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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5 10:27 PM

田中芳樹 -【創龍傳.十】大英帝國的末日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5-17 08:57 PM 編輯


日文名稱:大英帝國最後の日
所屬文庫:講談社文庫




竜堂四兄弟終於來到了四姐妹企圖進行五十億人類的抹殺計劃的大本營,
而途中遭遇飛天夜叉粗暴的待客之道,只得匆匆降落蘇格蘭,
一路朝倫敦前進。這次以世界聞名的名勝古蹟為舞台,
一場遠超於想像的大戰現在揭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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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8:32 PM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5-17 08:33 PM 編輯

第一章 《愛丁堡的樂隊》


  Ι

  冰冷的雨水形成一道灰色簾幕阻礙了整個視野,偶爾卷起狂風搖晃著簾幕,數萬雨滴打在窗玻璃上,彈奏出完全不規律的曲調。此時正值英國蘇格蘭北方高地的秋天,一旦天氣放晴,整片天空萬里無雲,在陽光的照耀下,雲朵成了四散的黃金碎屑,微風宛如水中的鑽石晶瑩剔透,蘇格蘭的大自然比寶石來得更美麗,但這句話只有在天氣晴朗時才能成立。

  原本是無雲的月夜,過了半夜突然湧進大量雨聲,部分地區頓時籠罩在冷雨之中,只要越過兩座山丘,天候便會轉好。

  馬克布萊特駕駛舊式箱型卡車從位於印威內斯的小鎮穿越格蘭片山脈前往愛丁堡,沿途盡是人煙稀少的荒野與森林還有牧草場,一路地形起伏不定。他預定到愛丁堡拿貨,照理說來應該空無一物的貨櫃現在卻坐著四名乘客,馬克布萊特是在尼斯湖南岸撿到他們的。

  「什麼?你們要去倫教?那裡住了一群陰險狡詐的英格蘭人,去了不會有好事的,別去別去,比起來咱們蘇格蘭要可愛上一百萬倍。」

  他說這些話是出於好意,但四人比手劃腳表示有事非到倫敦不可,求他一定要載他們到愛丁堡,順便塞了三張一百元美金紙幣到他手上。

  隨著歐洲的單一化與國際化,外國紙鈔一樣能在蘇格蘭的小鎮兌換到英鎊,而這三百塊美金就等於兩百英鎊,以馬克布萊特的心態認為錢永遠不嫌少,所以他讓四名日本旅客坐進空貨櫃。

  馬克布萊特向來對遠在天邊的日本這個國家充滿了親切感,因為日本水產公司就在他家附近設置工廠,在蘇格蘭海岸所捕獲的魚類全經由這裡加工製成魚糕,簡單說來就是一種日式香腸,而馬克布萊特有時會接到將這個工廠的制品運到愛丁堡機場的工作。此外他也是個發燒友(OTAKU),意思就是日本卡通的狂熱影迷,英國有一本專門介紹日本卡通的雜誌名叫「AnimeFX」,馬克布萊特手邊正好有一本,嘗試拿給四人一看,其中較年少的兩名都能正確無誤地一一列舉內容所刊登的卡通作品名稱與登場人物。的確是日本人沒錯,馬克布萊特心想,因為他們的體格、五官還有氣質不太像日本人,不過想想日本卡通裡的日本人也不像日本人。

  磅的一陣怪聲讓人感到卡車在搖動,原本以為是輾到了什麼,但前車燈光之中血沒映出任何物體,而輪胎也沒有動靜,怪聲與晃動都是來自上方。會不會是小鳥掉下來正好打中卡車車頂呢?這個念頭閃過的瞬間,突然傳來馬克布萊特失控的叫聲,從他口中所發出驚愕失措的尖叫連他自己也從來沒有聽過。

  馬克布萊特瞪著前方,同時從正面回瞪他的是一雙炯炯發亮的狠毒目光,眼睛上方是兩個鼻孔,再往上是露出牙齒的血盆大口,一張怪翼的臉位置顛倒,因為駕駛座上方的車頂上有個生物正伸長頸子由上往下隔著一道前車窗盯著駕駛座。

  輪胎因雨水而濕滑,卡車濺出水花與悲鳴開始打滑,方向產生一百五十度改變,好不容易在路肩煞住。馬克布萊特打開駕駛座的車門,死命往外滾,身後同時傳來怪聲,因為怪物正重重敲著貨櫃頂端,接著似乎發現有根鉚釘鬆脫,於是發出更恐怖的怪聲,伸手拆開貨櫃頂的一角。怪物正要往車內探頭進去,下一刻卻整個向後仰,踉蹌幾步後穩住重心,原因是車內跳出一人,不分青紅皂白賞給怪物一拳。

  「傷腦筋,雨都噴進來了。」

  人影發出抗議,不過此時似乎已脫離下雨地區,雨水轉為白霧,搭起白色漩渦將卡車整個包住,也因此站立在卡車車頂的怪物浮現出黑色翦影,看得出背部翅膀正在蠢動。

  「是飛天夜叉沒錯吧?我應該感謝你前來接駕,可是我根本就不想見到你。」

  車頂的人影比怪物小了好幾號,由聲音判斷此人仍是個少年。

  「喂,你在上頭幹什麼?還不快逃!當心被生吞活剝,快逃啊!」

  少年對馬克布萊特聲嘶力竭得忠告不為所動,理由其一:他是個最勇敢也最好戰的少年;理由其二:他根本就聽不懂蘇格蘭人的英語。少年不加思索地跨出一步,名叫飛天夜叉的怪物膽怯地退了一步。此時從貨板頂的破洞又冒出另一個年輕人的上半身,從少年身後喊道:

  「終,你在故弄什麼玄虛啊?這種貨色只要用指頭一擰,夾著麵包吃掉不就得了嗎?」

  「我才不要,一看就覺得他們很難吃,續哥你要的話我免費奉送。」

  少年頭頂發出帆布隨海風飄揚的聲響,馬克布萊特抬頭一看,映在視線裡的是四個黑影振翅降落到霧底,體型與熊一般大小,蝙蝠翅加上驢頭,在人眼中成了十足的異形。

  「還、還不只一隻啊!」

  馬克布萊特呻吟道。他是蘇格蘭人,與世仇英格蘭人們一樣熱愛幽靈、怪物、惡魔與謀殺案。但他希望目睹這一類情形時,自己是待在暖呼呼的屋內,手捧威士忌酒杯或茶杯,眼前擺著一本書或一個電視畫面。於是馬克布萊特忘我地撥開被霧沾濕的草叢企圖逃走,一雙飛天夜叉朝著他頭頂偷襲,隨著一陣詭異的咆哮踢了他的肩頭一腳。

  馬克布萊特昏厥過去,整張臉栽在草叢裡,一連串的驚嚇與恐懼已經使他的神經陷於不堪負荷的狀態,也許這就是天使體貼好人的一種方式。

  飛天夜叉緊接著舉起巨臂打算對昏迷的馬克布萊特施以致命的一擊,彎曲的利爪閃著亮光,瞄準了倒楣的蘇格商人頸項。突然間飛天夜叉在半空中變換姿勢在路面著地,因為一個名叫續的年輕人走出卡車逐步靠近當中。

  「你們以為在空中打不過,到地上就贏得了嗎?那我只能說你們的如意算盤打得太響了。」

  用語雖然慎重,十字一句卻有如冰塊子彈不折射出。飛天夜叉又低吟著並緩緩屈伸雙臂,不管是日語還是英文他都是鴨子聽雷,此時他冷不防伸出巨臂想攫住年輕入,速度與衝力均相當驚人,但年輕人只是輕輕一揮手,卻把飛天夜叉整個甩到一旁。

  「需要幫忙嗎?續哥哥。」

  又有另一個少年從貨櫃頂的破洞探出頭說道,乖巧文雅的舉止讓人認為他的成長過程必定集一家族的寵愛於一身。

  「余,這種小事不需要你動手。對了,司機先生睡在路起要是不幸感冒就糟了,麻煩你把他一回駕駛座。」

  「知道了。」

  這個名叫余的少年先是躍上貨櫃頂再跳到地面,如果形容每個人的行動,終是驃悍,續是優美,那余就如同被春風吹拂的羽毛。他跑向馬克布萊特身邊,輕輕抱起失去意識的身軀。馬克布萊特的體重接近余的兩倍,余卻不費吹灰之力便抱起他。

  一陣邪惡的振翅聲傳來,一雙飛天夜叉從空中朝著余襲來,終與續手邊要應付複數的飛天夜叉因而無暇保護余,怪物巨大的彎爪眼看就要鉤中余的後腦。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從卡車飛來一個物體劃破霧氣正面擊中怪物的側面,一看只不過是一隻拖鞋,但由於擊中的速度快得驚人,怪物失去重心。而在此時,其他怪物也敵不過終與續的攻擊,頻頻被擊倒在地。在自知身處劣勢之後開始往空中逃竄,當最後一隻門牙被打斷,帶著淌血的嘴巴打算飛走之際--

  「喂,不准逃,鈴聲還沒響耶!」

  終縱身躍起,沒有任何助跑就跳出比世界跳高金牌選手更高的高度,一把揪住飛天夜叉的腳。怪物狼狽地想用另一雙腳踢終,結果連這邊腳踝也被抓住,不但無法上升,只能在距離地面5公尺高的半空中拍打翅膀而已。

  「終,不要對這種小貨色下功夫。」

  一個冷靜的聲音傳來,長男始隨即走出卡車。只見他一雙腳穿著拖鞋另一雙赤腳,看來相當奇怪,但除此之外,他年紀雖輕卻具備了具樣的氣質與威尊,稱他有王侯風範也不為過。

  聽到大哥的命令,終放開雙手,以駕京劇名角的輕功著地,擺脫難纏敵人的飛天夜叉踉蹌地隨同伴往迷霧深處飛去。始、續、終、余竜堂家四兄弟抵達蘇格蘭土地的首戰輕鬆告捷。

  Ⅱ

  如果以四字成語形容竜堂家四兄弟大概就是:長男冥頑不靈、次男桀傲不馴、三男輕舉妄動、老么醉生夢死。言而總之,這四人幫是惹禍精,當他們離開日本之際,首相還帶頭與部分政府首腦官員秘密舉杯慶祝。當時首相還曾經成為他們的人質,遭遇意想不到的災難,幸好他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高手,因此這個扣留首相當人質的兇惡四人幫並沒有公開受到通緝,最重耍的是繼東海大地震之後的富士山火山爆發已經將日本搞得天翻地覆,根本無暇顧及國外的逃犯。

  竜堂兄弟原本預定搭飛機經由香港抵達英國,由於飛天夜叉集體攻擊導致客機迫降,四人只好流落蘇格蘭的荒郊野外。

  當馬克布萊特恢復意識時,他正躺在行進中的卡車貨櫃裡。兩個少年正盯著他的臉看,他們的哥哥們就在駕駛座上。天色微明,薄霧中灑進銀色的陽光。馬克布萊特彈起身,高喊停車,雙方比手畫腳歷時5分之後,馬克布萊特在最近的小鎮將四人放下,自己開著失而復得的卡車逃回正常人的世界。

  來到這個小鎮,竜堂始總算得以購買鞋襪,打理自己的服裝,接著到銀行將美金兌換成英鎊,在確保既有財力之後下一步便是:

  「填飽肚子、填飽肚子。」

  他們找到一家以長途貨運的司機為營業對象,清晨起便開店的簡速餐廳。發現者是終,他完全不需在英文招牌中尋覓,只憑著本能嗅覺的引導往前走就對了。餐廳裡已經有五,六名客人,四人被領到窗邊的大桌子,指頭接著手寫的菜單點菜。

  大麥與蔬菜料豐富的熱湯;炸得恰到好處的金黃色馬鈴薯,日本叫做洋芋片;洋蔥圈;黑麥麵包配上奶油:加了混合蔬菜的培根蛋;紅茶與牛奶。這一切很快便被來自遠東年輕旅客的一掃而空,雖然不是什麼高級料理,調味方式也很簡單,但只要是熱的就再好也不過了。

  鄰桌擺了一杯紅茶,原本在看報紙的老人向四人投以好奇的視線,他是一位白頭髮白鬍子、身穿灰毛衣的七十歲男性。於是他面帶微笑,以和緩的語氣與四人聊天,續充當口譯,勉為其難促使雙方順利溝通。

  「哦,你們是日本人啊?到蘇格蘭來觀光的嗎?」

  「不,我們要去倫敦,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什麼?倫敦?年輕人,那裡住了一群冷酷虛偽的英格蘭人,去了不會有好事的。別去別去,比起來咱們蘇格蘭要可愛上一百萬倍。」

  他語氣認真,與馬克布萊特異口同聲,始與續相視苦笑。

  「我們不是去觀光,而是去工作。」

  始如此說道,給高傲的蘇格蘭人保全了面子,聽到工作這個單字,老人點點頭。

  「原來有工作啊,那就不勉強了。」

  這四個年輕人其中還有個小孩子,到底做的是什麼工作呢?好奇心在老人臉上明顯蠢動著,但他並沒有深入追究。與粗枝大葉沒頭沒腦的美國人不同,蘇格蘭人做事有分寸叫----這是蘇格蘭人說的。

  真要老實招出「工作」的內容,恐怕這群善良老百姓會嚇得癱在地上。這四個看似良家子弟,風度翩翩知書達禮,給人留下好印象的年輕人正預計展開一場大型破壞活動。掌控全世界經濟、政治、情報與科技並備受敬畏的四個龐大財閥--人稱「四姊妹」,而目前統領「四姊妹」、以「大君中的大君」君臨天下的正是在這之前絕對與主流沾不上邊的青年藍伯.克拉克.繆龍。千里迢迢從遠東的「卡通與卡拉OK王國」而來的四人將前往藍伯司令部所在的倫敦,也就是即將在敵人大本營決一勝負。

  憑藉一己之力對抗龐大財閥的這四人並非代表另一個財閥,不僅與財閥毫無瓜葛,甚至沒有多餘的閒錢。無家可歸、無職可謀、無父無母,身世坎坷一無所有,實際上還不是人類。根據老三的說法,他的兩位哥哥頭上長角,小弟則生有殘破不堪的翅膀。

  「聽說你們的國家出了不少事情。」

  老人折起報紙。

  「又是地震又是火山爆發,我們實在無法理解,不過地面搖動時應該是相當可怕吧。」

  包括蘇格蘭在內的英國從來沒有地震與火山爆發,要讓他們體會那種恐怖實在難上加難。聽老人這麼一說,始想起表妹茉理與其他朋友,茉理一行人目前應該是從香港經由海路前往日本當中,這群人做事相當可靠,操心是多餘的。四人詢問老人該如何前往倫敦,所得到的回答如下--

  「這,必須先抵達愛丁堡,雖然不經過愛丁堡也並非到不了倫敦,卻需要花費相當的時間與精力,只要到了愛丁堡,接著選哪條路線都可以」

  老人這番話是正確的,同時也證明了,四姊妹的手下在愛丁堡布下天羅地網等著竜堂兄弟的可能性相當高。

  「在抵達倫敦之前要是被四姊妹的手下襲擊就不妙了。」

  大哥始開始操心,但他操心的內容不是不願害弟弟們遭遇危險,也不是戰術上的考量,更不是畏懼敵人的強大。

  「這些像伙實在做得太過份了,僅管竜堂家訓有言『恩報雙倍,仇還十倍』但也該適可而止才對。」

  天生勞碌命的長男將手上的紅茶杯放回盤子上時,窗外傳來尖銳刺耳、令人不快的聲響,那是汽車輪胎與路面起衝突的聲音。餐廳裡全部的人與狗同時向外面望出去,只見黑色賓士在石板路面急速變換方向,朝著餐廳直撲而來。

