及沖擊下,

「碰!」一聲爆裂聲響發出的同時,駕駛席、助手席、後座左右的安全氣囊一口氣全膨脹了起來,塞住了車內的空間。
  
「————!」
  
聽不出是佐田聲音的慘叫傳了出來。
  
一輛大型卡車闖進了走在前頭的車子與尾隨的車子之間,費魯特看見卡車這時踩了煞車。
  
堆積在路肩的沙塵漫天飛舞,牽引車和連接在一起的拖車激烈地發出晃動。

先是可以聽見輪胎磨損的煞車聲,接著又是刺耳的破碎聲響。

雖然費魯特直覺認爲尾隨的車輛直接撞上了拖車,卻無法用眼睛確認。

巨大的長方體貨架微微傾斜,將費魯符座車的後方視野全部擋住。
  
「——混帳,那是怎麽回事!別開了!停車!」
  
用不著費魯特下命,坐在駕駛席上的部下早已反射性地踩下了煞車。

在完全停車之前的制動距離大約有三十公尺以上,在這段期間不知發生了什麽狀況,一陣如霧般的白煙包圍了四周。
  
打開車門試圖下車的費魯特與其部下因爲白煙的緣故,

只能隱約看見卡車的輪廓,雖然費魯特等人立刻從腋下的槍套拔出手槍,但連續的槍響搶先一步襲向了他們。
  
「趴下,快趴下!回到車內!」
  
費魯特大叫。彷佛要趁勝追擊似的,逃回了經過鐵板防彈加工過的車內等費魯特一幹人遭到了槍林彈雨的攻擊,

後窗玻璃隨著「哒哒哒哒哒哒哒」的一連串槍響應聲破裂,碎片飛灑在趴于車座上的費魯特背部。
  
「是長槍!可惡!」
  
面對穿破防彈玻璃的來複槍子彈攻勢,費魯特等人束手無策,只能趴在座位上苦撐下去。

雖然槍擊可能是來自拖車,但對方的人數、武裝是否只有來複槍、襲擊者的詳細情報等,

是一點頭緒也沒有。無法樂觀地期待只要槍聲停止就有反擊的機會,

費魯特咬緊牙關,明知只是無謂的掙紮依舊把手伸出後車座的上頭反擊。
  
雖然部下也效法他的行動,可是從焚燒而出的煙霧與射擊位置的不便來看,形勢不利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開車,先行撤退這裏再重整態勢!」
  
「ja!」
  
司機踩下油門,被打成蜂窩的轎車急速發動,滑動車輪離開了現場。

在幾乎同一時間,費魯特的手機響起了來電鈴聲。在接連作響的槍聲中,勉強聽到鈴聲的費魯特接了電話。
  
<Hello,是費魯特少佐嗎?>
  
「我是費魯特。不好意思,現在情況正危急,稍後再——」
 
又是一聲槍響,恐怕這一聲連電話的另一頭也清楚聽見了。
  
<怎麽了,少佐?難不成你們遭到恐怖分子的襲擊?>
  
「——被您猜中了。我們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現在正拚命撤退准備重整態勢,」
  
<前些日子,我方因計劃性的洩密得知一個出自MI6的情報,是有關在日本臥底的恐怖分子的情報。

他的名字是沙夏-佩托羅米齊。賽爾維亞人,年三十六歲,身高一百八十公分,高瘦體型。

過去曾有待在和由比绫乃同系集團的經驗,很有可能現在也從事于同一個作戰。

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應該是在當地組織人員吧,你千萬要多加注意——>
  
「恐怕攻擊我的人就是他。真是被擺了一道,現在尾隨的車子也被阻斷,我們也錯失了反擊的機會,狀況已經幾近絕望了。」
  
<你說什麽……>
  
「屬下認爲對方可能也在大型拖車上裝載了逃走用的小型車吧。現在視野全被煙霧給擋住了,對方偷襲成功,恐怕——由比人也……」
  
費魯特歎了一口氣。可以聽見在聽筒的另一頭也有類似的呼氣聲。
  
(這樣豈不是一切全都要重頭開始了嗎,不對,結果比那還要更糟,現在就連佩托羅米齊和他的同夥正在策劃什麽也不知道——)
  
「難道說……不,如果是屬下多心就罷了……」
  
(怎麽一回事?)
  
「沒事,應該只是屬下一時多慮了。不管怎麽樣,屬下會立刻展開反擊,雖然說可能已經爲時已晚了……」
  
<你就盡你的全力吧。>
  
「當然了,屬下會盡力而爲,」
  
對著手機如此回答的同時,費魯特把幾乎不可能反擊的事實,連同胸口沈重的郁悶一起吞進了肚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4-22 03:38 PM

本帖最後由 北極犬 於 2009-4-22 03:50 PM 編輯

第二章 雨又再次開始飄下



在立夏與安娜塔西亞准備出門的時候,不知不覺間雨已經停了。
  
兩人搭著嘎吱作響、搖擺不定的懷舊路上電車,結伴前往車站前的鬧街。

不知已經行駛了多少年,路上電車的塗裝早已斑駁脫落,要說這是特色倒也說得過去,

不過實際上只是沒有重新整裝的預算而已吧。即使是如此舊式的路上電車,

但仍在第一線服勤持續地行駛,對秋穗台的居民而言,至今依舊是相當活躍的代步工具。
  
立夏本來和窗邊的安娜並肩而坐,一名駝背的老婆婆在停靠站上車之後,立夏立刻起身,用手指示位子讓座。
  
「請坐。」立夏話一說,老婆婆便左右揮舞著手掌推辭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沒關系的,位子你就繼續坐吧。」似乎顯得有些客氣。
  
「別介意,我馬上就要下車了。」
  
立夏一勸說,「真是不好意思喔。」老婆婆表示謝意之後便在讓開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哎呀呀,這邊這位小姐是外國人對吧?」
  
老婆婆以溫柔和藹的語氣詢問。
  
「ja,是的,我是從利沃尼亞來的留學生。」
  
「利沃尼亞……我不太清楚外國的狀況,妳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嗎?」
  
「我從歐洲,波羅的海沿岸的國家——」
  
「原來如此,那可真是了不起呢,歡迎妳從遙遠的國家來到日本。」
  
這方面的閑聊繼續了好一段時間,立夏對于溝通良好、正常地進行對話的安娜塔西亞感到佩服;

若拿當初剛見面那陣子,她和立夏、紗友對話時的不協調感相比,可說有了大幅度的成長。

安娜塔西亞是否每天都在學習這一類的事情呢?立夏心想。

她不可能沒在學習的,最後他導出了這個結論。安娜塔西亞相當勤勉並且嚴以律己,這方面立夏根本望塵莫及。
  
滿心佩服地注視著安娜塔西亞之後,沒多久立夏便發現原來自己的視線一直恍惚地停留在她的身影與側臉上。

細長的眼睫毛眨啊眨的,粉櫻花色的嘴唇時而張開時而合上,目光深深地被她微妙的動作所吸引。
  
<下一個停靠站是秋穗台大型購物中心入口、秋穗台大型購物中心入口——>
  
聽見車內播放的廣播,立夏的注意力這才總算回到四周,

他將視線從安娜塔西亞身上移開,張望了一下環境,像是不好意思似地搔著頭。
  
「我們在下一站下車喔。」
  
立夏以稍微有些生硬的門吻告知安娜塔西亞。
  
「ja。」
  
安娜塔西亞也簡短地回應。
  
「謝謝你讓座喔。」
  
聽到老婆婆道謝,立夏簡短地回了句「不客氣」,並輕輕地垂下了頭。

感覺上這樣好像是在安娜塔西亞面前刻意裝酷耍帥給她看,令立夏情不自禁地有些害臊。
  
路上電車停車靠站,立夏與安娜塔西亞一下車之後,秋穗台商店街的大圓弧裝飾廣告牌便迎上了兩人眼前。

上頭雖然以片假名寫著『大型購物中心』,實際上卻是一如往昔的商店街,

街道的兩旁有一成排的小型店鋪林立,而壓克力制的半透明天花板則構成了圓頂遮蓋住商店街的上空。
  
「——那我們要去哪呢?」
  
立夏回望身後說道後,退開半步距離跟在後頭的安娜塔西亞睜著一雙一貫看不出表情的清澈眼睛,微微地歪起了腦袋。
  
「我看就先……去那附近看看好了?」
  
立夏雖然有些困惑,還是邀了安娜塔西亞四處走動。仔細一想,立夏會來到秋穗台車站前,

不是和紗友一起,就是和朋友大輔等人一起出來玩。

雖然就團隊的搭檔而言,他和安娜塔西亞之間也算滿熟的了,不過像現在這樣悠閑散步的經驗還是第一次;

這麽說來,其實這還是第一次和紗友以外的女孩子兩人單獨一起漫步呢,立夏直到這時這才發現到這件事,
  
一旦注意到這點,立夏就很難不去把安娜塔西亞當作一個女孩子來看待。

他自然而然地覺得得自己必須配合步伐比較小的安娜塔西亞,于是便放慢了自己的腳步。

然而這樣的舉動更讓他想起自己和女生相處在一起的事,立夏不禁感到害臊,

不管怎麽樣就是不敢把視線移到走在身旁的安娜塔西亞身上。
  
他想說些什麽,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忽然,立夏感覺到安娜塔西亞似乎停了下來,他這才總算回過頭,注視著眺望展示櫥窗的安娜塔西亞的側臉。
  
安娜塔西亞同樣也是一語不發,只是默默地盯著陳列在櫥窗中,身形苗條感覺時髦的模特兒身影。

被打扮成可愛風的模特兒身上所穿的,乃是色彩缤紛的夏日便服,

正好是消費者族群鎖定在和紗友及安娜塔西亞差不多大的青少年商品。
  
記得紗友就是喜歡這種類型的衣服呢,立夏如此心想的同時一邊尋找商標,

發現到一串知名的橫列英文字母正打在屏幕上。那是連自己也曾聽紗友提過的廠商,

價格應該也不便宜才對,立夏邊想邊看向售價牌。
  
褶邊無袖小可愛要價一萬一千圓日幣,而格紋的裙子則是一萬三千圓。嗚哇,

這會不會太坑人了?立夏忍不住往後退。他偷偷往旁邊瞄,看了安娜塔西亞一眼,

她的表情果然始終保持著冷靜,是往常的安娜塔西亞。
  
「啊——這一類的衣服好像是今年流行的款式呢。」總之立夏先試著開了一個話題。

「對了,之前紗友也吵著想要耶,可是她零用錢不夠。所以本來還打算跟我勒索。」
  
「……那你後來買給她了嗎?」
  
「沒、沒啦,我沒那麽多錢啊——再說,太寵她也不是件好事。」
  
「——是嗎?」
  
安娜塔西亞把食指的指背嘟在粉桃色的嘴唇上,微微地垂下了頭。

立夏感覺像是見到了一朵小花從未開的花苞開始綻放般的表情變化,

便又一次重新凝望安娜塔西亞。她剛剛是不是有稍微露出一點微笑呢?盡管如此,

立夏也沒有勇氣向她開口詢問,只能又把視線撇了開來。
  
「那接下來呢……」
  
就在立夏四處張望尋找話題時,映入他的眼簾的,是一間位于大型購物中心前方不遠處的電影院。
  
目前上映中的是新上檔的好萊塢動作電影、給小孩子看的劇場版動畫,

以及感覺極爲沈悶、描寫人文的法國電影。對立夏來說他完全沒有選擇的余地,

只能選擇動作電影,雖然他因爲好奇安娜塔西亞會想看哪部電影而轉頭觀察。

可是從她的表情根本判斷不出她的喜好。
  
她只是仿佛在進行冷靜分析似地瀏覽過三張電影海報,然後將視線投往立夏盯著他看。

在這個時候態度猶豫不決是不是很遜呢?由自己負責主導引領對方好嗎?結果在躊躇了十幾秒以後,立夏向安娜塔西亞尋求解決。
  
「那個……哪部比較好?安娜……妳有想看的電影嗎?」
  
「我沒有特別想看的——就交給立夏決定。」
  
「是、是喔。這樣的話,反正這部片現在好像還滿熱門的,既然是話題作的話不如我們就看這部吧。」
  
最後,立夏依照最初的選擇前往動作電影的售票口,買了兩張學生票。
  
「啊——妳有帶手機吧?」
  
進入電影院的時候,立夏姑且試問了安娜塔西亞。
  
「是的。」
  
安娜塔西亞從口袋掏出手機給立夏看。那是一支受到硬質橡膠保護,防水、防沖擊用,感覺質樸剛健的手機。
  
「爲了讓團隊成員可以彼此取得聯絡。手機是必要的。」
  
「呃,我想也是啦——可是,在電影院這種場所,關掉手機電源是基本禮貌。」
  
「是這樣子嗎……」
  
安娜塔西亞露出稍稍有些不安的表情。
  
「哎唷,不用擔心啦。安娜妳自己不是說過了嗎?古洛葛爾派已經沒辦法公然行動了。」
  
「——或許是吧。我明白了,反正只有兩個小時左右,我就設成離席模式吧。」
  
拿著兩把手槍的高個子男性將銳利的視線從墨鏡的後頭射向了對手。
  
「哒哒哒哒哒哒」一連串激烈的槍聲響起,無數的彈殼在空中飛舞。

子彈發射的鏡頭在螢幕中被放大特寫,子彈有如驟雨般朝觀衆席飛來。
  
「——!」
  
安娜塔西亞爲了保護立夏反射性地把身體蓋了過來。
  
「嗚哇!慢著、安娜,」
  
立夏放低音量,但是控制在足以制止安娜塔西亞的大小在她的耳邊嗫聲說道:
  
「——妳太誇張了啦,這只是電影而已。」
  
立夏一把揪住安娜塔西亞伸進外套內側的手,阻止了她的行動。兩人的手交織在一起,

變成了如同彼此互抱在一起的姿勢,立夏雖然滿臉通紅,不過幸好電影院裏頭是一片漆黑。
  
從立夏的位置也看不到安娜塔西亞的表情。

彼此握在一起的手心因汗水濕成了一片,就連立夏自己也不知道現在感到緊張的到底是誰。
  
「安娜,冷靜一下,這是虛構和特效,只是影像而已啦——」
  
「————」
  
盡管心跳加速,立夏仍盡力抱住了安娜塔西亞的身體。

一直到電影演完爲止,兩人始終是這種氣氛,內容演了些什麽都不重要了,因爲劇情完全沒有進到立夏的腦子裏。
  
看完電影到外頭之後,柏油路的路面早已因下雨而變得濕淋淋的。

雖然雨勢只是毛毛細雨,但如果不撐傘的話還是會淋濕。立夏從背在右肩上的背包裏拿出了一把折疊式雨傘。
  
「安娜……妳有帶傘嗎?」
  
「——不,我沒帶。」
  
安娜塔西亞宛如不介意自己會淋濕一樣說道,感覺並沒有把沒帶傘這件事視爲問題。
  
「我們回家吧,說不定紗友看立夏不在家,心裏正擔心呢。」
  
「等、等一下,雨傘——」立夏把撐開的傘伸向安娜塔西亞。「會淋濕的,進雨傘裏來吧……」
  
沒來由的,立夏就是會感到害羞。

是因爲先前兩人在電影院一直互抱在一起的關系嗎?

還是對兩人同撐一把傘的事感到不好意思呢?立夏紅著耳朵遞出雨傘之後,安娜塔西亞默默不語地靠到了立夏的身旁,
  
「…………」
  
「…………」
  
不知爲何兩人皆陷入了沈默。
  
像是互相依偎,但又保持在肩膀沒有靠在一起的微妙距離,立夏與安娜塔西亞一語不發地走在小雨之中。

立夏直愣愣地朝著前方,而安娜塔西亞則是微微低頭看著下面,

兩人就這以模樣在一如往昔的老舊商店街裏漫步。

立夏不知道該聊什麽才好而不停苦思話題,最後在想不到東西可聊的情況下,把電影院的話題搬了出來。
  
「妳也拜托一下,安娜,妳不必用那麽誇張的方式護著我也沒關系的啦。」
  
立夏仿佛半開玩笑般,裝出輕松的口吻述說。
  
「雖然所謂的電影院就是充滿了臨場感與魄力沒錯,但那只是虛構的——難道安娜妳是第一次去那種地方?應該不可能吧。」
  
「————過。」
  
「咦?」
  
「我沒看過。」
  
仍低著頭的安娜塔西亞以隱約可以聽見的音量回答道:
  
「……不好意思。利沃尼亞……沒有在上映那一類的電影,只有更普通一點的……」
  
「原、原來是這樣啊。」
  
安娜塔西亞的臉頰微妙地泛起了紅潮,立夏知道了以後,感覺得出來自己的耳朵彷佛受到感染地也開始在充血。
  
「那、那就難怪妳會有那樣的反應了。只不過——」
  
立夏像是在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一樣,稍微提升了講話的速度。
  
「那些東西全是虛構的先不提好了,就算實際上真的發生了什麽狀況,

我現在也能靠自己想辦法應付了……我自己是這麽認爲啦,妳覺得呢?啊,

當然了,我知道我還沒辦法像安娜妳那麽敏捷,也還不夠可靠。雖然我知道自己有幾兩重——」
  
立夏自己一個人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忽然望了一旁安娜塔西亞的側臉,並沒有漏看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愁容。
  
「啊……安娜?」
  
「我——我——一點用也沒有。」安娜塔西亞露出一本正經的表情說道。

「那個時候也是……我的立場明明應該是要保護立夏的,卻反而受到你的保護——」
  
立夏明白她所謂的那個時候指的是什麽事,就是由比绫乃把槍指向安娜塔西亞做爲最後的反擊的那個瞬間。

那是否爲安娜一時的輕怱大意,立夏並不清楚;

當時安娜塔西亞確實沒來得及反應,可是若要針對這問題討論的話,法蘭崔西卡和瑷華同樣也是完全遭到趁虛而入。
  
立夏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撲到安娜塔西亞的前面,現在回想起來就會覺得那簡直形同奇跡。

爲何自己能做出那種反應、又爲何可以看穿由比其實還沒死心,連立夏本人也沒辦法說出個所以然來。
  
「不會啦,因爲那個時候情況真的太突然了啊——這樣講對安娜很不好意思,其實我反而覺得很高興。」
  
立夏爲了掩飾自己的羞澀,用沒拿著雨傘的右手,對自己的頭發亂搔一通。
  
「因爲我老是在安娜的保護之下……害妳受傷,自己卻一無所知……這件事我悶在心裏很久了,所以——」
  
「——立夏。」
  
立夏知道安娜塔西亞原本垂下來的眼睛現在又重新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側臉被盯著不放,讓立夏顯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不想被人盯著自己耳根子紅通通的模樣,

可是,要正面跟安娜對上視線也令他感到難堪,
  
「不,立夏你不用介意。我——我的任務就是保護立夏。

效忠立夏就是我們的職責。如果將我的身體用在幫助立夏的方面,是合情合理的。我就是爲了這個目的才會來到日本。」
  
安娜塔西亞的話語令立夏不禁停下了腳步,他轉頭面向站在身旁的安娜塔西亞,

氣勢屈服于她那真摯、冰冷且清澈的瞳孔之下。翡翠色的瞳孔,筆直地向立夏注視而來。
  
立夏無法轉移視線。感受到安娜塔西亞的單純情感,心髒的跳動在胸口爲之愈發強烈。

立夏明白安娜塔西亞願意爲自己付出行動。

可是他卻感到疑惑,有一種莫名的不對勁感,

自己是否有辦法響應安娜塔西亞所付出的心情呢?自己是否具有得以承接下那份單純心意的某樣要素呢?——
  
另外還有一點。立夏察覺到了。
  
大概,自己並不希望受到安娜塔西亞的保護,甯可反過來——
  
2
  
「好久不見了哪,Ayano。(绫乃的羅馬發音)。」
  
一名男子朝由比伸出手說道。男子的姓名是沙夏-佩托羅米齊;

由比知道他是危險的男人,是一個很有恐怖分子風格的恐怖分子,十分了解利用恐懼與暴力來使喚人的方法,
  
在南斯拉夫分裂的那場內戰裏,由比被佩托羅米齊救了一命。

當時由比年僅十一歲,盡管還只是個年幼無知的小孩子,卻差點被迫置身在冷血無情的暴力之中,

當年的佩托羅米齊是個才剛二十歲初頭的新兵,他面無表情地將五名曾是自軍夥伴的其中一人給射殺,然後向剩余的人員說道:
  
「這家夥破壞了我等崇高的賽爾維亞人的紀律,試圖踐踏祖國的榮耀,他犯了死不足惜的罪,我有說錯嗎?」
 
那時沒人敢忤逆他的這番話。沒有人知道佩托羅米齊究竟是打著什麽樣的算盤解救由比的,

只不過,那個時候有一件事就連年幼的由比也體會得出來。

那就是佩托羅米齊熟知運用恐懼的方法,

因此,他可以支配心生恐懼的人來成爲領導者,彷佛他是與生俱來就帶著這樣的技術一般。
  
和家族失散的由比在那之後便接受佩托羅米齊的扶養,

看著他的背影長大,不知不覺間成了他個人戰鬥集團的一分子,

學會了作戰。打從賽爾維亞因聯合國和平維持部隊的介入而敗給克羅埃西亞的時候開始,

佩托羅米齊便一直打著只屬于他自己的戰爭。這一點肯定至今依舊沒有改變吧,由比心想。
  
「我正在集合過去的夥伴,我們之後又要展開戰爭了。

我們要從波斯尼亞那群賤民手中奪回我們的聖地,所以得先得到達成這個目的所需的一點武器。

妳知道嗎,Ayano?爲了不讓任何人幹涉、完成只屬于我們的戰爭,所需要的東西是什麽——」
  
解放被抓住的由比,哼著歌回到隱藏的巢穴時,佩托羅米齊如是說道。

光聽他這麽講,由比就明白佩托羅米齊現在需要的東西爲何。

爲什麽又再一次前來解救由比呢?就如一開始和佩托羅米齊相遇的時候一樣,

他爲了自己的利益——只爲了打屬于他自己的戰爭而活。

因此,像利沃尼亞這種擁有分裂危機的小國是絕佳的獵物。
  
「快,Ayano,快把妳有的那個貴重情報告訴我們。利沃尼亞現在釋出了一個大好的挽回機會給我們,我說得沒錯吧?」
 
佩托羅米齊用拇指與食指「啪」的彈了一聲,以開朗的聲音向所有人說道,宛如在夜間的足球比賽中,

和朋友們玩Toocalcio(以職業足球勝負爲賭注的賭博)賭哪一邊的隊伍會獲得勝利的意大利人一樣。
  
「……天曉得呢,要怎麽運用,這就得看人了。」
  
由比交叉雙臂,背靠著水泥牆壁,像是在試探地說道。她打算先套出佩托羅米齊手中握有多少程度的情報。
  
「喂喂,別裝傻了,Ayano,我們不是那種得玩無聊談判的關系吧?算了算了。我知道了啦。那就由我這邊先出牌吧。」
  
佩托羅米齊輕輕舉起手臂,揮了揮手示意過來這裏;

一名男子呼應他的手勢,把一卷錄像帶遞給了佩托羅米齊。

佩托羅米齊將帶子放入擺在八吋大的小型液晶屏幕旁的放映機裏。

按下按鈕之後,如沙塵暴般的無數混亂噪聲在畫面閃動,旋即放映出粗糙的影像。

沙沙沙的雜音,歪歪扭扭地在畫面裏串場的灰色線條;

出現在畫面中心的,是一名被迫坐在椅子上,被類似尼龍繩的繩子束縛住的男性。

他的臉被黑漆漆的袋子蓋住,完全沒辦法看出表情。

可是,由比感覺得出來他正對恐怖與痛苦心生畏怯。

濕淋淋的全身、沾在袋子上的濁黑汙漬、從被扯開的上衣露出的胸口上還可以看見瘀血的痕跡。
  
<…………了。>
  
畫面中的男子以模糊不清的聲音說。
  
<你說什麽?你剛剛說了什麽?再說一次,慢慢、仔細地把話說得讓我可以聽懂。>
  
影帶中進行盤問的,似乎就是佩托羅米齊本人。。
  
<……我明白了,我說就是了。請你住手……求求你,不要對我的家人下手……>
  
(OK、OK,那當然了。我們也不想把沒有關系的人拉下水——更遑論是小孩子了。

你能明白這點太讓我感到欣慰了,帕西裏,你女兒的名字叫做瑪利亞沒錯吧?

沒關系,你放心吧,沒有人會對她出手的,我跟你保證。

來,全部說出來吧,把你所知道的任何事情,慢慢地、仔細地:心情放輕松把事情從頭到尾全盤拖出吧。)
  
<…………時候。>
  
<什麽?喂,振作一點,嘴巴割傷痛得說不出話嗎?我馬上幫你治療打止痛劑。所以快把話說清楚!>
  
<……是一九八七年的時候。應該在當年被廢棄的中距離飛彈……那個飛彈現在還被保留在利沃尼亞。

我……就是被派遣去調查它的行蹤……>
  
佩托羅米齊似乎吹了一聲口哨。
  
<很棒,很棒啊不是嗎?簡直棒透了,我想聽的就是這些。

然後呢,那個飛彈現在在哪裏?該怎麽做才可以發射?應該有含有序列編碼的鑰匙吧?>
  
<…………不,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接近了利沃尼亞王室的人,就是現在王位繼承的最有力候補……>
  
<是古洛葛爾對吧?嗯。到這邊爲止就連我們都知道。>
  
<不,錯了……繼承權者……不是古洛葛爾……是其它人……>
  
<其它人——?>
  
<侍從長留了一本日記……費魯登蘭多-浩斯庫內依特……他曾擔任前代利沃尼亞大公的侍從長……>
  
<那奉日記在哪?>
  
<…………我不知道。聽說和我們不同管轄的FSB已經展開行動了……>
  
<俄羅斯聯邦保安局!?操,那可麻煩了。>
  
<大致上,我們也拿到了繼承權者的情報……不是古洛葛爾,還有一個順位更爲優先的……就在日本……>
  
「喀喳」一聲發出開關的聲音,佩托羅米齊停止了影帶的播放。
  
「OK,這下妳明白了嗎,Ayano,古洛葛爾向妳委托了某件事,然而,妳爲何會跑來日本這個極東的島國?又爲何會像那樣被逮住?」
  
「——盤問的成果挺詳細的嘛,你還是老樣子,對這方面的事很擅長呢。」
  
「少廢話了,快回答我。我們有個決定性的缺陷,就是缺乏阻嚇列強介入的強大無比抑制力。

只要有了這股力量的話——聖地就等同我們的囊中物了。

計劃開始以後在一個禮拜的時間內打下波斯尼亞,這就是閃電作戰。

只要得到『槍』(Spiegel)就不是夢,是明確的現實,妳明白嗎?這是一場極爲現實的作戰。」
  
「是嗎——」由比以徹底冷靜、近乎冷淡的聲音響應,

「好,我就告訴你吧。發射序列鑰、還有,槍。被藏起來的地點——那個答案,就在你尋找的王位繼承者的身上。」
  
「很好、很好,太棒了,Ayano,這就是我最求之不得的情報。」
  
「關鍵的繼承者呢?你已經知道了嗎?」
  
「姑且算知道吧。在上個月暗中被搓掉的事件中,我找了很多門路幫忙調查這一個問題哪。

然後妳的名字也在這裏被挖了出來……妳可以再多感謝我一點也無妨喔?妳也不想在監視屋度過安穩的余生吧?」
  
「說得也是呢。」由此臉上進出了一個微笑,「我感謝你,也會還你這個人情。沙夏,我不會讓你損失的。」
  
「OK、OK,就是這樣。」
  
佩托羅米齊也翹了半邊的嘴角,浮現一抹猙獰的微笑說道。
  
「必須得手的東西有三樣:侍從長的日記、發射序列鑰、以及利沃尼亞王室的繼承權者——只要有這三樣,

一國就會因政變而混亂顛覆,我們就趁那個時候拿到『槍』。」
  
佩托羅米齊回身面向站在身後的同夥,煞有其事地張開雙手,擡起下巴睥睨衆人。
  
「再一次確認,我們要奪回被波斯尼亞那群賤民所奪定的聖地,

爲此,不論如何一定都需要阻嚇列強介入的抑制力,而那個抑制力就是『槍』。

還有做爲火苗之用的歐洲動亂。而那個開頭的火苗就在利沃尼亞,OK?大家都理解了嗎?」
  
頑強的男子們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由比默默地聽著談話。她交叉雙臂背靠著牆壁。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變化。
  
3
  
安娜塔西亞注視著站在身旁幫自己撐傘的立夏身影。
  
在細雨紛飛之中,用溫柔、又有些害羞的視線看著自己的立夏,即使彷徨迷惘,仍能讓人感受到直率的意志。

感覺似乎正陷入矛盾,又似乎是自己多心——究竟立夏現在正在迷惘什麽、又下了什麽樣的決心呢?安娜塔西亞思考著這個問題。
  
安娜塔西亞身上背負著使命,那是向利沃尼亞的『劍與十字架』立過誓的神聖使命,

「成爲守護利沃尼亞、守護祖國的劍吧——」如此告訴安娜塔西亞的,不是別人,

正是安娜塔西亞的親生父親。一想到和母親離婚後就再也不曾見面的父親,安娜塔西亞便自然而然地深鎖眉頭。
  
在古老的記憶中,最後自己是如何痛罵他一頓的呢?記得好像是大叫了一聲「你這背叛者,」

那是安娜塔西亞極不願回想起的心靈創傷,正確的記憶沈澱在黑暗的深淵裏。浮現不到腦海中。
  
安娜塔西亞看著立夏。
  
她覺得,比起當時自己從父親身上吸收技術,立夏進步的速度更是快上了許多。

這是爲什麽呢?爲什麽自己會那麽賣力拚命,鍛煉來複槍與競技手槍的技術呢?