  「快趴倒!」

  這一聲同時來自英語、日語和狗叫,所有人伏向地面。隨著巨響大門被撞飛,賓士車的鼻頭鑽進餐廳內部,副手座的車窗被搖開,露出自動手槍的槍口。伴隨著充滿節奏感的槍聲,一陣彈雨四散開來,牆壁、天花板全是成排的彈孔,吊掛其上的電燈泡碎成粉末。

  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從車窗探出頭迅速掃視店內,在發現四個日本人之際嘴邊便一開一合,卻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接著似乎明白此地不宜久留,賓士車猛然倒退衝向街道,無視慌忙退開的行人,魯莽地呼嘯而去。店內的客人頓時啞口無言面面相覷,只聽見:「快叫警察!」「已經有人叫了啦。」這樣的對話。

  「大哥,剛剛坐在汽車上的人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嗯,我也這麼覺得,到底是誰呢?」

  余與終略側著頭,始與續交換視線,同時思索著這群無禮攻擊者的真正身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人從地板站起,一面拍掉衣服的塵埃,一面提出最基本的疑問。

  這個老人年輕時應該是軍人不然就是警察,始心想。因為老人此時的目光銳利,態度有如磐石一般嚴峻。

  「那群無賴分明就是針對你們而來,而你們心裡好像也有個底,麻煩你們解釋一下。」

  始盡可能地謹慎回答。

  「我不能說。」

  「為什麼?」

  「會造成您的困擾。」

  「哼,我已經很困擾了。」

  老人這番話簡直是一針見血,始被說得自慚形穢。如此一來,已經顧不得禮數也不管事後會造成多大的疑惑,總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當始正要向弟弟們下達命令指示時,老人觀察到四兄弟的表情,再度開口道:

  「你們無論如何非去倫敦不可嗎?」

  「是的,非去不可。」

  事到如今再隱瞞也無濟於事,認命的始表示肯定,卻得到出乎意料之外的回應。

  老人重重點頭。

  「很好很好,一切交給我就搞定了。」

  Ⅲ

  愛丁堡的大街上正在舉行風笛表演觀摩會。風笛是蘇格蘭著名的傳統樂器,這種管樂器的外形有一個氣袋與數根簧片長管,諸如「安妮羅莉」等許多音調優美傷感的民謠與歌曲都是以這種樂器吹奏。

  觀摩會採取氏族對抗模式,氏族就是相同血緣的一族人,並佩戴引以為榮的家傳徽章。由於全氏族人都必須參加觀摩會,因此從老人到嬰兒身穿相同服裝,個個抱著最寶貝的風笛,按年齡大小列隊前進,環繞會場周邊的公園與街道游行。當不同氏族的隊伍擦肩而過之際,特別是小孩會帶著充滿敵對意識的目光彼此瞪視。一場風笛技巧較勁,也事關個人氣魄與名譽的戰爭即將開打。

  既然是傳統樂器,也必須搭配適當的服裝。除了西裝、夾克衫之外,就是頭戴小巧別致的扁帽、穿上蘇格蘭呢製的上衣與短褶裙,再套上長至膝蓋的褶邊襪,而花紋自然是因氏族的不同而有異。

  不知是哪裡的小氏族,成員只有老少共五人,手拿風笛,身穿短褶裙標準服裝,朝著可以仰望愛丁堡城的低地公園。帶頭老人的外貌可說是再典型也不過的蘇格蘭人,但尾隨在後的四個年輕人卻給人一種莫名的異國印象。要是被他們在日本的朋友撞見這種情景,鐵定爆笑不已,這四人就是竜堂兄弟。今早在餐廳偶遇的老人名叫麥克森,竜堂兄弟在他的提議之下打扮成當地人,面向直達倫敦的城市特快車所在的維巴里車站而去。

  「總覺得腿間冷颼颼的。」

  終神色不定地說道,拼命拉著短褶裙緣。續跟著答腔:

  「你裙子下應該有穿短褲吧?」

  「是沒錯,可是總覺得怪怪的。」

  本來短褶裙地下是不套褲子的,通常是身穿下襬特長的襯衫,把前後衣邊繫在腳間,只是現在已經不特別嚴守這項傳統了。

  「凡是都是經驗,幸好在這裡不必擔心被人瞧見。」

  始苦笑道,他高大的身材在蘇格蘭人群中幾乎不相上下,威風凜凜的氣質搭配短褶裙特別合適。環顧四周,職業摔角選手級的鬢面大漢以及才剛學會走路的小娃兒都穿著短裙裙晃來晃去,所以竜堂兄弟的模樣一點也不奇怪。

  「呵呵,你們四人可真帥氣呀。」

  興高采烈的麥克森老人仰望秋天的晴空。

  歐洲童話曾有一段話表示:「從天亮前一直工作到日落之後。」這裡到了冬天,早上九點才天亮,下午三點日落,所以上述的內容也許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夏季的日落時間是在晚上九點以後,眼前的季節日落一天比一天早,就表示冬天女神的腳步聲一刻接一刻迫近。

  失業青年帶著大狗悵然若失地坐在路旁,麥克森老人與其交談了三言兩語。

  「工程?為什麼這時要做石板路的工程?」

  「不知道,反正一定是市政府為了消化預算才要做這種毫無意義的工程,還不如拿來救濟失業人口。」

  世界哪一個角落都聽得見失業者相同的唏噓。這次的工程是換裝愛丁堡城內的石板路,難得來到這美麗的古都,絕對不能錯過愛丁堡城,於是老人為竜堂兄弟帶路,愛好古物的始自然不會拒絕。

  「這裡真和平。」

  終充滿好奇的目光環顧四面八方,余也跟進。

  「難怪四姊妹能在歐洲諸國茍延殘喘。」

  非洲與南亞一帶據說總計已經有1億人死亡,原因是疫病、飢餓、戰爭、內亂、火山爆發與大洪水。其中大部分都有四姊妹的干涉,他們逕自阻斷意欲救援之手,刻意擴大災害。比較起來,蘇格蘭的美景與和平令入無法相信這與前者共存在同一個星球上。當然蘇格蘭人並毋須為此感到歉疚,反倒是四姊妹刻意將地球畫分成數塊區城,擅自裁決「這一塊要消滅,那一塊可以留」這種扭曲的遊戲觀令始等人感到極度厭惡。

  「如果你們有興趣的話,今晚我就帶你們去看哈吉斯。」

  麥克森老人向年少組說道。

  「哈吉斯是蘇格蘭特產的稀有動物。」

  老人說明這種動物的體型跟兔子一般大,毛絨絨的渾圓身軀中央有一雙大眼睛,三雙腳其中一隻較短,以便於在高山、山丘與山谷等傾斜地形快速跑跳。牠只在深夜出現,想看它的人至少必須熬夜到清晨一點才行。余一聽完立刻興致勃勃地表示:

  「我會努力熬夜的,我想看哈吉斯。」

  「余,你被騙了。」

  續笑道。

  「哈吉斯是一道羊腰子料理,(譯注:英文名為Haggis,在羊腸內塞進燕麥與羊內臟,經調味烹煮而成,向來只給外國人嘗鮮。)蘇格蘭人常拿這道菜開外國人的玩笑。」

  「哦,可是既然我們都能活生生站在這裡,說不定真有哈吉斯的存在呢。」

  說的一點都不錯。

  愛丁堡城直到一七○七年之前向來是蘇格蘭的王城所在,市街西端近乎垂直的黑色岩壁頂端聳立著一座具有十世紀歷史的石城要塞。岩壁高達一百三十公尺,三面皆是斷崖,一看便知堅不可摧。

  「就在一四一三年…」

  麥克森老人帶領年輕的客人來到東側僅存的城門一邊說明著。

  「非法估據這座城堡的英格蘭軍士兵們遭到喬裝成商旅潛入的蘇格開士兵偷襲,英格商軍喉嚨全部被刮斷,屍體由這個斷崖丟下,從他們咽喉所噴出的鮮血形成一道紅霧渲染了斷崖的岩壁。」

  麥克森老人形容得彷彿他曾經親眼目睹一般,在談論有關殺戮的話題時神情顯得相當特殊。

  終和余一邊走,一邊具口同聲快活地喊著:

  「哈吉斯啊哈吉斯,我現在就要把你吃掉了喲!」

  這是麥克森老人所傳授的句子,聽說在享用哈吉斯之前按慣例要這麼念。五人抱著風笛穿過愛丁堡城唯一的大門,登上鋪有石板的走道。每往前一步視野便不斷擴展,散布在低地上的市街、遠處隆起的卡爾頓山丘上的樹林、接著海面出現了,那是北海--屬於北歐海盜的海。

  五人經過禮品店之際,店內有個男子探出頭來,目送五人的背影離去之後咕噥道:

  「居然打扮成那個德性,害我差點眼睜睜放過他們,這群人難道是瘋了不成?」

  這陣埋怨乘著北海吹來的風而去,沒有進入竜堂兄弟的耳裡。

  「反正他們本來就是一群輕浮度日、遊戲人生的傢伙,說了也是白說。」

  他就是今早偷襲竜堂兄弟、接著坐上賓士揚長而去的那名男子,現在摘下墨鏡之後整個長相一目了然。

  此人身材細瘦,年齡約在三十五歲左右,黑髮大鼻、削尖的下巴相當搶眼。他名叫霍斯拉,過去曾在已故四姊妹幹部華爾特.S.湯生的旗下做事,擔任超能力者組織的負責人,而他自己,雖然稍嫌不太稱頭,但好歹也算得上是個超能力者。

  「我在美國已經被他們害得太慘了,實在是不想再見到他們,只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以蕭條的語氣低喃著,今年初秋他成立合眾國超能力者組織攻擊竜堂兄弟,結果反而被徹底打垮。當時自然是湯生下達的命令,失手的霍斯拉被罵得狗血淋頭,僅有的自尊受到嚴重傷害,而這個湯生前不久已經死在香港。

  霍斯拉對於生前的湯生相當不欣賞,因為湯生生前向來對他頤指氣使,譏笑他是個冒牌超能力者。但是一聽到他的死訊,霍斯拉也沒有心情拍手叫好,一想到四姊妹首腦階層的失控狀態,不得不作好「明天就要輪到我了」的心理準備。

  「就連湯生那樣的高層幹部受到鄙棄之後死狀都那麼慘,那像我這種小卒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

  想到此,霍斯拉不禁希望永遠敬四姊妹而遠之,拿著過去攢得的些許資產去過平靜生活。但是他沒有選擇自己人生的自由,自從九月以來,他被派來英國,擔任世界各地聚集而來的超能力者與特工人員的負責人。對霍斯拉下達此項命令的是身為美國總統秘書長,卻長期滯留在英國的文生,霍斯拉早就看穿他雖然擺出一付參與四姊妹機要工作的態度,但事實上就跟慘死的湯生一樣,只不過是個用掉即丟的僕役罷了。話雖如此,他也沒有必要把這個道理告訴文生,任憑他怎麼自生自滅都沒關係.只是霍斯拉不願自己受到池魚之殃跟著倒楣,於是從早到晚隨時留意最好的時機以逃開文山的控制,這就是他目前的現況。

  霍斯拉使了個眼色,一名身穿套裝,外披雙排扣短外衣的紅髮女子立刻走向竜堂兄弟,高跟鞋愉悅地在石板路上發出聲響。想像接下來即將展開的情景,霍斯拉不禁把話咽下,趕忙向手下打手勢。

  兩名身穿粗衣的男子抬著一個附有台座的看板走出來,然後立在城內道路中央。

  「現在起一小時內禁止進入,目前是電影外景拍攝現場。」

  見到這個英語看板的內容,幾名觀光客不滿地停下腳步,霍斯拉則在一旁徐徐取出攜帶型大哥大。

  Ⅳ

  終和余在石板路上直往前跑,最後從始與續的視線消失得無影無蹤,麥克森老人也去上洗手間,留下始與續兩人半途待在愛丁堡城的石板路上。越過城牆遠眺過去,在綠意濃密的厚重城鎮對面是一片閃著銀灰光亮的北海,昔日北海海盜的軍艦曾經從水平線的彼端成群壓境而來。

  此時高跟鞋的腳步聲清楚傳來,始與續同時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在距離5公尺外站著一個戴墨鏡的紅髮女子,年齡看起來約在三十歲前後。

  「東洋龍的化身,青龍王、紅龍王、白龍王、黑龍王…………」

  女子帶著歌唱般的語氣說道,意有所指地盯著始與續。英文會話能力優於大哥的續冷淡地回應。

  「我們不認識你,請你自我介紹一下。」

  「我叫操石師。」

  女子的高跟鞋跟踢了石板一下,發出堅硬的聲響,在碧藍得過分的天際喚起一陣不詳的回音。

  「我一直在南半球活動,可惜相見恨晚,既然現在見著面自然是再好也不過了。」

  「你還有其他同伴來到英國嗎?」

  「當然,不過你們不必認識他們,反正以後永遠不會有機會見面的。」

  女子雙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裡,自信滿滿地笑著。

  「你們聽過吃人石嗎?古代埃及的傳說中曾經出現,但聽說是從亞特蘭提斯大陸流傳過去的,呵呵,真偽已經難以確認,至少與姆大陸那群種族歧視主義者俗不可耐的妄想有一線之隔。」

  這名女子的自信泉源來自何處?始禁不住內心的疑惑,開始掃視四周。

  「古代埃及拿這種石頭當做國王墳墓內部的裝飾,不讓無恥的盜墓者活著離開。」

  女子探取行動,並非前進而是後退一步,始只想到來自大口徑機槍的狙擊,但實際上卻非如此,他血從未聽過吃人石這個名詞。

  「去吧,啃光他們吧,吃人石!」

  接下來所發生的是連歷史悠久的愛丁堡城高塔也不曾見過的光景,自稱是操石師的女子周圍的石板開始蠢動,無數的石塊脫離地面飄浮在半空中,讓人聯想到一群隨意躺趴的肉食性恐龍搖撼著地面站起身子的情形。

  來自北海的風竄過碧空,女子的紅髮宛如染血的軍旗隨風飄舞。同時間,女子重重彈指,成千上萬的石塊開始動作,彷彿是一群無形的士兵一齊投擲似的,全部的石塊直撲始與續落下。

  石塊在空中擦撞,發出令人生厭的怪聲,有如一種生物的嘶吼,始與續的身影被石塊風暴淹沒。

  女子高聲哄笑。

  「只可惜了你們兩個不同典型的美男子,不過我不會讓人看見你們醜陋的骸骨,感謝我吧。話又說回來,這項差事簡直不費吹灰之力,霍斯拉的報告根本不值得探信。」

  …………站在愛丁堡頂端,終和余俯瞰眼下具樣的光景。當時在下方遠處的廣場還看得見大哥與二哥,視線才剛離開一下,接著奇怪的鈍響傳來,再次越過城牆往下一瞧,兩位哥哥已經不見蹤影,廣場上堆起一個高三公尺的灰色金字塔,廣場的石板被掀開,泥土被掘出。

  發生什麼事了?雖然一時無法下判斷,唯一能確定的是這絕非好兆頭。

  「余,先下去再說。」

  終向弟弟喊完,便甩著短褶裙往前衝。

  矮牆處盤踞著六門散發黑色光澤的舊式大砲,直登著海面動也不動。據說是西元一八二五年滑鐵盧大戰之際,蘇格蘭龍騎兵連隊從拿破侖率領的法軍處掠奪而來的戰利品。由於保養得宜,現在仍然可以使用,這是來自麥克森老人的說明。大砲口徑大得足以容納終或余整個腦袋瓜。砲身很短,底部渾圓,整體看起來就跟燈泡一樣。

  正要衝過大砲旁邊,終一瞬間感到頭髮豎起來,立刻直覺空氣帶電。他冷不防揪住余的衣領,兩人同時側跳。當他們在草地滾了一圈再度起身之際,路面的石板發出怪響,成排被挖開並削尖的石片開始浮起,終迅速掃視四方,很快發現半打手持自動手槍的男子從一棟建築物的陰暗處現身,那棟歷史悠久的建築物名為阿蓋爾塔,只是終不曉得。

  「是今天早上那群傢伙!」

  「哥哥,怎麼辦?」

  「看,這裡有舊大砲,我要用這個嚇唬他們。」

  「可是你如果破壞文化財產,始哥哥一定會很生氣的。」

  受到小弟的指摘,終也一反常態躊躇起來,但很快地便想起一個事實。

  「這些大砲應該還能用吧?」

  「嗯,是沒錯。」

  「好,這就對了,不能用的舊大砲是文化財產,能用的就是武器,這下老哥就不能找我碴了!」

  「是這樣嗎?」

  么弟對於兄長的論點抱持懷疑,但終已經開始採取行動,根本沒時間檢討這項理論對錯與否。他將風笛塞給小弟,連續在路面彈跳兩次來到城牆邊緣,雙手輕鬆舉起散發黑色光澤的大砲。看他的手法好像拿著一個塑膠製廉價玩具,其實這座大砲之重可以讓一匹馬拉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是這個看來完全不怎麼魁梧的少年卻輕而易舉拿起它,令幾名特工人員不自覺後退一、兩步。其中一人回過神來,伴隨著咒罵,正要扣下指頭邊的自動手槍板機,瞬間他頭頂的陽光消失,原因是終丟出拿破侖的大砲,飛舞在半空中的黑色武器阻斷了陽光。

  一聲哀嚎令所有特工人員往四方跳開,拿破侖的大砲落在石板上,隨著一陣搖撼城堡的巨響而分解。砲身往右,車輪往左飛出,一個特工人員被車輪打中背部,結果翻白眼倒地不起。

  「終哥哥,我覺得還是不太好耶。」

  「沒錯,我不反對你這種看法。」

  往右飛出的砲身撞上歷史悠久的古城建築,橫跨五世紀的石牆在巨響中崩塌,終的腦海閃過大哥的表情,當場喪失鬥志,於是現在只有暫時撤退,他接著轉身跳上城牆。

  「哈吉斯衝刺--!」

  終大吼以壯聲勢,他全力衝下幾乎垂直的岩壁,余緊跟在後。

  向來冷酷無情的特工人員咽下「啊」的一聲,整整三秒手腳動彈不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8:34 PM

第二章 《低等惡魔的派對》


  Ι

  甫完工的小型金字塔持續著輕微的震動,這應該是一種咀嚼與消化的過程。這個能夠攻擊並吸收有機生物,將之消滅不留痕冊的異形礦物生命體解決兩個人類只消不到十分鐘,自稱操石師的女性特工人員已經習慣等待這段時間。她過去會咬著細煙,現在已經戒掉了。突然,令人無法置信的光景頓時出現,金字塔開始劇烈搖晃,吃人石不斷從金字塔上掉落,原本關在金字塔內的人正要從內部掙脫。

  「…………怎麼可能!」

  話一出口隨即引發一場爆破,操石師聽見構成奪魂金字塔的無數吃人石敗北的無聲哀叫,她本能地舉起雙臂保護頭部,狂亂的吃人石撞擊女主人的身體,讓她痛不堪言,腳步開始不穩。

  「吃人石!吃人石!安靜下來!」

  操石師的命令語氣接近哀鳴,雖然本人絕不可能承認。這群異型礦物最後停止搖動,如同小羊般軟弱地散落一地。

  操石師眼前出現兩個挺立的人影,不能說安然無恙,因為他們的衣服綻裂,髮際紊亂,皮膚發出暗銀色的光芒。仔細觀察還能發現銀光之中帶有淡淡的彩虹,其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泛著微紅,另一個更高大的身影則透著青光,臉部位置有兩道如同金黃色燭火的目光。

  至此操石師不得不承認自己開始退縮,她生於傳承二十世代以上的魔術師家族,配合歐洲各國王室貴族的要求,操縱飼養已久的吃人石,從事不同類型的殺戮行動。直到近代,一族的顧客改為超越國境的大資本家。到了二十世紀甚至橫渡大西洋移民阿根廷,包庇德國納粹的逃亡者;暗殺與左派游擊份子對抗的反體制派知識份子,一心在南半球為了四姊妹的利益而活動。當抹消五十億人口的「染血之夢」計畫推動之際,她也以專家身份參與其中,卻在此時因緊急命令來到英國本土,任務是殺掉包括小孩在內的四個老百姓,相同的這種事她已經不知做過幾回,可說是駕輕就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從吃人石的總攻擊當中存活下來,由於之前向來攻擊一次便能解決對方,因此遇上無法奏效的時候應該如何應付呢?操石師手上血沒有相關的說明手冊。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只是逕自把手伸進衣服的內袋打算抽出用不慣的手槍。頓時發出紅光的人影逼近到她眼前,朝她側面揮出一拳,墨鏡被打飛,操石師飄散著紅髮昏倒在地。

  一摘下墨鏡,操石師顯露出五官深刻的姣好容貌,是個標準美女。可惜續在過去對於如派翠西亞.蘭茲德爾般的美貌向來冷眼待之,這次更不會有所心動。

  飄浮在半空中數以千計的吃人石在女主人昏厥的同時,成為干雨落到地面,塵埃落定之後,包圍竜堂家長男與次男的銀色光芒急速褪去。

  「既然沒辦法剝下女人的衣服,只好另外想辦法了。」

  「才在蘇格蘭待上半天,到底換了第幾次的衣服?」

  連始也顯出慍怒。

  霍斯拉一直待在賓士車上等著勝利的報告,尚不知操石師失敗的消息。他的右耳抵著大哥大,左耳則聽著車上的廣播,一心做二用。新聞內容全是陰沉迫切的報導。

  「…………非洲中部到西部一帶,來自十多個國家的通訊完全斷絕,根據聯合國加拿大與挪威的難民救援隊報告指出,有無數人類、家畜與野生動物的屍體從尼日河、剛果河口流向大海。」

  「亞馬遜河上游到中游蔓延著一種新品種熱病,陷入孤立無援的巴西馬那歐斯市向全世界發出求援的電話與電報,但巴西正與鄰國阿根廷交戰當中…………」

  霍斯拉長嘆一口氣,不自覺地搔起頭髮。

  「今天全世界各處叉將有兩三百萬人喪命了,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他向來成不了大器,內心一股「莫名的恐懼」使他無法勝任大組織的高級幹部,而且他還找錯對象坦誠自己這種市井小市民心態。

  「我最不能忍受做事打馬虎眼。」

  大哥大的另一頭傳來一個冷靜的聲音流進霍斯拉的耳裡,霍斯拉保持緘默,聲音則繼續說道:

  「秩序必須嚴格遵守,權威必須絕對尊重,如此一來和平才能得以保障,社會才能得以維持。」

  「是,您說的對。」

  霍斯拉不自在地蜷縮起身子。

  「照您這麼說來,放了竜堂兄弟不是更好嗎?我們對他們出手,他們會以十倍還擊,不如這樣比較省事,只要不動他們一根汗毛,他們就沒有理由插嘴與干涉我們的做法了。」

  「我幾時需要你的意見了,霍斯拉?」

  聲音加進了冰冷的語氣。

  「說大話之前,先盡到你的義務,如果不能在愛丁堡做個了結,接下來就得由倫敦方面處理,如果勞駕大君親自出馬,我們可擔待不起。」

  通話完畢,霍斯拉咕噥幾聲便將大哥大收回口袋,幾乎在同時間傳來一個親暱的招呼聲--「霍斯拉先生!」

  霍斯拉經常參加電視的演出,在劇中扮演「一而再再而三失敗的少根筋超能力者」,博得觀眾夾雜著輕侮的歡迎。由於養成了討好戲迷的習慣,他此時反射性地回頭堆起職業笑容。

  「什麼事?要簽名的話一個一個來哦。」

  這句話在還沒生成之前就死了。霍斯拉的眼與嘴張到最大限度,一動也不動。他面前尺見一張如冰山般俊美冷酷又陰險的表情。

  竜堂續右手一伸,汽車車門發出一聲悲鳴便被拆下,竜堂始的手抓住霍斯拉的手臂,一口氣把他拖出車外。霍斯拉整個人跪粘在地上求饒,甚至不惜公開家境。

  「饒、饒命啊,請不要殺我,我一家老小六口還等著我寄贍養費跟生活費回去呢。」

  「你沒有投保壽險嗎?」

  「當然有,啊、不、沒有沒有,所以就算我死了家人也得不到半毛錢!」

  「這跟我們無關,反正我們不需要養活你的家人,要不要我讓你像過去的英格蘭士兵一樣從這個斷崖被丟下去?」

  霍斯拉不認為這個俊美的年輕人在說笑。

  「快住手,請饒我一命,殺死我只不過是欺負弱小的行為罷了。」

  「你應該是一名偉大的超能力者吧,難道連飄浮也不會嗎?如果你能在眾人面前飛上天,再怎麼冥頑不靈的唯物論者也會相信超能力者的存在。」

  「算了,放他一馬吧。」

  始苦笑道,他翻遍整個賓士車內就是找不到衣服,只有沒收幾份文件。

  「續,有很多事情必須請霍斯拉先生回答,希望你好好向他問話。」

  「反正問了他也不會說實話,這種鼠輩的全身細胞到遺傳因子都是謊話跟牛皮做成的。」

  霍斯拉聽不懂日語,但也明白這是一句相當惡毒的批評,然而他所選的並非反抗而是求饒,只好一味裝出卑微的笑臉。可惜在他還沒供出任何事情之前,一陣流暢的槍聲響起,將賓士車體與路面鑽出成排彈孔,一群在目睹「哈吉斯衝刺」而眼睜睜看著竜堂終與竜堂余逃脫的特工人員集團終於從山坡道下來,續揪住霍斯拉的衣領警告他們。

  「千萬別隨便開槍才好,我們手上可是有人質哦。」

  「人質?在哪裡?」

  特工人員的語氣比北方高地的冬風來得更酷寒無情,如果終在場一定會說:這下跟續哥有得拼了。

  「他們根本不會管我這種廢物的死活,你們要抓人質好歹也該選個有看頭的,小子!」

  霍斯拉咆哮道,續從容不迫地做出回應。

  「多謝您寶貴的意見,下次有機會我們會如此改進的。」

  接著又以日語向兄長說道:

  「大哥,他們來得正是時候,衣服有著落了。」

  「是啊,幸好這群人高頭大馬,尺寸剛好合身。」

  始徐徐跨出一步。

  Ⅱ

  所謂慣性定律:以等速度運動的物體,只要沒有任何外力作用,就會一直維持等速度運動,也可以解釋成以高速奔跑是很難說停就停的。竜堂終以自創的「哈吉斯衝刺」在蘇格蘭建國史上成為由愛丁堡城的斷崖絕壁直驅而下的第一人,眼看就要迎面撞上一百三十公尺下的草地之際,立刻將身體提高九十度,以相同的氣勢繼續朝水平方向奔去。「讓開讓開讓開!」他像個第一次滑雪的生手高喊著,在撞飛七、八個身穿短褶裙的大漢之後,與停放在草坪上的飲料餐車正面衝突。隨著一聲鈍響,餐車倒向一旁終也翻了一圈,經過約遲了五步的時間,余也抵達現場有樣學樣地模仿二哥撞上餐車,然後翻滾一圈,惹得餐車主人氣得大吼。

  「對不起,對不起。」

  「噢呵呵呵呵呵呵!」

  一邊道歉,一邊正想離開餐車之際。

  風頓時停歇,烏雲遮住陽光,整個愛丁堡籠罩著一股如同廢墟般淒涼的沉默,天上的鳥兒躲了起來,路面的狗伏下,圍牆上的貓瞇豎直全身的毛,穿著短褶裙的氏族們交換存充滿焦憾的目光,彷彿大英帝國的末日在此刻來臨,一個莫名的不祥預感逐步逼近,有如一千兩百年前,北歐海盜填滿了整個鉛色北海海面的大批船隊直撲而來的那一日。

  當笑聲的最後一片殘響消失後經過數秒,佇在原地不動的竜堂家三男與老么面前又傳來另一個響聲,那是金屬與大地的撞擊聲,有個人身裹中世紀盔甲,手持斬首用的巨大斧頭擋住他們的去路。穿著短褶裙的男子們不斷後退,嘴邊喊著:「ΟΗ!ΜYGOD!」不用看對方的廬山真面目,終和余也知道此人為何方神聖,是一個名叫小早川奈津子的女人。

  「阿、阿姨,你怎麼會來這裡?」

  「你們這兩個小鬼!怎麼教就是學不會,喊我小姐!」

  「好吧好吧,這個…小姐,您怎麼會在這裡出現呢?」

  「噢呵呵呵呵呵呵,因為咱家是小早川奈津子!」

  原來如此,終自然而然表示理解,縱使這個答案不合邏輯。看來好奇心遠勝過厭惡感,余開口問道:

  「你從香港的地底一路鑽過來的嗎?」

  「你當我是土撥鼠嗎?簡直是孺子不可教也,名越,你來說明。」

  承蒙指名道姓的是在香港被迫成為小早川奈津子手下的男子,原本是個從事人口販賣與器官走私的惡棍,現在卻露出一付從煉獄深淵窺向地獄的陰慘表情說道:

  「公主原本計畫返回日本,給那群胡作非為的政客與官僚一記當頭棒喝,並專心致力大日本帝國的復興與消滅賣國賊。」

  因此小早川奈津子前往啟德機場,就在那裡巧遇名越等人的舊識。此人是名叫中熊的男子,藏身處被一組日本人與中國人外加一雙小狗所占領,強迫他偽造東南亞某國護照,於是從中熊的證詞中得知這群人打算前往倫敦。

  這位中熊曾擔任日本最大的勞工組織「全聯」的事務局長,在幹盡一切不法行為之後溜逃至香港。小早川奈津子一得知此事,立刻變更行程飛往英國。

  「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們在愛丁堡?」

  「噢呵呵呵呵呵呵,你們雖然披著人皮,卻是不折不扣的怪物,所到之處總不忘興風作浪,勞師動眾一番。我就是聽到你們搭乘的飛機所發生的事故,便馬上從倫敦飛來愛丁堡,畢竟狗還是改不了吃屎,你們這群無賴!」

  這個怪力女沒資格這麼罵人,終和余心想。再加上周圍身穿短褶裙的人們啞口無言地注視著他們,感覺更丟臉。

  「噢呵呵呵呵呵呵,這個秋色宜人的蘇格蘭就是你們的墓地,天有雷鳴、地有毒蛇、海有漩渦、人有愛情、池塘有鋸刺鮭、庭院有豬籠草,我要講正義之刃揮向象徵邪惡化身的巨龍!覺悟吧!」