「Gut,Gut,Wunderbar。」父親常常用這些話來稱贊自己。
  
「表現得棒極了,娜塔夏,妳真的很有天份,宛如在槍械的寵愛之下誕生到這個世上來一樣,

不對,應該說是神的寵愛吧,在利沃尼亞的神——值得奉獻劍與十字架的彌賽亞寵愛之下。」
  
當時還年幼的安娜塔西亞很高興自己被父親那樣子稱贊。

她想要更進步,想要被誇獎得更多,她滿腦子都是這樣的念頭。

之所以能忍下在『學校』的嚴格訓練,也是因爲有父親的存在;

只不過,在安娜塔西亞進入『學校』就讀的時候,父親早已離婚。

並且離開了安娜與母親的身邊。『學校』時代的安娜塔西亞所懷的動機和當初可說是完全相反,

是建立在對于父親的反動與敵意之下。
  
「安娜,我……」
  
立夏開口說,彷佛在掩飾害羞似地,視線微微從安娜塔西亞身上移開。
  
「最近我一直在想。我自己一人啥都做不來,雖然安娜、法蘭、華、紗友大家其實也都一樣,

可是——該怎麽表達才好呢……總而言之,如果是和大家一起的話,

我覺得不管是碰上什麽樣的問題,都有辦法正面去面對。
  
就算是利沃尼亞的問題……一定有辦法可以解決的。

老實說,我現在根本沒辦法嚴肅去思考什麽王子之類的事,

可是如果是爲了讓利沃尼亞的局勢保持和平的話,我也想盡自己所能出一份力量。」
  
安娜不禁目不轉睛地凝視立夏的臉。
  
立夏盡管面紅耳赤,依舊努力重新把臉朝向安娜塔西亞,兩人的視線交會在一起。
  
「所以說,安娜,不要說爲了我而使用妳自己這一類的話啦,

妳以前不是跟我說過嗎?在我接受安娜妳的訓練以前,我們需要的是羁絆、彼此的信賴啊——」
  
立夏仿佛無法繼續忍耐害羞似地又別開了眼睛。就像受到他影響一樣,安娜塔西亞也把視線從立夏身上別開,垂下了頭。
  
這樣的感受是怎麽一回事呢?安娜塔西亞心想。
  
這是打從出生以來從未感受過的感情,腦袋因胸口中高昂的心跳而混亂不已,

這是什麽呢?一直以來總是被要求保持冷靜的安娜塔西亞試圖分析自己的感情。
  
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達成被賦予的任務——可是,向利沃尼亞的『劍與十宇架』立下了誓言的使命,

比起達成任務更爲沈重。保護立夏應該並沒有和以上兩者産生矛盾才對。

對安娜塔西亞來說,立夏是利沃尼亞的繼承者,同時也是神之意旨的代理者、應當統治利沃尼亞土地的人。
  
安娜塔西亞覺得這樣的認知並沒有改變;

可是,既然如此的話,爲何當初沒有聽從奧斯托帕路特大佐的命令把立夏帶回本國呢?不是因爲想要名譽,

也不是受到爵位的吸引,只是因爲在那個時候。

在能力範圍之內,比起長宮的命令她更希望能爲立夏著想,她直覺這麽做才是遵從氣劍與十字架,

誓言的表現。她認爲道理就是如此單純,可是現在卻無法用這樣的想法讓自己豁然釋懷。
  
安娜塔西亞想了又想,她覺得這份感情並不合理。

立夏的事總令自己掛念,立夏在想些什麽?立夏想做什麽?這些事一直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本能告訴自己那是和使命感不可相提並論的感情。但彷佛會讓臉頰爲之發燙的這股熱度到底是什麽呢——
  
安娜塔西亞擡起垂下的臉,重新把視線投向立夏。
  
立夏把拿在左手上的雨傘傾向安娜塔西亞,自己的右肩則濕成一片,完全不在意自己被雨淋濕。

耳朵紅通通的,視線則不自然地別開到一旁,這算是把彼此當作搭檔來看待的證據嗎?安娜塔西亞心想。

但是,感覺上立夏與自己之間的信賴,和自己對法蘭崔西卡、瑷華所抱有的信賴又有些微妙的不一樣,問題愈想愈是胡塗。
  
「安娜,」址夏喚了聲安娜塔西亞的名字,「往這裏走。」
  
立夏握住安娜塔西亞的手,把她從馬路的方向往人行道拉。
  
「啊——」
  
一直埋頭于全然無法做出歸納思考的安娜塔西亞,一個不注意踩了個空,忍不住往立夏倒去。

雨傘落地,立夏把差點跌倒的安娜塔西亞抱進了懷裏。
  
「——————」
  
安娜塔西亞沈默不語,擡頭仰望立夏。
  
立夏也凝望著安娜塔西亞,兩人的視線結合在了一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4-22 03:41 PM

本帖最後由 北極犬 於 2009-4-22 04:47 PM 編輯

第三章 跟蹤與訓練


「哇,買了好多東西喔。」
  
紗友一面把巨大的購物袋抱在膝上,一面跟坐在隔壁車座的法蘭崔西卡說話。
  
「——嗯。」法蘭崔西卡點點頭,「有儲備比較好。」
  
「豆餡露買了所有人的份呢,好期待喔!那是什麽樣的甜點呀?紗友常常吃嗎?」
  
駕駛席上的瑷華哼著歌,心情愉悅地握著方向盤,用手指頭敲打著節拍。
  
「沒有,我沒常常買啦,因爲鶴屋的豆餡露很貴嘛,五百五十日圓再加消費稅耶,要是那麽奢侈的話,零用錢馬上就沒了。」
  
「五百五十日圓……大概是等同幾克羅納啊?」
  
瑷華提出了問題,但紗友卻是歪著腦袋反問回去。
  
「克羅……納?那是利沃尼亞的貨幣嗎?」
  
「對呀。雖然也有在使用馬克啦,不過一般還是用克羅納比較多。」
  
「大約六十克羅納吧,加上稅。」
  
法蘭崔西卡咕哝地說。
  
「咦咦!」
  
瑷華沒辦法像法蘭崔西卡那麽冷靜。
  
「那、那、那到底是啥了不起的甜點啊?是在有什麽慶祝的時候吃的嗎?」
  
「日本常被人家說物價高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紗友發出了苦笑。

「可是就日本人的角度來看應該也稱不上便宜吧,算是不常購買的特別點心?不過它真的有好吃到值這個價錢唷。」
  
「真、真的嗎?好期待喔,真想快點吃到。」
  
瑷華眼鏡下的雙眼因滿心期待而顯得水潤,甚至連表情也跟著放松了下來。
  
「放心,豆餡露不會自己長翅膀飛走的,倒是妳要小心駕駛載我們回家喔,要是因爲妳趕著回家而撞出事故來的話那就麻煩啰。」
  
「說得也是,可是妳不用擔心啦,我不會讓事故發生的。」
  
「——嗯。」法蘭崔西卡也沈沈地點了一下頭。「不用擔心瑷華,她技術可好的。」
  
「……可是,瑷華跟我一樣都是十五歲吧?」
  
紗友一問,瑷華便擠出一個暧昧的笑臉點頭。
  
「基本上是這樣沒錯。」
  
「咦、咦咦?爲啥這樣回答?難道不是十五歲嗎?」
  
「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咦咦!」
  
「嗯,不能回答。」
  
法蘭崔西卡也靜靜地點頭。紗友歎了口氣,嘀咕道:「算了,不問了。」
  
「就連我自己的生日我也不曉得有沒有問題哩。雖然我是在生日跟哥哥一樣的說法下長大的啦,誰知道實際上是不是騙人的呢?」
  
「紗友。」
  
法蘭崔西卡喚了紗友的名字。
  
「嗯?怎樣?」
  
「如果妳相信自己和立夏是同一天出生的,那就是事實。立夏一定也這麽認爲,所以他才沒多說什麽。」
  
「啊——嗯、嗯。謝謝。」
  
紗友一瞬間露出了嚇到的表情,但馬上換上了微笑,不好意思地用兩手抱住了購物袋,然後把下巴靠在購物袋上頭,咯咯地笑著。
  
「好意外喔,法蘭還滿貼心的哩。」
  
「——」
  
這回換法蘭崔西卡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先是張開了嘴巴,又閉了起來。

法蘭崔西卡好一段時間臉上都掛著困惑的表情,車內僅有廣播的聲音在播放著。
  
忽然,法蘭崔西卡的眼神回複到先前銳利的模樣。
  
「——華!」
  
聽到名字被呼叫,瑷華默默地點頭示意,原本放松的表情隨之變得嚴肅,敲著節拍的手指也重新牢牢地握穩了方向盤。
  
「我們被跟蹤了。後方,中間夾著一輛車跟在後面。」
  
法蘭崔西卡頭也不回地一面用後照鏡確認,然後一面說道:瑷華也調整後照鏡的角度,以查明後頭的車況。

就在紗友往旁邊挪移身體打算看後面的時候,法蘭崔西卡嗫聲提出了警告。
  
「紗友,不要回頭看。」
  
「嗯、嗯。」
  
紗友慌忙重新正襟危坐地坐好。
  
「現在怎麽辦?」
  
「總之先聯絡安娜嗎?」
  
「我打打看。」
  
法蘭崔西卡拿出手機,飛快地撥動按鍵。鈴聲響了數回之後,便收到<現在無法接聽電話>的訊息。
  
「——離席顯示。」
  
「咦、咦、這是爲什麽?安娜不是應該和立夏留在家嗎?」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在。」
  
「那我們該怎麽辦?要稍微加快車速,甩開對方嗎?」
  
「嗯——」
  
法蘭崔西卡擺出有如在思索般的表情沈默了一會兒。
  
「不,我們來個逆跟蹤。先繞進隨便一個停車場觀察情況。之後換車跟蹤對方。」
  
「交換的車要怎麽搞定?」
  
「不管什麽都好,先借一輛就對了,找一輛可以直接大方跟在後頭的舊式車種吧,之後再把車子還回去就好。」
  
「妳、妳們等一下,所謂的借,不會是擅自借來用吧?那根本是小偷的行爲嘛,不可以啦,」
  
紗友一勸阻,法蘭崔西卡就又靜了下來陷入沈思。
  
「——」
  
「畢竟現在紗友也在,我想我們沒有冒風險的本錢吧?」
  
「嗯——我也這麽認爲。」
  
法蘭崔西卡和瑷華向對方互使了一個眼色。
  
「那我們只好甩開對方啰?可以嗎?」
  
「咦?啥?」
  
彷佛在暗示紗友別擔心似的一樣,法蘭崔西卡向一臉憂心的紗友點頭示意。
  
「車會有點搖晃,請系好安全帶。」
  
瑷華一口氣踩下油門,加快了車速。

車子往右甩避開走在前方的車子,在超車的瞬間便立刻將方線盤往左邊打,

輪胎發出刺耳摩擦聲的同時,超過一輛、接著又一輛的車子,每回超車後都回到原先的車道。
  
「——啊嗚!」
  
被左右搖來搖去,紗友發出了慘叫。
  
「我車子還會再開得更快唷!」
  
瑷華高興地說道,此時車速表的顯示已經超越了時速八十公裏,還在繼續往上飙升。

一經過高低落差很大的隘路,路面與輪胎隨即激發出強烈的摩擦音,施予左右兩邊的慣性也跟著加劇,紗友的慘叫早已不成人聲。
  
2
  
瑷華所駕駛的珍珠黑轎車突然提升車速,超過前方的車子,開始蛇行前進。
  
「——這下怎麽辦?」
  
在中間夾著一輛車子尾隨在後的那輛車上,握著方向盤的女性詢問坐在助手席上、戴著墨鏡男子的意見。
  
「是啊,該怎麽辦好呢。」
  
男子上下抖動著含在嘴邊的香煙頭,彷佛覺得煞是有趣地說道。

該男子年齡約三十後半至四十歲,身穿意大利制的黑色西裝,

領帶爲紫紅色,頭發與下巴的胡須梳整得十分整齊有型,充滿時尚的風範。
  
「不如這樣吧,就跟著她們直到一個適當的地方爲止好了。」
  
墨鏡男——艾伯特-克勞比斯如此告知坐在駕駛席上的女性:卡特莉娜-多米特利烏納-佩多拉謝費斯卡雅。
  
「了解,比克勞比斯,這就按照您的吩咐。」
  
卡特莉娜回答,那是有如排除了一切的感情般,毫無抑揚頓挫的說話方式。

她的容姿端正到會讓人誤認爲是某處的模特兒,年齡看來還只是二十歲上下,

她操控方向盤的雖是戴著銀手環的纖細手臂,但駕駛技術乃是貨真價實,

只見她慢慢催起車速毫無踬礙地緊跟著目標,沒有一絲的焦慮。
  
「覺得日文很難嗎,卡恰?不管早晚妳都得把它學精通,這是妳的分內工作。」
  
「了解,先生。」
  
卡特莉娜回答的聲音仍舊沒有抑揚。克勞比斯發出苦笑,把話繼續說了下去,
  
「來談談目標吧。還十分幼小的——小貓們似乎很討厭脖子被系上鈴鐺,

現在正精神抖擻地四處亂跑,不過若換作是我,我就不會這麽做。理由妳知道吧?」
  
「是的,先生,您會裝作不知道有人在跟蹤一樣來行動。」
  
「妳說得沒錯。不過,看來那群娃兒們現在還是處于最『活潑好動』的時期哪,

我們幹脆也裝得笨拙一點,這麽一來往後動手才方便。」
  
「了解。」
  
卡特莉娜回答。
  
不久之後國道和隘路交會,目標的轎車打了個急轉彎而去。算計好時間點,卡特莉娜放開了油門。
  
「幹得不錯,看起來感覺真的就像被拉開了距離一樣。演技真是一流。」
  
「謝謝誇獎,先生。」
  
「不足的就只剩日語了,卡恰。語氣再愉悅一點。加上抑揚頓挫,要有韻律。」
  
「了解。」
  
卡特莉娜始終有如生冷的機器似地說話,克勞比斯爲之苦笑,輕輕地在煙灰紅上敲打原先銜在嘴邊的香煙。
  
「——好了,暫且就先跟妳們說再會了。小娃兒們。」
  
男子自言自語的話語想當然傳達不到瑷華等人的車上。不曉得哪裏讓他覺得有趣,克勞比斯顫抖著肩膀笑了出來。

他輕輕舉起一只手,向如今早已消失不見蹤影的車子做告別。
  
「您在笑什麽呢?先生。」
  
卡特莉哪詢問。
  
「因爲有一場闊別已久的再會,教我實在期待得不能自己哪,在這種時候爲人父母的心情應該都是一樣的吧?」
  
克勞比斯重新把抖掉煙灰的香煙往嘴邊放,吸了一口,然後呼出一道灰煙。
  
「是嗎?」
  
「也罷,不打緊,遲早妳會懂的,不必從年輕的時候就試圖知道一切也無所謂,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特權,去歌頌它就對了。」
  
「了解。」
  
卡符莉娜簡短回答。克勞比斯又是一聲苦笑,微微地聳了一下肩膀。
  
3
  
「已經完全甩開對方了呢。」
  
以一派輕松的聲音說話的瑷華一邊裝作在調節後照鏡的角度,一邊將後方確認了一圈。
  
「嗯——有些可惜就是了。」
  
法蘭崔西卡嘴裏念念有詞地咕哝,把從槍套抽出來的手槍收回原位,卸下了安全帶輕輕地重新在位子上坐好。
  
「哪裏可惜了?」
  
「我本來想稍微弄清楚對方的來頭。」
 
「妳覺得呢?會是古洛葛爾派的人嗎?」
  
「我不知道。可是我覺得不是他們。」
  
「……不管是不是,妳們實在太亂來了啦。」
  
被人以無法想象是在隘路行駛的車速載著跑,然後忽左怱右地蕩來蕩去,紗友整個人是頭暈目眩手腳發軟。
 
「……在那種車速下……萬一發生車禍的話……」
  
「就那點小CASE不用怕啦,因爲是柏油鋪路,就算是這台重量型的車,也還可以再楓得更狠一點。

唉唉,好討厭,好想把Grade弄低一點,實在太重了。」
  
「Grade是啥意思?」
  
紗友問道。
  
「就是防彈的等級。經過以前的反省,現在等級提升了一點。」法蘭崔西卡回答。

「重點是,我們跑到太遠的地方來了。」
  
「就是說啊,感覺上就像繞了秋穗台一大圈,到頭來又回到了原先的場所一樣。」
  
瑷華從國道往左轉,把車子往鬧街的方向駛去。
 
山階家的位置在隔著軌道的對側。剛好是車站的正對面。

在被乎緩的丘陵所包圍的秋穗台周邊隘路跑了一圈的車子,最後花了比原先購物時間多出一倍以上的時間在行駛上。
  
用手表確認了這件事的法蘭崔西卡,拿出手機打算再撥一次電話。
  
「啊——」
  
法蘭崔西卡難得露出了個震驚的表情,眼睛瞪得老大。
  
仿佛受到引誘似的,瑷華和紗友也跟著往同樣的方向看去。
  
穿過秋穗台的大型購物中心,在左右兩側開滿一排老舊商店街的通路入口附近,坐在車上的三人撞見了那個畫面。
  
立夏和安娜塔西亞兩人站在表面斑駁年代老舊的石板步道上。

在下個不停的小雨中,安娜塔西亞單薄的身子彷佛縮進立夏的懷裏似地依偎在他身上。
  
兩人先前共撐的雨傘正撐開著落在腳邊。
  
在所有景色一片灰蒙蒙的街上,紅茶色頭發的立夏與鮮豔金發的安娜塔西亞的身影浮現得格外突出,

讓人覺得宛若電影中的一幕場景。
  
不知爲什麽,有種現在溫柔地迎住安娜塔西亞身體的立夏,和紗友所熟知的立夏並非是同一人的感覺。
  
「————」
  
「————」
  
法蘭崔西卡和瑷華同樣一語不發,紗友也是悶不吭聲地,從移動的車窗望著流動的景色。
  
不一會兒兩人的身影便爲之遠去,在沈沈作響的車子排氣聲中,紗友緊抓著自己上衣的胸口,神情茫然地回望著身後。
  
在穿梭不停的車水馬龍前,立夏像是一把摟過來似地用雙手撐著安娜塔西亞的身體。
  
細雨打在肌膚上,形成圓形的水滴,沿著臉頰滑落而下。
  
仰望著立夏的安娜塔西亞在水珠的襯托下顯得更是美豔動人,

覆蓋在翡翠色眼睛上頭的纖長睫毛上同樣也掛著水滴,每當安娜一眨眼,便隨之飛濺。立夏被這樣的光景奪走了目光。
  
立夏低頭注視安娜塔西亞,安娜塔西亞則擡頭望著立夏。兩人好一段時間一句話也沒說,就這樣彼此互抱在一起。
  
「安娜……」
  
立夏喚了聲懷裏女孩的名字。

他正因爲自己所意想不到的姿勢而面紅耳赤,即使想要有所反應,卻無法將一把摟住的手臂抽開一公厘。

向上仰望而來、掛著水滴的睫毛眨動,令立夏無法從那雙直視自己的瞳孔別開視線。
  
「安娜,抱歉。」
  
「不會。」安娜塔西亞輕輕地左右搖了搖頭。「立夏……謝謝你,扶住了我——」
  
「沒有啦……因爲有車子經過……很危險。」
  
立夏閉上眼睛,然後又眨了眨,想要將視線從擡頭看著自己的安娜塔西亞身上挪開卻辦不到。
  
「是的,我知道。」
  
安娜塔西亞回答,彷佛輕輕垂下眼簾似地別開了眼睛,紅著耳朵低頭注視下方。

立夏這才總算松了一口氣,得以放開安娜塔西亞的身體。
  
「卡車……把泥巴濺得到處都是……」
  
立夏把視線落在形成于安娜塔西亞身後的巨大水窪。
  
「嗯——」
  
安娜塔西亞也離開立夏,像是把雙手抱在胸前一樣縮在一起,注視著經過車輛所留下的泥巴痕跡。

細雨靜悄悄地傾注在灰色的路面上,在自然形成的窪洞裏形成一灘小積水;

水珠一點一滴地落于那片水面,描繪出數道平穩的漣漪然後逐漸消失不見。
  
不久。冰冷的雨滲透了立夏和安娜塔西亞的衣服,
  
「雨、雨傘!不撐會淋濕的。」
  
立夏撿起掉在地上的雨傘,爲安娜塔西亞遮雨;安娜塔西亞則是呆若木雞似地伫在原地動也不動,

雙方都因爲這尴尬的氣氛而動彈不得。
  
4
  
從隔天起,平凡的一天又開始了。
  
立夏、紗友以及安娜塔西亞等人吃過早餐換上制服後,便前往秋穗台國中上課。

如此一般的例行公事從禮拜一到禮拜五,每天持續。上課、休息時間、然後又是上課——
  
在這樣的循環之中,不知不覺間插進了由安娜塔西亞三人所發起的訓練,成了立夏日常生活中理所當然的一部分。
  
那一天的教官是瑷華。
  
瑷華的身高跟同世代的少女並無太大的差異,屬于平均值範圍,和立夏相較顯得身材嬌小,體重大概也輕了十公斤。

盡管如此,若是從正面和她對峙的話,卻又很不可思議地給人一種難以應付的印象。
  
「來,聽好啰?」
  
瑷華豎起一根食指,一邊微微地搖晃著手指一邊進行解說,
  
「假設立夏被身高一百九十公分、體重九十公斤有適度受過鍛煉的男性給抓住了,這個時候,你該怎麽反應呢?」
  
「呃……該怎麽辦咧?啊啊…………以柔克剛?」
  
立夏暧昧地回答道。若是安娜她們的話或許還知道對抗的方法,可是一旦換作立夏自己,就苦無解答。

別說是那種壯漢了,自己就連能不能打贏一般人都不知道,立夏心想。

更何況是受過適度鍛煉的,會是什麽樣的肌肉棒子啊?立夏腦海中想象出如同摔角選手的體型。
  
「這招行不通耶!錯誤答案。」
  
瑷華斬釘截鐵地否定了立夏的答案。
  
「咦?那……踢要害呢……?」
  
「那也行不通,實際上試過你就知道了,人類會反射性地閃避要害。

如果對手是壯漢,那想要成功更是不可能,因爲對手的攻擊範圍比較長,就連打都打不到他喔!」
  
「這、這太難了啦!不管怎麽行動感覺都不會贏啊。」
  
「那我就宣布正確答案吧。」瑷華斷然地回答,「運用雙腳。」
  
「腳——?」
  
「就是走爲上策的意思,只剩這個方法了。」
  
瑷華咯咯地笑著說。
  
「因爲體重的差距等于打擊力的差距,並且身高的差距也等于射程的差距,

雙方實力差很多的情況就當問題外不討論,如果是只學了兩、三年格鬥技的學生,

在這樣的條件下照樣會簡單地輸給一竅不通的外行人。」
  
「所以逃走是正確答案?那——」
  
在立夏說出「不管妳怎麽教不就都沒意義了」之前,瑷華仿佛要他切勿急躁地向前伸出了手掌。
  
「再怎麽樣還是得死馬當活馬醫,我就先教你幾個模式吧。

另外,記得善用武器,有那種近身照樣可以使用的武器,手槍就是其中之一,腳邊的石頭也是一種武器。」
  
瑷華踏住腳邊的一顆有如網球大小的石塊,靈巧地把它運到腳背上,然後向上踢到手邊的高度。
  
「像這樣做就可以把石頭拿來當作投擲武器使用。」
  
瑷華擺出傳接球般的姿勢,模擬了投擲的動作。
  
「或者冷不防踢石子攻擊也可以。」
  
瑷華將石頭丟到腳邊,重新運到腳背上輕輕往上踢,朝著浮起到高度距離腳底約二十公分的石頭,

瑷華的右腳飛快地向前踢出。被踢飛的石頭穿過了立夏的身旁,命中後方的樹幹發出清脆的聲響。
  
「差不多就是像這樣吧。」
  
「嗚哇。」立夏對瑷華靈活的足技感到佩服不已,「好厲害喔,可是,這我大概做不來吧……」
  
「安啦,只要抓到一點小訣竅馬上就能學會了。而且,只論投擲的話應該很簡單吧?」
  
「呃,說得也是啦……只論投擲的話……」
  
「高壓投法也好,低肩側投也好,要知道隨機應變。投擲的物體也要依場合選擇適當的。

比如說,街上常常停有腳踏車吧?只要用雙手擡起腳踏車砸出去的話,也會是個相當優秀的武器,

因爲停車的數量也多,如果能連砸的話那就更棒了唷。」
  
瑷華舉起雙手模仿丟擲一個龐大物體的東西,立夏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腳踏車嗎……我從來沒想到這個。沒錯。如果被人砸了一輛腳踏車過來還真不知道要怎麽應付咧——」
  