  終伸出左手制止怪力女。

  「等一下,我還有一個問題!好這身盔甲還有斧頭是打哪弄來的?」

  「你這小鬼怎麼這麼囉嗦!光會注意這種細節!」

  「我們是還好啦,不過在書外有一群人會注意這種事。」

  終這番話有點語焉不詳,此時小早川奈津子背後踴現一群人影,約有五十名頭戴吊鐘帽的警官邊喊邊跑過來。

  「就在那裡!從國立武器博物館強奪骨董盔甲與斧頭、窮兇惡極的犯人!不准逃!」

  小早川奈津子把警官們的台詞口譯給人類大敵明白。

  「這下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弄清楚了沒?」

  「謝謝好的好心,感激不盡。」

  「那你們應該沒有什麼遺憾了,乖乖當我這把斬人斧的餌食,飛向仙女座星雲的彼端去吧。」

  「可不可以改成麥哲倫星雲?」

  「閉嘴!」

  巨大的斬人斧被高高舉起,彈出一道陽光,直朝余頭頂落下,大概是覺得余比終容易解決吧。但是余一聲不響地往後跳,致命的一擊揮棒落空。小早川奈津子用力過猛整個人轉了一圈之後,氣喘吁吁地準備發出笫二波攻擊,此時她的盔甲振振作響,一名勇敢的警官撲過來,揮動警棍使出全力攻擊她,效果當然是連蚊子叮咬都比不上。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小早川奈津子的哄笑震散了上千枝風笛的音量,撼動著愛丁堡城古意盎然的城牆。

  「擋我者皆是敵人,一律格殺勿論,我要向全世界展現大和婦女的氣魄!」

  盔甲的細縫中露出如同沸騰的熔礦爐一般的雙眼,直瞪著警官們不放。

  「可惡的英美鬼子!我欲使大日本帝國支配全世界,到時你們一定會擋我去路,破壞我的好事,可恨的敵人,在我討伐惡龍的同時你們也順便陪著到地獄最底層去!」

  她揮著斧頭突破直撲而來,警官們連忙後退。英國的警察平常不帶槍,光憑警棍是無法跟地面最強的女性對抗的。小早川奈津子也看透這一點,她發出哄笑,忽左忽右追著警官們,同時手拿風笛、身穿短褶裙的男子們也作鳥獸散,小孩跌倒、野狗狂吠。在一片混亂之中,終和余趁機擺脫小早川奈津子,半途巧遇兩位兄長。此時兄長們並非穿著短褶裙,而是成套的黑色西裝,只差沒繫上領帶。

  「兩位老哥,你們要救兩個可愛弟弟的動作也嫌太慢了吧?」

  「很遺憾,我們不是來救你們的,而是來煽風點火、火上加油。」

  「什麼意思?」

  「待會就知道。」

  續的話沒錯,上打大漢氣得臉紅脖子粗,手持自動手槍緊迫而來,他們就是沒抓到終和余,又被始與續打敗的特工人員,而他們也瞧見了小早川奈津子的勇姿。

  面對啞口無言、佇在原地不動的特工人員,續開口說道:

  「那個身穿盔甲的人就是在香港暗殺湯生先生的兇手,各位要不要趁機報仇?成功的話一定會得到上級的獎賞。」

  「什麼?」

  特工人員開始動搖,湯生是四姊妹的高階幹部,雖然工作區域不同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得知殺害他的兇手就在眼前,豈能視若無睹?不幸的是他們對小早川奈津子並沒有事前預習的知識。

  「讓開,一群英美鬼子!」

  隨著怒吼,斧頭也發出聲響,一名特工人員閃避不及,正面受到致命的一擊,腦袋如同摔破的西瓜一樣整個碎裂,拉下了他的人生戲幕。大驚失色的特工人員以手上的自動手槍讓小早川奈津子沐浴在彈雨之中,盔甲在中彈的衝擊下鏗然作響。

  「續哥你太壞心了,那個阿姨又沒有殺湯生。」

  「讓敵人自相殘殺是孫子以來的兵家常理,事實上她的確打傷湯生,害他住院啊。」

  說著說著,一群壞心的人類大敵很快脫離戰場,逃向愛丁堡城門附近,只見麥克森老人悠然自得地待在原地。

  「發生什麼事了,一群穿短裙的人在大銜小巷四處逃跑,愛丁堡市中心好像一團亂。」

  續迴避直接作答。

  「您上洗手間還真久。」

  「我習慣邊上廁所邊看報紙,倫敦好像因為恐怖炸彈事件而引起一陣騷動。好了,我們該走了。」

  「嗯。」

  始點頭贊成。

  Ⅲ

  位於滑鐵盧橋附近,南向泰晤士河的大樓建築歷史悠久,曾經有一段時期是倫敦市議會保守黨總部所在地,經入一九九○年代為日本不動產公司收購。這家公司將「買了就隨我處置」的日式作風原封不動帶進倫敦,對於在這之前以低價租借大樓的福利團體、義工團體、退伍軍人會發出最後通牒表示:「房租要調漲十倍,不滿的人兩星期內搬走。」這項做法自然引發倫敦各界的憤怒與指摘,也讓居住倫敦的日僑臉上無光。

  最後甚至連倫敦駐日大使館也出面斡旋,公司才做了「最大的犧牲與讓步」,把內容改成:「房租提高3倍,搬家期限一年」。接著向不動產、建築業與有頭有臉的政治家逢迎諂媚,請求他們施壓,然後煽動各個團體內部紛爭,捏造醜聞,最後終於將所有團體全部趕跑,前後花費了半年時間。

  現在這棟大樓全面改裝成日人專用的飯店兼俱樂部,目前尚未正式營業,但事實上八樓早已裝潢完了,私下經營會員制的秘密俱樂部。內部有餐廳、酒吧、圖書室、附有衛浴設備的貴賓套房,只提供給經過篩選的少數日本人便於來訪與住宿。電梯走廊約有半打的魁梧保鏢晃來晃去,打開正門便是大廳,當中也坐著一群制服筆挺、體格健壯的男人。再打開大廳左側兩道門,可見一道沒有窗口的寬廣長廊,接著打開第三道門就是圖書室,但實際上只擺了少許的日文書籍,只有一群男人坐在皮革沙發或扶手座椅,飲者昂貴的美酒與白蘭地,享用著魚子醬與牛肉卷,也有人在大理石製的台階上打撞球。這群人全是年過中年的日本男性,人數約有一打,半數是經常在國會實況轉播或談話節目中亮相的名人。

  坐在正中央、體格魁偉的老人是七十五歲的前首相,容貌油光滿面、神采奕奕,身材高大,體格也很壯碩。人稱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日本惡霸之一,大戰期間他在中國跟隨名為船津忠巖的人物從事毒品製造與走私,賺得巨額利益之後回到日本。

  前首相左手捧著威士忌酒杯,右手撫著胸,眉頭深鎖。

  「一喝酒肋骨就會痛,到現在還沒斷已經算是奇蹟了…………」

  「請多多保重,閣下,當時在西安真是多災多難。」

  語畢,威士忌冷不防地往臉部直潑過來,阿諛的男子向後退,雙手搞著臉,因為強烈的酒精灼傷了他的眼睛。四周的男子大驚失色,同時望向憤怒的前首相。

  「不准提起這個地名,還有人名,不准再提第二次!」

  前首相表情猙獰、語帶威脅,然後略顯畏寒地縮起頸子東張西望,接著自我打氣道:

  「這裡是倫敦,那個怪物不可能追到這裡,我是安全的,絕對安全的!」

  圍在他四周的是他的部屬,多數是已退休的高官,而且這群人只要一回日本就負有法律上或道義上應盡的責任,因為他們趁著富士山火山爆發之際逃離日本。一行人當中最年輕的是大藏省年齡在四十歲前後的兩位青年幹部,一名是銀行司課長,另一名是主計室課長。

  「哼、一群窮鬼,只不過花了七、八千億就大驚小怪,還不知道挽救金融機構甚至需要投入五兆到十兆,到時走著瞧。」

  「今後全日本的惡性債權總額將高達一百兆日元,其中一半就由平民的稅金支付,平均每人四十萬,一家四口就必須負擔一百六十萬。」

  「這太便宜了,負擔不起的廢物根本不算日本人。」

  隨即響起一陣夾雜酒臭味的高笑,大藏省(譯注:相當於財政部。)的高官藐稱人民為「平民」,把稅金喊做「搖錢樹」,一九九六年初,曾經為官僚們做過「性服務」的女性在雜誌上如此證明。

  「只要是愛國的日本人平均每人應該要從銀行或郵局拿出一百萬存款貢獻給政府,請政府隨意使用才對,現在這群人卻忘了我們保障他們生活的恩惠,混帳東西。」

  「我小時候每天只能眼巴巴看著別人玩耍,自己卻得死命讀書,想做的事也不能做,不能談戀愛、不能交朋友、不能看課外小說或漫畫,只能一心一意念書,就是為了爬到一個能夠盡情揮霍稅金的地位。」

  「沒錯沒錯。」

  「這一切是我才能與努力的結晶,而這群平民只知道嫉妒我的成就。當我努力讀書時,他們在情人節收到成堆的巧克力,跟女朋友約會。可惡!我也希望有人在情人節送我巧克力,就算做做人情也行。」

  「喂喂、你扯到哪裡去了?」

  「抱歉,想到這群駑鈍的平民,我內心正義的怒火就一發不可收拾,情緒過於激動。」

  銀行司課長大聲吼道。

  「喂,塚越,女人沒來嗎?」

  這個名叫塚越的男人肉白略胖,梳著一頭光鮮的髮型,戴著眼鏡,圓臉上堆滿媚俗的諂笑。他是擁有這棟大樓的不動產公司董事長之子,扛了一個歐洲分部總負責人的頭銜,看起來就像一個在電腦動畫中以阿諛構成圖像的35歲男子。

  「嘿嘿嘿,讓各位大爺久等了,眾人引頸期盼的小姐們已經來了。」

  「你唯一的用處就是替我們張羅女人,以後辦事再伶俐點。」

  「是,十分抱歉。」

  「是日本處女吧,我們已經玩膩歐洲的妓女了。」

  「是的,是日本人沒錯,在本地留學的兩名學生,她們已經收下我前後總計一千英鎊了。」

  不久,兩名看起來做事不太用大腦、年約二十歲的長發女性被領進門,她們膽怯地環顧室內,似乎是受到輕鬆、待遇好的打工誘惑才輕率前來。於是她們向塚越表示願意退還全部金額,希望取消這個工作;但塚越卻露出下流的笑臉說:「你們開什麼玩笑,現在哪能說走就走?」同時把她們推到眾男面前,所有男人雙眼閃著醉意與色欲。

  「這時候想打退堂鼓?混帳,區區平民竟敢反抗我們MOF,放肆!」

  MOF是暗指大藏省高官的黑話。

  「我們跟你們這群平民有天壤之別,我們是經過篩選的人類!你們只要乖乖接受我們的決定就行了,叫你們繳稅時就繳稅,不准計較錢的用途,聽話的人我們才允許他們活命。」

  自稱是「特別經過篩選的人類」打了女學生的臀部,接著扯開女用襯衫的扣子,抗議的尖叫聲立刻響起。

  「不要太過份,你們只是大藏省的官員,是公僕。」

  「聽到沒?她說我們是公僕。」

  「這個小姑娘秀逗了是吧?身為特別經過篩選的我們,憑什麼侍奉你們這群平民,是不是講反了?來吧,好好滿足我們這群統治日本、掌控平民生殺大權的官爺們吧。」

  「要是我們不滿意,就把消費稅提高到30%怎樣?」

  「哦,這主意好。喂,小姑娘,好好服侍我,要不然全日本的窮人就要餓死了,反正不關我們的痛癢。」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圖書室的天花板與牆壁發出震動,男人們頓時停下手邊的動作,充滿不安與不悅的視綠交叉而過。

  「誰、是誰?竟敢發出這麼低級、吵雜、粗魯又猥褻的笑聲,這裡可是如同特別經過篩選的寶石一般的社會精英俱樂部啊!」

  將海泡石煙斗重重丟在咖啡桌上的前首相提高音量。

  Ⅳ

  前首相曾在中國西安見過小早川奈津子。他年輕時是船津忠巖的部下,在中國大陸做盡壞事無所不用其極,最後懷抱著攙有中國人血淚的鉅款逃回日本,在政界一步登天。他即使卸下首相職務之後,仍想維持幕後勢力,於是企圖接近船津忠巖的女兒小早川奈津子。結果他完全無法掌控這個女人,還反而被體積龐大的她踐踏,肋骨到現在還隱隱作痛,也成了他絕口不提的一段回憶。

  嘗試回國不久又遇到富士山火山爆發,只好又逃出日本滯留在倫敦。早知如此就該到夏威夷或澳大利亞,才剛到倫敦不久,前任首相再度被丟進惡夢之中。

  遠處傳來類似地雷爆炸的巨響,兩層大門飛出,木屑四散,塵埃到處飄揚。騎士的盔甲受到室內燈火照射而發出銀色的光亮。前首相的心臟頓時從嘴裡跳出來,眼球也從臉上飛出一半,接著嘴邊冒出怯懦的句子。

  「哇啊,救命啊!」

  大藏省國際金融局長雖然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復盛氣凌人的表情與口氣。「特別經過塞選的人類」是不能臨場驚惶失措的。

  「喂,這裡不是你這種人可以隨便出入的場所,搞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傷腦筋,這群下賤的平民連基本禮貌也不懂。」

  結果得到一聲「哼」的回答,小早川奈津子右手猛力一揮將空氣扯裂,戴著鋼鐵手套的手刀將國際金融局長的頭部當成番茄整個打爛。

  隨著一聲尖叫,兩名女學生昏倒在地,眾人當中的一名男人跌跌撞撞地正要衝到門外。此人是東京都監察委員,長期以來在飲酒作樂與國外賭城浪費了上億圓公帑。他提高音量傳喚保鏢,卻在見到他們吐著胃血倒地不起之際停住腳步,隨即兩名目光兇狠如狂犬般的男子痛毆監察委員的臉部,並猛踢他的腹部,害他當場昏迷過去。這兩人就是小早川奈津子的手下(硬被趕上架的)名越與勝田。

  小早川奈津子手一揮,甩掉不幸犧牲者的鮮血,圖書室內的所有人頓時癱在地上。前首相極力挪動身子跪拜在地,其他人也跟著效法。其中一人在見到名越時一臉驚慌,把頭壓得更低以避免四目相對。

  「噢呵呵呵呵呵呵,前首相,看到你如此平安我真是太高興了。」

  小早川奈津子坐在撞球台上,價值三千萬的大理石球台似乎發出嘎吱一聲。

  「謝謝,這完全是托小早川奈津子小姐的福氣。」

  「托我的福氣?」

  「是的,卑職一日也不曾忘記小姐。」

  前首相此話並不假,他是很想忘記,可惜忘也忘不了,奇怪的是還有很多人被他害得不是自殺就是家破人亡,他卻連想也不曾想過。

  「請問小姐,您此次來倫敦是為了何事?」

  其實就算問明白了也對眼前的慘狀無濟於事,但多少還是有點疑問。

  「你也在西安見過那群邪惡的竜堂兄弟吧,他們差不多就要抵達倫敦了。」

  「什麼?那群賣國賊嗎?怎麼會…………」

  這又是一件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壞消息,但小早川奈津子略嫌不耐煩地打斷前首相的話。