「既然你已經明白手邊的東西可以拿來當武器用的道理了,那就開始第二門講習吧。」
  
瑷華慢慢地走動,繞到了立夏的背後。
  
「不可以回頭偷看唷!」
  
「嗯、好啦。」
  
「這是在街上的襲擊中常會發生的狀況。」
  
立夏的背部忽然被猛力推了一把導致身體失去了平衡,眼見就快要失足摔倒,立夏忍不住伸出雙手拄在地上。
  
「你這樣一趴就不用玩了,會被人從背後砰的一聲開槍然後遊戲結束,完全沒有反擊機會唷?」
  
「等、等一下,不然像這種場合該怎麽辦……」
  
「別硬撐,直接倒地。」
  
瑷華又咯咯地笑了出來。
  
「這回換立夏動手試試看。推我的背部喔,請使勁用力推我。」
  
「可、可以嗎?」
  
「是,你可以用渾身的力氣推我也沒關系,請。」
  
「好、好吧,」
  
立夏一繞到瑷華的背後,便加速用雙手推了她的背後一把。立夏原本是只打算用80%左右的力道,

可是瑷華的身體比想象中還輕,所以不小心狠狠地把她推飛了出去。
  
「完蛋了!」這三個字還來不及在腦中冒出,瑷華的身體便如同騰空的貓咪般蜷縮了起來,

朝地上滾了一圈,從肩部落地,然後順勢于一瞬間翻滾。

在滾動的同時,瑷華的右手伸入制服外套的底下,從吊掛在腋下的槍套拔出了手槍。
  
「抓這個時機開槍!射擊對手斬斷攻擊的機會。」
  
瑷華躺在地上縮著背,從下方不偏不倚地將槍口對准了立夏。
  
「啊、啊啊——原來如此。」
  
就在立夏心生佩服的時候,瑷華爬起身,把手槍塞回了槍套。
  
「訣竅就是用像是要側滾的感覺由肩膀著地。總之,重點在于不要趴在地上,如果能仰臥倒地的話,就可以像我剛剛那樣開槍。」
  
「我明白了,我來試試看吧。」
  
「那我來推你啰?立夏你負責跌倒。准備好了嗎?」
  
「OK。隨時放馬過——」
  
話還沒說完,瑷華就站在立夏的背後,冷不防用力推了一把。立夏雖然跌倒,但還沒來得及提醒自己側滾,兩手便反射性地往前伸了出來。兩手拄在前面,盡管急忙回身,但只見瑷華擺出了舉槍的姿勢指著立夏。
  
「好,這回也中槍了。」
  
「等、等一下啦,我還沒做好心理准備。」
  
「不論何時何地,如果不能反射性地做好翻滾的動作就完蛋了唷,總之就是反複練習一途了。不管什麽地點,都要以像是以身曆其境的感覺來練習,」
  
「啊、啊啊,嗯,我知道了。」
  
「接著呢,要進行的是第三門講習:突然被人從後面架住時的掙脫方法。」
 
瑷華又開始走動,站在立夏的正面,原地轉了一圈露出背部。
  
「用雙手限制我的行動。你可以用力架住我也沒關系的唷,」
  
「用雙手的意思是……呃,是像這樣子嗎。」
  
立夏以提心吊膽的感覺用兩手環住瑷華的腰。
  
「再往上一點,環抱住我的雙手。」
  
「嗯、嗯嗯。」
  
瑷華那女人味十足的柔嫩觸感令立夏不禁小鹿亂撞,但他還是盡力兩手環抱,從後面緊拘住了瑷華的身體。
  
「再更用力抱緊我一點。」
  
「這、這樣可以嗎?」
  
「嗯,還可以啦!」瑷華說道,「那我要開始啰。」
  
隨著暗號一打出,瑷華開始演練掙脫法。
  
「首先用後腳跟。」
  
瑷華踩了立夏的腳背。雖說她應該有放輕踩踏的力道了,不過還是相當疼痛。
  
「接若是頭。」
  
瑷華利用向後仰起的頭部撞擊了立夏的顔面。鼻子被輕輕地一撞,立夏情不自禁往後弓起了身子。
  
「最後是摔——」
 
瑷華的右腳伸進立夏的兩腳之間,將立夏的身體拾到了下沈的腰上,瑷華的身體往右轉作勢扭身,左手則抓住立夏褲子的膝蓋部分,往上拾了起來。
  
轉眼之間,立夏的身體浮了起來,整個人被拋摔到瑷華的右手側去。
  
「——嗚,哇咧,這會不會太……」
  
「安啦,立夏也能辦到的,重點只在練習、反複練習,就是這麽簡單。」
  
瑷華臉上掛起一抹如同鮮豔的花朵綻放般的表情,用手扶穩歪掉的眼鏡。
  
「來,再練習一次,這回換立夏了。」
  
瑷華邊鼓勵邊伸出手。立夏抓著她的手的同時,這才開始重新認識到原來這會是一場嚴苛的訓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4-22 03:54 PM

本帖最後由 北極犬 於 2009-4-22 04:59 PM 編輯

第四章 敗家大作戰



在第二即課開始之前,教室裏頭仍因學生們的聊天聲而顯得鬧烘烘的。

有人站著衆在教室的角落打屁、有人坐在座位和隔壁的同學、或者轉頭到後面瞎聊,七嘴八舌地吵鬧得不得了。
  
至于立夏,他則是老樣子,渾身乏力地癱倒在桌上,陷入半打瞌睡的狀態,

他因爲連日的訓練而筋疲力盡,沒有主動開口說話的氣力。

雖然在他前面位子的朋友望月大輔等人正湊在一起東南西北地聊,

可是也沒辦法豎起耳朵聽他們到底在聊什麽,就是昏沈沈地忍不住要合上眼皮。
  
這麽說來紗友上哪去了呢?立夏迷糊地心想,他把趴向走廊那側的臉轉回正面,

然後靠在盤起來的雙手上,漫無目的遊移著視線之後,一雙白色的膝上襪映入了眼簾。
  
記得那是今天早上紗友所穿的襪子吧?立夏迷迷糊糊地回想。

視線從膝蓋沿著大腿,再從裙子往水手服逐漸移動,便見到換季改穿夏天制服的紗友似乎正嘻嘻哈哈地和朋友談笑著。
  
同班的朋友也跟她湊在一起。式莊茅穗與三枝亞遊子,雖然她們和立夏沒有多熟,

不過基于是紗友好朋友這層關係,多多少少也會有聊天的機會。

茅穗的個性文靜內向,亞遊子則是開朗活潑易親近,立夏覺得她們兩個都是不錯的朋友,內心十分感謝她們願意和紗友當好朋友。
  
原本以爲她們三人自成一團,不過範圍卻意外地寬闊;

數量有一打左右的纖細女腿林立著,時而左右搖擺,時而換腿交叉,立夏忍不住被飄動的裙襬吸引了目光。
  
「不行不行,我眼睛在看哪裏呀……!」立夏屏除腦中的雜念,重新拾起了視線。

用不著去注意裙子的種類有兩種,就可以知道占了另外半打大腿數量的三名女孩子分別是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以及瑷華。
  
不曉得她們一群六個女生在聊些什麽內容,安娜塔西亞的表情一如往常十分冷靜,法蘭崔西卡也是一張撲克臉。

唯有瑷華極其自然地習于女生之間的對話。她笑得花枝亂顫,臉上還掛著開朗的笑容。

看著她和茅穗玩交換眼鏡戴的遊戲,立夏心想那到底是在搞什麽花樣,

那種芝麻小事真的有那麽好笑嗎?此時瑷華正戴著茅穗的眼鏡咯咯地笑彎了腰。
  
從嘴唇的動作來看,甚至連話最少的法蘭崔西卡也說了一、兩句話的樣子,立夏抱著一股默然的感慨。

依她們的互動,安娜塔西亞三人似乎以平凡女孩的姿態和紗友還有她的友人們互有往來。

瑷華馬上就能混得很熟這點是意料中的事,不過安娜塔西亞和法蘭崔西卡這兩個人要說令人感到意外嘛。還真的是很意外。
  
「——所以說,我有一件事想拜托紗友……」
  
亞遊子似乎正在說些什麽,在她之後的言語中,似乎冒出了自己的名字「立夏」,唯獨這兩個字還可以勉強聽見。

紗友霎時露出了訝異的表情。會是什麽事呢?跟自己有關嗎?立夏開始感到有點在意。

如果那是有關兄妹情誼的事情,他就沒辦法在一旁納涼毫不關心,正因爲知道彼此不是真正的雙胞胎,

所以自己與紗友之間更需要仰賴比血緣更爲強烈的羁絆來聯系關系才行,立夏是如此認爲的。
  
「——總之就是這樣,所以拜托妳啰。」
  
亞遊子雙手合十拜托紗友幫忙。即便紗友態度暧昧地點了點頭,可是她表現出來的態度感覺又不像是真正答應了這樁事。
  
就在此時,教室的門剛好打開,第一堂課的數學老師森下走了進來,
  
班上的同學們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爲了不惹毛一張嘴很愛啰唆的森下,

大家在這一方面有著默認的共識。森下緩緩地走在有些緊張的氣氛之中然後站上了講台。
  
看見他手上所抱的那一疊考卷,全班不禁開始互相竊竊私語,學生的聲音在教室響起。

森下像是瞪人地瞥了一眼之後,那股吵雜聲便霎時消失。
  
「今天要舉行小考。」
  
森下話才一說,「我就知道。」「啥啊!」「慘!」「真假?」「不會吧!」諸如此類的吵雜聲又重新席卷而來,

憤恨不平的聲音光靠森下殺人的眼神並無法壓下來,直到被他大喝一聲「給我安靜!」後,教室才總算平複了下來。
  
「來,把考卷往後傳。」
  
森下一排接著一排,把考卷分配給坐在最前面的學生。
  
「感覺他似乎是早就有預謀,在大家松懈的時候突然來個隨堂測驗。」
  
「——就是說啊。」
  
隔壁位置的紗友嗫聲說道,立夏點頭表示贊成,然後一如以往被森下瞪了一眼縮起肩膀。

立夏與紗友兩兄妹自認給森下老師的印象並不好,特別是立夏,打從第一次見面就因爲頭發被警告,雙方就此互相留下不好的印象。
  
「茶色發是與生俱來並非自己染的。」這是立夏主打的正當主張;針對這樣的說法,森下的反應則是:

可以的話還是染黑看起來比較順眼,總之就寬宏大量放你一馬吧。

話都說得這麽僵了,要是關系還可以不錯那鐵定是哪根筋不對勁,立夏就是這麽覺得。
  
雖然紗友常常因這件事而忍不住抱屈,但立夏本人倒是很無奈地早就放棄掙紮了。

所謂的天敵到處都有,在自己所屬的,3—D教室中。森下大概就是那個天敵吧,立夏早就決定忍耐到畢業爲止了。
  
他轉換心情看著桌上的考卷。
  
「目標大考進行最後沖刺,」是森下最近的口頭禅,就連小考也是曆年高中入學考的問題。

這陣子每次都是一樣的模式,雖然立夏懷疑他是不是不知道其它方式,不過倒也無法抱怨。

畢竟自己也贊同只要能解決類似的問題,在正式上場時或許有一定程度幫助的意見。

而且不管小考有沒有用,抱怨也只是徒然被瞪、自找麻煩而已。
  
第一題。是簡單的平方根的算式。
  
考驗的是平方的加法與減法,這一題輕松就能解決。
  
第二題。同樣是平方根的應用。
  
雖然是有關于根數、分數與乘數的計算,不過考的是基本概念而已,繼續動筆沒有問題。
  
隨著第三題、第四題一路解下來,盡管算式變得更爲複雜、難度逐漸提高,立夏仍不停振筆疾書,算得出答案來。
  
一路解到應用題,立夏忽然驚覺:奇怪,之前問題有這麽簡單好解嗎?自己解題的速度比起一個月前還要快上許多。

感覺上,那個一面搔頭一面想破腦袋的模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最後一題,求移動的有限直線PQ所構成的三角形面積,雖然問題敘述得很複雜,

像是每秒移動兩公分之類的,不過立夏仍在苦思之下擠出了答案。此時剛好時間截止,森下喊道:「好,停筆!」
  
立夏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好不容易趕上了。」在內心發出如此的感歎,

把鉛筆丟回鋁制的鉛筆盒裏,鉛筆在盒子滾動的喀啦聲響聽起來有些舒服。

答案是對是錯並不知道,可是寫完全部問題後的心情就是爽,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受了。

搞不好,這是入學到秋穗台國中以來,第一次的經驗也說不定。
  
「咦?你那表情是啥意思?該不會你全部寫完了吧?」
 
紗友探出身子壓低聲音問道。
  
「唉,是有寫完沒錯啦……答案正不正確我就不知道了。」
  
「呼呼。」立夏一露出狂妄的笑容,紗友便不甘心地大叫:「騙人!」
  
「這次寫起來還算挺得心應手的吧,就是有點像一道靈光閃過的那種感覺。紗友妳呢?」
  
「最後一題爆了,而且時間根本不夠寫……」
  
紗友歎了一口氣,一邊喊著「怎麽這樣!」一邊憤恨地盯著立夏不放。

幹嘛在那邊瞪我?當立夏因自己被投以莫名的敵忾心而發出苦笑時,紗友更加不高興地鼓起臉用手指向立夏的左肩剌了過來。
  
「等一下、喂,別鬧啦。叫妳別鬧了!」
  
立夏一面小聲地傳達抵抗的意思,一面揮開紗友的手。
  
「那邊那兩個小心一點!山階!」
  
森下老師按照往例以歇斯底裏的聲音向兩人怒罵。
  
「是!」「是!」
  
兩人異口同聲地回應,肅然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快點回收考卷,大家把考卷往前傳。」
  
森下話一說完,所有人便開始把小考的考卷往前面的位子傳,然後再繼續傳到更前面。

立夏也把自己的考卷疊在一起,拍了拍坐在前面大輔的肩膀。
  
「喂,大輔,傳個考卷。」
  
「嗯嗯。OK,」大輔立刻把考卷傳到前面,接著又轉頭回望立夏。
  
「怎麽了、怎麽了?你真的全部都寫出來了?唬爛的吧?」
  
「哪有唬爛,是真的,大輔和我的差距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了,我會漸漸地把你拋在腦後的喔,」
  
立夏打趣地說道之後,大輔也和紗友一樣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真的假的啊?這太教我郁悶了啦,虧我還深信至少你會是我的同伴的……」
  
「拜托,你幹嘛搞得那麽正經啊……就說了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有沒有寫對啊,只是把全部的問題填滿而已。」
  
「光是有寫完我就覺得已經很了不起了……」
  
仿佛失魂落魄的大輔又落寞地轉回正面在桌子上趴下了,看來他是被信以爲同伴的好朋友給背叛,

因而沈浸在絕望心情的樣子。怎麽接著紗友之後又來了一個?立夏心想,

考卷全部寫完也要被人大驚小怪成這樣,自己真的覺得很頭大,被稱呼爲背叛者則是讓人更加頭大。
  
話說回來,說不定這套真的行得通呢,立夏心想。

直到不久之前自己的程度還跟紗友不相上下,但與其這麽說,事實上比較傾向自己被拉開了一段距離處于落後。
  
像是一起寫功課的時候,由紗友帶頭主導一直都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如果換作現在呢?搞不好,可以主導的人其實是自己也說不定。

思考到這個變化的産生,能聯想到的關鍵只有一個。那就是安娜塔西亞的存在。
  
安娜塔西亞每天晚上都寸步不離地指導立夏讀書。

雖然如安娜塔西亞最終所導論出的一樣,完全運用實際的仿真模型所進行的計算現在是不可能辦得到;

可是以達成這個目的爲條件所學的基礎數學如今確實派上了用場。立夏認爲這個事實也在今天的小考完全獲得了證明。
  
「這……不妙喔……」立夏喃喃地自言自語,「搞不好我真的很樂耶……」
  
嘴角自然地浮出一抹笑意。
  
「咦?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了啥事?」
  
紗友從旁詢問,立夏則暧昧地點了點頭。
  
「嗯,只是在想寫起來這麽得心應手真的好嗎?如此而已。」
  
「哎唷,不用想那麽多啦,哥。不像這樣提高分數的話,校內申請你是完全追不上人家的啦。你就維持這個狀況繼續加油吧,」
  
最後的台詞包含著或多或少的感情。可以感覺得到她是真心爲立夏打氣。

這都是因爲長久以來一直在一起的關系吧,立夏陷入了感慨當中。
  
「這麽一來推薦大概也不成問題了,紗友妳當然也會報名吧?」
  
「嗯,那還用說,紗友也想要快點搞定升學問題好大玩一場呢,

人家要拿哥哥的零用錢買一大堆衣服和泳裝,至于寒假嘛,就妥協一點,去夏威夷好了。」
  
「又在做白日夢了,拜托妳也放我一馬吧……而且最好妳是在妥協後才決定去夏威夷的啦。」
  
立夏也只能苦笑以對。
  
在苦笑的同時,立夏對安娜塔西亞的感謝變得更爲強烈了。

之前遺在懷疑學這些東西何時才能派上用場,實在是很慚愧,立夏如此反省自己。

至于以Diamond Charge方式引發的實戰性爆破、架橋的構造計算與尋找應力的集中弱點,

抑或藉由發射角與風向來測定遠方目標的距離……等等這一類一輩子可能都用不到的技術,立夏就決定先放在一旁了。
  
「……Thanks,安娜。」
  
立夏回望後方的位置,以若有似無的音量嗫聲說道。

不知安娜塔西亞是否聽見了立夏的道謝,她稍微歪起腦袋,然後垂下細長的眼睫毛,向立夏點了點頭。
  
2
  
禮拜一到禮拜五的例行公事終于宣告結束,總算來到令人心情雀躍的周五放學時間。

在鬧哄哄的教室裏,有稍後准備前往參加社團的人、有約好一起回家途中順便跑去玩的人、還有只是單純隨口閑聊打發時間的人,

大家的活動各不相同。
  
在立夏的座位也是一樣,紗友立刻從隔壁開口找他講話。
  
「喂。哥,我們去敗家吧!」
 
她抓著立夏的肩膀用力猛搖。
  
「嗚哇,不要搖我,會滿出來啦!」
 
立夏一開起玩笑,紗友就咯咯地笑了出來。
  
「什麽東西會滿出來啊?你是說剛剛拚了命保存下來的上課內容嗎?」
  
「唉,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吧。最近這陣子狀況真的很好,已經滿到快要爆炸了,得在滿出來之前回家複習才行。」
  
「騙鬼,你才不可能複習呢!」
  
「我說會就是會啦,而且我本來就有在複習,在妳沒看見的時候,我可是在水面下拚命劃著水呢。」
  
「討厭!」紗友臉色變得很臭。「我看你是不想去才編那種借口的吧?我們一起去買東西啦。」
  
「——啊啊,嗯,去一下也好。」
  
立夏稍微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最後因爲這陣子都沒啥機會好好陪紗友而改變了念頭。

不能只管埋頭忙自己的問題,然後放紗友孤獨一人。這是自從母親去世以來,立夏所做過的最重要決定。
  
「那我們走吧,好久沒一起去了。」
  
「太好了!」
  
紗友從椅子上站起身,跑到立夏後面,用力搖晃立夏所坐的椅子。
  
「我們快點走、快點走啦!」
  
「妳是沒事在急個什麽勁啊?東西又不會自己長腳跑掉。」
  
「討厭啦,你忘記啰?之前不就跟你說過了,七日堂的拍賣是從今天開始的喔!」
  
「啊、啊啊,聽妳這麽一說,的確之前好像有講過。」
  
由于每天就是訓練再訓練,立夏完全忘記紗友曾經說過這件事。

這意思也就表示……立夏轉頭一回望,果然看到紗友正在拚命和安娜塔西亞及法蘭崔西卡說話。
  
「走啦走啦,不是說好大家要一起去的嗎?」
  
「啊——是的,爲了CTR的任務。」
  
安娜點頭答應。才不是爲了CTR吧?雖然立夏如此心想,卻沒把這句吐槽說出口。
  
「嗯,如果是爲了當地活動的話。」
  
法蘭崔西卡似乎也表示贊同。
  
「哇,好期待喔,不知道有什麽樣的東西呢?紗友,妳會幫我們介紹吧?」
  
「我當然會幫妳們介紹呀,我們就好好逛個夠吧。」
  
瑷華和紗友兩人似乎是臭味相投。
  
「老是穿著悶熱的服裝反而引入注目,而且還有不少困擾吧?況且,打扮不時尚一下怎麽行哩。」
  
紗友一副當自己是隊長的模樣領在三人的前頭開始移動,她回身轉向後方,開口跟立夏說道:
  
「還愣在那邊幹嘛,哥。不准發呆,要快點出發了不是嗎?」
  
「——好、好啦,等我一下。」
  
3
  
首先第一個從試穿間走出來的是瑷華。她興高采烈地一邊旋轉,一邊頻頻向大家問道:「好看嗎?好看嗎?」
  
白色的細肩帶小洋裝搭配短褲,在設計上不僅帶有活潑的印象,還有少女風情的可愛。

肩帶也是做成緞帶的模樣,從胸口往下凹折的數道折痕給人一種輕飄飄的印象。

至于下襬的蕾絲,大概是對了紗友的胃口才推薦給瑷華的吧。
  
「超可愛的唷,簡直正翻了,好有少女的味道呢!」
  
紗友兩手的手指互扣在一起,左右搖擺顯得十分高興。
  
「是嗎?是嗎?嗚哇,天啊,好困擾喔。」
  
瑷華一面露出羞澀的微笑,一面又開始轉了起來,看樣子好像是在從各種角度檢驗自己映照在鏡子裏的身影。
  
「腳當然要穿涼鞋啰。」
  
紗友把從鞋子專櫃拿來的涼鞋遞給瑷華,瑷華脫下鞋子,赤腳穿上涼鞋給紗友看。
  
「這樣搭配就萬無一失啦,就決定這打扮吧?」
  
「好,謝謝妳,紗友。」
  
瑷華從試穿間輕快地跳了出來,和紗友抱在一起又是轉了一圈。
  
「好,那麽緊接著是第二彈。」
  
紗友把臉伸進隔壁的試穿問裏,問了句:「換好了嗎?」
  
「呃——……這樣可以嗎?」
  
「沙——」的一聲門簾拉開之後,安娜塔西亞顯得有些害臊並且無所適從地站在試穿間裏。

在黑色的細肩帶小可愛上頭多套了一件鮮紅色的粗紋編織上衣,清涼地露出了白嫩的雙肩。

在深藍色迷你裙的搭配之下,變得十分搶眼的纖細雙腿在立夏的眼中看來同樣格外耀眼動人。
  
從肩膀延伸到鎖骨的柔和線條、細直美麗的雙腳——平時衣著保守的安娜塔西亞所露出的白色肌膚令立夏一陣怦然心動。
  
「安娜的涼鞋是這一雙。」
  
安娜塔西亞被塞下一雙和瑷華完全不同、感覺稍微有些成熟的涼鞋,似乎感到有些困惑,但還是乖乖換穿上了。
  
「怎樣?怎樣?哥,發表一下你的厭想啊?」
  
「這、這個嘛……」
  
被紗友這麽一問,立夏一時辭窮不知如何回答。

他不好意思地把手放到脖子後面,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左右遊移視線,最後才把視線落在正面的安娜塔西亞身上。
  
「……………………」
  
「……………………」
  
不知爲何兩人都陷入了沈默,立夏被紗友用手肘頂了一下側腹後,這才回過神來。
  
「嗯、嗯嗯,應該還不錯吧。」
  
沒辦法正眼盯著安娜塔西亞看。雖說之前便覺得穿制服的模樣也很可愛,

不過一旦像這樣被換上精心搭配過的便服,不知怎地就會感到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盡管真心覺得她很漂亮,但是要實際說出口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雖然很想跟無所適從地站著的安娜塔西亞表示些什麽,但想破腦袋就是想不到不會覺得丟臉的形容詞。
  
「好啦,最後輪到法蘭啰。」
 
紗友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法蘭崔西卡嬌小的身軀,緊接著在周圍繞了一圈。
  
「嗯嗯,決定得差不多了,走吧,法蘭。」
  
紗友握住法蘭崔西卡的手想要起步走,但是法蘭崔西卡卻伫在原地一臉躊躇的模樣。
  
「我不要——」她喃喃地嘟嚷。「不必幫我換衣服。」
  
「咦咦?怎麽可以不要。」
  
紗友露出打從心底認爲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表情,更加積極地拉了法蘭崔西卡的手。
  
「總之跟我來吧,妳不試穿看看怎麽知道呢?妳一定會喜歡的啦!真的不行的話就算了,到那個時候我們再放棄吧?」
  
「——嗯。」
  
法蘭崔西卡在心不甘情不願的氣氛下被帶走。

縱使再怎麽不情願兩人還是手牽著手,感情還真好呢,立夏漠然地如此心想。

法蘭崔西卡雖然是三人當中最難相處的,但紗友似乎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過了一會兒,先前牽著法蘭的紗友,從掛在衣架上的夏服後面走了回來,

在紗友的一只手上正垂掛著她所挑選的衣物。紗友把衣服交給法蘭崔西卡後,便推著她的背把她推進了試衣問。
  
被硬推進去的法蘭崔西卡雖然感覺仍舊不是很樂意,不過等紗友提醒她「換好衣服叫我一聲喔。」並且拉上門簾之後,

裏頭便傳出衣服摩擦的聲音。還真是聽話耶,立夏被她這個表現戳中笑點,忍不住用手遮住嘴巴憋笑。
  
「怎了?哥?」
  
「沒啦,啥事也沒——有。」
  
立夏背向露出訝異表情的紗友,又差點忍不住笑出來而顫抖著肩膀。
  
「差不多換好了吧?」
  
紗友一問,法蘭便「嗯——」的一聲簡短地予以回應。
  
門簾拉了開來,法蘭崔西卡就站在試衣間的正中央。

裙襬寬大的A字形剪裁、灰色水手風連身洋裝確實很有少女的味道,和法蘭崔西卡嬌小的身材十分完美地契合,
  
「哇,果然超可愛的。」
  
紗友興高采烈地說。
  
「就是說啊。法蘭,超適合妳的,好可愛。」
  
同時受到瑷華的誇獎,讓法蘭崔西卡的耳根子整個紅了起來;她一聲不吭,

像是很緊張地伫在原地動也不動,視線從大家身上別開,朝著斜前方。

那副模樣就像是個初次梳妝打扮出現在公開場合的女孩子一樣,立夏捂著嘴,按捺著快爆發而出的笑聲。
  
「怎麽了?哥你有沒有啥感想?」
  
紗友向立夏詢問道。
  
「——沒事啦,我覺得簡直棒呆了說。」
  
立夏還是一樣想找尋適當的誇獎,卻怎樣也想不出來。

他從以前就曾經有過這樣的念頭,她們三人看起來很像外國流行雜志上的模特兒。

即便是同一套服裝,穿在她們身上和一般日本人的感覺就是完全不一樣,

有種十分新鮮、甚至連周圍的空氣看起來都像是在閃閃發光一般的錯覺。
  
「那就把大家身上穿的買下來啰?大家都覺得OK可以接受吧?我們換個衣服,然後去結帳吧。」
  
「啊……話說回來……」
  
立夏提起忽然想到的事情。
  
「這身打扮好看歸好看,可是那個該怎麽辦啊……」
  
立夏伸出食指擺了一個舉槍的姿勢。
  
「那個問題不用擔心。我判斷任務上有需要,在前幾天就先行購入了。」
  
安娜塔西亞一邊回答,一邊把掛在肩膀上的小手提包拿到立夏的眼前。

外型渾圓的設計,白色皮面上系有櫻花色緞帶的小手提包,給人十分可愛的感覺。
  
「按一顆鈕扣就能打開了。」
  
啪叽一聲,安娜打開手提包,從中露出手槍的握把部分。
  
「我們都買了一模一樣的唷。」
  
瑷華把同樣的手提包掛在肩膀上,在原地轉了一圈。
  
「怎麽樣?看起來還算自然嗎?」
 
「啊、啊啊,原來如此,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立夏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大小剛好足以塞進一把手槍,用ONE  TOUCH的鈕扣就能開關,

算是很便利吧,的確適合在穿著便服時攜帶手槍用。
  
「……我看我也買個腰包好了。」
  
「啊,想買就買呀。紗友可以幫忙挑,因爲哥哥太沒品味了。」
  
紗友咯咯地笑。
  
「喂喂,誰說我——啊啊,唉,或許我真的沒有品味吧,那就妳幫我挑吧。」
  
就在立夏認真思考的時候,有兩個人從後面接近了,立夏察覺到似乎有人靠近而回頭一看,

其中一人是紗友的朋友三枝亞遊子,而在她的身後,則站著一名像是躲起來一樣的嬌小少女。
  
「哇,好巧喔!」亞遊子過來打了招呼。「紗友妳們也來逛街?」
  
「嗯,剛剛在看衣服。」
  
「欸。這女生和大家是第一次見面吧?我來介紹一下。」
  
亞遊子把躲在自己背後的少女拉出來,帶到立夏等人的面前。
  
「這女生是手藝社的學妹,名叫舞原初子,我們都叫她小初,大家鄉多關照她喔。」
  
「請……請多多指教。」
  
初子畏畏縮縮地站在立夏的面前,把頭垂得低低的行了個禮。
  
「小初,請多指教喔。」
  
紗友回打了招呼,安娜塔西亞等人也微微地低頭回禮。
  
「呃,請多指教。」
  
雖然立夏同樣客套性地垂下了頭,可是卻因爲地點的關系而顯得心神不甯。

現在所處的專櫃盡是販賣女生的用品,旁邊的花車中甚至還擺放了內衣褲,在這樣的環境下相會,不知怎的就是會忍不住覺得難堪。
  
「我說既然難得大家在外面碰頭,要不要去吃茶店聊聊?反正妳們東西也買完了吧?」
  
亞遊子提議道。
  
「嗯,已經要結束了。只剩下拿去結帳而已。」
  
紗友如此點頭回答的同時,又一面像是突然想起事情地驚叫道:「啊,對了!」
  
「我累積了一堆得趕回家處理的事,像是掃除啦洗衣服啦之類的,所以我派我哥代替我,妳們好好聊喔!」
  
「咦?我?」
  
「對,就是你,別發呆了,快去,大家得快點把東西買好才行。那就先這樣,改天見啰,亞亞遊,還有小初也是。」
  
紗友揮揮手,慌慌張張地跑向了收銀台。安娜塔西亞不知向法蘭崔西卡與瑷華低聲耳語些什麽事,然後兩人互相點頭示意。
  
「——啊,我可以繼續待在這裏看一下嗎?」
  
瑷華一說,安娜塔西亞便默默地點頭;法蘭崔西卡追著紗友的後頭離去,瑷華則走回被吊在衣架上的一堆服飾那邊。
  
「那我們走吧,立夏同學。你OK呗?反正你現在應該很閑吧?」
  
被亞遊子如此催促,立夏暧昧地回應道:「啊,啊啊。是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安娜塔西亞以她那特有的冰冷眼睛,

凝視著被亞遊子與初子給帶走立夏的背影。
  
4
  
在收銀台付錢結束購物之後,紗友「呼」的一聲歎了口氣,把東西交給了跟著一起來的法蘭崔西卡。
  
「突然覺得有點累,太久沒上街了……妳們可以先回家啦!我想在這裏坐一會兒再回去。」
  
聽紗友這麽一說,法蘭崔西卡「嗯——」的一聲點頭答應。

目送二話不說直接離開的法蘭崔西卡後,紗友緩緩地邁開了步伐。

她朝著立夏與亞遊子兩人所前往的方向走去,搭著電梯通往一樓。穿過七日堂的自動門,隔著馬路可以看見一間吃茶店。
  
七日堂前的廣場爲露天平台,並擺放了數張圓桌在其中。

桌子四周排有椅子,紗友靜靜地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可以看見立夏等三人正坐在對側吃茶店的窗邊。
  
安娜塔西亞並沒有直接從七日堂回家,而是不動聲色地留下來當立夏的護衛。

她落後立夏等人走進吃茶店後,在最爲邊陲的位子坐下,並選擇了一個勉強可以看見立夏表情的座席。
  
雖然沒辦法清楚聽見對話的內容,不過可以看見立夏露出仿佛有些害臊的表情在談話。

感覺上整體而言,似乎是由亞遊子主導話題,然後立夏與初子針對話題開始對話。
  
「……咦?不……我……」
  
依稀可以聽見立夏的聲音,那是不太習慣跟紗友以外的女生對話,顯得有些緊張的聲音。

由于安娜塔西亞單純只是立夏的保镳而已,所以完全沒有介入對話的必要。
  
盡管如此,那這個複雜心情又是怎麽一回事?安娜塔西亞感到疑惑。

自己和立夏一如字面所示一同生活作息,在同一個房間裏——當然,

立夏是睡在底下的床,而安娜塔西亞則是睡在懸吊在上面的吊床;兩人一路建立起甚至共享一個房間的信賴關系。
  
可是,和信賴微妙地有所不同的感情,開始在安娜塔西亞的內心深處萌芽。

她開始有一種想法,覺得立夏一臉羞澀說話的模樣應該是專屬于自己一個人的東西。

這很明顯地是不自然的感情。不管守護的對象是誰,安娜塔西亞等護衛都必須一心一意只爲守護對象而使出全力。

對此除了信賴關系以外,其它的東西都是不必要的。
  
那麽,自己現在所懷抱的這份感情又該做何解釋呢?
  
伴隨著一陣隱約的刺痛,好比內心深處紮著一根極其細微的針一樣——
  
另一方面,紗友則是在和安娜塔西亞截然不同的地點看著立夏,

她在露天平台無聊地把手撐在桌上然後將臉靠在上頭,在第三者的眼裏看起來就像是個魂不守舍的少女。
  
就在她因爲閑得發慌而搓揉著手邊的吸管包裝紙把玩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後面跟她講話:
  
「……妳是山階紗友對吧?繼續做自己的事不准回頭聽我講話,妳是個乖孩子,所以可別回頭喔,態度放自然,喝個果汁也好。」
  
是年約三十五歲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性的聲音。腔調微微帶有口音,聽得出來日語比安娜塔西亞她們還要差。
  
「OK,真是個乖孩子。那麽,我就來個稍微對妳有益的自言自語吧。

這只是我的自言自語喔,小姑娘妳就當作跟妳無關的話聽聽就好……不,內容其實跟妳有關就是了。和利沃尼亞相關。」
  
坐在和紗友背對背的位子上的西裝打扮男子——克勞比斯一面用手指頭挪好墨鏡的位置,一面繼續把話說下去。
  
「接下來我要談的是問題小國的王位繼承權——」
  
「你、你是誰……?」
  
紗友忍不住反問了回去,但並沒有忘記用細微的音量說話以提防讓其它外人聽見。
  
「唔,這個嘛。還是先別提那件事吧,似乎有點太複雜了。既然如此,我看不如就談跟妳比較親近的事吧。」
  
克勞比斯的臉上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從煙盒抽出一根香煙叼在嘴邊。
  
「妳現在正在監視對面的那名少年吧?」
  
「!」
  
紗友差點忍不住回身張望,克勞比斯的聲音勉強搶在前頭阻止了她的行動。
  
「不准回頭。這點小事只要是稍微涉獵過一點技術的人任誰都辦得到,簡單的技術。」克勞比斯用打火機點燃香煙,

「呼——」的一聲吐出一口煙,「畢竟我是監視任務的專家哪,有監視嫌疑的人我馬上就能察覺。

嗯,真要比喻的話我就像是偵探吧?」
  
「……說自己是偵探——有夠可疑的。」
  
「唉,這樣講也是沒錯。」克勞比斯開始苦笑。

「理所當然地,妳知道利沃尼亞公國的事對吧?一個波羅的海沿岸的小國,

利沃尼亞繼承權的繼承順位其實有出入,我就是爲了調查這個問題才前來日本的。」
  
「咦——?什麽?」
  
「當然了,目前這個時機點的繼承權第一順位不是古洛葛爾,就是山階立夏。

現在可以一口咬定說立夏占了相當大的優勢吧!不過——這裏出現了一個問題。」
  
克勞比斯彷佛刻意營造戲劇性效果似的,停了好一段時間,抽了一口煙。接著他長吐一口氣,令灰煙從唇縫飄出。
  
「請問這是什麽意思……?」
  
「繼承權第一順位的有力人物,其實既不是古洛葛爾也不是立夏,

這個可能性已經被發現了,向妳解釋這件事的時刻遲早有一天也會到來的吧。

我再說一次,繼承權第一順位不是山階立夏,當然也不是古洛葛爾。

那到底是誰——?唉,這個話題今天就到此爲止了,畢竟爪子銳利的小貓咪正虎視眈眈地在站崗嘛。」
  
克勞比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翻了翻西裝的下襬,從露天平台往路上的人群走去。

紗友這時總算轉過身子,打算尋找克勞比斯的身影,可是早已淹沒在洶湧的人潮裏,沒辦法如願找到。
  
「——剛剛的那個男人是誰?」
  
不知道是否以全力跑來的關系,法蘭崔西卡微微喘著氣詢問。

紗友沒有注意到自己被法蘭崔西卡拐彎抹角偷偷監視,只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茫然地注視克勞比斯所離開的方向。
  
「……我不知道。」紗友喃喃說道。「我完全一頭霧水。這是怎麽回事?爲什麽?

喏,法蘭,我哥不是流著利沃尼亞王室血統的繼承者嗎?」
  
「嗯——不,他應該是,目前還沒有出現任何其它的情報。」
  
聽到法蘭崔西卡的回答,紗友真的愈來愈搞不懂了。

找上門來講話的人到底是誰?又是爲了什麽目的跟紗友談那些話的?

仿佛所有的真相都被濃霧所掩蔽一般,紗友直到最後都無法從混亂中逃脫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4-22 04:01 PM

本帖最後由 北極犬 於 2009-4-22 05:08 PM 編輯

第五章 山階家攻防戰


立夏在客廳神情恍惚地看著電視。電視上播映的是日本足球國家代表隊的比賽,

並非足球迷的立夏只是直覺地用眼睛追著球的軌跡,並不是很熱哀地在觀戰,他只是心不在焉地聽著口沬橫飛的轉播。
  
這時紗友出現了,她在立夏的旁邊坐下靠了過來。
  
「幹、幹嘛啦,有事嗎?」
  
立夏一問,盡管紗友口頭上說著沒有,但還是用一種心事重重的表情盯著立夏。
  
「妳有想看的節目嗎?反正我沒在看這個……」
  
「紗友也是,現在沒有特別想看的。」
  
「啊,是嗎?」
  
立夏的手離開打算拿起來的遙控器,重新背著沙發將視線放回到電視上。
  
「……哥,」紗友向立夏問道:「你和亞亞遊還有小初聊了些什麽?」
  
「就算妳問我聊了些什麽……」
  
立夏苦惱著不知該如何回答,伸出一只手胡亂抓著自己的頭發。
  
「妳怎麽自從回來後就一直問我這個問題?我不是說過好幾次了嗎?我們並沒有聊什麽大不了的事,就只是打屁而已,

像是手藝社現在在辦什麽樣的活動、還有爲啥我沒有參加社團之類……不過我後來就回答說因爲我有很多事情要忙就是了。」
  
「是嗎?對話真的好普通喔。」
  
「騙妳幹嘛啊。更何況,哪有什麽其它話題好聊啊,又不是很熟的朋友,怎麽可能聊那種太隱私的話題。」
  
「哥,你就是因爲這樣想社交能力才會低落啦,你是那種沒辦法把場子炒熱的類型。」
  
「吵死了,管那麽多。唉,對啦,紗友說得沒錯,或許我是有點怕生吧,不知道該怎麽跟第一次見面的人說話。」
  
「小初不也是那種類型的人嗎?」
  
「啊,虧妳竟然知道呢。她是很文靜的女孩,我們沒講到什麽話;

還好有三枝幫忙化解了尴尬,如果只有我和她兩個人,八成會一直安靜到沈默爲止吧!」
  
「我就知道。」紗友咯咯地笑,「可是,就是因爲你們兩個都很悶,搞不好還滿適合的喔?她感覺不是還挺文靜、個性溫柔的嗎?」
  
「唉,或許是吧,而且外表也是屬于可愛型的——對了,三枝好像有說她現在沒有男朋友呢。」
  
「那你們後來沒說到幹脆你們兩個湊成一對試試看之類的嗎?」
  
紗友一臉興致勃勃的模樣,投射而來的視線令立夏漲紅了臉立刻否定。
  
「沒有啦!怎麽可能。總之就先交換E—mail信箱,然後就結束了,才沒發生什麽奇怪的頁。」
  
「交換E—mail信箱,這樣不是很好嗎。那可是第一階段耶,」
  
「是嗎?」
  
答腔的立夏百無聊賴地從口袋掏出了手機,撥打按鍵想要確認對方的電話號碼。

原本以爲自己按下了按鍵,這時手機卻傳出一陣旋律,表示E—mail寄達的鈴聲響了起來。
  
「嗚哇,嚇我一跳。」立夏看著寄達畫面,一瞬間嚇得縮起了身子,「這真是……太突然了啦,有E—mail寄來了。」
  
「——咦?是小初寄來的嗎?」
  
紗友跳了起來,擠過來窺視立夏手上的手機。
  
「借我看、借我看!」
  
「這是我的隱私耶,別這樣。」
  
立夏一面甩開往手臂上纏來的紗友,一面瀏覽E—mail的內容。
  
「今天聊得非常愉快,謝謝你。如果有機會的話請務必再一起聊聊  初子」
  
就現在的女孩子而言還真是少見哪,立夏心想,這文章可說是平凡到了極點,

濫用小文字與符號、或者加入表情文字這類情況在她的文章上完全看不到。

不過她的個性就是這樣吧,立夏微妙地可以理解。回想起來,不知該說她是文雅端莊、還是氣質古典,

總之就是個文靜的女孩。可以確定的是,她並不是個像亞遊子一樣那種個性活潑、跟誰都可以混得很熟的類型,

從頭到尾,她都是用一種戰戰兢兢的感覺向上遊動著眼珠偷偷地瞧著立夏。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不理會立夏的制止,紗友采取從上面偷看的方式窺視手機的畫面。
  
「……她該不會是想和哥哥交往吧?」
  
紗友又轉回到立夏的旁邊,「碰」的一聲在沙發上坐下,如此分析道。

從她的語調中,實在聽不出她是認真地在講這回事或者只是在開玩笑。
  
紗友把自己的手臂和立夏的左手勾在一起,然後將全身的體重一把靠了過來。
  
「喏?你覺得呢?」
  
突然被這麽緊密地貼合在一起,立夏心跳不由得爲之加速。

正因爲是接在交不交往的話題之後,所以此時他格外地將紗友當作一名普通女孩子看待。
  
「別、別這樣,不要偷看人家的E—mail啦,而且說什麽交往,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耶,妳有沒有搞錯啊?一點也——」
  
「是這樣嗎?」
  
「那還用問。」
  
「哦~~算了,不跟你計較。」
  
紗友像是要揪住立夏的手臂靠了過來,一個不小心差點整個人撲倒。
  
「妳也幫幫忙。」
  
立夏起身將紗友抱起來之後,把她推倒在放置于沙發的座墊上。

紗友從下方揮舞著拳頭向他打了過來。立夏抓起一旁的坐墊來應戰。紗友也用兩手拿著別的座墊,向立夏扔來。
  
「討厭,別鬧了啦,哥!」
  
「明明是妳先動手的吧,看招。」
  
「哇,哎唷,人家真的要生氣了啦,可惡,看招!」
  
紗友一邊拿著坐墊互砸,一邊嘻嘻哈哈地笑著。

看著她這副模樣,的立夏心情也跟著愉悅了起來,自然而然地綻放出笑容。

立夏與紗友兩人就這樣展開好一段時間以座墊爲武器的枕頭戰。
  
2
  
同一時間,在山階家的浴室,法蘭崔西卡與瑷華正悠閑地泡在浴缸裏。
  
「——然後,那兩人的狀況如何?」
  
瑷華向一旁的法蘭崔西卡問道。
  
法蘭崔西卡一面在浴缸裏下沈到下巴的前端,一面將漲得通紅的臉微微地向旁邊一傾。
  
「嗯——紗友還是老樣子,在監視立夏。」
  
「監視……指的是那個嗎?她掛念立夏還有今天見到的那個女孩的事?」
  
「我不知道,反正她就是在監視。」
  
「是嗎。那立夏呢?他完全沒發覺?」
  
「嗯——他也是老樣子,神經大條。」
  
瑷華用手捂著嘴邊咯咯地笑。
  
「他那樣子看起來的確神經很大條耶,立夏總是太過投入于自己的事了,所以一定會忽略周遭的情況啦。」
  
「嗯——或許是吧。」
  
「話說回來,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瑷華歪著腦袋,詢問法蘭崔西卡。
  
「嗯——?」
  
「爲什麽妳要泡水泡到肩膀,然後拚命撐著呢?妳已經渾身泛紅了耶?」
  
「這是因爲——」法蘭崔西卡喃喃地咕哝道:「紗友跟我說,日本的習慣,就是在數到一百以前不可以爬起來,

既然是規矩就一定要遵守。」
  
「有這種規矩嗎?」瑷華露出一臉狐疑的表情:「如果我不跟著一起遵守是不是很糟糕啊?」
  
「嗯——」
  
就在兩人聊著這種話題的時候,突然警報聲「哔——」的響個不停。

法蘭崔西卡從浴缸縱身躍出,不知是否因爲隨時攜帶的緣故,P226手槍早已握在她的手心上。
  
「——!」
  
氣勢昂揚地沖出浴缸的法蘭崔西卡在原地癱坐了下來。
  
「——華,妳先去。」
  
「是!我先過去等妳,」
  
將頭昏腦脹的法蘭崔西卡拋在後頭,瑷華一面從身上滴著水珠,一面沖進了更衣所。

她迅速地圍上浴巾,從放在更衣籃的槍套掏出手槍,然後飛奔而出。
  
在警報聲于山階家響蕩的那個瞬間,後院有三名男子正痛苦地呻吟並倒臥在地,

三名男子身上全穿著黑色的突襲套裝,臉部則被蒙面、還有配備了防閃光鏡片的護目鏡給遮掩住了。
  
「這是在搞什麽鬼?這模樣能看嗎,你們這群混帳!」
  
原本應該從後頭充當援護突擊的佩托羅米齊如撂狠話一般地斥責了部下的失態。
  
山階家的庭院雖然比普通家庭要大上一倍,可是很難說有經常在保養整理,是個雜草茂盛的庭院。

在那放任草木自然生長的場所裏,巧妙地設有陷阱。
  
隱藏于雜草堆的洞穴裏頭,鋪設了兩面釘有尖銳釘子的木板。

其中一位隊員踩穿了那兩面木板的中心,小腿肚被半旋轉的木板刺中而倒地不起。

這種只要一踩穿就會旋轉的木板陷阱,是名爲『噴吉貝亞陷阱』的簡單機關,在越戰時廣受利用。
  
「竟然被簡單的陷阱擺平——真是沒用的飯桶,」
  
佩托羅米齊皺起了鼻頭,露出龇牙咧嘴的模樣大聲咒罵。

在夜色昏暗、並且雜草茂密的場所,這種單純的陷阱反而更難發現。

這個道理佩托羅米齊自己憑以往的經驗就知道得十分清楚,而讓佩托羅米齊更爲之惱羞的是在連鎖陷阱的作用之下。

第一個人誤踏最初陷阱數秒之後,設置在左右地面的炸藥也隨之引爆了。
  
第二道陷阱極有可能是計算時間差所設下的。

爆炸是在其它兩名隊員打算拯救倒地的同伴而接近的那一瞬間所發生的,

他們膝蓋以下的部位被埋在炸藥裏的銳利金屬碎片割得血肉模糊。

「看來這三個已經是派不上場用場的廢物了。」佩托羅米齊放棄了三名隊員,當場改變了作戰計劃。
  
「拿出手榴彈,丟閃光彈進那道窗戶裏去。一樓、二樓都要,動作快!」
  
「Yes sir!」
  
其中一名部下拿出手榴彈發射器擺出架式,朝著一樓的窗戶發射而出,並隨即裝填下一發彈藥接連不停地往二樓擊出另一發。
  
手榴彈撞上玻璃窗,反彈回來後旋即在原地引爆。

玻璃上雖然出現了細微的裂痕,可是改裝成防彈玻璃的山階家窗戶穩穩地承受住了爆風,沒有損壞。
  
「混帳玩意,拿斧頭敲壞,給我連窗框也一起砸個稀巴爛,沖鋒,快上!快上,」
  
在佩托羅米齊的命令之下,五、六名男子往窗戶的左右兩邊散去。

他們背靠著牆壁,從左右兩邊用手斧敲打玻璃。「喀锵!」一道巨大的破裂聲響起,

窗戶的玻璃被打破了。此時,貼附在玻璃上的鐵絲松動,陷阱又再度發動。
  
男子腳下的地面發生爆炸,噴出了沙塵與白煙。
  
受過鍛煉的頑強男子們按著膝蓋以下的部位放聲哀號。

看著在地上四處蠕動掙紮的部下,佩托羅米齊的太陽穴上爆出了青黑色的的血管。
  
「專耍陷阱的小人嗎,混帳,不管哪裏都是陷阱就對了?無所謂。

給我上!只要是爆炸過的地方就不會再出現第二次的爆炸!腿軟的家夥我會先在後頭開槍殺了他,快給我上!」
  
就連躊躇不前的傭兵們似乎也因爲佩托羅米齊毫不心軟的斥喝而下定了決心。

膽敢不突進的話當真會被開槍打死——佩托羅米齊的部下們憑以往的經驗深刻了解到這件事。
  
在爆炸聲大作的那個瞬間,立夏帶著紗友逃到了走廊。安娜塔西亞與他們倆擦身而過走進了客廳。

「立夏,躲進裏面!保護紗友!」她一面如此大叫一面舉起手槍往窗戶的玻璃瞄准。
  
「安娜!妳一個人——沒有問題嗎?」
  
「另外兩人馬上就會到。現在更重要的是確保紗友的安全。」
  
安娜塔西亞絲毫沒有顯露出受到動搖的跡象,就連閃光手榴彈在玻璃窗外面爆裂的時候,

她也沒有手忙腳亂,只是把臉別到背後,緊緊合上眼皮,保護雙眼免受到閃光的攻擊。
  
在破裂聲響起、玻璃被敲毀的同時,爆炸聲再次傳出,原本應當要突擊進來的男子們正倒在地上痛苦地掙紮。
  
「哒哒哒!」短促的槍聲在室內鳴響。同時,兩名男子撲進了室內。

面對完全沒有做瞄准的威嚇射擊,安娜塔西亞甚至連閃避的動作都省下來了。只是蹲在沙發後面,把筆直伸出的槍口對准了入侵者。
  
突擊裝扮的男子們每人手上各握著一把短機關槍,試圖把槍口指向安娜塔西亞。
  
仿佛理所當然地,預先擺出姿態的安娜塔西亞比他們早了一步。
  
「哒、砰、哒、砰!」四發槍聲連續鳴放,從安娜塔西亞的手槍射出來的子彈在兩名男子的右腋下各命中兩發。

被具有強大制止力的子彈擊中,闖入的兩名男子隨著痛苦的慘叫癱倒在吔上,
  
逃到了樓梯下面的立夏與紗友在這裏猶豫了一下,到底該往哪邊逃才是最佳的選擇?直覺上,

二樓似乎滿危險的,敵人如果展開突擊必定是從上下包夾,立夏曾經聽安娜塔西亞如此教過。
  
就如安娜塔西亞所講述的一樣,二樓的某處傳出了爆炸聲響,恐怕是安娜她們所設下的陷阱發動的聲音。

僅以浴巾包住裸體的瑷華沖過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立夏旁邊,

注意到兩人之後,她踩下了緊急煞車,水滴四濺在走廊上,由于腳底濕滑。

瑷華險些滑倒在地。她七手八腳地用兩手抓穩浴巾,勉強維持住姿勢,跑回到紗友的旁邊。
  
「紗友、立夏,你們沒事吧?」
  
「嗯、嗯。」
  
「我們兩個不要緊,可是安娜在客廳作戰!華,妳去支援她——」
  
「支援交給我來。」
  
法蘭崔西卡以稍嫌搖搖欲墜的步伐,追著瑷華後頭跟了上來。

法蘭崔西卡似乎也只帶了一把槍出來,她用一條浴巾包裹住身體,任水滴不停滴落在走廊上。
  
「華,妳負責援護立夏和紗友。」
  
法蘭崔西卡咕哝地說道。「是!」瑷華點頭回應並牽起紗友的手。
  
「往這邊走,請妳在廚房靜候。」
  
「法蘭,我也一起——」
  
法蘭崔西卡輕舉一只手制止了打算跟著一起前往客廳的立夏,
  
「立夏到那邊去,支援華。」
  
「——好吧。客廳就交給妳了。」
  
「ja。」
  
法蘭崔西卡向立夏點頭示意,一面打著赤腳將走廊弄得滿是水漬,一面往客廳奔去了。
  
舉起手槍的法蘭崔西卡背靠客廳的牆壁站定,下一個瞬間她便從門口將槍口指向室內。

在確認目標的位置後,旋即射擊了兩發子彈。從她闖入到開槍射擊爲止的間隔十分短暫,在用肉眼發現目標的瞬間便已經開槍了。
  
「安娜!」
  
法蘭崔西卡大聲吶喊。安娜塔西亞側眼確認法蘭的身影後,打了一個叫她過來的手勢。
  
「我會幫忙援護,妳趁機過來這邊!」
  
安娜塔西亞不斷進行攻勢猛烈的威嚇射擊,趁著對方的反擊被打壓下來的瞬間。法蘭崔西卡一口氣飛奔到安娜塔西亞的身旁。
  
「對手的狀況呢?」
  
「就目前爲止有五人。這只是正展開行動的人數,上頭入侵了幾個人則不清楚。」
  
倒地失去戰鬥能力的人數沒有計算在內,安娜塔西亞如此告知法蘭崔西卡。
  
「華應該會想辦法處理掉上面的——還有立夏也在。」
  
「我們趕快鎮壓這裏,然後前去援護他們。」
  
「ja。」
  
法蘭崔西卡點點頭,重新開始射擊。從手槍彈飛出來的彈殼抖落在地毯上滾動。
  
背面加裝了鐵板的沙發是特別訂制的物品,就是爲了能在這種槍戰的時候派上用場,

才事先拜托費魯特少佐買來替換的。從遮蔽物的後方確保了良好射擊位置的兩人,一一將侵入者化作了子彈的糧食。
  
「華,等等,我也一起去,」
  
立夏追上了爬著樓梯上樓的瑷華的後頭。
  
「很危險的喔,而且紗友怎麽辦?」
  
「哥,不要冒險——」
  
「放心。」
  
立夏輕輕拍著一臉擔心紗友的肩膀,然後將嘴巴靠向紗友的耳邊,像是講悄悄話般地說道:
  
「爲了保護紗友,我一直努力鍛煉自己直到今天。我絕對沒問題的,紗友妳就在這裏等著,我馬上就會回來。」
  
「——嗯。」
  
紗友點頭答應,看來她是感受到立夏的決意,便下定決心信任他的諾言。

她祈禱似地在胸前緊扣雙手,「要快點回來喔,千萬不要逞強。」然後擡起頭仰望著立夏說道。
  
「我知道。」
 
立夏從槍套拿出手槍,用兩手舉起。

只是做出這樣的動作:心情就像得到了強大的力量一樣,SIG卅SAUER  P226——這把槍如今對立夏而言,

已經是形同手臂延長的武器了。不知是否因爲過去拿它射擊了數千發的緣故,握柄握在兩手上的手感十分地融洽。
  
「要突擊進去了,立夏。」
  
身上圍著浴巾的瑷華嗫聲說著,接著她沖進傳出爆炸聲的紗友房間,立夏旋即跟著行動。
  
有兩名男子在陽台呻吟、掙紮,恐怕是因誤觸陷阱使得膝蓋以下被紮滿了碎片,導致無法繼續戰鬥行動的人吧。

從他們的後方,又緊接著有兩名沒受傷的男子重新入侵。
  
瑷華間不容發地開槍,立夏也把准星對准另一名男子,將手指拙在扳機上。
  
距離約莫數公尺,不看准星,僅用照門(後瞄准具)朝著目標,鎖定希望命中位置的下面一點。

Aimed-Quick-Kill。這是安娜塔西亞教給立夏的其中一種射擊方法。
  
「砰、砰!」兩發槍聲響起,而立夏所射擊的兩發子彈的聲響亦疊加在一起回響。
  
盡管兩名男子分別在軀幹與腹部挨槍以至于身體向後仰,不過在頓了一下之後仍舊開槍反擊。

回擊的槍聲大作,高速擦過了立夏的身旁。
  
「立夏,暫時撤退!」
  
聽到瑷華的呼叫,立夏便沖到了房間外面。瑷華也立即跟著離開。緊接著連續的槍響傳出,走廊的牆壁被打穿了數個彈孔。
  
「——援護我。」
  
法蘭崔西卡從後方快步爬上樓梯跑了過來。
  
「法蘭,下面的狀況呢?」
  
「成功壓制了,現在安娜在巡視。」
  
法蘭崔西卡邊說邊從門後伸出手臂開槍。趁這個時候,瑷華沖進房間裏頭鞏固有利的射擊位置;