  「先別管這個,我聽說這裡是社會精英的俱樂部對吧?」

  「是的,能進來這裡的全是特別經過篩選的…………」

  「住口!」

  「是、是!」

  「吹口氣就會飛掉的芝麻綠豆官也敢自比社會精英,別讓我笑到肚子痛、香港腳癢!」

  「…………」

  「真正的社會精英指的是如同父親大人與我這般偉大的人物,我所謂的偉大可不是說竜堂兄弟裡那個排行老三臭小鬼胃袋很大哦!」

  根本沒人這麼說啊,前首相想歸想卻沒有說出口,他才不會自討苦吃。

  「你們有誰能穿著六十公斤的盔甲,一百公尺還能跑進9秒以內?」

  「沒、沒有。」

  「連這點也做不到就算不上社會精英!其實呢,最基本只要懂得盡忠職守就夠了,只是這陣子大藏省的表現實在令人大失所望,集無能、無謀、無恥、無擔當四大笑柄於一身還有臉自稱社會精英?」

  「…………」

  「像惡性債權或挪用公款這種小事,我偉大的父親大人只要一根小指就能處理得乾乾淨淨!哪像你們這群一無是處的稅金竊賊,連在天國的父親大人看了也嘆息不已!」

  想像她的父親大人也就是船津忠巖在天國身穿白衣,頭上頂著黃金光圈的模樣,前首相就覺得全身無力,但很快便振作精神,想辦法討好小早川奈津子的歡心。

  「這次事件假設由船津大爺來處理的話,他會怎麼做呢?」

  「這個嘛,先命令大藏省的銀行司長自殺。」

  「您是說自、自殺?」

  「眼睛瞪那麼大幹嘛?為了國家捐棄生命不正是日本人的驕傲嗎?他自殺以後就叫國營媒體大肆宣傳說:逼迫可憐的銀行司長自殺的人就是那群不知財政難處、也不懂官員辛勞的笨國民,如此一來風會立刻轉向,我可以跟你打賭,噢呵呵呵呵呵呵!」

  「是,原來如此。」

  前首相日光閃爍,他自已在此之前也逼過許多人自殺,相當清楚這種做法十分有效。總之盡可能讓這個怪力女侃倪而談以爭取時間,前首相如此盤算著。

  「還有一件事,核能發電廠事故頻傳,導致平民們信心動搖,這該怎麼辦……」

  「不管日本人還是外國人,只要素行不良都必須逮捕,把事故推給反對核電的偏激份子,聲明這並非事故,而是核電反對人士的恐怖行動或是某國間諜的破壞工作,這樣就行了呀,太簡單了。」

  「這樣不會遭受外界批評管理或警備過於散漫嗎?」

  「就是因為散漫才會讓恐怖份子或間諜得逞!你敢反對我?」

  「不、絕對不敢!」

  「我又不是你的國策顧問,而且你又擅長出鬼點子,與其到處問人,還不如用湯匙攪一攪迂腐的腦袋,自己找出答案才對,飯桶!」

  聽了這頓羞辱,前首相血氣上衝,失口反駁。

  「話雖如此,但卑職認為逼迫銀行司長自殺並不妥。」

  「喲,此話怎講?」

  「高層官員向來不負責任,從一九九五到九六年之間,大藏省敗露了內部的無能、腐敗與缺乏擔當的醜態,遭受全世界的提伐,卻仍然沒有人自殺以示負責,在官官相護之下,甚至逃稅嫌疑的主計室次長也幸免於難,換成平民早就送監獄了,但他卻在千鈞一髮之際得救,形成這種共識之後自殺行為反而令人不解。」

  「你意思是自殺反而會引起懷疑嗎?」

  「是的,如此一來想打進高層官員之列的人必定銳減,當官的好處正在於可以不必負責,在場的這些人就是實例。」

  前首相指著俯趴在自己右邊的男子,此人曾擔任厚生省(譯注:相當於衛生署。)藥務局長,進口已污染ΗΙⅤ愛滋病毒的不加熱血清,導致兩千人以上的血友病患遭受感染,無辜犧牲。厚生省明知不加熱血清的危險性,卻逕顧國內藥廠的利益而對此不聞不問。厚生省刻意隱瞞相關證據文件,在法庭上甚至做出「絕無此物」的偽證,厚生大臣命令展開調查之後才得以揭發。最後厚生大臣跪在患者遺像面前公開謝罪,但官僚卻沒有一個人道歉。聽畢,小早川奈津子怒吼道:

  「你這個大飯桶!」

  前藥務局長頓時飛向半空,迸出鼻血與被打斷的門牙,然後撞上牆壁滑落地板。小早川奈津子一巴掌的威力驚人,但這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名越與勝田心知肚明。

  「相關的不利文件一經挖掘,厚生省就會以故意過失殺人罪被起訴!真不明白當初為什麼不燒掉丟進碎紙機湮滅誣據?」

  前藥務局長在痛苦與屈辱之下,流著眼淚與鼻水呻吟道:

  「誰知道一九九六年當時的厚生大臣會嚴令徹查相關文件,像那種年輕時參與市民示威運動的賣國賊,分不清厚生省的職務就是為製藥公司護航的傢伙會當上大臣,我看日本要完蛋了,世界要滅亡了,惰眠黨與醜怪黨要是有人當選大臣,一定只靠嘴巴說說不會認真追查的…………」

  「又把罪過全推到別人身上!」

  小早川奈津子的大腳踩在前藥務局長的頭上,他頓時一動也不動。接著小早川奈津子鋒利的舌尖指向前首相。

  「官僚當中如果有這種害人不淺的大臣,還是早點暗殺掉比較妥當!方法多得很!」

  「可、可是,他很受愚民們的擁戴,如果隨便…………」

  「哼、沒骨氣!」

  小早川奈津子一陣狂笑。

  「那群在大藏省與厚生省面前示威靜坐的傲慢平民們,只要幾把機關槍就能輕鬆解決,宰了上千人以後,他們就會乖得像羊似的。只知道叫囂民主主義、人權的傢伙就用恐怖武器與暴力加以統治!嶄新的大日本帝國正是建築在堆積如山的屍骨之上!」

  「沒錯!正如您所說!」

  不禁高呼贊成的是剛剛那個盡量避免直視名越的人,名越一見他手足無措的模樣,臉上立刻浮現出惡毒的笑意,同時向女主人說明道:

  「這位參議院議員尊姓名越。」

  「剛好跟你同姓。」

  「是的,其實他正是我的伯父。」

  「哦,是嗎?」

  名越議員外表看來是一位銀髮的知性老紳士,眾人皆知他隸屬激進鷹派,是個絕對的種族岐視主義者,當日本準備簽訂「種族岐視禁止條約」之際,他始終保持強硬的反對態度。由於好惡過於強烈,為喜歡打馬虎眼的現任首相敬而遠之;同時還高談闊論表示「世界上有如日本人這般優秀偉大的民族,也有劣等的人種,加以岐視何罪之有?」因此阻斷了許多外交管道。於是名越議員開始接近身為鷹派總帥的前首相,隨之來到倫敦。

  看見侄兒帶著更為惡毒的笑容走上前,名越議員顯得更為驚慌,一時自亂陣腳跳起來打算逃開,名越則立刻追上,左手揪住伯父的衣領,將之拖倒在地,右腕雖遭到箝制,議員仍然端坐在地上虛張聲勢。

  「你這個名越家的敗家子來這裡做什麼?」

  「哼、那你又是來這裡做什麼?雖然你由一個知名大學教授成功搖身一變為政治人物,但我看你這些年來倒是幹了不少齷齪的勾當。」

  「你、你說什麼?」

  「就拿大學的走後門管道吧,你將學分賣給學分不夠的學生,在校長選舉時買票,還做過瀆職政治人物的代筆作家,到現在應該賺了不少吧。」

  「哼、像我這般優秀的學者,理所應當要得到實質上的經濟回饋。」

  「你叫什麼叫,你就是沒資格當政府學者才會逃到國會去。」

  此時地面傳來一股震動和地鳴,因為小早川奈津子猛力坐上撞球台。

  「你們別再彼此仇視了,趕快和好吧,好歹今後就是同伴了,兩位名越。」

  小早川奈津子朗聲宣布。

  「對了,這棟大樓就是我的總司令部,你們從現在起就是我忠實的奴隸,必須努力工作不求分文回報!」

  「什麼?」

  小早川奈津子兩眼一瞪,眾人反抗的氣力如同入春的雪花瞬間消逝無蹤。

  「不、沒有,小的願意粉身碎骨鞠躬盡瘁!」

  「哦呵呵呵呵呵呵,我明白你們的苦處,如果要我高高興興回日本,就得早日找出那群賣國的竜堂兄弟,你們還在蘑菇什麼?立刻給我打點話到日本大使館!」

  「是、是、馬上辦!」

  前首相跪地爬向電話,其他人只有呆然地望著他。

  勝田與名越的唇邊則泛起充滿瘴氣的笑意瞄著這副光景,這群自稱社會精英使壞的程度與勝田、名越同等級、卻帶給人民一萬倍以上的損害,而且不知反省也不被問罪,但現在則成了小早川奈津子呼來喚去的奴隸,勝田與名越雖然沒有得到分文,然而一股「你活該」的情緒不斷湧現,在兩人的嘴角抖動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8:35 PM

第三章 《十月魔法國度》

  I

  居住在倫敦華埠的徐文寶已屆75高齡,背脊仍然挺直,腳力仍然不減。他從少年時期起便參加中國國民革命,馳騁於戰場上,威名遠播。其後來到香港,再轉至英國。他在倫敦生活了30年,身兼華人報社長與社論委員,文筆相當活躍。

  十月中旬的某日,徐文寶走出自己經營的報社,在街角一名印度少年手中買了一份英文報紙,邊走視線邊落在紙面,瀏覽非洲與東南亞的重大災害與不斷爆發的地區紛爭等報導,並熱心地閱讀地方新聞。蘇格蘭愛丁堡舉行氏族對抗觀摩演奏會,卻因為神秘暴徒的擅闖而取消;國立武器博物館中文化指定財產的盔甲遭竊,那是十六世紀的法國製盔甲,就是在蘇格蘭女王梅亞莉成為法國王妃的那段時期法國皇室所贈送的禮物…………。

  「沒寫到那四人。」

  徐文寶喃喃自語著,並折起報紙挾在腋下走向常去的意大利餐廳。倫敦街頭的意大利餐廳絡繹不絕,披薩雖貴口味卻是一流,這是在他祖國所體會不到的味覺經驗。在倫敦只要吃英國以外的異國料理就不會在飲食堂產生太大的不滿。

  徐文寶駐足等待信燈轉綠,而頭頂卻傳來奇異的聲響,這個聲響徐文寶曾經天天聽到,那是從擲彈筒發射手榴彈的聲音。徐文寶雖明白,動作卻慢了0.8秒,一是年齡的關係,二是始料未及的心態。老戰士挪身回避的剎那,落在腳下的物體頓時爆炸。

  先是炫目的閃光與巨響,接著是一陣爆風;血跡、水泥與玻璃碎片四處飛散;一隻無形的手將折斷的紅綠燈甩出去親吻地面;汽車煞車聲與女人的尖叫;被碎片刺中腿部,蹲下來呻吟的人。倫敦街頭一角的和平外衣瞬間被剝去,為一層異樣的非現實時間之網所攫獲。以英國男性平均步伐計算,位於約有一百步距離的普通石造高樓的屋頂上,一個聽起來嘲弄著和平冀望的聲音朝著無線電收發雷達報告。

  「任務結束,目標已經消滅。」

  一陣模糊得如同遠處雷聲般的的聲響傳到藍伯.克拉克.繆龍的宅邸,這名在極短的時間內從一族頭痛人物迅速竄升為「大君中的大君」的青年漠然忽略這個聲響。過去他的食量很小,但在德連佛德莊園產生奇怪變化之後,便開始沉浸酒食之中。這一天的早餐也豐盛得足以讓竜堂終羨慕到極點,藍伯將厚片嫩牛排、成堆的馬鈴薯、四顆蛋煎成的蛋包飯與一大盤麵食吃得精光,最後邊啜咖啡邊望著進門者,此人是他的女秘書。

  「史黛普拉小姐嗎?」

  「是的,大君,屬下有事稟報。」

  「說吧。」

  「徐文寶這名中國人在炸撣爆炸事件之中死亡。」

  輕輕地吐露出毫無情緒起伏的一聲「哦」,藍伯將咖啡杯擱回盤子。

  「責任要推給誰?」

  「北愛爾蘭解放陣線的激進派。」

  「沒意思,一點也不精彩。」

  說著,藍伯的表情滲入藝術家歪曲的感性,令人略微想起突變前的他,但只有曇花一現。

  「算了。」

  公式化的口氣近乎無機質。

  「無用的廢物就藉由竜堂兄弟的手丟進下水道,反正最後還是非由我來做了結,小卒就交給小卒去處理。」

  語畢他揮揮手,命令史黛普拉小姐退下。身旁的僕人心想:主人今天心情相當不錯。侍奉現在的藍伯如同在薄冰上與霸王龍共舞一般,隨時必須事先做好與爆炸聲同歸於盡的心理準備。

  走出飯廳的史黛普拉小姐與站在走廊的保全主任克萊恩交換了敵對的視線,史上從未出現獨裁者的親信們是因高貴的友誼而結合的例子。史黛普拉小姐認為克萊恩是個「連腦細胞也全是肌肉的類人猿」,而克萊恩則暗地咒罵她是隻「無尾女狐貍」,再加上主人也不是人類,這裡儼然成了動物園。

  女士先發制人。

  「你的行動太粗暴了。」

  「我比較希望你誇我做事迅速有效率。」

  「我覺得是沒大腦而且粗枝大葉。」

  「只有不服輸的人才會對一個已經成功的計劃吹毛求疵。」

  「還不能算是完全成功吧。」

  史黛普拉小姐的眼鏡跟眼神一樣亮出冷笑。

  「利用冒牌徐文寶設下陷阱的這種技倆,你以為竜堂兄弟會輕易上勾嗎?」

  「當然會。」

  「如果真能奏效的話,那竜堂兄弟早就戴上項圈,關進籠子裡了。」

  克萊恩發出愉悅的笑聲。

  「戴上項圈關進籠子,好主意,這是你的興趣嗎?」

  「…………」

  克萊恩隔著眼鏡窺向史黛普拉小姐的眼神,不經意改變話題。

  「聽說麥克森上校是你母親的哥哥,也是你的舅舅對吧。」

  史黛普拉小姐並沒有進一步回答,克萊恩就逕自說下去。

  「而且你們還是歷史悠久的魔法師家庭,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與德國納粹魔法師們掀起一場靈異學論爭,戰後則改為蘇聯,當蘇聯解體時聽說你舅舅就退休了。」

  史黛普拉小姐繼續保持乾冷的沉默,克萊恩的語氣反而提高了挑釁的成份。

  「我雖然知道,卻壓根不相信,麥克森上校只是個騙子,再怎麼精明能幹,騙子就是騙子。」

  終於,史黛普拉小姐開口了。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你要緊咬著自己的死板觀念不放也沒關係,反正你走你的陽關道。」

  她的舅父已經在愛丁堡附近與竜堂兄弟接觸成功,但她並沒有將這項事實告知對方,要是據實以報,想必克萊恩會出面妨礙。

  史黛普拉小姐施以抽象的反擊之後,便轉身背向克萊恩往走廊離去。刻意的笑聲摔向她身穿套裝的背部,但她決定不予理會,將來多的是機會以勝利者的姿態大大嘲弄此人一番。

  克萊恩含有劇毒的視線刺向昂首離去的女性背影,他向來崇尚暴力之神,都不像史黛普拉小姐所認定的那般頭腦簡單,所以他也從她的態度中察覺到可疑之處。那個女人不單單在紙上談兵,甚至已經取得具體成果了。不管麥克森上校是魔法師還是騙子,如果借由他的力量立下功勞,那個女人的地位將超越克萊恩之上。

  休想稱心如意!克萊恩在內心斷言道。此時史黛普拉小姐的身影轉過走廊的彎角,從他的視線消失無蹤。

  Ⅱ

  秋意漸濃,倫敦氣候晴朗,金黃閃爍的秋風拂過街道,在嚴寒晦暗的冬季即將來臨之前,這種日子甚至比寶石來得更珍貴。但這裡有一群人卻抱著陰暗沉重的心,被迫從事向來陌生的苦工。在名為舊市議會大樓的建築物裡,由女皇小早川奈津子的指揮之下,日本國最驕傲的社會菁英正努力制作旗幟,那是女皇的軍旗。小早川奈津子伸靠在沙發上,用了30秒將20人份的魚子醬解決完畢之後,拿起昂貴的洋酒或白蘭地一股腦兒地猛往嘴裡灌,此時前首相膝行接近。

  「公主殿下,小的有一項提議。」

  「說吧。」

  「小的幾人拿著這個旗子到泰晤士河南岸,而公主殿下就在北岸埋伏。」

  「為什麼要這麼做?」

  「以小的愚見,竜堂兄弟那群賣國賊相當厭惡公主殿下……」

  「你說什麼?」

  「啊,沒有、我說錯了,他們是將您視同神祗一般敬畏著。」

  小早川奈津子高聲哄笑。

  「噢呵呵呵呵呵呵,沒錯,那群人兇暴、毒辣、邪惡又不遜,是軍隊與警察最頭痛的人類大敵,但他們就是怕我,美與愛和正義必定戰勝邪惡!」

  前首相搓著雙手。

  「正是如此,公主殿下,一旦他們看見公主殿下的旗幟鐵定嚇得全身發抖,不敢越雷池一步,這麼一來苦心製作的旗幟反而產生反效果。」

  「哦,這我真的沒注意到,你這番話也有道理。」

  怪力女點頭,受到這個反應的鼓舞,前首相的膝蓋往前推進。

  「因此小的才會提出剛剛那個意見,旗幟在南岸,公主殿下在北岸。畏懼公主殿下的竜堂兄弟必定疏遠旗幟而往北岸繞路,正好公主殿下早已等待多時,一口氣將可憎的日本之敵、人類大敵一網打盡,這正是兵法的最高境界!」

  小早川奈津子拍了膝蓋一記,金屬之悶撞擊出如鐘聲的回響,正在趕工的社會菁英們膽怯地齊望過去。

  「前任首相就是不同凡響,好主意!」

  「不、不敢當。」

  「別傻了,你這個發腫的泡水南瓜!」

  小早川奈津子右手一揮,前首相鼻血四濺踉蹌退步,結果屁股往地上一蹬,茫然自失地仰望女皇帝。

  「公、公主殿下,您這是做什麼……」

  「少在那兒給我假仁假義!我要真到了泰晤士河北岸,留在南岸的你們早就拋下旗子逃之夭夭了,你們以為我會笨得被你們這種蛆蟲騙得團團轉嗎?」

  「沒、沒、沒這回事,小的我誓死效忠公主殿下,能夠侍奉您是我晚年最大的樂事,畢生最終的心願,請勿存疑!」

  小早川奈津子伸出粗壯的雙手,抓起前首相的兩耳往上吊,前首相雙腳頓時離地,在半空浮游,重重的鼻息吹在他臉上。

  「再掰再掰再掰再掰啊!你真有一付三寸不爛之舌,憑你這條舌頭難怪有辦法連闖國會的質詢,可惜,我跟那群投票給你這種三流演員、腦子沒有皺摺的選民是不同的。」

  兩耳被揪住的前首相雙手上下擺動,發出痛楚的慘叫。

  「你現在落到這步田地,怎麼可能不恨我?你應該恨我,這才合乎人性,而你卻還覺得服侍我是你最大的喜悅,想拿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謊話耍我門都沒有!」

  小早川奈津子手一鬆,前首相便摔落地板,接著女帝輕輕一踢,前首相的身體就滾到10公尺之外,在撞上桌腳後停住,小早川奈津子連看也不看逕自灌起洋酒。

  「可、可惡,我要多找幾個冤大頭、只有我們倒楣太不公平了!」

  口中吐出血與咒罵,前首相從抽屜取出一份目前滯留在倫敦的名人資料,那是他透過外務省與警政署所得來的。信徒高達五百萬人的宗教團體理事長、演藝圈大哥級的經紀公司社長、不動產業者與銀行董事長……到時也要他們狂飲苦酒。

  這時,全日本首屈一指的社會菁英已經完成小早川奈津子的旗幟。由於他們不擅針線細活,只好拿釘書機和膠帶在俱樂部備用的窗簾與浴巾上剪剪貼貼,再用油性麥克筆書寫文字。這種工作跟小學一年級學生的勞作根本沒兩樣,社會菁英們目光充滿了不滿與無奈。但只要稍一偷懶,「愛的鐵拳」立刻迎面而來,於是只有咬牙切齒、勉勉強強完成三組旗幟。望著剛出爐卻七歪八斜的旗幟,小早川奈津子從鼻孔哼了一聲。

  「哼、亂七八糟,少了官僚的權力反而一事無成,要帶領這種人對抗人類大敵,真苦煞我也。」

  「沒人求你苦成這樣。」

  這一聲比蚊子的叫聲來得更微弱,卻清楚傳進小早川奈津子的耳裡。

  「現在是誰在回嘴?」

  無人回答。

  「那就採連坐法,所有人重覆接受愛的鐵拳!」

  話一出立刻傳出一聲「就是他!」,十根以上的手指同時指向一個滿頭髮油的黑髮男子。此人在海外收購土地與高樓,積欠三干億的借款不還還逃到國外避風頭的不動產業者。他到處賄賂大藏官員,將自己的借款轉嫁到稅金頭上,自已則與家人環遊歐洲各地。

  「看我充滿愛與青春的懲罰--!」

  小早川奈津子的鐵拳應聲而出,接著男子按住碎裂的顴骨在地上打滾。名越與勝田在一旁邊看邊笑,聽到有人喊著他們,轉頭一看只見堆滿諂笑的塚越。

  「兩位大爺,您們心情如何?」

  「好噁心的傢伙,找我們有事嗎?」

  「嘿嘿嘿,小的塚越堅信力量就是正義,可惜小的沒有力量,只希望跟隨有力者沾點光……」

  「嘖、你還真沒骨氣。」

  「多謝誇獎。我說,您們認識從左算起排行第三的那個人嗎?」

  名越與勝田沒概念,因此塚越便說明此人是大阪共同銀行的總經理。

  「事情是這樣的。」

  「大阪共同銀行向黑道幫派谷澤組的人頭公司借貸五百億,卻遇到泡沫經濟崩潰而無力償還,結果決定由國民的稅金來填補全額損失,但事實稍有出入。」

  「怎麼說?」

  「實際上向谷澤組借貸又未還的金額只有三百億,卻故意謊報五百億,其中兩百億的差額就由相關人士當做活動經費平均分攤……」

  「相關人士是哪些混帳?」

  「大阪共同銀行的幹部50億、谷澤組遮口費50億、大藏臣的政治資金團體50億以及由大藏省高階官員空降領導的財團50億,分法的確是相當公平……」

  「這算哪門子公平?你說主謀就是那個男人嗎?」

  正是,塚越點頭道,並不懷好意地瞟向總經理。

  「大阪共同銀行本來是由位於大阪與神戶的三家小銀行合並而成,當這三家銀行因營運不善正面臨破產倒閉的關頭,大藏省適時出面救濟。」

  「哼、那群官僚怎麼可能捐獻自己的財產去救濟別人?」

  「這位總經理過去總擔任大藏省高階官員,而銀行職員也有三分之二擔任過公職,這就是官僚侵占金融機構的一種手段。」

  勝田粗暴地咬牙切齒。

  「我們自認無惡不作,比起大藏官僚卻是小巫見大巫,我們違反法律,而他們不僅濫用法律,還主動制定出利己的法律與制度以便搜刮國民的財產。」

  「念過大學才有這種好處。」

  「你說什麼?」

  「啊、沒有,小的別無用意,老實說,小的有更好的主意要提供給兩位大爺。」

  被勝田拎起衣領的塚越開始轉動舌頭,此時恐怖女神小早川奈津子的身邊傳來一陣騷動,一名男子在接過電話之後,匍匐到她的腳下報告道:

  「恭喜公主殿下、賀喜公主殿下,好消息來了。」

  「發現人類大敵了嗎?」

  「是的,四名年紀有長有幼的小伙子在國王十字車站現身,由蘇格蘭方面發班的列車都會停靠這個車站。」

  「很好,立即出動,諸位,舉起旗幟隨我來吧!」

  「遵命--」集尊榮於一身的社會菁英軍團發出彷彿從地獄最底層冒出一來的聲調準備採取行動。

  Ⅲ

  在等待愛丁堡車站的列車進站之際,竜堂終與余顯得心神不寧,有著一股奇妙的感受,因為這裡與日本的車站有決定性的不同。於是三男與老么終於按耐不住,異口同聲喊道:

  「這個車站沒有剪票口!」

  竟然能夠直接從車站外面進入月台,看不到帶著警戒目光、確認車票與月票的站員,也沒有冰冷無情得令人聯想到未來的強制收容所出入口的自動剪票機,就連進月台也要揩油的月台票都不必買。

  「抵達倫敦在三點以後,到時車掌會來查票,只要亮出車票即可,到了國王十字車站便能直接出月台。」

  我順道去倫敦見孫兒--與竜堂兄弟同行的麥克森老人如此說明。終則一直感嘆道:

  「真酷,連剪票口也沒有。」

  「我真是不明白。」

  得知日本車站制度的老人不解地側著頭。

  「我去過分裂前的捷克,但他們只在進月台時剪票,出月台則完全自由;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進月台、出月台、車內總共要查三次票這回事。」

  老人的臉上綴著略顯嘲諷的表情。

  「難道不這麼做,所有日本人就會搭霸王車嗎?日本這個民族的公德心真的差到無法信賴的地步?」

  「倒還不至於如此,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鐵路局根本不相信乘客。」

  由蘇格蘭往英格蘭,沿途看不到任何廣告招牌,火車穿梭於清爽的風景之中,最後一行人來到國王十字站。

  「既然來到倫敦,我們就應該去塔索夫人的蠟像館去開開眼界,對吧,余。」

  「終哥哥,『我們』指的是你跟誰呀?」

  「當然是你。」

  「你們還在蘑菇什麼?我們要走囉。」

  竜堂兄弟在麥克森老人的帶領下前往倫敦大學,老人表示希望在臨別之前請他們到那裡吃飯。始與續不明白吃個飯為何要特地選在倫敦大學!等到被領進自助式學生餐廳時,兩人著實吃了一驚。大魚大肉,青菜蔬果、麵包面食、甜點甚至飲料全部免費,麥克森老人雖是校外人士,卻能暢行無阻直趨而入,悠然地拿起麵包、盛熱湯,竜堂兄弟也依樣畫葫蘆。

  「全部免費,真是地上的天國啊。」

  縱使調味有英國式的簡單粗略,終仍然由衷表示感動。根據麥克森老人的解釋,這個自助餐廳是以國民的稅金成立經營,所有食物全部兔費,讓來自窮國的留學生不必擔心三餐不繼而能專心致力於學問之上。

  「唔嗯、不愧是大英帝國!」

  始低喃道,要在日本國立大學裡找到一家免費的學生餐廳根本就是天方夜譚,萬一真要採取免費方式,還得設置重重關卡以防範校外人士白吃白喝。日本的車站剪票口也是如此,這樣反倒在小細節浪費了不少金錢與人力。

  「日本社會對小惡相當苛求。」

  始不禁產生這種想法,對於人民為了省下十元或一百元的小錯動輒變臉,卻在幾千億、幾兆的公款貪污行為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當上「官老爺」,就能逕自籌措預算去開發淹沒在海裡的無人荒地,也可逕自決定不公開資料,更可擅自拿稅金救濟金融機構的惡性債權並強行實施。

  余看著準備起身去打電話的麥克森老人,問道:

  「惡性債權究竟是怎麼回事?」

  「簡單說來就是只借錢卻不還錢。」

  「如果以公款彌補惡性債權的話……」

  「就成了借貸上千億大可不必還錢,自然有別人繳稅來幫忙。」

  「哪有這麼好的事?」

  大聲嚷嚷的自然是終,他已經在火車上吃過早餐,現在則撫著征服了五人份量的肚皮說道:

  「我記不得什麼時候了,反正就是有一次向續哥借了三千元,他就一直嘮叼到我還錢為止,說什麼不還錢就要把我賣到香港去耍猴戲。」

  「終,你又在謠言惑眾了。」

  「最後一句當然是我瞎址的,但你確實說過要我賣身還錢;有借當然有還,如果借了不還那應該叫做『拿』才對。」

  「終說的對,這是正確的國語文法示範。」

  難得竜堂家長男對三男的談話給予正面的評價。

  「遺憾的是那群堅信自己主宰著日本行政與經濟的人反而不懂國語的意義:導致許多無辜的血友病患感染愛滋病含恨而終的政府機構名叫厚生省,厚生的意思就是保障大家的幸福與健康。」

  續頷首贊同長兄的話,視線瞟向自助餐的一角,麥克森老人繼續講著電話,於是他再度將視線移回兄弟這邊,開口說道:

  「一般說來,借錢不還當然是很不好的行為,然而金融機構是以貨款為營利項目,必須要求對方連本帶利一並奉還,否則就視同經營者無能而且怠慢職務。」

  「那大藏省還是沒感覺嗎?」

  「多年前,一個叫住專(譯注:日本全名為住宅金融專門會社)的金融機構經營不善,財務出現危機,而大藏省明知如此卻不採取任何行動,甚至隱瞞實情。」

  「為什麼?」

  「當時住專的社長與會長一律由大藏省空降而下的前輩官僚擔任,一旦公布經營不善的實情,他們就非負起責任不可,於是大藏省主動等他們領到上億的退休金之後再說。」

  續的語氣裡彷彿攙雜了芥茉與紅辣椒。

  「如果立即公布,這群空降官員將依瀆職罪嫌遭到逮捕,之後等了好幾年瀆職罪名時效已過,無法逮捕他們的時候才首次公開整個事件,不惜從神戶大地震的受災戶身上剝奪稅金,慷慨交給住專,既不必負法律責任,甚至耍小手段將損害賠償也省略掉,有了住專救濟的前例,從此以後每次援助金融機構就把稅金當成流水般猛灌,另外不斷提高消費稅稅率以確保財源,這就是大藏省高官們天衣無縫的計劃,名為『別人的錢就是我的錢』計劃。」(譯注:九六年日本住專經營不善導致損失六兆四干一百億日元,於是日本大藏省決定釋放六千八億的稅金以彌補這個大洞。)