然後抓住了瑷華進行援護射擊的時機,法蘭崔西卡加速沖剌,躲進厚實的桃花心木制的衣櫃後面。

維持胸部以下包著浴巾的姿勢,她以正確的射擊一人接著一人確實地擊殺。
  
瑷華與立夏也參與槍戰,或許是發現己方火力不如人,認清了作戰失敗的事實,來自外頭的槍擊熄火了。
  
「華!支援我!」
  
一面大聲嚷嚷,法蘭崔西卡一面朝陽台沖出。瑷華也舉著手槍尾隨,不過法蘭崔西卡這時突然踩了煞車。
  
某個物體突然滾到了從紗友的房間沖往陽台前去追擊的法蘭崔西卡的腳邊,

那個物體,也就是俗稱的菠蘿——一種以水果的名字作爲稱呼的投擲武器。
  
法蘭崔西卡霎時直覺地認爲那並非是壓制用的特殊閃光震撼手榴彈,而是殺傷用的碎片手榴彈。
  
「立夏!華!快趴下!」
  
法蘭崔西卡嘶聲吶喊。察覺到有危險,瑷華在地上趴下,立夏也反射性地效法她的動作。
  
法蘭崔西卡打開了位在自己旁邊的衣櫃的抽屜。她撿起菠蘿扔進去,二話不說飛快把抽屜塞了回去。
  
就在法蘭崔西卡彷佛往後跳開,臥倒在地上的瞬間,低沈的爆炸聲與無數的碎片刺穿了衣櫃的表面,

「嘎嘎,」連續的聲響在衣櫃裏頭沈悶地爆發。
  
被丟入手榴彈的抽屜,上一層微微地彈了出來,從中冒出彌漫著火藥臭味的煙。法蘭崔西卡松了一口氣。
  
瑷華跑到陽台之後,外頭早已不見任何人影。法蘭崔西卡舉起手槍以作爲援護,

繃緊神經環視四周一陣子,確認形勢安全之後回到了房間。
  
「……剛剛那個難不成是手榴彈?」
  
立夏心驚膽跳地詢問道。
  
法蘭崔西卡點點頭。把視線投往了衣櫃,
  
「ja,剛剛很危險。」
  
答腔的法蘭崔西卡,身體至今仍冒著蒸氣、並且水滴滴個不停;瑷華同樣也只包著一條浴巾,高高興興地向立夏露出了微笑。
  
「立夏,你真是太出色了,支援得很棒唷!短期間的訓練就有這樣的表現,鐵定很適合走這條路的啦。有才能喔!」
  
「啊、啊啊,嗯。謝謝……」
  
立夏尴尬點頭的同時,變得滿臉通紅。雖然感到不好意思也是一個原因,

不過瞧她們兩人的打扮,他更是困擾得不知道該把眼睛擺在哪裏。
  
「對、對了……原本我還以爲手榴彈這種東西,只要一爆炸就會把東西炸飛出去,原來這麽簡單就能防下來了啊——」
  
立夏像是在掩飾羞赧地如此說道後,瑷華點點頭,豎起食指開始了解說。
  
「認定手榴彈是屬于破壞用炸彈類的人還不少呢。不過,其實那是把碎片往四面八方噴射的武器喔!」
  
「對物體效果薄弱,可是拿來對人的話極爲強力。不管任何東西都有它適合的使用方式。」
  
法蘭崔西卡接著說明了下去。
  
「原來如此啊。」
  
立夏眼神遊移不定地看著兩人點了點頭。他很想說是不是先整理一下那副儀容比較好,

卻又害羞得講不出話來。法蘭崔西卡和瑷華一面不停地在塌塌米上滴著水滴,一面著手進行善後。
  
「——不行,被帶走了。」
  
法蘭崔西卡低聲說。
  
「……誰被帶走?」
  
「傷兵,如果能抓住他們就能得到情報了。」
  
「關于這點確實是很可惜,不過,襲擊者的數目太龐大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知何時上樓來的安娜塔西亞正站在房間的門口。

在她的身旁跟著面露不安表情的紗友,她一見著立夏便飛也似地沖上前揪住了他的手臂。
  
「——哥,你沒事吧?」
  
「嗯嗯,就如妳所看到的,我毫發無傷哩。

應該說,事實就像安娜她們先前所講過的那樣子吧,那些人是不能傷害我們倆的。」
  
「關于這一點,現在危險度突然三級跳爆增了。今後請立夏務必多加小心,紗友也是一樣——」
  
「咦?」「這是怎麽一回事?」
  
兄妹異口同聲地發問後,安娜塔西亞爲了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了解而開始說明。
  
「對方連炸裂手榴彈都拿出來使用了。這是違反——不得流下王室之血這項禁忌的行爲。

由此可知襲擊者不可能是利沃尼亞的人。」
  
「果然沒錯。」
  
法蘭崔西卡點點頭。
  
「關于這件事,我先前跟費魯特少佐打聽過了。

符合的狀況有一個,就是一個名叫沙夏-佩托羅米齊的恐怖分子入境日本的傳聞。」
  
「那個恐怖分子爲何來到日本?」立夏說。
  
「我不知道。或許他正策劃在利沃尼亞埋下火種,藉此趁機引發政變。

也有可能是打算介入繼承權問題,受雇于某個國家、或民間組織。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總之當今的利沃尼亞具有吸引那一類人物的魅力——」
  
安娜塔西亞沈著地回答道。
  
事到如今,立夏感到身體竄起一股冷顫。雖然剛剛因槍戰太過興奮而暫時拋諸腦後,

但立夏這回已經深刻感受到剛剛與死亡比鄰的事實。
  
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瑷華三人——她們還是不顧自身的安危投入于戰鬥。

盡管早已做好覺悟,絕不能只有自己當軟腳蝦,

但彷佛會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恐怖感現在仍舊從腳底通過脊椎向上竄升,立夏無法教自己停止那道微弱的冷顫。
  
「哥……」
  
紗友擡頭望著立夏;立夏爲了不讓紗友擔心,勉強讓自己停止了發抖,
  
「別怕,紗友。有安娜她們在……」
  
「嗯……」
  
紗友點點頭,將立夏的手臂抱得更緊。
  
3
  
在距離槍聲停歇下來的山階家約莫兩百公尺左右的地方,手拿狙擊槍的由比身影就出現在那。

從她的表情無法判讀出她現在腦中所打的主意,只看得出來她正靜靜地以瞄准鏡觀察著目標的情況。
  
「——你不參加嗎?」
  
忽然由比後面冒出了一個向她說話的人。明明是晚上依然戴著墨鏡,甚至還穿西裝打領帶,一身搞錯場合的裝扮。
  
飛快回身的由此在轉過身子的瞬間便從槍套中拔出手槍,指著身後的男子。
  
「哇喔,別開槍啊。警告妳不要開槍喔,乖孩子就要好好聽話。」
  
克勞比斯露出一臉完全讓人察覺不出有一絲焦慮的平淡表情,即使面對籠罩著殺氣的槍口也依然不動如山。
  
「由比绫乃——我已經做好了妳的個人剖析。」
  
克勞比斯淡淡地開講。
  
「以自由新聞工作者之姿前往舊南斯拉夫的由此雅文,他就是妳的祖父。

後來,他的兒子yui-Akifumi和當地的女性結婚取得國籍,加入了南斯拉夫陸軍的緊急應對部隊。

而妳,就是被當作Akifumi的女兒養育長大的。」
  
「——你是在哪查到這些事的?」
  
「太多渠道了,一言難盡。不僅有利用數據得證的事情,也有只能從傳聞打聽到的事情。

說到傳聞,我對妳的成長過程非常有興趣,不是聽說謠傳妳在南斯拉夫的內戰中,和家人失散差點一命嗚呼嗎?」
  
「差點一命嗚呼?」由比反問了回去。「如果說那個叫差點一命嗚呼,或許也沒有錯吧。

你說得對,我差點就死了,可說是已經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
  
「可是,妳如今卻活了下來,爲什麽呢?那是因爲沙夏-佩托羅米齊救了妳一命。

Akifumi結婚的對象是克羅埃西亞系的女性,所以妳也被視爲同一族,差點命喪黃泉。不過,佩托羅米齊似乎救了妳。」
  
「————」
  
「他救妳一命的理由爲何已無從得知了,只是一時興起嗎?還是另有其它的理由呢?不論
  
如何,妳現在便因此加入了佩托羅米齊的軍隊沒錯吧?加入了他個人的軍隊。」
  
「——你說呢?我有受邀是事實,可是……」
  
「妳剛剛爲何沒開槍?」
  
克勞比斯打斷由比的話詢問道。
  
「我不是說剛才拿槍指我的事,而是先前那個騷動的時候。

佩托羅米齊的戰爭——就是利用利沃尼亞的動亂,搶回波斯尼亞的聖地。

爲了這個目的,在使得利沃尼亞王室産生分裂的同時,這次一定要不受USA與多國部隊的介入搶回波斯尼亞。

雖然是個異想天開的美夢,唉,很多恐怖分子都懷有遠大的夢想就是了——那麽,回到原先的話題,妳剛剛爲何沒開槍?」
  
「天知道,我才不想告訴像你這種身分不明的男人。你先報上自己的名號吧。」
  
「反正我也不是什麽不方便報上姓名的人物。好吧,我叫克勞比斯-艾伯特,克勞比斯就是我的名字。」
  
「——你是羅耶弗斯卡亞的父親?」由比藏不住吃驚的神色。「爲什麽你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妳還真是個萬事通呢,畢竟妳涉及了繼承權者綁架未遂事件,會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

既然如此,那妳對于我現在的立場,應該心知肚明吧?」
  
面對克勞比斯所說的話,由比既沒表示否定也沒表示肯定。
  
「然後呢?」
  
「反正就是那麽一回事,我們FSB是不會放任佩托羅米齊隨心所欲的。

很抱歉,恕我們要出來攪局了,利沃尼亞這個國家、還有最後的王牌,我們統統都要得到。」
  
「你——做爲一個父親,難道打算像那樣殘酷地阻擋在她的面前嗎?」
  
「這也是不得已的結果。事情剛好就演變成了這樣,理由就是這麽簡單。」
  
克勞比斯說完這段話後,便開始慢慢地往後倒退,由此仍舊定住槍口動也不動,望著克勞比斯離去。
 
不久,克勞比斯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中。在確認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之後。由比把手槍收回了槍套裏。
  
由比想過了,她明白爲何克勞比斯向自己詢問不開槍的理由。

爲什麽自己不加入襲擊呢?又爲什麽連一發子彈也沒打出去呢?那是一種連由比本人也不甚清楚的感覺。
  
利沃尼亞的形勢由比可謂再清楚也不過。

當初知道了那麽多,照樣成了綁架的共犯,由比自認自己不可能被立夏與紗友等人的羁絆給感化了,

那種想法是小孩子的歪理。管它什麽同情、還是憐憫之類的,沒道理爲了這種無聊的心理而放棄被賦予的任務。
  
理由只有一個——由比心想,那個時候,最後的子彈被立夏攔了下來,

自己希望能從頭來過那一次的後續。

由比感覺得到,接受類似訓練一路成長的安娜塔西亞等人與自己之間存在著某種共同的性質。

正因爲如此,才有賭上自己的尊嚴、賭上爲了生存所學到的一切技術來一決勝負的必要。
  
「可是,這樣的想法才是真正愚蠢的念頭。」由比嘲笑了自己的一時之念。

想要重新再來一次對決,這種念頭根本就是小孩子腦裏所幻想的兒戲。

任務的結果只有兩種,不是成功就是失敗,就是這麽簡單明了的事——
  
下一次絕對會開槍。
  
由比如此下定決心後,悄然地離開了現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4-22 05:17 PM

第六章 安娜塔利亞在雨中沉思


自從恐怖分子的襲擊發生以來,便維持了好一段風平浪靜的平穩日子,安娜塔西亞等人護在一旁是當然的,

而費魯特少佐與他的部下們同樣也在山階家的周圍警備著。
  
而且安娜塔西亞等人所設置的陷阱也發揮了十足的效果,可以說擊退得相當精彩。

雖然費魯特少佐也認爲,這麽一來對方也會有所警戒而不敢再直接襲擊,不過立夏倒是認爲事情還很難講。
  
無論事件是否就此塵埃落定,立夏再次發誓一定要保護好紗友。

親自參加過槍戰後,在內心裏萌生了恐懼心是事實,不過立夏並未就此退縮。

安娜塔西亞等人大概也曾經克服過這個問題,追隨著她們背影的自己也不能就此認輸。

不想輸、不能輸、絕對不可以輸,立夏的心情日益往更積極的方向産生了變化。
  
爲了安娜塔西亞等人的團隊,也爲了最珍愛、需要保護的紗友——
  
那一天,在放學回家的前一刻,天空開始飄起雨來。由于雨勢還頗大的,雨滴拍打在地上發出稀哩嘩啦的聲響。
  
紗友來到放置鞋櫃的地方,發現了正站著等待某人的立夏的背影。

在不知不覺問,立夏甚至連站姿都變得不一樣了,他背挺得十分筆直,姿勢英挺。

至于立夏所等待的對象,不用問也知道是誰。他絕對是在等自己走出來——紗友有著這樣的自信。
  
當紗友想要叫一聲「哥——」的時候,她發現到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另一個人在凝視立夏的背影。

舞原初子,當初亞遊子介紹認識的女孩。她很喜歡立夏,似乎有希望和立夏交往的打算,

被告知這件事後,紗友便自己主動幫忙刻意安排場所與時間,制造兩人對話的機會。
  
看著在吃茶店交談甚歡的兩人,紗友茫然地在心底覺得自己的多管閑事是錯的。

並不是說不可以交往,道理上,紗友也知道立夏交個女朋友並沒什麽不好,

可是在紗友心中某個更爲直覺的部分,卻存在著「我不要哥哥交女朋友!」——這種反對的聲音。
  
這不是用道理講得通的事,紗友就是不想看立夏和其它女生感情很好。
  
察覺到自己真正的想法後,紗友心情變得很複雜。

紗友是否有妨礙其它人接近立夏的權利呢?重點是,立夏又是怎麽認爲的呢?和初子見面後,

産生了什麽樣的感覺?各種千奇百怪的想法在腦海中盤旋不已,紗友無法替自己的思考歸納出結論。
  
而現在紗友被一股自己也無能爲力的沖動所驅使,把從書包裏拿出來的雨傘又塞了回去,
  
「——哥!」
  
紗友奔向前,摟住立夏的手臂。
  
「紗友,動作很慢耶。」
  
「對不起嘛,人家剛剛在跟小茅聊天。」
  
「算了,反正這種天氣就算回家也沒啥特別的事好做。」
  
立夏仰望急遽降下水滴的雨雲,向紗友稍稍聳了個肩。
  
「那我們走吧。」
  
就在立夏如此說道並撐開雨傘的時候。「對不起。」紗友又跟他道歉了一次。
  
「怎麽了?」
  
「我忘記帶傘了,讓我進去哥哥的雨傘一起躲嘛,」
  
「啊啊……是嗎,唉。既然忘記帶那也沒辦法。

不過妳也幫幫忙,這個季節一定要隨時攜帶雨具啊,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下雨,而且天氣預測也沒有參考的價值。」
  
「嗯,我是有這麽想過啦,可是雨傘就是沒有放進書包嘛!原本以爲有放進去,結果好像忘記了。」
  
「原來如此,那我們走吧。妳要站中間一點,小心不要淋濕喔。」
  
立夏如此說道後,以紗友爲中心爲她撐起了傘。這種貼心的地方,也是紗友喜歡立夏的其中一個理由。

即使自己的肩膀淋濕,他還是會留心不讓紗友淋到雨。
  
雖然立夏除了天生的茶發以外沒有其它任何的突出之處,可是對紗友而言,從很久以前他就是自己引以爲傲的哥哥。
  
「嗯,那我們回家吧?」
 
紗友像是要依偎在一起地挨近,然後把自己的右手疊在立夏撐著雨傘的左手上。
  
「不用了,我拿就好……」
  
「沒關系啦,人家也想拿!」
  
「好啦,隨妳便吧。」
  
立夏緩緩邁出步伐,紗友緊緊依偎在他的左側走著。

雖然早知道初子正在兩人後方的大門口無言地注視著兩人的一舉一動,

但也正因爲如此,紗友才更想守住當下自己的地位,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定在立夏身旁的畫面,她根本想都不願意去想。
  
彷佛帶領著立夏與紗友似的,身穿半透明塑料雨衣的法蘭崔西卡與瑷華走在前頭。

兩人的工作是上學路線四周的戒備,負責搜查有無被設下任何危險物品、以及是否有可疑人物埋伏在路上。
  
後方的戒備則是由安娜塔西亞負責,她保持一定的適當距離跟在立夏與紗友的後頭,

以求有狀況發生時得以立即反應。安娜塔西亞不知爲何既不撐傘,也沒像法蘭崔西卡和瑷華一樣披件雨衣,

她似乎並沒有把下個不停的雨放在心上的樣子,只是任憑自己變成落湯雞走在人行道
  
爲什麽——?安娜塔西亞自問。紗友把雨傘藏起來的目的是爲了什麽呢?初子在後面觀看的樣子,

她也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只要一想到這一連串的事情,她的內心就會像受到震撼地發出顫抖,

那又是什麽緣故?安娜塔西亞實在無法掌握自己的感情。
  
在『學校』被灌輸的心態,第一爲保護王室血統,第二則是忠實地執行任務,

這兩件使命應該要擺在最優先順位來完成的才對。可是,安娜塔西亞不禁對現在這份感情感到困惑。

不僅和效忠利沃尼亞王室的忠誠心不同,和將達成任務視爲第一訴求的紀律也不同,是某種更爲特別的心理——
  
或許就是爲了了解那是什麽,自己才會像這樣被雨淋得渾身濕透地漫步吧,安娜塔西亞如此心想著。
  
「我回來了!」「我回來啦。」
  
立夏與紗友到家後,先行抵達的法蘭崔西卡和瑷華便出來迎接。
  
「歡迎川來。」「歡迎你們回來。」
  
瑷華遞山了幹的毛巾,收下毛巾的立夏直接先交給了紗友。
  
「謝謝。」
 
紗友擦了擦被雨淋濕的裙襬、以及上學所用的肩包之後,把毛巾交回給立夏。

立夏同樣依序擦拭濕掉的手臂、右肩、制服的褲子,接著把腳擡到了上框(玄關脫鞋處與室內之間的一塊段差)。
  
「好大的一場傾盆大雨喔,唉,這季節就是這樣,挺無奈的就是了。」
  
「我看還是搭車上學比較好吧?」
  
立夏左右揮手婉拒了提出如此建議的瑷華。
  
「不行不行,搭車太引人注目了,而且會有很多麻煩啦。只要沒有確實的危險,我想還是用定的或搭電車吧。」
  
「是嗎?可是在不久前才剛發生過襲擊呢。」
  
「自從那次以來就沒有半點風聲,這表示對方應該已經死心了吧?」
 
「如果是這樣就好……」
  
「少佐沒有聯絡,目前來說就不用擔心。」
  
立夏向含糊說話的法蘭崔西卡詢問道。
  
「少佐指的是費魯特少佐對吧,他在這附近巡邏嗎?」
  
「ja,二十四小時監視。」
  
「是嗎……他真是個好人耶。不知道他現在是在巡視哪邊呢?」
  
立夏打開玄關的門無心往外一看之後,和正好回到家的安娜塔西亞突然四目相對。
  
「安娜!」
  
「——」
  
安娜塔西亞不知何故瞥開了視線,就這樣一語不發地,打算通過立夏的旁邊。
  
「等一下,安娜,妳怎麽會把自己淋濕成這樣——」
  
「……因爲這不是什麽多大的雨。」
  
安娜塔西亞應聲,一面渾身滴著水滴往盥洗室走去,立夏情不自禁地追了上去。
  
「妳還嘴硬說不是什麽多大的雨,怎麽不是?爲什麽又……」
  
「麻煩你幫我掛在衣架上。」
  
「啊、啊啊……」
  
立夏手上被塞了一件因吸收水分而顯得沈甸甸的背心,他左右張望,

由于遍尋不到衣架,立夏只好暫且先將背心放進脫衣籃裏。安娜塔西亞用毛巾擦拭著頭發,

雨珠沿著一頭長長金發的發尾順勢流下,數滴水滴落在木質的地板上飛濺了開來。
  
安娜塔西亞在想什麽?爲什麽要淋雨回家?雖然立夏內心掛念不已想要開口詢問,

可是當他忽然看見安娜那一身模樣,便半晌說不出話來。安娜塔西亞的白色上衣濕得徹徹底底,

並緊密地吸附在皮膚上。白皙的肌膚、還有內衣的肩帶都可以透過衣服清楚看見。
  
立夏苦惱不知該把眼睛往哪裏放,視線在半空中飄怱不定,

就在不曉得到底該看哪裏的情況下又望向了安娜塔西亞,而安娜塔西亞則是不可思議似地凝望著立夏那窘迫的表情。
  
「……怎麽了嗎?」
  
「沒、沒有,沒事啦,妳多心了。」
  
立夏慌忙轉過身,背向安娜塔西亞,快步離開盥洗室到走廊去。
  
2
  
自從雨天以來過了幾天,立夏注意到安娜塔西亞的態度有些怪怪的;一大早就精神恍惚,

絲毫感受不到往常她那神采煥發的氣息,有一種生氣正從瞳孔流失的感覺。
  
而證明他這個感覺是正確的,則是在第三堂課開始之後的事。
  
第三堂課是擔任班導的桦澤老師所上的課,立夏一直對坐在後面的安娜塔西亞耿耿于懷,

以致于無法無法專心投入課業。立夏三不五時轉頭偷偷觀察她的情況,

不久,原本以朦胧的眼神盯著黑板的安娜塔西亞沈沈地在桌上趴了下來。
  
雖然看起來很像只是困得睡著的遲緩動作,不過安娜塔西亞過去從未有過這種狀況,

立夏便轉過身輕輕搖了一下她的肩膀,但安娜塔西亞仍舊沒有反應,立夏覺得事有蹊跷,

便把手放在安娜塔西亞的額頭,發現溫度比自己的手心還要燙上許多。
  
「喂、妳還好吧,安娜?」
  
就算叫她也沒響應,安娜塔西亞只是始終一副虛脫無力的模樣,頭部從放在桌上的兩手上滑落了下來。
  
「——發生什麽事情了嗎,山階同學?」
  
被桦澤老師點到名字,立夏舉起了手。
  
「不好意思,老師,安娜——羅耶弗斯卡亞同學好像身體不舒服。」
  
「妳還好嗎?羅耶弗斯卡亞同學?」
  
即使老師走上前來慰問,安娜塔西亞仍舊一聲不吭。只是微微地拾起頭來,呼吸急促,沈重地掀起眼皮,以失焦的雙眼注視立夏。
  
「是感冒了嗎?有沒發燒?」
  
桦澤老師就如立夏先前所做的一樣把手放在安娜塔西亞的額頭上。
  
「哎呀。」老師貌似訝異地拿開了手。「這狀況真的不妙呢!發燒很嚴重。衛生股長——」
  
「桦澤老師,請問可以讓我看顧她嗎?」
  
立夏已經抱著非我莫屬的決心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老師打量了立夏一眼,稍微歪起腦袋,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吧,這裏就交給立夏同學處理了,沒問題吧?」
  
「是,我現在就帶她去保健室。」
  
立夏拎起安娜塔西亞的右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安娜,妳站得起來嗎?身體還好嗎?」
  
安娜塔西亞無力地點點頭,以搖晃不穩的腳步勉強起立。
  
「……我……很好。還站得起來……」
  
「那我們這就前往保健室。」
  
「嗯,就麻煩你了,立夏同學。」
  
立夏朝桦澤老師點頭示意,接著攙扶起安娜塔西亞輕盈的身體離開到了走廊。
  
保健室似乎沒有人在,也沒有上鎖。在紗友被綁架的那樁事件發生以後,

由比老師跟著人間蒸發,從此之後保健老師這個職位便一直空缺了下來。

盡管如此,應該還是有臨時的職員待命才對;不過從沒半個人影的這點看來,似乎是正好離席的樣子。
  
「…………不好意思,立夏……」
  
立夏讓安娜塔西亞在床上躺下之後,安娜塔西亞呢喃地以細小的聲音向他賠罪。
  
「不會啦……別放在心上,幹嘛爲這種事道歉哩。」
  
雖然立夏慌亂地左右揮舞著手,不過也不知道安娜塔西亞到底有沒有看進眼裏。

安娜塔西亞依舊眼神朦胧,向坐在床邊椅子上的立夏繼續說道。
  
「不……都怪我太不小心了……健康狀況的管理也是任務之一……」
  
「就算妳這麽自責也沒用啊——感冒就是這樣的啦,任誰都有機會感冒。

而且總會有狀況不好的時候嘛,那是沒有辦法的事。」
  
「明明——保護立夏是我的責任……我還不夠成熟——抱歉。」
  
「安娜……妳等我一下喔。」
  
立夏站起身,從冷凍庫拿出退燒用的冰枕,並將裏頭放有柔軟的半固體冷卻劑的冰枕放在安娜塔西亞的頭底下。

或許是涼爽的感覺放松了心情,原本安娜塔西亞那聽似痛苦的喘息也稍微平靜了下來。
  
「安娜其實不應該在這種地方負責啥保護我的鬼任務的。」
  
立夏用手帕拭去安娜塔西亞額頭上的汗水。
  
「應該要更普通的——就像是之前一樣,

有空去看看電影啦、或者逛街、血拼之類的,我覺得妳可以過著更爲平凡的女孩子生活。」
  
「立夏——」
  
安娜塔西亞睜開了眼皮,略爲橫向轉動頭部端詳著立夏。立夏沒有別開視線,坦蕩蕩地回望著她的眼睛說道:
  
「和安娜相處在一起的時光我覺得很快樂。」
  
「………………我也是。」
  
安娜塔西亞悄悄地,以極其微弱的音量細聲呢喃道。

沒有仔細聽清楚的立夏將耳朵靠過來後,安娜塔西亞垂下眼睫毛,沈默了一段時間。

隨後她緩緩地張開了櫻花色的嘴唇,同樣以說悄悄話般的細微音量向立夏攀談:
  
「可以請你貼額頭嗎……?」
  
「咦?」
  
立夏一時之間抓不到安娜話中的意思,忍不住反問。
  
「就是額頭貼額頭……」
  
「——喔、喔喔。」
  
立夏二話不說照安娜的希望做了。他將靠向安娜塔西亞的臉更往前依,

然後讓自己的額頭緊密地貼在安娜塔西亞的額頭上。由于過去從未有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

立夏羞澀地紅起耳根。但盡管如此,立夏仍直覺地確信這樣的小舉動對現在的安娜塔西亞而言有珍貴的意義。
  
體溫與濕度從安娜塔西亞發熱的額頭傳了過來。安娜塔西亞彷佛感覺比較舒服了似的,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小時候……在我住進『學校』的宿舍之前……每當我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母親總是用這樣的方式幫我量體溫……」
  