  終抱胸低喃道:

  「真好,漏出這麼大的漏子也不必負責任,我還真想當大官。」

  「終,這對你來說比登天還難。」

  「哼,反正我就是討厭讀書考試。」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剛剛那番話是在同情災民,覺得應該減稅對吧?憑你這種天真的想法就知道你當不了大官。」

  「是嗎?原來大官也不好當啊。」

  另一方面始和余一直討論著待會在大英博物館裡的觀賞目標,是古埃及木乃伊呢?羅塞塔石碑呢?亞述壁畫呢?還是西台鐵器?中途卻閉上目站起身,原來麥克森老人已經講完電話走近他們。

  「我要去找我的孫兒,在此告辭了。」

  「感謝您多方協助,您真的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哪裡哪裡,我覺得很有意思,那你們保重了,不要被英格蘭人欺負哦。」

  四兄弟以四種表情目送麥克森老人的背影遠去,接著走出倫敦大學,先回到國王十字車站。在前往大英博物館之前,必須有個可以過夜的地方,所以先去找廉價旅館或家庭住宿,雖然最後要去投靠華埠的徐文寶,總不能依賴成性。

  始一停下腳步,胞弟們也停下腳步,只見在一片人海之中立著三支旗子。

  三支旗子上各自寫著四字成語--

  「忠君愛國」、「尊王攘夷」、「酒池肉林」。

  續搖搖頭。

  「找遍全倫敦,不、全世界只有一個人做得出這種事。」

  「是誰?」

  「由你來說吧,大哥。」

  「饒了我吧,喊出這個名字之後,表示災難就要臨頭了。」

  長男轉身離去,胞弟們也同時跟進。但說時遲那時快,小早川奈津子的活體天線已經捕捉到宿敵(她自己說的)的所在,巨大的黑影開始奔馳,腳底下發出地鳴,很快便繞到四人前方擋住去路,盔甲在倫敦秋田艷陽的照對下,發出幾近神秘的光芒,右手則抓著一把斬人斧。

  Ⅳ

  「噢呵呵呵呵呵呵,只要我小早川奈津子活著一天,你們這群人類大敵就永無寧日!」

  此話的確不假,竜堂兄弟不得不承認。先前遇過的「鐮倉御前」船津忠巖、狂人醫生田母澤篤已經是非常人所能及的惡人,但是將他們捆成一束也不及小早川奈津子的一片哄笑,續聳聳肩,與始面面相覷,突然念頭一轉開口問道:

  「請問,你左右拿著怪旗子的這群老大不小的大叔是什麼人?是一班流落街頭的小丑嗎?」

  「特別經過篩選的人類」臉頰因憤怒與屈辱而痙攣,本來想把這群放肆的小子臭罵一頓,但想到自己的本名與身份一旦公開,反而自取其辱,沐浴在四周倫敦市民好奇與揶揄的目光之下,更升高了他們的屈辱感。

  「你這個東方聖女貞德也墮落了,居然帶著一群稅金竊賊在倫敦街頭巡回演出?」

  「咦,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稅金竊賊?」

  小早川奈津子完全不幫部下辯護。

  「好幾張臉都在電視見過,每次就看他們皮笑肉不笑地強辯:『有關當局已盡到最大的努力,自認問心無愧。』」

  「哼、原來如此,我說你們幾個,心肝雖黑但臉蛋跟身材比這群傢伙強上好幾萬倍,在洗雪父親大人的冤仇之前,我會先帶你們到床上好好疼愛一番。」

  「絕對敬謝不敏。」

  「噢呵呵呵呵呵呵。以力量征服得不到的男人正是女人最引以為豪的勳章,等有一天富士山爆發事件平息之後,我的夢想就是要在山腰的原野上蓋一座大牧場,豢養世界各國的俊男跟美少年,名為『富士山.愛的仙境』計劃!」

  「……」

  「說話呀!」

  「……」

  「喂、給我站住!放肆,膽敢往哪跑?」

  四名兇惡的人類大敵聳聳肩轉身離去,小早川奈津子才猛然大吼,而四人仍然無動於衷繼續往前走,於是小早川奈津子當場劈下斬人斧。

  「我要替天行道!該死的傢伙!」

  當這一聲響徹雲霄的瞬間,三支旗子被丟在路邊,代表日本的社會菁英們拋下辛苦完成的旗幟,死命往群眾裡躲,現在正是恢復自由的大好時機,社會菁英迅速做下判斷。而小早川奈津子則一心追殺竜堂兄弟,往停靠中的雙層巴士追去。

  一身鮮紅的雙層巴士如果連成一列,感覺就像城牆出動一般充滿迫力。竜堂兄弟不知不覺分成兩組,始與續的青年組、終和余的少年組。小早川奈津子則闖進他們之間,右手揮動斬人斧,左手則抓著躲避不及的銀行局長衣領還把他甩來甩去,毆傷來往行人。個別行動並不在當初的計劃之內,因此四兄弟不斷想辦法會合,但每一次就殺出小早川奈津子這個程咬金妨礙他們。小早川奈津子也不是刻意要打斷四兄弟的會合,而是只要一看見他們四個即將聚集,她就像受磁鐵所吸引的鐵砂直驅而入,沿途被她一拳打飛、一腳踢過的無辜市民與旅行者已經超過50人以上。

  鄰近的警察也接到消息,得知一群身份不明的日本人正在國王十字車站周圍暴動。

  「我看那群日本人一定喝醉了。」

  「是這樣嗎?署長。」

  「當然,我想你大概不知道,日本這個民族啊平時做事認真循規蹈矩,一旦喝醉就變得粗魯兇暴,他們的社會還認為喝酒殺人可以無罪開釋。」

  「真的嗎?」

  「你敢懷疑上司?你連日本話的拼酒都不會寫,神氣什麼啊!最重要的是目前現場情況如何?」

  「據報有個少年被追到巴士車頂上。」

  被小早川奈津子追到不得不跳上巴士車頂的竜堂終,反而將自己逼的走投無路。

  「噢呵呵呵呵呵呵,臨死前有什麼遺言沒有?」

  小早川奈津子握好斬人斧,巴士車頂撐不過她的重量,發出嘎吱一聲,而終則行嘗試念咒。

  「哈吉斯啊哈吉斯,我再來就要把你吃掉了喔!」

  「鬼扯什麼莫名其妙的胡言亂語!」

  她手上巨大的斬人斧如風車般旋轉,直往終砍過去,其迫力讓站在路過圍觀的倫敦市民既驚恐又感嘆地發出「噢!」一聲。

  「簡直就是大衛與歌利亞的出現。」

  有人想起舊約聖經裡出現的勇敢少年與巨人的故事,大聲叫道。周遭響起一陣贊同的低語,對「大衛」的聲援也水漲船高。

  「加油!大衛,不要輸給歌利亞巨人!」

  終察覺自己正受到眾人的聲援,於是從巴士車頂揮手致意,隨即引起一降鼓掌叫好,小早川奈津子咆哮道:

  「可惡,你這個半生不熟、乳臭未乾的小子膽敢向路人逢迎諂媚!」

  終迅速將雙手交叉於臉上。

  「必殺!」

  「咦?」

  「哈吉斯跳躍!」

  終應聲從巴士車頂一跳,飛越7公尺的距離,移動到另一輛巴士車頂,圍觀的倫敦市民之間,再度響起掌聲與歡呼。得意的終還特地朝著同年的少女們揮手,惹得小早川奈津子火冒三丈,先跳下地面之後衝向終所在的巴士。

  此時警察趕到,手持警棍揮向身穿甲胄的巨怪,而小早川奈津子只是大喝一聲,抓起數根警棍一口氣折斷並拋向半空。

  「完全無計可施,快呼叫鎮暴部隊!」

  小早川奈津子一腳踢散發出慘叫的警官們,繼續探索未成年的龍少年。

  終從一個巴士車頂跳過一個巴士車頂,小早川奈津子則緊追在後,咆哮不已。她所經之處,人們都「哇!」的大叫一聲,立刻做鳥獸散。倫敦是個民族大融爐。除了中國人之外,印度、非洲後裔的居民也相當多。此外在全出界一片混亂的今天,仍然有許多來自像日本的外國觀光客,因此擁有各種不同的膚色、發色、眼珠顏色的男女老幼驚慌亂竄,有人往右跑,有人往左衝,一出巨象追羊群的情景正在倫敦街頭上演。

  到了第十輛巴士車頂,終停下腳步,因為車列到此結束,已經找不到可以往前跳的目標了。

  於是小早川奈津子如狂風般蜂擁而上,憑著一個人也能以「蜂擁而上」形容的洶洶來勢跳上車,她以左手爬上車,一腳踩在車頂,同時傳來異樣的聲響。

  原來小早川奈津子踏破車頂,跌進巴士上層的座位,隨著一個舊大砲開火時的聲響,接住怪力女的座椅頓時被壓得慘不忍睹。幸運的是這張椅子沒有坐人,沒有一個倫敦市民成為小早川奈津子體重之下的犧牲品。然而,當充滿驚慌與恐懼的視線全都集中在從天而降的盔甲怪物身上時,卻傳來一陣足以壓倒眾人錯愕的哄笑。

  「噢呵呵呵呵呵呵!」

  乘客們立即在慘叫之中奪門而出,眾人擠到狹窄的樓梯口急著逃到下層,其中也有年輕的乘客開窗往車外脫身。五十年前在德國納粹頑強轟炸行動之下!顯得沉著英勇絲毫不曾屈服的倫敦市民,面臨此刻卻無暇發揮理性與勇氣,只在恐懼感的驅使下逃命。

  「哎呀呀,完蛋了,這下該怎麼辦?」

  終站在巴士車頂上搔著頭,突然間,車頂一角有個人探出頭來。

  「終哥哥。」

  「余,原來是你呀,這裡很危險,快躲起來。」

  「我來幫始哥哥跟續哥哥傳話,他們要先到大英博物館,你趕快把小早川阿姨解決掉再過去會合。」

  「太卑鄙了,居然自己跑去納涼!」

  此時,巴士冷不防往前衝,車頂的兩兄弟差點摔倒。

  「噢呵呵呵呵呵呵!可惡的人類大敵,我要把你們摔下再輾碎,做成飛龍牌人肉可麗餅,不、等等,應該是龍肉才對吧,日語真是太美妙了!噢呵呵呵呵呵呵!」

  雙層的紅色巴士如兇猛的牛隻般一路往前衝!撞翻一輛上了一層傳統黑漆的計程車。將巨體盤踞在駕駛座的小早川奈津子,以只能形容什麼都不驚的駕駛技術在道路上疾駛。不但撞翻其它汽車、撞斷紅綠燈、賣報的書攤也被撞得一團粉碎,就連終和余也只能盡量抓緊車頂不讓自己跌下去。余還差點從車頂跌進小早川奈津子踩破的大洞,終急忙抓住他的手,此時巴士前方有數輛警車並排成一列。

  「我是與人類大敵作戰的正義戰士!擋我者死!接受正義之刀的制裁,飛到三十萬八千四百光年的彼端去吧!」

  雙層巴士絲毫沒有減低速度,直接闖進警車陣裡,隨著巨響與震動,一輛警車彈到半空,另兩輛翻到一旁,頭戴吊鐘帽的警官們跌跌撞撞地往左右逃竄。

  「噢呵呵呵呵呵呵!拿破侖跟希特勒都無法占領倫敦,而他們的遺志就由我來完成吧,燒吧倫敦、毀滅吧大英帝國!」

  一路暢通無阻的巴士前方建築物消失,眼界頓時整個開放。

  「終哥哥,是泰晤士河。」

  終和余頭一次見到泰晤士河,但他們早就耳聞這條河與巴黎的塞納河齊名。寬廣平靜的河流兩岸並排著歷史悠久的建築,完全有別於以醜陋的水泥堤防與高速公路將隅田川從都市隔離並抹殺的東京,倫敦與河川都是密不可分的共同體。

  「到過倫敦的日本人應該有好幾十萬,能夠站在雙層巴士車頂上欣賞泰晤士河的大概只有我們吧。」

  「要不要環繞全市一周?」

  「不了,差不多該下車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8:36 PM

第四章 《倫敦夜闌人靜》


  Ⅰ

  「巴士衝進泰晤士河了!」

  「車頂上應該還有兩名少年。」

  「巴士裡頭有誰?」

  「哦,還有一個『東西』,不必管它,先救出少年要緊。」

  雙層的紅色車頂浮上泰晤士河面,車體在水裡,偌大的水泡浮出又破裂。人們聚集在岸邊激動的以高分貝談論著,警官與搜救人員熙來攘往,準備派出小船。

  「活得愈久,見識就愈廣。」

  一名老婦人搖著白花花的頭,語重心長地低喃道。身旁有兩名少年略顯焦急地跳望著泰晤士河面,不用說他們就是竜堂家的老三跟老么,當巴士衝進泰晤士河的前一刻,兩人從巴士車頂跳起,躍到河岸的路燈上,紅色雙層巴士搭載著小早川奈津子一人,描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落入泰晤士河面。

  「各位請勿接近事故現場。」

  「英國人根本不明白小早川奈津子的可怕之處,隨便靠近就會被咬……」

  頓時傳來吵雜的的水聲,警官們所乘著的小船隨即翻覆。拼命劃水的警官們覺悟到兩名日本少年已經兇多吉少,只有在內心致歉並迅速逃命。

  兩名少年徘徊了五分鐘之久,左顧右盼也搞不清楚方向,這裡是一條行人稀少的石板小巷。

  一回過神,終和余才發現附近站了一個與自己大約同年的少年,黃頭髮與滿臉的雀斑,身穿夾克的少年面朝終和余走來,親暱地打招呼。

  「你好嗎?」

  「我很好,謝謝。」

  雙方交換著國中一年級英文課本上的對話,比起美式英語,余反而聽得懂英式英語。日本人英語能力低落的眾多理由之一便是聽力太差,只要能明白對方在說些什麼,多少還能拼湊一些字匯回答,於是會話便可以成立。雀斑少年繼續問道。

  「你們要去哪裡?」

  「啊、那個,大英博物館,你懂嗎?」

  少年並沒有立刻回答余的反問,只是堆起滿臉的笑容,感覺不是很好,彷彿是在嘲弄對方的不幸一般,他邊笑邊吐露出兩個單字。

  「FourSisters。」

  在確認終和余的表情掠過警戒的閃光之後,少年不懷好意的笑容顯得更深。

  「哦,果然對這句話產生反應,暗算是卑劣的行為,所以我會讓你們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這段話自然是以英文說出,少年不知從何處取來一張白色正方形薄紙。

  「我叫耍紙人。」

  少年自我介紹之後,左手指尖立起紙的一角,令其巧妙地旋轉。趁著終和余一語不發專心注視之際,紙張由少年的指尖飛起。這張紙不但有生命,而且銳利如白刃一般劃過空氣,通過立在兩兄弟旁邊的路燈柱身,兩人不禁四目一亮,眼中映出燈柱倒下的景象,遭到斜切而斷的上半段燈柱整個掉在路面,玻璃隨著撞擊聲四散飛出。