「原來是這樣啊——」
 
「以前我的身體並不是很好……常常生病不舒服……」
  
「……還真是難以想象哪。因爲安娜過去總給人一種更完美無缺、不會感冒生病,永遠都站在大家前方負責指揮的印象。」
  
立夏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安娜塔西亞的表情又稍微沈了下來。
  
「我不可能……有你想象中那麽完美的。我過去一點都不優秀,總是落後大家……不過,

也正因爲不如別人,所以才不斷督促自己得更加努力才行……」
  
「——是嗎。」
  
立夏挪開額頭,用手指輕輕地將蓋住安娜塔西亞眼睛的發絲往左右撥開。
  
「雖然令人無法置信——不,我相信妳說的,我之前就隱約察覺到安娜是個很拚命的人,所以法蘭和華才會那麽信賴妳呀。」
  
「…………謝謝你……立夏……」
  
「——安娜的媽媽是什麽樣個性的人呢?」
  
「她十分溫柔,個性沈著穩重、文靜,但是對邪門歪道的事絕不寬容……是個既堅強又堅忍不拔的人……」
  
「我覺得我能明白。」
  
立夏雖然和安娜塔西亞的母親素昧平生,但是有種可以從安娜簡短的形容來理解她爲人的感覺。

將安娜塔西亞撫養長大的母親,肯定是個既聰明又堅強的人不會有錯。
  
「……那麽,爸爸呢?安娜妳的爸爸又是怎樣的人?」
  
「父親他——」
  
安娜塔西亞的模樣宛如繼續把話說下去是一種痛苦般,深鎖眉頭閉緊了嘴巴。
  
「爸爸他怎麽?」
  
「——」
  
「啊,算了啦……如果不想說的話不用勉強自己也沒有關系。」
  
立夏感覺那似乎是不可碰觸的地雷,便草草結束了話題。
  
「對了,拿冰出來吧——」
  
立夏從椅子上起身打算拿用冰水冰鎮過的毛巾放在安娜的額頭上。

他從冷藏庫取出冰塊,在水盆裏注滿水。接著拿起一條毛巾,把它浸泡在加入了冰塊的水盆,再予以擰幹。
  
把毛巾放在閉起雙眼、看起來宛如已經入睡般的安娜塔西亞額頭上後,她有如在夢呓一般,喃喃地說起話來。
  
「……我的父親——是背叛者。」
  
「咦——?」
  
「————」
  
無法意會話中的意思,立夏回以疑問句,
  
安娜塔西亞這回牢牢閉緊了嘴巴再也不說一句話。

立夏回到椅子上坐了下來,像是在看顧她,低頭地俯視緊閉著眼睛不知是否真的睡著的安娜塔西亞,思考她話中的意義。
  
「我去看看情況。」紗友向桦澤老師報備後離開教室,可是最後卻沒有走進保健室裏。

她背靠走廊的牆壁,彷佛若有所思、目不轉晴盯著地板的磁磚。
  
爲什麽提不起勇氣走進去?這個問題就連紗友也不知道答案。只要輕松地招呼一聲「哥」,

然後慰問安娜塔西亞的狀況就好,事情應該就是這麽單純才對。

不管任何事都能稀松平常地互相傾訴——或者說,即使有說不出口的事情,立夏也會敏感地察覺然後貼心地牽起紗友的手。
  
過去以來兩人之間都是保持這樣的關系,直到安娜塔西亞她們到來爲止。

雖然紗友早就發現有某種事物已經産生了變化的事實,可是卻不想由自己去承認那件事。

立夏永遠是紗友最知心的人,總是陪在紗友的身旁,兩人之間應該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介入的余地才對。可是——紗友不禁有所動搖。
  
說不定,這並不是真的,只是過去偶然如此而已。

紗友差點被這樣的疑問盤據腦海,她左右甩了甩頭試圖驅走負面的想法。

自己正在嫉妒安娜塔西亞,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自己才是立夏永遠最爲親近的存在,心生嫉妒的人應該是安娜塔西亞。
  
實際上,安娜塔西亞究竟是如何看待立夏的呢?這件事一直令紗友耿耿于懷。
  
紗友離開牆壁,緩緩地在走廊上邁開了步伐。當她想要遠離立夏所在的保健室而朝著自己的教室前進時。

感覺自己的腳好像陷入了濃稠的泥沼一樣。就在這時,後面冒出了一名向紗友攀談的少女。
  
「請問……」
  
細聲向她攀談的人。正是之前曾和立夏在吃茶店聊天的舞原初子。
  
「有什麽事嗎?妳是小初……對吧?妳不用上課嗎?」
  
「因爲我有點頭暈……我想說大概是輕微的貧血……」
  
初子露出無助的表情,眼珠向上翻起地仰望著紗友。
  
「是喔,那妳去過保健室了嗎?」
  
「……嗯,可是,總覺得很難進去,請問……立夏同學和安娜塔西亞同學是不是正在交往呢?」
  
「———」
  
紗友回過身,可是卻一句話也答不出來,甚至沒辦法理解爲何自己會被問這種問題。
  
「因爲他們倆一直膩在一起……在放學、還有下課休息時間,兩個人都會一起去別的地方……」
  
初子所說的都是真的。自從那樁事件以來,立夏最常和安娜塔西亞共處。

不過,立夏曾經表示那全是爲了紗友、爲了保護最重要的紗友。

紗友希望相信立夏的這一番話,不能允許自己有絲毫的懷疑,所以她向初子回答道:「妳錯了。」
  
「因爲我哥是這回交換留學的親善大使……基于我爸工作上的關系。妳不用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真的嗎——?有某個人從內心深處如此提問。
  
自己也知道那不是真心話。紗友胸口中感到一陣刺痛,盡管如此,還是有一句不容質疑的話。

「我絕對不會離開紗友的身旁的,我會陪著妳。」立夏曾經如此跟自己保證。唯有這句話紗友不想去懷疑。
  
「真的是這樣嗎……?」
  
「嗯。」紗友點頭響應,「因爲哥哥的事我最清楚了,如果他們倆真的有在交往,我馬上就會知道了,真的——」
  
紗友用力揪住制服的胸口,試圖忍耐那心如刀割般的心痛。

初子那天真的憂慮,聽在紗友耳裏也是一種不快。爲什麽要跟自己問起這種事?初于並沒有擔心的權利,紗友心想。
  
紗友認爲,腦子裏可以想著立夏、可以最常想著他的人就是自己。

不會是初子,當然也不會是安娜塔西亞。最親密的存在——紗友和立夏從誕生到世上開始。

便一直共有相同的時光至今。「這個事實往後也不會有所改變。」紗友開始厭惡著想要如此相信,

可是卻又不知道在狐疑什麽的自己。
  
「那我先回教室啰,小初,身體不舒服的話,還是去一趟保健室比較好。」
  
紗友留下這句話後,便從現場離開了。
  
3
  
佩托羅米齊受到了創傷。
  
自己的軍隊被擊潰,對佩托羅米齊而言是一項極其痛苦的事,

因爲他認爲這意思形同身爲指揮官的自己手腳受傷了一樣。

團隊必須是被一匹狼所率領、統馭的一群野獸。這既是佩托羅米齊的宗旨,也是他的美學。
  
可是,最初的襲擊卻完全跌破了他的眼鏡,理當只是一場跟虐殺小貓般同樣簡單的狩獵遊戲,

結果卻像是一群狼被趕進獵人的陷阱一樣,反而被狠狠地將了一軍。
  
沒道理獵人會是對方,而自己人則是一群困獸。佩托羅米齊難掩憤忾地打從心底如此認爲。
  
「喂喂。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佩托羅米齊向集合在一起的部下們要求說明。
  
「你們應當是身經百戰的勇者,卻被還在女童軍營學習怎麽升火的乳臭未幹小鬼給玩弄于手掌心。

這樣的事情是可以允許的嗎?沒道理對不對?那這下我們該怎麽做才好?」
  
沒有半個人回答這個問題。那是因爲所有人都知道,佩托羅米齊不可能是真心向他們尋求解答的。
  
「更糟糕的是現在狀況愈來愈惡化,俄羅斯聯邦保安局——FSB展開行動了。我說的沒錯吧,Yui-Ayano。」
  
「沒錯,沙夏。」
  
獨自一人站在牆邊的由比冷漠地回答道。她僅用著報告事實、不帶感情的聲音說道:

「FSB有阻擾我們行動的意圖,只不過,他們似乎也有奪走那群小貓的重要寶物的打算就是了,

換句話說,今後會演變成三方競爭的形勢。」
  
「聽到了嗎?各位。」佩托羅米齊詭谲地扭曲嘴角擠出了一個笑臉。

「像這種膠著的情況正是我們擅長的舞台。愈是演變成亂戰,野生的野獸愈是會發揮實力。

要慎重、但又不失大膽地行動,這才是我們狼群!」
  
「Sir,Yes Sir!」
  
獲得遴選的衆傭兵,當中扣除半數因前回的襲擊變成了廢物的人,如假包換的精銳們向佩托羅米齊敬禮。
  
「你們聽清楚了,先前的我們並非真正的狼群,原本誤認是小貓的那群家夥其實也算得上是野獸。

如今,只配當狗的人已經被淘汰掉,我們已經真正成爲了狼群。」
  
佩托羅米齊在鼻頭上皺起皺紋,向衆人露出如同猛犬般的表情。
  
「動手的時候要在一瞬間就取對方狗命。老子放棄亂槍打鳥的作戰了,下一次的襲擊一定耍成功。喂,把武器拿上來!」
  
在佩托羅米齊的命令下,其中一名部下把裝滿了手槍的箱子放在桌上。
  
「一人一把。這可是貴重物品,大家別糟蹋了,」
  
所有的部下逐一領取了包裹在塑料緩沖墊裏的手槍。
  
「……虧你有辦法拿到這種東西呢。」
  
由比領了其中一把手槍,翻來覆去地仔細端詳。
  
「這是CZ75。而且是捷克制的舊型,可是真貨。」
  
佩托羅米齊自己也拿起了其中一把槍。高舉槍枝作勢確認握柄的觸感,把食指扣在扳機上。

他朝著水泥牆壁高舉槍口,歪起嘴角向由比微笑。
  
「就我所知世上沒有比這玩意更優秀的手槍了;費盡心思以最精密的工法打造而成,

滑套與槍體之間連一絲縫隙也沒有,簡言之這玩意兒就是藝術品吧。」
  
「是啊,算是嘔心瀝血之作吧。」
  
由比雖然答腔,但是她的聲音卻聽不出是真的受到了感動。不過,佩托羅米齊似乎對這件事並不引以爲意。
  
「捷克的業者裏有我認識的人,所以我就把陰錯陽差躺在倉庫裏的這一批手槍全買了下來。

唉,雖然被敲了一筆不小的代價,不過這就是那個國家的國情。

我隨手附贈了個一點小情報之後,對方便幹脆地答應降價了。」
  
「你還是老樣子呢,沙夏。手法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千篇一律。」
  
「人是不會那麽容易說改就改的,更別說是當同一招用得正順手的時候啊——」
  
佩托羅米齊如此說道後又笑了出來。這回的笑容,是毫無掩飾地露出尖銳犬齒的猙獰微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4-22 05:34 PM

第七章 狼群的襲擊



這天,紗友的房間空無一人。
  
花費數天時間的槍戰善後總算完美結束,彈孔一個未留地整修回原先的模樣。

這大概是費魯特少佐和利沃尼亞國庫的財務省辛苦較勁後得到判定勝利,花了一番苦心所籌來的修繕費用吧。
  
損害最爲嚴重的桃花心木衣櫃換成了全新品,只不過裏頭的衣物還沒裝回原來的一半就是了;

盡管紗友碎碎念地埋怨了幾句,不過似乎對支付的賠償金額還算可以接受的樣子。
  
法蘭崔西卡鬼鬼祟祟地打開房門往裏面偷看。她用讓人動彈不得的銳利視線留意了左右兩邊之後,悄悄地侵入了房間。
  
法蘭崔西卡的目標正放置于紗友折好的被單上。

再次以先前的嚴峻視線掃視了房間一遍之後,法蘭崔西卡輕輕靠近目標物,以慢條斯理的動作用雙手環抱。
  
那是紗友常常拿來當作抱枕之用的大型玩偶「TAREMAI」。

雖然是以「獅子舞」爲基礎所設計的卡通角色,不過有著一張松弛下垂的臉,

兩只眼睛的眼角也往下垂變成睡著的半開眼,嘴角似乎也欲振乏力。
  
法蘭崔西卡緊緊地用雙臂環抱住那個「TAREMAI」一會兒後,便在被單上躺了下來。

她就這樣直接往旁邊打滾,滾到了榻榻米上。淹沒在軟綿綿、毛茸茸的毛發裏,

法蘭崔西卡的臉有些松緩了下來,嘴角也翹成微笑的形狀——
  
就在這個瞬間,房間的主人紗友以一臉嚇到的表情走了進來。
  
「啊……法蘭?」
  
「不——不是的。」
  
法蘭崔西卡仍舊將「TAREMAI」環抱在懷裏,下巴頂在它的頭部上面,左右搖著脖子否定著。
  
「不是什麽?」
  
「嗯——」
  
法蘭崔西卡暫時陷入了沈默。
  
「——總西言之,不是就是不是。」
  
看見法蘭崔西卡想要辯解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的模樣,紗友咯咯地笑了出來,走進房間在榻榻米上坐下。
  
「我不介意啦,妳很喜歡『TAREMAI』吧?法蘭,我就送給妳吧。」
  
「不、不用。妳不需要這麽做——」
  
法蘭崔西卡難得講話結結巴巴。她的臉頰變得紅通通,這是很難從往常的法蘭崔西卡想象得出的動搖方式。
  
「喏,法蘭?」
  
紗友在拒絕收下娃娃的法蘭旁邊坐下,笑咪咪地向她投以一個微笑。

法蘭崔西卡面對這樣的紗友什麽話也答不出來,她抱著「TAREMAI」仰望著紗友。
  
「妳就收下啦,反正平時總是受妳照顧……女孩子會喜歡這種東西一點也不奇怪呀,總之我送妳就對了,妳自己拿去吧。」
  
「嗚——」
  
法蘭崔西卡啞口無言。從臉頰到耳朵一口氣漲成了火紅色。
  
「——好吧。如果妳堅持要送我……那我就收下了。」
  
「嗯,我就是堅持。它一定也很希望被法蘭疼愛的。」
  
紗友一邊撫摸「TAREMAI」的頭,一邊笑嘻嘻地露出了微笑。
  
2
  
立夏的訓練至今依舊持續進行中。
  
治好了感冒的安娜塔西亞讓立夏在短期間內專心致力于單一事物上。
  
那就是P 226。這把有如在展現瑞士精密工業優秀火候般的名槍,

現在已經紮實地和立夏的手配合在一起,如果是二十公尺以內的距離,他現在已進步到幾乎可以穩定地捕捉到人形標靶了。
  
立夏開槍、起跑、開槍、又起跑。簡言之,就是在掌控P226。

安娜塔西亞教導他所謂的射擊,就是融合了這些動作的行爲,立夏必定遵照這個原則行動。

他同時也學會了和安娜塔西亞之間的搭配,如果其中一人起跑,另一人就在這個時候開槍。

經常維持火力,牽制對方,然後移動。移動與射擊,這在兩人的配合中有如絕對的定律。
  
學了大略的射擊姿勢、記住行動模式之後,立夏這回被命令去做標靶的辨認。
  
有帶槍的標靶、以及沒帶槍的標靶,換句話說,就是敵人與非敵人之分。

可以開槍射殺的只有敵人,要反射性地分辨出敵人、然後開槍,
  
就在立夏殺害了一百多名假想的無辜犧牲者之後,總算進步到可以不用制造犧牲者完成練習了。

因此,安娜塔西亞站在那些標靶之間。開口說道:
  
「在這房間裏,我會出現在複數的標靶之間,但是我不會告訴你我要站在哪裏。

請立夏待會兒進來房間,辨別標靶與否然後開槍。標靶有四具,加入我總共五具,限制時間四秒。」
  
「——這太強人所難了啦!」
  
立夏提出抗議,他沒有那個膽識敢開槍,也沒辦法相信自己的技術有到那種程度。
  
「放心。」
  
安娜塔西亞從彈匣裏取出一顆子彈給立夏看。
  
「這是Wood Chip——代替鉛與黃銅,改塞木制的彈頭。

木片是承受不了槍枝的發射壓的,所以在發射的同時便會粉碎,是打不到目標的。不過,有沒有命中則由我來進行判斷。」
  
聽她這麽一說,立夏這才同意。既然安全獲得這麽多的保障,或許就有機會可以辦到。
  
立夏隨著暗號踹開房門沖進了房間。
  
瞬時分辨標靶,扣下扳機,連續射擊八發,
  
一具、兩具、第三具與第四具之間夾雜著安娜塔西亞——立夏以瞬間的判斷跳過她,將槍口往下一個標靶移動。
  
雖然槍口因激烈的連射沖擊而往上彈起,但立夏盡力壓抑下了那個反動。白煙從槍口飄出,爆裂的閃光一閃一閃發亮。
  
第一發的子彈木片化成了細微的碎屑四處飛散,至于第二發則是——
  
立夏確實射穿了安娜塔西亞身旁兩側的標靶。從第一具接連到第四具爲止,一發不偏地全部命中,總共穿過了七個九mm口徑的彈孔。
  
「…………嗚、嗚哇,這不是實彈嗎?」
  
環視射穿在每具標靶上的彈孔後。立夏頹然癱坐在地上。安娜塔西亞走到立夏的面前,微微蹲下身子向他伸出了手來。
 
「wunderbar,立夏,表現得很好……很抱歉欺騙你,可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早早體驗到,立夏是有實力可以辦到的,請對自己有自信。」
  
「拜托妳不要嚇我好不好……」
  
盡管口頭上這麽說,立夏的嘴角還是放松了下來,從極度的緊張中獲得解放,

自然而然笑聲便隱約地流露了出來。他伸長左手握住安娜塔西亞所伸來的手從地上爬起。
  
「真不敢相信,如果說是我站在那裏,由安娜塔西亞負責開槍的話還可以理解。

我敢站在那邊,因爲安娜是絕對不會射偏的,可是剛剛的情況剛好相反。一般來說哪敢這麽大膽啊……」
  
「因爲我也相信立夏。」
  
安娜塔西亞露出淺淺的一抹微笑說道。立夏感到不好意思便別開了視線,他注視著自己手中尚因緊張的余韻而微微發顫的手槍。
  
除了其中一具標靶外,其它的標靶各被打穿了兩個彈孔。唯有立夏最初射擊的標靶是只開了一個洞。
  
安娜塔西亞秀給立夏看的Wood Chip,僅有最初的第一發而已。
  
3
  
同一時刻,紗友的手機有一通由不明號碼所打來的電話。

並非未顯示來電號碼,而是紗友從未看過的號碼。

從090的號碼來看,可以知道並非是固定的市話而是手機。
  
紗友提起警戒心,戰戰兢兢地按下了通話鍵,
  
<Hello?妳是山階紗友吧?>
  
紗友對這聲音很耳熟,是先前在露天平台從紗友後面的座位開口攀談的那個人。
  
<前些日子有所冒犯了。>
  
「你還真敢說——那現在呢,你怎麽知道這個——」
  
<妳想說我怎麽知道這個電話號碼的嗎?>男子搶先回答。<不是說過了嗎?我工作的性質類似偵探。

沒錯,比起黏著妳們不放的那群小貓,我是個經驗更爲老道的老手。遠在娜塔夏出生以前,我就在幹這一行了。>
  
「娜塔……夏?」
  
<——啊,妳們好像都叫她『安娜』是吧。那家夥自從叛逆期以來,只要一叫她娜塔夏便會發脾氣。

是因爲以前我一直都這麽叫她的關系嗎?>
  
苦笑的聲音從聽筒傳出。
  
「你……到底是誰?和安娜有關系嗎?」
  
<唉,那種事一點都不重要。>男子無視紗友的問題繼續說了下去。

<利沃尼亞王室至今仍隱藏著妳們所不知情的事實。妳想知道事實真相嗎?>
  
「——」
 
紗友保持沈默。男子的身分與目的皆是一團迷霧,這一切實在太過可疑,紗友提不起勁繼續跟對方應答。
  
<繼承權順位出現了變化這件事,之前我也有跟妳說過吧?只是,光這樣還不夠充分。

利沃尼亞這個雞骨頭般不值一提的小國,現在爲何會占居如此重要的地位?當然與名叫作煉的地下資源發現有甚大的影響,

可是這件事其實另有內情。之所以各大國家圍繞著利沃尼亞要盡權謀策略,也是因爲『槍』(Spiegel)的存在。>
  
「Spie……gel?」
  
(沒錯。那些家夥也是爲了『槍』才來到日本的。

『槍』指的是什麽?究竟是誰握有Spiegel?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現在正要揭曉。

Spiegel的鑰匙,是由王位繼承者所持有,沒有那把鑰匙,Spiegel就無法使用。)
  
「鑰匙——是指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那是一九八七年的事情——哎呀,時間差不多要到了。

雖然我還有事情想跟妳說,看來只好算了。真相遲早有一天會明朗,

不管再怎麽隱瞞,一定會從黑暗的深淵裏浮現出來的……再會了,詳情到時再聊吧。>
  
在此電話被掛斷了。手機頓時安靜無聲,映照在液日陽屏幕上「通話結束」的文字于不久之後消失,重新顯示出待機畫面。
  
「這是怎麽一回事……爲什麽……?」
  
紗友喃喃自語。撥打這通電話的人,宣稱利沃尼亞的王位繼承權者第一順位並非立夏。

既然如此,那又會是誰?除此之外,爲何男子想要讓紗友知道這件事呢?,槍。

又是什麽?是誰擁有那把鑰匙?對紗友西言,一切的謎題都顯得撲朔迷離,感覺真相似乎不太可能真的會從黑暗的深淵浮現出來,
  
4
  
立夏與紗友的日常生活——過去以來一直如同理所當然般度過的生活,如今卻不知怎的變得和過去有些不同了。
  
立夏看得出來最近這陣子紗友的態度變得很不自然。

明明感覺像是陷入了憂愁、內心懷有煩惱,卻又不膩著立夏。這是自從紗友痛喪母親以來,立夏從未體驗過的事,
  
如果紗友發生了什麽事,就算不用自己主動開口,她也一定會來找立夏。當然不見得所有事情都會和立夏商量,

可是,就算是把事情悶在心裏的時候,立夏也總是隨侍在紗友的身旁貼心呵護,

希望能爲她盡一份心力。明明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相處的,究竟是哪個環節産生了變化?立夏始終猜不透,

這個芥蒂一直揪在胸口中令他無法放下。
  
「——紗友!」
  
放學後,立夏叫住了准備前往鞋櫃的紗友。
  
「妳剛剛不是在跟小茅聊天嗎?」
  
「啊——嗯,可是已經聊完了。」
  
紗友稍稍垂著頭,一點也沒有正眼和立夏視線相對的意思。
  
「妳該不會是想自己先回家吧?」
  
立夏帶著開玩笑的意味如此說道後,紗友總算露出一個「怎麽可能」的微笑。
  
「我怎麽可能丟下哥哥自己一個人回家呢,人家可是很不放心你的哩。」
  
「不放心……有啥好不放心的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別狡辯了,哥哥有太多事情讓紗友擔心不完了。」
  
「是、是這樣子嗎——」
  
雖然立夏有種莫名被當作小孩子看待的感覺而有些洩氣,不過看紗友的樣子還算有精神,這才安心了下來。
 
「算了。總之我們回去吧。如果我們不離開,安娜她們一定也沒辦法回去的。」
  
「嗯,說得也對。因爲她們在保護我們嘛。」
  
「是啊,一定要好好感謝她們喔。」
  
「我有在感謝啊……」
  
紗友念念有詞地低聲說道。立夏覺得那個語氣有些不對勁,露出訝異的表情盯著紗友。
  
「什麽?怎麽了嗎?」
  
「沒事。」
  
紗友擡頭看著立夏,一如往常用自己的手挽住了他的手。
  
「沒有啦。走,我們回家吧?」
  
「嗯嗯。」
  
當兩人離開大門口之後,在那裏遇見了面熟的臉孔。舞原初子彷佛一直在等候立夏與紗友走出來,以彷徨無助的站姿伫立于人群之中。
  
「……午安。」
  
看到初子低頭打招呼,「妳、妳好。」立夏也簡短地致意向她問好。

雖然剛好和紗友勾著手也是一個因素,可是不知怎的,一遇到舞原初子立夏便開始緊張起來。

立夏忽然頓悟,那一定是因爲初子對自己放不開身段的關系,所以自己也跟著僵硬了起來。
  
「妳現在要回家了嗎?還是要去手藝社露個臉?」
  
「那個……今天……我要直接回家。」
  
「是喔。」
  
立夏話說到這裏便再也接不下去。先前見面時,多虧有活潑的亞遊子在才不至于冷場,

可是立夏實在不知該怎麽跟這女孩相處,找不到話題可聊。
  
「唷,立夏。怎麽,你在幹嘛?」
  
突然後面有個聲音叫住自己。立夏轉頭一看,是同班的大輔等人。

包含大輔在內一共有三人,本來還想說有些面熟,

之後才憶起原來他們是當初在回廊搭建巨大廣告牌的「利沃尼亞留學生粉絲俱樂部」的成員,
  
「立夏,你有空嗎?」
  
「咦?該怎麽說勒,我現在剛好要回家啦。」
  
「這邊這個女生是你的朋友?你們要一起回家?」
  
大輔以視線詢問初子的身分。
  
「不是啦,只是剛剛偶然碰到。我們認識,她是三枝在社團的學妹。」
  
「你好,我是舞原。舞原初子……」
  
「啊,妳好。我叫望月大輔,在班上我坐在立夏前面的座位,說起來我們算是壞朋友吧?也沒壞到那種程度嗎?」
  
大輔笑了出來,「唉,差不多就是那樣啦。」其它的成員表示同意,一夥人熱熱鬧鬧地圍在了一起。

大輔等人也向初子打招呼,無意中開始形成大家一起去哪裏玩玩的那種氣氛。
  
「既然要大家一起回家。不如先繞去別的地方晃晃吧?看要不要去電玩中心,我想去見識一下新的遊戲。」
  
大輔一提議,同班同學們便回答說:「我們本來就決定要去了。」
  
「可是,穿制服去玩不太妙吧?雖然大部分的老師會視而不見啦,可是萬一被訓導主任還是森下抓包那不就死定了。特別我是……」
  
「啊啊,畢竟立夏現在被森下盯上了嘛,那就沒辦法了,不如這樣吧,

立夏你們晚一點再過來找我們會合如何?就在AMIAKI,二樓集合喔。」
  
「欸,我是可以啦……怎麽辦,紗友?」
  
「嗯~交給哥哥決定好了。小初呢?」
  
「那個……如果不介意我一起同行的話……」
  
初子委婉到了極點地表示。真是的,對這種類型最沒辄了,立夏無奈地搔搔頭。

立夏也不是那種很主動積極的人,他覺得碰到不知道該找啥話題聊的對象時,

雙方很容易陷入沈默導致疲勞轟炸,所以大輔等人的參加對立夏西言可說是求之不得。
  
「那我們也去好了。不過我們倆要先回家一趟換好衣服再去,我看舞原學妹也去換個衣服比較好喔。

因爲就是有那種愛找人麻煩的老師。」
  
「啊……好,我這就回去換。」
  
「喂,立夏,她們當然也會來吧?」
  
大輔以充滿期待的眼神盯著一點看。在其視線的盡頭,站著三名少女,

是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以及瑷華三人。應該是不即不離地跟著立夏與紗友前來的,由于她們是護衛,自然不可能不來。
  
「啊啊,這個喔,我想她們大概會一起來吧,我去問問。」
  
立夏爲了說明原委,便往安娜塔西亞等人跑去。
  
兩樓式建築的大型電玩中心(Amusement-Akihodai)地點位于立夏等人所就讀的秋穗台國中到車站前的那條馬路上,

正好座落在路上電車停車站的旁邊。對于想要打發時間、以及先玩樂一番再回家的學生來說,

正好成了和好朋友湊在一起瞎混的好地方。
  
立夏和初子兩人一同站上了跳舞機。正面的大型屏幕上有動畫播放,玩家必須配合節奏踩踏八塊踏板、移動步伐。

跶、磅、跶、磅,立夏放松地跟上節拍之後,身體所感受到的振動就如和安娜塔西亞進行的射擊訓練一樣,感覺十分痛快。
  
立夏一邊心想這回跳出了比往常還要棒的分數,一邊偷偷注意隔壁。初子以一副拚了老命的模樣。

露出認真的眼神緊盯著屏幕不放,但本人完全沒有注意自己太過用力反而跟不上畫面的節奏這一點。

盡管如此,她那全心投入的表情實在太過可愛,立夏臉上不禁掛起了微笑。
  
「舞原學妹,身體再放輕松一點,不要那麽用力。」
  
「是、是的——」
  
初子點頭回應,不過還是沒辦法成功辦到立夏所說的控制力道。

基本上她一定不習慣玩這類遊戲吧,立夏心想。

曾經在吃茶店聽她提過自己雖然手藝靈巧,但是對運動一竅不通。

「要不要一起玩跳舞機?」現在雖然難免會去想這是不是個失敗的邀約,不過遊戲結束後,初子向立夏露出了開懷的微笑。
  
「這個跳起來還挺手忙腳亂的呢,比看起來的感覺還要困難好多喔……」
  
初子走下踏板說道。
  
「嗯,比較起來算滿難的啦。難道妳是第一次玩這個遊戲?」
  
「對。因爲我家只有小型的掌上電玩。」
  
「原來如此。」
  
「而且那是我弟的,我沒什麽機會可以接觸……」
  
「是喔,不過第一次玩就有這樣的成績算很棒了啦。我也沒有多厲害,所以沒資格講得太臭屁就是了。」
  
「沒有啦,我才沒跳得那麽好——」
  
初子像是害羞似地垂低著頭,沈默了下來,立夏也因爲對話無法延續下去,

露出一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表情搔頭。這時站在後面當觀衆的大輔等人喊了聲「那換我們吧!」然後擠上前來,

反而令立夏有種得救了的感覺。
  
「我們要跳有點難度的曲子,妳要仔細看好喔,對于這種技術我們還挺有自信的。」其中一名友人如此說道。
  
「好。」
  
初子回應得很幹脆。
  
「啊,我稍微去那邊晃晃。」
  
立夏張望了四周一圈想要找尋紗友以及安娜塔西亞等人。

而率先映入眼簾的正是面朝不同于立夏所玩的機台,手拿塑料光線槍的法蘭崔西卡與瑷華的身影。
  
「嘎嘎嘎嘎!」猛烈的射擊聲鳴放個不停,無數的子彈上下交錯地漫天飛舞,血跡四濺。

慘叫與呻吟、猙獰的雄叫如雷貫耳似地交雜在槍聲中。
  
法蘭崔西卡和瑷華互相站在一塊,朝著正面的大型屏幕端起了塑料制的來複槍,

她們現在已經從平時的制服換穿爲在百貨公司所買的便服,在旁人的眼中看起來就跟一般的少女沒啥兩樣。

不過立夏知道她們倆之所以還是感覺得出有些與衆不同的地方,是因爲她們的射擊姿勢實在太過完美了。
  
兩把槍托頂在肩膀,將柔嫩的臉頰貼在來複槍的槍身,瞄准具對准怪物按下扳機。

來福槍「嘎嘎嘎!」的發出震動,擊發出肉眼所看不見的虛擬子彈。
  
法蘭崔西卡以百發百中的射擊,殲滅了整群一一來襲的強屍、以及類似強屍的腐敗怪物。

當怪物開始成群宋在一起對抗射擊之後,她有時還會壓下特殊按鍵,利用手榴彈的爆風將怪物一掃而空。
  
顯示在畫面上的得分一路向上攀升,使得高分的紅色文字怱明怱暗地閃爍。
  
「會不會太強了點啊……只不過,她幹嘛HIGH成那副德性?」和大輔一同前來的同班同學問道。
  
他說得並沒有錯,法蘭崔西卡的射擊十分迅速、左右擺動正確,

除此之外,從她那小巧可愛的嘴唇中,偶爾會冒出幾句聽起來像是髒話的字眼,

同時她的眼神銳利無比,簡直是在追捕獵物的老鷹的眼睛——法蘭崔西卡就是會讓旁人抱著這種印象。
  
「沒有啦,哈哈。」立夏笑著四兩撥千斤,「她雖然看起來穩重了點,其實個性還滿容易被激到的。你們不知道喔?」
  
「嗯,太強了吧,她那架勢變得好誇張。我以前看過職業槍手的訓練影片,

根本就是那種感覺嘛,瞧她遺穩穩地把臉頰固定在槍身上呢。」
  
大輔不改老習慣,開始了充滿軍事宅味的解說。
  
「啊那邊是怎樣?」
  
將視線投往某人所詢問的方向之後,發現理當和玩家、組成搭檔一起進行戰鬥的玩家2——也就是瑷華,

她別開了頭看也不看屏幕,只是一味地胡亂扣著板機而已,完全沒有瞄准,

並將隨意開槍的結果交給上帝,很難稱得上有支援到法蘭崔西卡。
  
沒有多久分數便停止了進帳,隨著高分的閃爍。畫面的中央打出了『GAME  OVER』的字樣。
  
不知何故,法蘭崔西卡像是生氣似地將來福槍塞回了原位,嘴邊又開始碎碎念著粗俗的字眼。
  
「法、法蘭——好玩嗎?」
  
立夏戰戰兢兢地開口發問後,法蘭崔西卡只丟下一句話就不再多說。
  
「瞄准失控了。」
  
看來她似乎是完全氣炸的樣子。立夏望了屏幕一眼便稍稍能理解她生氣的原因。

在『GAME  OVER』字樣的後方還殘存著一只張牙舞爪的巨型恐龍強屍,

牠的生命力已經被削減到再五、六發子彈便能解決的程度。
  
瑷華也接在法蘭崔西卡後頭回來,在立夏開口問她以前,便自己先目泛淚光嘀咕了起來。
  
「…………嗚咪,好恐怖喔。」
  
「……呃,嗯。是滿可怕的啦!」
  
除此之外立夏已經找不到其它安撫的話了,他忍著笑意離開了現場。

當他無意地搜尋起安娜塔西亞的人影時,便發現安娜塔西亞正背靠牆壁,

保持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視線範圍,銳利地注意全場的動態。
  
先前染上感冒時的安娜塔西亞果然比較軟弱吧,立夏心想。

現在的安娜塔西亞,看起來就如平時那擁有一雙清澈如冰眼睛的冷靜指揮宮。

在安心的同時,立夏也感到些許的遺憾。他不禁懷念起那個雖然模樣嬌羞,但是感覺非常可愛,像是在撒嬌的安娜塔西亞。
  
立夏在自動販賣機買了橘子果汁——因爲他知道安娜不喝碳酸飲料,然後帶著果汁走向了安娜塔西亞。
  
「安娜。妳渴不渴?」
  
立夏把罐裝果汁遞給了安娜塔西亞。
  
「——謝謝。」
  
安娜塔西亞坦率地收下果汁,拉起拉環打開了瓶口。立夏在一旁不自覺地注視著靜靜地喝起果汁的安娜塔西亞。
  
「妳不去玩法蘭她們剛才玩的那個遊戲?妳不是很擅長槍械射擊嗎?」
  
立夏一問,安娜塔西亞便從罐子挪開嘴唇,左右搖了搖頭。
  
「那種遊戲……我不喜歡。」
  
她一邊說一邊從立夏身上別開視線。立夏覺得事有蹊跷:心裏冒出一個念頭:「難不成安娜塔西亞也是……」于是好奇地問道:
  
「……妳該不會跟華一樣吧?對血肉橫飛的東西沒辦法接受?」
  
「我、我才沒有覺得害怕。」
  
安娜塔西亞反駁道。她滿耳通紅的模樣,反而讓立夏差點失聲大笑。

安娜塔西亞不可思議地看著憋住笑意顫抖著肩膀的立夏,然後遞出她才剛剛喝過的飲料。
  
「立夏也喝吧。」
  
「啊,嗯——」
  
被人塞下果汁,立夏反射性地隨手接了過來。
  
「這果汁很好喝。」
  
「是嗎。嗯,那就好。」
  
立夏站在安娜塔西亞的身旁,背靠牆壁把罐裝果汁湊到了口中。

這時,他忽然注意到一件事: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和安娜塔西亞共喝同一罐果汁。
  
立夏驚覺,共喝飲料不是一種挺難爲情的行爲嗎?雖然他很想若無其事地把飲料喝進肚子,

可是意識産生後耳根子便開始發燙。安娜塔西亞擡頭仰望胡思亂想的立夏,並微微地歪著腦袋,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著他。
  
「啊、沒有啦,還真是好喝呢……這飲料,就跟安娜說的一樣。還好我是選這個,不愧是天然果汁啊,有益健康實在太棒了。」
  
立夏爲了掩飾自己的難爲情,開始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評論。

不知是否因爲這個緣故,害安娜塔西亞也注意到了同一件事,

她的臉上飄起一抹淡淡的櫻花色並垂低了頭。兩個人一語不發,彌漫著一股非常尴尬的沈默。
  
「那、那個……」
  
正當立夏試圖打破沈默的時候,手機的E—mail鈴聲卻幾乎于同一時間響起。

他從口袋掏出手機一看,結果寄件人是紗友。紗友幹嘛寄給我?立夏雖然想不透,姑且還是打開了信件一探究竟。
  
信件的標題爲<哥哥你這>,至于內文則僅僅打上了<笨蛋>兩個字。立夏隨即針對內容回信。
  
<怎樣啦。我做了什麽好事嗎?>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紗友一面霹雳啪啦地按著按鍵,一面朝著立夏快步定了過來。

安娜塔西亞好奇地觀察著用手機不停互傳信件的兩人。

<怎樣啦?><笨蛋!>雙方就這樣一直互嗆個不停,吵得沒完沒了分不出勝負。
  
這時大輔走了過來,看見立夏和紗友飛快地互傳信件的模樣,他忍不住發笑。
  
「你們幹嘛,吃飽撐著啊?就站在隔壁而已還在那邊互傳信件根本沒有意義嘛。」
  
「……太中肯了,我怎麽會這麽無聊啊。」
  
立夏嘟嚷道。
  
「因爲哥哥是笨蛋!」
  
紗友至今還是不肯讓步。
  
「我說妳啊,紗友——」
  
就在立夏打算回嘴的那個瞬間。
  
伴隨彷佛將要撕裂耳膜般的激烈轟聲,電玩中心內的所有照明設施不約而同地失靈了。

玻璃窗上貼著海報、沒有正式打開采光窗的大廳頓時被黑暗籠罩。
  
「立夏、紗友,你們不要動!」
  
安娜塔西亞大叫,同時從掛在腰際的手提包拿出手槍,緊接著傳出跑步聲,

立夏隱約察覺出那是爲了前去反擊。雖然立夏知道安娜大概是爲了盡可能鞏固良好的射擊位置,可是卻無力輔助。
  
由于一場突如其來的黑暗,立夏無法做出瞬間的判斷,甚至興超過去的訓練原來只是白忙一場的念頭。
  
複數的槍聲從某處傳來,每響一聲發射的閃光便爲之綻放。

店內的衆多客人在搞不清楚發生什麽事情的狀況下,對轟聲心生恐懼嘶聲慘叫。

在被黑暗封鎖的空間內,甚至連逃路在哪都不知道。
  
「哇、嗚哇!這是怎麽回事!」
  
可以聽見剛剛待在一旁的大輔的聲音。立夏直覺地理解了當下所發生的事:

是恐怖分子的襲擊——並且是把上次突襲立夏家中的蠻橫手法原封不動地搬來使用。

可是,立夏未能把這件事跟朋友們說明。現在不僅沒那個時間,在黑暗的籠罩下,就連大家的位置也無法掌握。
  
「爲什麽——要選擇在這種地方?」
  
立夏對于這波不合常理的突襲感到了激憤。

他覺得如果對方只有針對自己和安娜塔西亞等人而已的話,那還可以接受。

可是現在不但把沒有關聯的朋友們也一起拖下水,更令他無法原諒的是對方還把紗友當作目標。
  
「混帳!」
  
立夏也拔出手槍,開始用摸索的方式前進。
  
「紗友,妳留在這裏別跑喔。靠在牆邊趴下,知道了嗎?」
  
「哥,等等!」
 
紗友喊道。
  
「聽我的就對了!總之妳乖乖待在這裏。」
  
立夏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想要前去支持安娜塔西亞。

雖然隱約可以看見模糊的人影,但是哪個人影是誰卻無從判斷起。

絕大多數的影子是待在店裏的來客,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混亂的狀態。

有半數蹲在原地放聲悲鳴,剩下的另一半則失去了理性跑來跑去,立夏被那股人潮給撞得失去了平衡。
  
「媽的,爲什麽事情會搞成這樣——!」
  
身處平時視野就已經很惡劣的場所,還雪上加霜地被好幾個客人迎面撞上差點跌倒,

立夏氣急攻心地咒罵了起來。得快點跟安娜塔西亞會合才行,

這才是所謂的搭檔,其中一人得支持另一個人。

不過,目前安娜塔西亞應該是在沒有援護射擊的支持下,獨自在黑暗中移動才對。
  
槍聲乍現,電玩機台的屏幕發出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在槍聲的恐嚇下,人潮騷動地更加迅速。立夏一面被像是無頭蒼蠅般盲目奔走的人群沖撞,一面拚死想要鞏固住適合自己的良好位置。
  
「安娜!安娜!」
  
雖然立夏大叫安娜塔西亞的名字,可是在回響于大廳的槍聲、以及對槍聲産生反應客人所發出的尖叫聲幹擾下,

恐怕立夏的聲音並沒有傳到對方的耳裏。即使心裏有數,在如此險惡的狀況下,

立夏也束手無策。視線被擋住、擠滿沈陷于恐慌群衆的場所,正是最難以迎戰的地方。
  
立夏推開了好幾個人,費力地在大型遊戲機台的影子裏蹲下。數道閃光怱明怱暗地閃動,僅在那一瞬間,四周微微地被照亮。
  
可是,立夏分不出哪一道光是敵人的槍擊、哪一道光又是安娜塔西亞的反擊。
  
「——哥!」
  
忽然紗友的叫聲從某處傳來。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吸引了立夏的注意。

浮現在槍口火光中的,是跟著立夏與大輔等人一起前來遊玩的初子身影。

初子癱坐在大廳近乎中央的位置,用兩手捂著耳朵不停發出尖叫。在毫無任何遮蔽物保護的狀態下,置身于槍林彈雨之中。
  
當立夏看見她那危險的模樣時,即使明白那是不理智的行動,依舊反射性地縱身飛撲了出去。
  
彈丸在四周交錯飛舞。耳邊可以聽見「咻」的一聲子彈呼嘯而過的聲音。

在幾乎同一時間,子彈貫穿機台與地板磁磚的聲音乍現。

雖然感覺身體因恐懼而僵硬凍結,但立夏無法放任無助跌坐在地上的初子不管。
  
「快點!來這!」
  
立夏彎著腰屈身朝大廳中央跑去。明明知道腰彎得再低也只是自我安慰,但身體就是不聽使喚。

每當槍聲一響起立夏便像是要在地上趴下的樣子,嚇得縮起身軀,雙腳也差點在原地定住。
  
「哥!等等我——」
  
他隱約可以聽見紗友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跟著從機台後面撲出來的立夏過來的,紗友的聲音愈來愈近。

立夏慌忙大叫,想要阻止紗友做出這種危險的舉動。
  
「紗友!不准過來!」
  
「哥!」
  
但紗友的叫聲並未就此停止,立夏雖然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

初子已經近在眼前,不管往哪邊走,在沒有遮蔽物的地板上移動實在太過危險,事到如今也不能掉頭往回走了。
  
現在只能去救初子,然後跑到距離最近的機台後面。感覺上除此之外已經別無他法了。
  
初子的身影迷迷蒙蒙地出現在立夏的眼前。

當立夏跑到大廳中央打算牽起初子的手時候,受到另一個人影的感覺吸引而轉身回望。
  
黑暗中有某人跑到了旁邊來,立夏的直覺告訴自己,那個跑過來的影子正是紗友。

這時槍聲再次響起,閃光一閃即逝。在一瞬間確認紗友的身影,立夏握住她的手,一把拉進自己的懷裏,雙手緊緊地摟著不放。
  
「哥——」
  
「笨蛋——明明跟妳警告過亂跑很危險的!」
  
立夏將紗友嬌小的身體抱在手中並推向自己的胸膛,好似就算被子彈打中也能用自己的軀體保護住一樣。

感受到紗友的體溫和心跳,立夏的恐懼心漸漸退散,重新拾起信心。
  
「哥,我們還是快點逃吧……」
  
「啊啊,我知道。紗友,妳能跑得到對面去嗎?」
  
「嗯,可是,小初她——」
  
「由我來抱著她走。所以,得想辦法跑到安娜她們所在的地點……」
  
當立夏拉著初子的手想要扶她起來的時候,身穿黑色突襲套裝的男子從機台後方跳了出來。

他的手上握著手槍,並且槍口對准了立夏,立夏反射性地舉槍射擊,

與其說有仔細瞄准,不如說是抱著「拜托上帝保佑有打中就好」的念頭開始連射,「哒哒哒砰!」的接連開了四槍。

男子因劇痛一邊發出哀號一邊按著右腳倒在地上。立夏所射出的子彈似乎貫穿了膝蓋的附近。

還來不及松一口氣,下一個男子旋即出現。「可惡!」立夏咒罵一聲重新舉槍,可是背後卻傳出紗友的悲鳴。
  
「——哥——」
  
呼喚立夏的聲音最後被捂住消失了。
  
「紗友!」
  
立夏被眼前的男子以及後方紗友的悲鳴給攪亂了情緒,一瞬之間出現了不知該以何者爲優先的猶豫,

而這也爲他種下了禍根。男子以手槍的握柄毆打立夏的側頭部,一道激烈的沖擊令立夏的意識爲之動搖。
  
盡管立夏試圖硬撐不要倒下,但不知不覺間眼睛已經在眺望著地板的磁磚,一時失去了意識。

以至于無法認清自己早已不支倒地的事實。

「混帳!快點爬起來啊!」縱使立夏如此斥喝自己,身體依舊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視野也變得模糊扭曲。
  
「06,逮捕目標Alpha!」
  
「05。逮捕目標Bravo!」
  
男子們以無線電進行聯絡。立夏在朦胧的意識中迷糊地猜想,所謂的Alpha,

大概指的就是自己的識別代號吧。逮捕——自己被逮捕也就罷了。紗友的安危更重要——難道所謂的Bravo指的是——
  
男子抱起了立夏。緊接著其它人聚集到了他的周圍。
  
到此爲止了嗎——立夏合上眼睛。雖然在混濁的意識中,還存在著「不要放棄!」的吶喊聲,

但身體動彈不得。過去不厭其煩地做了那麽多的訓練到底是爲了什麽呢——不對,

一介平凡的國中生不是透過短短數個月的訓練就能脫胎換骨的——各種思緒缭繞在立夏的腦海中。
  
「——呀!」
  
伴隨一聲大叫,其中一名男子的後腦勺遭到重擊,癱倒在地板上。瑷華的右腳高高地彈起,如同旋風般回身旋轉打倒了男子。
  
另外一名男子隨即舉起手槍瞄准瑷華,但瑷華的身手硬是快了一步。

在右腳著地前,左腳便先行離開了地板,由下往上踹向下一名男子的下巴,
  
在空中使出二段踢的瑷華在著地的同時向下一名男子展開了攻擊。

立夏的意識在此時總算開始恢複清醒,握在右手上的槍把的觸感、熟悉的P 226的扳機的感覺在指尖上複蘇了。
  
「啊啊啊啊——!」
  
立夏發出叫聲試圖重振意識,緊接著用後腳跟冷不防地踩了從後面扣押自己的男子的腳背。

男子痛苦地叫出聲來,就在下一個瞬間立夏忽然把頭往前移,施加反作用力向後仰起頭部。

立夏的頭撞斷了男子的鼻骨,原本環抱似地扣押著立夏的雙臂隨之放松了開來。
  
在回身的那一剎那,立夏扣下手槍的扳機,射穿男子的膝蓋。

「砰!」的一聲槍響,立夏的意識終于完全清醒了。
  
「——立夏,你沒事吧?」
  
瑷華前來探視。
  
「我不要緊……別管我,去救紗友——」
  
立夏按著隱隱作痛的側頭部,環視了四周。照明設施還未恢複運作,無法掌握狀況。

手心摸到一陣濕黏的觸感,立夏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正在流血。
  
「紗友她——被帶走了!」
  
在立夏的腳邊,只剩茫然抱頭呆坐的初子。立夏確信Bravo的代稱指的確實是紗友沒錯,便朝出口跑去。
  
「待會要出動車子,立夏,快去停車場!」
  
瑷華大喊道。
  
「安娜跟法蘭呢?」
  
「她們去追擊了!」
  
「反正去停車場就對了吧!」
  
「是的!」
  
立夏緊跟著跑在前面帶頭的瑷華。雖然頭部依舊隱隱作痛,可是他現在已經無心去理會什麽痛楚了。
  
「華!快點過來這裏!」
  
法蘭崔西卡向瑷華招了招手。安娜塔西亞與法蘭崔西卡早來到了停車場等候兩人。
  
「安娜、法蘭,紗友她被抓走了——!」
  
「我知道。」安娜塔西亞點頭示意,「對方搭車逃走了。我們也要前往追擊。」
  
殘留著數道彈痕的珍珠黑轎車。顯示出先前安娜塔西亞兩人曾在這裏和襲擊者們展開了一場槍戰。

由于提升了防彈的級數,彈痕不若先前戰鬥時所留下的深。子彈只有貫穿表面的薄層,全部都被下方的鐵板給攔截住。
  
「大家快上車!」
  
瑷華跳上了駕駛席。她立刻發動引擎,彷佛等不及所有人搭上車似的,令引擎的低吼轟然作響。
  
安娜塔西亞坐上助手席,法蘭崔西卡與立夏則坐到了後面。

在關門的同時,瑷華用力踩踏油門,緊急發動車子。隨著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車子飛速沖出停車格,朝著出口打彎。
  
「現在我們被甩開多遠?」
  
法蘭崔西卡向瑷華詢問。
  
「已經經過幾秒了?」
  
「約三十秒。」
  
「馬上就能追上對方,讓我看一下GPS。」
  
法蘭崔西卡將小型液晶屏幕拿給瑷華看。
  
「對方朝國道駛去了,我們在山頂逮住他們吧!我要飙車啰。」
  
「妳們知道紗友的所在地嗎?」
  
立夏一問,安娜塔西亞便點頭回答。
  
「我們正在追蹤紗友所攜帶的手機。雖然只要被關掉電源就失效了,不過目前還能接收到訊號。」
 
「立夏別擔心,我絕對會追上他們給你看的。」
  
瑷華以充滿幹勁的聲音說道,向立夏點了點頭。確實。

瑷華所駕駛的車子現在正以速限一倍以上的速度追蹤著襲擊者們。此時外頭開始飄起雨來,即使轉動雨刷視野依舊免不了惡化。
  
車子以威猛的速度左右穿梭在蜿蜒的道路上,和顯示在GPS上的亮點之間的距離開始逐漸縮小。
  
「就快追上了——」
  
瑷華說道。看來即使是對瑷華而言,用時速一百公裏以上的車速在丘陵地帶的蜿蜒山路飙車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粒粒的汗水從她額頭上滲出。不僅路面因雨變得濕滑,車重也因防彈加工增加而難以駕駛。
  
這時後輪因急轉彎而打滑,車子險些撞上護欄。瑷華拿捏踩踏油門的力道,絕妙地操控車身的面向與前進路線。
  
「看見了!」
  
法蘭崔西卡大叫。
  
繞過大弧度的彎道,在切進直線道路的時候,遠遠地可以看見一輛灰色的休旅車。

在下個不停的雨勢中,該休旅車的車尾燈漸行漸遠。

在這左右被農田包夾、鋪設過路面的國道上,除了車速的差別以外,想不到其它追不上對方的理由了。
  
「爲什麽——一直追不上?華,沒辦法再開更快了嗎?」
  
立夏從後座探出身子,詢問駕駛席上的瑷華。
  
「我們在直線道路上——被拉開距離了,對方大概車重輕盈,

並且提升了不少馬力。如果是一般情形應該追得上……可是這輛車提升了防彈層級的關系。

所以沒辦法把速度提高到像對方那麽快!」
  
「事情不妙了,安娜。」
  
法蘭崔西卡喃喃說道,望了安娜塔西亞的臉一眼。安娜塔西亞也回望法蘭崔西卡點了點頭。
  
「這裏是勝負的關鍵。法蘭,妳行嗎?」
  
「——交給我。」
  
法蘭崔西卡簡短地回答。從那句話當中,可以感受得到她賭上自己一切技術的覺悟。
  
「華,停車!」
  
「是!」
  
瑷華用力踩下煞車,緊急停下車子。輪胎在滑溜的路面滑行,車子面朝橫向在道路的正中央停了下來。

法蘭崔西卡立即從堆在一旁的肩包取出來複槍開始組裝。
  
與目標的休旅車之間的距離在這時逐漸拉大,立夏抱著近似祈禱般的心情注視著法蘭崔西卡。
  
法蘭崔西卡將來幅槍前端的兩支腳立在車子的引擎蓋上。接著她調整呼吸,手指扣在扳機上。

窺視著瞄准具、平時就給人冷漠印象的法蘭崔西卡,此時眼神銳利到幾乎令人汗毛直豎的地步。
  
目標車尾燈的紅光,在雨中變得依稀模糊即將消失不見。
  
立夏已經估計不出彼此之間的相對距離到底被拉開多遠了。

時間真的來得及嗎?狙擊遠離到快要從視線消失的車子,而且只針對輪胎部分,

這真的辦得到嗎——?所有的一切只能賭在法蘭崔西卡的一發子彈上了。
  
法蘭崔西卡靜靜地用力扣下了扳機。
  
砰——!一記槍聲悠揚回響。
  
紅色的車尾燈往旁邊一偏,于下一個瞬間熄滅了。
  
「法蘭!命中了嗎?」
  
「ja——」
  
法蘭崔西卡用力地點點頭。
  
「快回到車上!」
  
聽到安娜塔西亞的命令,法蘭崔西卡扛起來複槍往回走。

在她上車的同時,瑷華重新發動了車子。後輪在緊急發動下再次于路面上滑動,車子向前奔出。
  
就在這時,有一輛車子以猛烈的速度從旁邊呼嘯而過。
  
「那是——?」
  
立夏將視線投向另一輛冷不防往前方疾駛而去的車子。駕駛席與助手席上各坐有一人,看得出來兩個都不是日本人。
  
「他們也是那些家夥的同夥嗎?」
  
「華,快一點!」
  
安娜塔西亞大喊,瑷華將油門踩到了盡頭。
  
5
  
佩托羅米齊所搭乘的休旅車後輪被打穿,突然失去了平衡。

駕駛席上的司機沒有應對的能力,車子往旁打滑,畫出一道巨大的弧線摔進了路旁的田地。
  
「——混帳東西!」
  
佩托羅米齊像是在狂吠似地咆嘯,用小刀割破了彈出于眼前的安全氣囊,

安全帶也同樣切斷,從側翻的車子探出身體,然後跳出車外。

他將培育到三十公分高的稻穗踩在腳底下,一面四處濺著泥巴一面往幹燥的道路走去。
  
「看好Bravo!」
  
佩托羅米齊命令後方的同夥,自己則從槍套拔出了手槍,

要對決的對手正從停在路邊的珍珠黑車子跑了過來。

准備迎擊的佩托羅米齊臉上浮現一個露出牙齒的猙獰微笑,看起來就像把戰鬥視爲娛樂般,一副不勝快活的模樣。
  
接到了命令的佩托羅米齊的同夥將兩手被束縛在背後的紗友抱起。打算把她帶出車外。由比則伸出手槍指著那名男子。
  
「——妳這是想幹什麽,」
  
男子雖然怒瞪由比,可是由比依舊端著槍冷靜地說道:
  
「這女孩是無辜的,該抓的是Alpha!山階立夏才對。」
  
「這是老大的命令,這女的同樣也要抓。」
  
「波及無辜的第三者不是違反了你們的宗旨嗎?也正因爲這個理由,你們才刻意使用手槍,而不是輕兵器的吧?」
  
「主切都是爲了奪回聖地。妳這臭女人也乖乖聽老大的命令!」
  
男子只手抱著紗友,緩緩地將另一只手伸向了自己的手槍。
  
「——我要開槍啰?」
  
由比瞇起眼睛。
  
「妳不敢開槍的。妳欠了老大一筆很大的人情債不是嗎?在賽爾維亞發生了什麽事?妳自己回想清楚,」
  
由比的槍口出現一絲的晃動。男子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向槍把,從槍套中抽出了手槍。
  
兩發槍聲幾乎重疊在一起,「紗友!」立夏一面吶喊一面拔腿奔向傾倒的休旅車。
  
一張面熟的臉孔從車子打開的車門伸了出來。

由比绫乃——曾以保健醫生的身分潛入立夏等人所就讀的秋穗台國中的利沃尼亞特務人員,

立夏立即將槍口指向她。绫乃抱著紗友的身體,正打算從車子跳下來,
  
「你果然來了呢,立夏。」
  
绫乃呢喃似地說道。
  
「由此老師——」
  
立夏冷靜地設法只瞄准由比的身體,以求避開被抱住的紗友。但槍口始終不能順利地安定下來。

只要一打偏就很有可能誤射紗友,這股恐懼一直在立夏的腦中揮之不去。
  
「真好笑。」
  
由比微微地發出笑聲。
  
「這種情況應該已經是第二次了吧?在那個時候,剛好也是我抱住這女孩——」
  
「可是,老師最後並沒有開槍。」
  
立夏答話。
  
「拜托不要把紗友牽扯進來。如果問題只在我的話我可以忍受,要我和老師交手多少次都可以,可是紗友她……」
  
「交手?」由比又笑了,「你錯了,立夏。我沒有要和你交手的意思,雖然覺得很遺憾——」
  
由比慢慢走動,往立夏接近。立夏舉著槍,身體動彈不得。他想不透由比在打什麽樣的盤算,又爲何毫無防備地接近自己。
  
「我把她還給你,立夏。」
  
由比輕輕拍了拍被架住的紗友背部,然後一把推給了立夏。
  
「——哥!」
  
紗友撲向立夏的懷裏,立夏用雙手牢牢地接住了她那瘦弱的身子。

盡管原先高舉的手槍被迫從由比身上別開,可是對現在的立夏而言,那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了。

只要紗友平安無事回來就已經足夠了,立夏溫柔地抱住紗友的身體。
  
立夏突然發現紗友的背上沾有血跡,緊張地問道:
  
「紗友,這個血是?妳哪邊中槍了嗎?」
  
紗友依偎在立夏身上搖了搖頭。
  
「不對,不是我,是由比老師她——」
  
「老師——爲什麽?妳救了紗友嗎?」
  
「不。」
  
由比按著右手臂,否定了立夏的問題。
  
「憑我現在的手臂,沒辦法跟任何人交手。我至今依然是你們的敵人,要殺我的話就趁現在吧。換作是我的話,我就一定會動手。」
  
鮮血沿著由比的右手臂朝著指尖流去然後滴落在地上。

由比緩緩地轉過身,頂著紛飛的雨絲打算離去。立夏無心重新舉起槍口,只是緊緊抱住紗友,目送由比漸行漸遠的背影。
  
6
  
下車到泥濘田地中的佩托羅米齊注意到了手拿槍械朝自己跑過來的安娜塔西亞等人身影。

佩托羅米齊早已不將那個金發的少女視爲一般的小女生了。

他仿佛碰上了值得與自己一戰的好對手般,嘴角有如微笑般向上翹起,可是眼神中卻毫無笑意。

佩托羅米齊往方便移動的路肩跑去,舉起從槍套拔出的手槍用力掃下了扳機。
  
「哒、哒、砰!」連續三發槍聲響起,不過在被鎖定攻擊以前,安娜塔西亞便飛快地倒在柏油路面上躲過了槍擊。
  
安娜塔西亞爬起身,以單膝跪地的姿勢瞄准佩托羅米齊開槍。
  
佩托羅米齊也有樣學樣,藉由趴倒在路面回避了子彈。趴在地上的同時展開反擊,

可是以那暧昧的准頭並無法確實捕捉到安娜塔西亞。
  
爲了不給予反擊的機會,佩托羅米齊不停接連開槍。

將彈匣內的子彈全數射盡之後,佩托羅米齊站起身,回頭奔向陷在泥濘裏的車子。

他跑到休旅車的後面,迅速從安娜塔西亞的射程內躲開。
  
安娜塔西亞也走進田地,一邊飛濺著泥水奔跑,企圖射殺藏身到遮蔽物後方的佩托羅米齊。
  
佩托羅米齊像是早有預測一般,換上彈匣,朝轉角處做威嚇性的射擊。雖然腳邊射來數發子彈,

但安娜塔西亞並未就此停下腳步。她無視佩托羅米齊那沒有瞄准只是胡射一通的槍擊,反而撲進他的射程裏舉起手槍。
  
安娜塔西亞與佩托羅米齊兩人的視線交錯在一起,互相朝對方擊發致命的子彈。
  
就在這個瞬間,在路肩奔跑的瑷華一腳將腳邊拳頭大的石塊高高踢起,

然後按照指導立夏的方式做好正確的瞄准朝佩托羅米齊踢去。
  
踢飛的石塊打中右手臂,佩托羅米齊痛苦地發出呻吟,失手將才剛射出一發子彈的手槍落到了田地中。

佩托羅米齊所射出的子彈稍微受到偏移,擊中了安娜塔西亞的側腹附近。
  
即使安娜塔西亞的子彈也命中了佩托羅米齊的胸膛,

可是並沒有對突擊套裝裏穿上了防彈衣的佩托羅米齊造成直接的傷害。

至于安娜塔西亞則只有在外出服底下套了件Kevlar纖維的襯衣,差點因強烈的彈丸打擊而不支倒地。

中槍的安娜塔利亞雖然雙腳力撐,卻失手滑落了手中的槍枝。
  
再次互瞪彼此的佩托羅米齊與安娜塔西亞爲了尋找掉落的手槍,雙方皆把手伸進泥濘裏摸索。
  
率先一步找到槍枝的,是佩托羅米齊。他拾起手槍,順著拾起的動作直接拾高槍口狙擊安娜塔西亞,

在那一瞬間,數發子彈一齊命中佩托羅米齊的背部,使得他又再一次射偏。
  
「看這邊!恐怖分子!」
  
立夏大喊。他把紗友交給法蘭崔西卡,自己則回頭前來解救安娜塔西亞。

在大約二十公尺的距離下被命中四發子彈,就連在防彈衣上加裝了脊椎護具的佩托羅米齊也忍不住痛苦呻吟。
  
在下一秒,安娜塔西亞撿起手槍,沒有瞄准,光憑感覺射擊,

可是精准度因爲側腹中槍受傷的緣故而下滑了。安娜塔西亞所射出的子彈掠過佩托羅米齊的側腹,血花噴灑而出。
  
安娜塔西亞和佩托羅米齊在不可能射偏的近距離下,重新朝著對方舉起手槍。兩人同時用力扣緊扳機,槍聲隨之作響。
  
「砰!」的一聲一發子彈被發射出去。
  
這回充分地完成鎖定的彈丸精准地逮到目標,血沫在傾盆的大雨中飛灑。
  
安娜塔西亞一言不發地將彈藥射進握著冒著白煙、滑套卡在後頭的手槍的佩托羅米齊。
  
安娜塔西亞所射出的子彈正如她所瞄准,不偏不倚地打斷了佩托羅米齊右手的數根手指。

至于佩托羅米齊手上的CZ75則在滑套卡住的情況下,未能擊出第二發子彈便掉進泥巴裏頭。
  
「——看來那邊已經分出勝負了呢。」
  
艾伯特-克勞比斯站在車子的旁邊,自言自語地嘟嚷道。
  
「誰?」
  
法蘭崔西卡端出手槍指著他。瑷華與立夏前去支援安娜塔西亞,車上只剩下紗友與法蘭崔西卡兩人。
  
「可別開槍喔,小姑娘,我話還沒說完哪。」
  
克勞比斯邊說邊以隨身攜帶用的觀劇望遠鏡觀察安娜塔西亞等人,
  
「……你實在太粗心大意了,佩托羅米齊。CZ75確實是一把好槍,可是卻沒想到在這一點翻船哪。

只要跑進一顆沙子就會造成動作不良,制作精密反而成了弱點。既是優點、同時也是缺點。

凡事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利沃尼亞的王位繼承權也是同樣的道理,妳明白嗎,小姑娘?」
  
克勞比斯仿佛完全不把指著自己的手槍放在心上似地繼續說道。
  
「你是之前在百貨公司前面的——」
  
法蘭崔西卡似乎總算想起了男子的容貌,繃緊神經持續端著手槍。
  
「你的目的是什麽?爲何接近紗友?」
  
「妳的視力真好啊。我知道當時我受到妳的監視,不過倒是沒料到會被妳記住了呢。」
  
「那種事並不重要。」
  
「你是誰?爲什麽要跟我講那些事情?而且,之前你還說王位繼承者不是我哥哥——」
  
紗友的問題令克勞比斯歪起嘴角擠出了笑容。
  
「問得好,我正好要談這個話題。」
  
克勞比斯折起手上的觀劇望遠鏡,塞進了西裝內側的口袋。
  
「有一個叫做費魯登蘭多-浩斯庫內依符的男子。他曾經擔任過前代利沃尼亞大公的侍從長。

年紀是令人驚訝的一百零一歲高齡,不過在這個時候年齡並不是重點。

問題在于這個侍從長的日記——我們已經拿到那份日記的影印本了。」
  
「——侍從長的……日記?」
  
「裏頭寫了一件對山階紗友、小姑娘妳而言非常重要的事——簡言之,

妳的祖父提歐多利非,他的出走並沒有受到王室的認可。和妳的祖母山階美紗子的婚姻也沒有被承認。

因此,提歐多利非的一雙子女都不適用利沃尼亞王室所制定的法規。妳知道這表示什麽意思嗎?」
  
「————!」
  
法蘭崔西卡高舉的槍口産生了些許的動搖。
  
「現在要追溯提歐多利非的婚姻獲得法律上的認同、讓他的子女被承認是王室的人不是沒有可能。

話題是不是變得有點艱澀呢?一言以蔽之的話,只要現任利沃尼亞大公在必要的資料上簽名,山階美紗子就成了王家的人。

當然,這麽一來她的子女、進而包括子女所生的子孫統統都被承認擁有正統繼承權。

這是根據典範規則的正式規定。我來朗讀條文中的其中一節吧,就像這個——王室典範第四條第三項。

關于利沃尼亞王室血族的繼承權傳承:王室女系放棄繼承權,必須由國王、以及利沃尼亞國教會大教宗在神的面前經由宣示來進行。」
  
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似的,克勞比斯顫抖著肩膀忍不住發出了笑聲。
  
「在神的面前經由宣示來進行!好令人歎爲觀止的文章啊。

也只有在擁有衆多虔誠信徒的利沃尼亞公國才生得出這種規定了。

現在妳明白了嗎,小姑娘?不對,就讓我稱呼妳爲利沃尼亞公主應該也無妨吧?意思也就是說,

山階紗友的繼承權,就在提歐多利非的長女,美緒的下一個;比起位在美緒的弟弟,律司下面的山階立夏還要高出一順位。」
  
「不會吧——怎麽可能——」
  
「我個人很佩服他們竟然能把這種事情隱瞞到現在呢。

那就是利沃尼亞這個國家的密室性,重要的案件王室全部一手掌握。而且在那之中——」
  
克勞比斯指著戴在紗友脖子上的墜子。
  
「偏偏人類所握有的最凶惡的——」
  
「——不准動!」
  
安娜塔西亞打斷了克勞比斯的言談。
  
「你一動我就開槍。」
  
安娜塔西亞帶著瑷華與立夏回到了車子。即使被法蘭崔西卡與安娜塔西亞所舉的兩支手槍指著,克勞比斯依然笑得十分目中無人。
  
「……真教人難過啊,明明是父女闊別多年的見面,卻拿槍招待父親嗎?妳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呢,娜塔夏。」
  
「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
  
安娜塔西亞以冰冷的眼神瞪著克勞比斯。
  
「別傻了,妳是不敢開槍的。妳就是那種孩子,個性太過溫和,一點也不像我。」
  
「誰說我不敢開槍——」
  
如此回答的安娜塔西亞其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正微微地發抖,
  
「雖然妳應該在『學校』被灌輸過了心態……不過一個人的本性不是說變就變的。」
  
克勞比斯把視線從安娜塔西亞轉移到立夏身上。
  
「立夏——你就是山階立夏對吧?利沃尼亞的王子。

如果你對她還看得上眼的話,麻煩你扶持她還不夠完美的地方。小貓依舊只是只小貓,當不了老虎的。」
  
「艾伯特-克勞比斯,把槍丟掉,」
  
安娜塔西亞大叫。
  
「總之,在此先跟各位說聲再會了,小姑娘們。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再跟妳們聊聊別的事情吧。」
  
克勞比斯轉過身去打算離開。
  
「——安娜?」
  
法蘭崔西卡爲了向舉著槍動也不動的安娜塔西亞尋求開槍的許可而喚了她的名字。
  
「射他,開槍射那個男人,法蘭!」
  
安娜塔西亞閉起眼睛下了命令。在猶豫了一瞬間之後,法蘭崔西卡把手指扣在扳機上試圖射殺克勞比斯。

而就在那一眨眼的瞬間,狀況産生了變化。

從剛剛超車越過瑷華的那輛車上射出了一發類似火箭炮的東西,並滾落到克勞比斯的腳邊。
  
高濃度的煙霧從炮彈中噴發而出,天衣無縫地擋住了法蘭崔西卡的視野,並將克勞比斯的身影隱藏在煙霧中。
 
「時間到!」
  
克勞比斯的聲音從濃煙中傳出。
  
「這回就先這樣吧,我們下次再會——」
  
從煙霧的另一頭,聽得到逐漸遠去的車子的引擎聲。

等到下個不停的雨勢帶走了所有煙霧的時候,留在眼前的,

只剩摔進田地裏的休旅車,以及被安娜塔西亞等人綁住的佩托羅米齊一夥人而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4-22 05:39 PM

終章


在利沃尼亞王室的某問房間裏,有一名侍從站在午後西斜的陽光下,舀著漂浮在鮮奶上的奶油層。
  
將奶油倒進加熱過的茶杯,然後從茶壺注入紅茶。

以如此方式所醞釀出來的皇家奶茶其柔和芳香真是難以替代的絕妙滋味,古洛葛爾如此心想。

既纖細又華麗的陶瓷茶組,是特地從英國索取來的一流高級品。
  
「是嗎……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瀏覽了報告書的古洛葛爾咯咯地發出細小的笑聲。
  
「很好,這是很好的消息。對吧,將軍?你說是不是?」
  
被招待來參加下午茶、和古洛葛爾同席的貝哈蓋爾陸軍大將軍窮于答複。

究竟古洛葛爾渴望聽到什麽樣的答案,他想破腦袋也想象不出來。因爲就自己所聽到的內容,貝哈蓋爾並不覺得那會是什麽好消息。
  
外表看起來約二十五歲前後、年紀尚輕的古洛葛爾以細長的手指將茶杯湊到了唇邊。

帶有適度澀味的紅茶滋潤了喉嚨,古洛葛爾做了兩次深呼吸,一邊品嘗著余韻一邊緩緩地繼續說道。
  
「這訊息透漏的意思是,加碼的籌碼已經增加到兩倍了啊。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不管哪一方落到我的手裏都無所謂,有必要的話我也大可以拋棄某一方,

山階立夏還有山階紗友——他們兩個遲早有一天,都會不得不踏上這塊土地的。我實在太期待那個時刻的到來了。」
  
古洛葛爾又咯咯地冒出笑聲。
  
「話說回來,那個男人……他叫什麽名字呢?就是那個賽爾維亞人——」
  
「您是指沙夏-佩托羅米齊嗎?」
  
「對對,就是那個沙夏。照目前利沃尼亞公國與日本之間的協議,

攻擊繼承權者的犯罪者必須引渡到我國來,規定是這樣沒錯吧?」
  
「是的。可是,如果英國插手幹涉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無所謂,那就等事情發生時再說吧,到時再思考別的手段即可。

只不過,如果沙夏要被引渡到我國來的話,我倒還挺想見他一面的呢。」
  
「這——屬下覺得不是很妥當,畢竟他不是那種有直接拜見殿下資格的人物。」
  
「不打緊。正因爲他是那種人才好,不是嗎。說不定——」
  
「……說不定?」
  
貝哈蓋爾大將軍回問。
  
「不,沒事。總之,我希望你盡可能地設法將他帶到我國來。知道了嗎,將軍?」
  
「是——一切遵照殿下的吩咐。」
  
「很好,我想他一定是個有趣的人物。又增添一項期待了。」
  
長著一頭微卷淡栗色頭發的古洛葛爾用手指玩弄著瀏海的同時,又啜飲了一口紅茶。
  
同一時刻的日本,在山階家的浴室裏,瑷華與法蘭崔西卡正恰然自得地泡在浴缸裏。

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基一氣中,瑷華將身子浸到肩膀以求恢復疲勞。一道如同歎息般呼氣從她口中流洩而出。
  
「……這回也一樣是鬧得天翻地覆呢。」
  
「嗯——」
  
法蘭崔西卡點點頭。
  
「結果,佩托羅米齊那一票人到底想幹什麽?只是單純想要讓利沃尼亞王室分裂、然後引發內戰而已嗎?」
  
「——我不知道。」
  
「我想也是……如果說是立夏私藏了什麽類似秘密武器的東西讓他觊觎不已的話,那倒還可以理解。」
  
「嗯——!」
  
「唉,不過在現今這種時代,不可能存在有那種東西就是了。

總之,現在就等少佐的報告了吧?真教人耿耿于懷。」
  
法蘭崔西卡睜開緊閉的眼皮,微微傾著腦袋,向瑷華說道:
  
「華——萬一紗友和立夏兩人——」
  
「什麽?他們倆怎麽了嗎?」
  
瑷華回問。法蘭崔西卡露出一副想要繼續說下去卻又有所猶豫的模樣,閉起微微張開的嘴沈默了下來。
  
「法蘭,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事。」
  
法蘭崔西卡喃喃地答道,在瑷華的身旁沈進了浴缸裏。

不發出聲,在心裏從一默數到一百。法蘭崔西卡所耳聞到的事情,困難到令她猶豫是否要告訴瑷華以及安娜塔西亞。
  
立夏與紗友。如果不僅古洛葛爾,那兩人也以互相對立的候補身分推舉競選的話,

利沃尼亞王位之爭會怎麽演變呢,法蘭心想。

自己該身爲何者的同伴作戰才好呢?在『劍與十字架』的誓言裏,並沒有出現這種難以抉擇的問題。
  
自己只是一把保護王室的劍——代代都是擔任騎士的世家,

名門基路席赫夫家族的父親、祖父、以及曾祖夫都是這樣一路走來的。

所以法蘭崔西卡也是仿效長輩生活而已,過去以來她一直覺得這是個很單純的問題。
  
在開始感到頭暈目眩的腦中,法蘭崔西卡默數著數字。

同時,又把立夏與紗友擺在天平上衡量,結果因爲太過繁雜,腦袋因此打結了。
  
在山階家的客廳,安娜塔西亞正在看守立夏與紗友,兄妹兩人彷佛在玩耍一般在沙發上扭打成一團。

紗友鑽到立夏的背後,兩手纏在立夏的脖子上緊抱著他不放。

因呼吸困難而感到痛苦的立夏一邊嚷著「嗚哇,別鬧了啦!」一邊拿坐墊敲打紗友。
  
紗友即使挨打,也只是嘻嘻哈哈笑個不停更用力抱住,結果因爲太過用力便把立夏推倒存沙發上。
  
兩人依然是對感情很好的兄妹,安娜塔西亞心想。

可是,一看到像那樣有著肢體接觸並且開懷大笑的兩人,不知爲何她心中便湧現一股郁悶無奈的心情,令安娜塔西亞手足無措。
  
她知道立夏和紗友的關系是密不可分的,或許任誰都沒有辦法介入兩人之間吧。

哪怕那個人是安娜塔西亞大概也是一樣,即使身爲組隊成搭檔、值得信賴的夥伴,

她也不覺得和立夏的關系就有辦法可以變得比紗友更親密。
  
而讓安娜塔西亞更爲之震驚的,是爲何會從這件事嘗到痛苦的滋味。

組成搭檔的兩人,必須關系密切到像親人一般不可。

可是,安娜塔西亞的親人卻是——她沒辦法對闊別許久的再會感到高興。

會這麽覺得也是理所當然的,安娜塔西亞說什麽也無法原諒背叛了祖國的父親。
  
立夏將來一定會成爲利沃尼亞的重要人物,這是安娜塔西亞的看法。

雖然她覺得會把這樣的立夏看待得很重要是合情合理、並且自己會萌生這種感情也是基于這個緣故,

但就算在理性上這麽認爲,感情上卻無法接受。
  
安娜塔西亞情不自禁地開始想象:如果自己站上紗友的地位的話——那個時候,

立夏是否會對待自己像對待紗友一樣呢?那股不安化爲內心的悶痛令她倍感難受。

安娜塔西亞輕輕垂下眼睫毛,努力嘗試驅散自己所無法理解的感情,
  
紗友騎在立夏的身體上,這時突然放松了抵抗的力道。

原本掙紮著想要推走、甩掉紗友的立夏爲之脫力任憑她賴在自己身上,反而沒辦法再掙紮。
  
擡頭一看,紗友正露出那獨特的表情望向立夏。立夏注意到,

那是她每當有話想說卻又三緘其口時候的表情,于是沈靜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欸,哥——如果我——」
  
紗友在他的耳邊細聲呢喃。
  
「怎麽?」
  
「沒有啦,沒事。」
  
「幹嘛吞吞吐吐的啦?」
  
立夏回問,但是紗友卻沒有答腔。
  
「不說就算了……」
  
立夏一邊撐著紗友的體重,一邊緩緩地從沙發起身。

紗友面向電視,反轉身子將背靠了過來。而立夏只是默默地,爲恍然地望著電視畫面的紗友支撐著身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4-22 05:41 PM

後記


大家好,我是鳥居羊。雖然在對未來感到迷惘的情況下一頭了栽進輕小說的世界,不過看來我又有寫「後記」的機會了。這都多虧了各位支持我的讀者、在幕後作爲我強力後盾的HJ文庫編輯部、以及再次繪制精美插畫的まったくモー助老師。對于得以像這樣催生出第二本作品,我由衷充滿了謝意。
  說到了感謝,在第一回NOVEL JAPAN大賞頒獎典禮結束之後。有人招待我加入『mixi』(日本規模最大的虛擬社群服務)。幾乎沒有什麽知識可言的我目前正以類似「和形形色色的人聯系在一起的便利日記本」的感覺持續使用中,這系統還頗爲有趣,如果能活用下去的話或許可以開闊更嶄新的世界。真的非常感謝招待我加入的K氏、還有爽快接受MY mixi登錄的各位。
  那麽,回到正題,本書爲『SAS』第二集。這回在視點上我稍微做了許多的變化,以主角立夏、以及圍繞在立夏身旁的紗友和安娜塔西亞(戀愛?三角關系?不,或許還沒進展到那個地步吧)爲故事主軸,描寫了至今仍在打爲了奪回聖地的「聖戰」的軍人、企圖保持東歐軍事平衡的俄羅斯諜報員、與介入利沃尼亞公國問題的全新因素。
  即便是扮演壞蛋的角色,職業專家這種人物寫起來感覺就是十分痛快。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雖然我沒有特別想帶入這種主題的打算,不過敵對的雙方(被描寫成壞蛋的勢力有屬于他們勢力的價值觀)在各自的狀況中,相信長久磨練下來的技術,將整個人生奉獻給了工作。我想對那些當事人而言真的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對不起。所謂的作家,就是只會出一張嘴或者說一雙手混口飯吃的空談家的模樣。雖然沒有辯解的余地,不過若能讓我解釋說明的話,作家這種職業,其實就是透過讀者參加社會,將作品所含有的能量或者向量,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好,反映到現實社會盡力保持虛與實的平衡——就當作是這樣也不行嗎?我想大概不行吧。在生産者的各位面前完全擡不起頭來。農家萬歲,能享用到美味的米飯全多虧您們的辛勞。真的非常感謝。
  雖然話題似乎扯到別的方向去了,不過在此我唐突地想談談關于「世界」的話題。本作品「純屬虛構,與實際的人物,團體一切無關」,這句話在『SAS』第一集也寫過。不過,在我的作品裏也存在有大致的『規則』。首先其一,就是盡可能地遵守實際的物理法則。其二,在本作品中,以主角們爲首的登場人物的四周,存在著將他們團團包圍住的巨大「世界」。
  決定了這兩個大前提,我又往「只要有趣什麽事都能發生」的感覺稍微扭曲了一下法則。舉例而言,不管再怎麽誇張,要說安娜塔西亞等三名年幼的少女是戰鬥的職業專家有其牽強之處。可是就好比說以體操選手的身分參加奧運的女孩子,不僅外表也相當亮麗可愛,還施展令人難以置信的高難度技巧不是嗎?在我的心目中,安娜塔西亞三人的形象就跟那個差不多。技術面和藝術性雙方都很重要(笑)。
  總而言之,我想將那兩項大前提當作基本上一定得遵守的規則放在我的心中。對立夏和紗友、安娜塔西亞等人,以及其它登場人物而言,圍繞他們的世界難以撼動地存在于外部。雖然世界不見得會如他們的心意運轉,不過他們會努力面對那個世界生活下去。我相信,藉由仔細描寫他們,以他們的方式面對世界的模樣,一定能讓各位讀者把他們存在的世界當作真實的事情來接受。
  本來,現實的這個「世界」,就不是簡單地說開始就開始、說結束就結束的。十七世紀的哲學家笛卡兒之所以提出「我思故我在」,是爲了指出從認識這個點直觀性地發展擴張的無可置疑的空間的存在。譬如,就像沒辦法用自己的意識的力量將眼前的三角形看成四方形或圓形一樣,就算想改變也改變不了的A priori(直觀性的)世界正圍繞著我們。
  結果談了一番有些艱澀的話題。以『SAS』的世界觀簡單來說,立夏等人是在「世界的規則」下進行勝負的。有光憑個人的力量也莫可奈何的事。盡管如此,依舊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永不放棄地挑戰困難。我希望今後能繼續描寫這樣的故事。
  真的萬分感謝各位讀者這回也奉陪我到最後。那麽,期待能在第三集與各位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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