  「好酷。」

  終感嘆道,面對以紙砍斷燈柱的特技只有讚嘆的份而已,日本的傳統武士道也有一種技法是以紙砍斷木筷,但對方的道行卻更上一層樓。

  「再來就輪到你們的手腳了,放心,我祖父說過要活捉你們的。」

  一回過頭,「耍紙人」頓時睜大雙眼。兩名原本是千里迢迢從遙遠的亞洲前來倫敦,準備在他的紙張之下碎屍萬斷的少年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眨眼闖轉過街角消失無蹤。

  這次跑了三分鐘,竜堂家的老三跟老么才放慢步調,余嘆了一口氣。

  「我們一來英國就動不動被人追著跑。」

  「我們在日本的確所向披靡,但世界這麼大,如果不想變成井底之龍,出來修煉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們是來做修煉的嗎?」

  「也可以算是踢館吧。不管怎樣,我們得早點趕到大英博物館跟哥哥們會合。」

  「要是剛剛那個少年或是小早川阿姨跟著闖進大英博物館的話怎麼辦?」

  「到時就是始哥的重頭戲了,哪還輪到我們出場。」

  老三的語氣轉為苦澀。

  「你還記得始哥在中國大陸時說了什麼嗎?『文化財產壞了就完了,而你們幾個殺也殺不死,比較起來還是文化財產最重要。』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段話。」

  「我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反正那一定是開玩笑的啦。」

  「不,老哥是認真的,我很清楚。」

  「這麼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我們弄壞了大英博物館的展示品會怎麼樣?」終不寒而慄地縮起脖子。

  「不要烏鴉嘴,如果真出了這種事,只有逃到天涯海角永不回頭。」

  一看街角的時鐘已經下午五點了,高緯度的英國在這個季節裡白天逐漸變短、黃昏降臨地面,清朗得嚇人的天空添增一份寒意,由藍轉黑色澤漸深。街燈也開始亮了起來,只見一名老婦人若無其事地牽著小狗停在原地,終和余走過去,必恭必敏地以初級英語尋問大英博物館的方向。

  「你們是哪裡人?」

  「我們是日本人,今早從愛丁堡過來的。」

  「哎呀,那裡全是一群嗜酒又愛吹噓的蘇格蘭人,你們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幸好來到倫敦。」大英博物館鄰近倫敦大學南邊,由國王十字車站走過去約需20分,但前提就是要熟知路線才行,終和余抵達正門時已經過了5點半。

  「糟了,我們一回國王十字車站一定會被小早川奈津子發現,早知道就先到隔壁的倫敦大學。」

  「大英圖書館在哪裡?」

  「應該在大英博物館裡吧?」

  「是嗎?那博物館的入場券要多少錢?」

  「聽說是免費。」

  「免費?這裡也免費啊。」

  終咕噥道,與日本不同,英國政府將人民的每一分稅金都做了相當完善的利用。

  「可是,話又說回來,仔細想不太妙耶。」

  「為什麼?」

  「如果找得到住處,那始哥幾乎不必花上半毛生活費就能定居下來,只要每天來往於大英博物館跟倫敦大學之間就夠了,我看他根本不想回日本,打算就此長住倫敦。」

  「這不也很好嗎?」

  余昂揚回答。

  「只要我們四人能在一起,住哪裡都一樣快樂。」

  「你不上學了嗎?」

  終提出一個不像他會問的問題。

  「可以一邊上大英博物館,一邊給始哥哥跟續哥哥教。」

  「給老哥他們教?」

  這樣還不如上學來得比較好,終心想。

  「其實我還蠻喜歡逛博物館的。」

  「一定是受了始哥哥的影響。」

  「錯了錯了錯了。」

  終連忙搖了好幾個頭,此時看見兩位哥哥就站在寬得過分的階梯頂端。

  大英博物館全年無休,平日下午5點閉館,但那天好像特別例外,一直開放到6點為止。始與續先進到古埃及展覽室確認羅塞塔石碑與木乃伊的所在位置,然後再到門口等待少年組。

  「喲,幸好沒被吃掉。」

  續笑道,而始在見到少年組時雖點頭示意,但在弟弟們眼中卻顯得茫然,彷彿有如一個「與初戀情人初次約會的少年」,以大英博物館為對象的正常忘我狀態。

  對於大英博物館,也有人抨擊是「全世界最大的贓物寶庫」。因為這裡的收藏全是大英帝國過去曾在世界各地不斷從事侵略、征服與掠奪得來的、換言之就是證明其作惡多端的證物。埃及、印度、非洲諸國、中東諾國還有中國。焚燒皇宮、挖開王墓所奪來的雕刻品、繪畫、陶磁器、寶石、金銀手工藝品、紡織品、古代書籍等等堆積如一座大山,也難怪希臘與埃及政府要高喊:「把那些從我們這裡以欺騙或暴力手段奪走的財產還來!」

  雖然明白這段歷史,始仍舊為大英博物館的存在深受感動。對於知識的渴求、對於美的執著、對於文化的尊崇這些隸屬人類精神層面的活動全部匯集在地球上的同一處,以「大英博物館」做為象徵。但令人扼腕的事實是,若菲英國人的掠奪,那些文化大國的人們是無法發現本國的文化與歷史的珍貴之處,只會任其埋沒在砂堆裡擺到腐朽。如果說這些文物藏在皇宮深處不見天日,那就沒有餘地為英國人辯護,現在卻多虧他們將所有文物做了完整的保存、修復並展示,身為外國人的竜堂兄弟才得以免費觀賞。這在某種意義上也證明了,曾經藉武力與資本稱霸世界的大英帝國至今仍以不敗的文化傳承者而自豪。

  余跑到始回前,敘述剛剛受到一個自稱是耍紙人的少年挑戰的情形。於是始的表情才逐漸被拉回現實世界,口中低喃著:「這個人大概是愛丁堡的那個操石師的同伴吧。」此時周遭引起一陣騷動,正要離開博物館的人們頓時大驚失色,連忙左右閃躲。地面隨即傳來震動,一個龐大的人影衝上正門玄關的階梯,盔甲在黃昏的餘光中閃閃發亮。

  「噢呵呵呵呵呵呵!」

  隨著一陣震耳欲聾的怪聲,小早川奈津子重重往地面一踢,連同盔甲總共兩百公斤的巨體躍向半空,重力加速度落下的位置正是竜堂始的頭頂。

  「覺悟吧、人類大敵!跟博物館一起同歸於盡!」

  「大哥、危險!」

  始紋風不動,只是仰頭注視著直撲自己而來的邪惡黑影,一個不祥的物體隨著空氣的悲鳴落下,閃亮的斬人斧就要把始的頭部敲個粉碎……的瞬間,始雙手終於動了。他左手的動作看起來緩慢帶有節奏!只是輕輕一甩就揮掉小早川奈津子手上的斬人斧,接著高舉的右手撐住怪力女的軀體,以單手將小早川奈津子的巨體抬到頭頂位置,似乎比拿空紙箱還要輕鬆。

  從小早川奈津子飛離的斬人斧墜落石階,不斷回旋滑落樓梯。怪力女只有僅僅兩秒左右的時間,手腳在半空中掙扎個不停,正要針對始展開淒厲的咒罵之際,始的手腕在這一瞬間飄移了一下。

  動作之輕巧讓人以為他是在投球,但被擲物卻是一團重量高達二百公斤的有機與無機物塊狀組合。小早川奈津子飛向天際,勾勒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越過博物館的前庭、越過馬路、越過好幾棟建築物,最後一頭栽進一個小型綠地公園的鐵製垃圾箱。

  傳進竜堂兄弟耳邊的只有微弱的鈍響,距離來自一百公尺以上。次男、三男跟老么不由自主張開口,目送小早川奈津子飛去,視線接著回到長兄身上。只見始不耐煩地拍拍手上的灰塵,不理會周圍人們的目光以及階梯下發亮的斬人斧,逕自向弟弟們喊道:

  「你們沒受傷吧?」

  看三個弟弟一齊點頭,竜堂家年輕的一家之主面露微笑。

  「好,先帶終和余去見識羅塞塔石碑,其它明天再看。」

  始拍拍余的肩頭,大步邁進不久即將關閉的博物館,弟弟們尾隨在後,低聲交頭接耳。

  「始哥哥好強哦。」

  「那就是長男的實力。」

  「太好了,博物館沒有傷到一根汗毛我真是太高興了。」

  始停下腳步回過頭。

  「喂、沒時間了,動作快點。」

  「是!」三人異口同聲回答,同時加快腳下的速度。

  距離大英博物館正門玄關約一百五十公尺以外的小型綠地上,兩位負責清掃與處理垃圾的市環保局人員面帶迷惑彼此相望。其中一人是土生土長的倫敦人,另一人是第二代肯亞移民,他們眼前有個大型的鐵製垃圾箱,厚重的蓋子被戳破,兩隻包著銀色盔甲的腳朝天並排。

  「喂,這是可燃垃圾嗎?」

  「不管是不是,總覺得燒掉比較保險……」

  突然他們往後一跳,因為這兩隻腳開始往半空用力踢,雙腳利用反作用力同時用力一翻,鐵製垃圾箱整個被舉起,上下顫倒的垃圾箱長了兩隻腳立在地面,然後踩著重重的腳步聲直接朝黃昏的街道飛奔而去。

  「……就當做我們什麼也沒看到吧。」

  好不容易嘆了一口氣,兩位工作人員如此發誓。

  Ⅱ

  不管小早川奈津子的咆哮,還是小行星就要撞上地球,吃飯時間一到覺得肚子餓是相當健康的反應。四個可說是健康得過份的年輕人在街角的小店買了大量的炸魚和薯條、鮮肉派與奶茶,還在通往公園人行道的長椅上解決晚餐。

  也許是時差的關係,余再怎麼努力終究無法將上下眼瞼拉開,他垂下頭,身體也開始搖晃。

  「唉,真傷腦筋。」

  其實長男的表情看不出一絲困擾,他轉過身蹲下來,次男與三男則將老么的兩臂搭在長男的雙肩上。始背著余走在中間,左邊是續,右邊是終,一起邁向黃昏的街道。在觀光指南的引導下來到一個廉價旅館與B&B(譯注:附床位Bed與早餐Breakfast家庭旅館。)密集的區域,走了5分鐘左右才發現一塊「內有空房」的招牌。

  這是巴基斯坦移民所經營的B&B,住宿環境略顯雜亂,總之附衛浴與門鎖的四人房一晚60鎊。當然也提供早餐!由於四人身上沒有什麼行李,老板自然要求先付清全額。不用說,雙方是以英語進行交涉,但彼此的母語又非英語,所以只能使用有限的字匯以簡單的語法盡量溝通,結果出乎意料之外很快達成協議。始付清住宿費取得303號房內的鑰匙,然後四人走一狹窄的樓梯,而非電梯。

  房間裡有五張鋪著黃色床罩、看起來相當堅固的床,為了小心起見,將多餘的床擋在門上。浴室簡陋卻相當乾淨,可以兩人同時使用,於是年少組先進去沖洗。始打開老舊的窗口探看外面之後再度關上,接著選了靠窗最近的床坐下,如果敵人破窗而入,長男便首當其衝。

  「踏上英國的土地是半夜,早上抵達愛丁堡,下午來到倫敦。」

  始搖頭。

  「受不了,還不到24小時就出了這麼多的事,真是漫長的一天。」

  「向慘遭池魚之殃的愛丁堡與倫敦人謝罪後,好好睡一覺吧。」

  「想歸想,但是我們在愛丁堡遭到一個自稱是操石師的女人襲擊,到了倫敦又有什麼耍紙人向終和余挑戰,我認為他們是同夥的,該不會趁著半夜偷襲吧?」

  「我想應該不會。」

  續不假思索的回答。

  「理由是這樣的,在愛丁堡跟倫敦,他們都是主動報上姓名正大光明單挑,不但老套而且表示他們過於自大,在此別把他們當成殺手而是決鬥者才對,以他們的自尊心是不會趁人睡覺時偷襲的。」

  「原來如此,你說的對。」

  始點頭,而續則面帶嘲諷的表情指出。

  「他們的特技實在了不起,一報上名字就能馬上明白他們拿什麼當武器,操石師用石頭、耍紙人用紙,不知道第三個是什麼?」

  「耍錢人!」

  插話的人是剛出浴室的終,浴巾纏在腰部,發稍還淌著水滴,身後的老么也以相同模樣走出來。

  「要是這種人出現就由我單獨應付,老哥你們不必插手。」

  「如果對方是個要食物師同樣交給你。快穿上衣服,剛剛已經買了新的。」

  先前在鄰近的商店買了換洗的內褲與盥洗用具,但是店員聽不懂「UNDERWEAR」,經過比手劃腳之後才回答:「0H、TOILET!」。「原來內褲叫做TOILET啊。」終總算學到一句活用英語,打算回日本後告訴同學。

  當始與續沖完澡出來時,年少組各自躺在床上前往夢之國度神游去了。終有項特技就是頭一靠上枕頭兩秒內便會睡著,余在進旅館的時候已經睡了七分熟,如果不沖澡而改成泡澡,很可能溺死在浴缸裡。

  「要喝礦泉水嗎?」

  「好啊,給我一瓶。」

  蘇格蘭的水可以生鐵,蘇格蘭威士忌酒的產地水質自然優良,但倫敦並非如此,巴黎的水質更糟糕,日本人的舌頭嘗起氣泡式礦泉水覺得蠻難喝的,但在衛生的考量下自然不能奢求。

  兩人從小冰箱裡取出兩瓶礦泉水喝了起來,倫敦的夜色隨著遠處的喧囂逐漸轉深。

  「茉理一行人應該已經搭船離開香港,還沒到日本吧。」

  「這時候大概在海上。」

  竜堂兄弟的表親鳥羽茉理在香港與他們分道揚鑣,前往日本。同行者有中日兩國總共五人加上一隻狗,預定避開富士山爆發災區,先在西日本某處港口上岸,經由陸路到東京,抵達日本大致需要3、4天。

  「希望能在茉理到達日本之前,把倫敦的事情做個了結。」

  「就是如此,我們才必須潛入藍伯的住處,到時警備一定很森嚴。」

  「我有個好主意。」

  「什麼主意?」

  「只要把我們前往藍伯.克拉克.繆龍宅邸的消息通知小早川奈津子就行了。」

  「喂喂,你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始吃驚地看著次男,續則向兄長說明。

  「像那種『危險物品』應該要善加利用才對,當小早川奈津子闖入並破壞藍伯的宅邸,我們只要好整以暇她趁勝追擊即可,小早川奈津子被藍伯殺死,或者情形相反都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但不管怎樣,牛種是不會輕易被小早川奈津子打敗的。」

  似乎不太光明正大,始心想。但無論對手是四姊妹還是小早川奈津子,面對他們還考慮是不是光明正大的問題反而顯得很愚蠢。

  「如果真要這麼做,那該如何通知小早川奈津子呢?」

  「這不難,我們只要在倫敦街道逛一圈,她就會自動出現,今天就是個實例。」

  續邊收瓶子邊笑道。

  「明天就是關係地球命運的大決戰之日,今晚好好睡一覺解除時差問題吧。」

  Ⅲ

  人類大敵安心就寢,卻另有一行人仍然在街上游蕩不得好眠。一群在小早川奈津子手下吃盡苦頭的日本超級社會菁英們,正沿著泰晤士河走向舊市議會大廈。

  他們早該躲藏起來才對,只是護照、現款與所有信用卡全留在大廈?同時也忘不了待在對外封鎖、與世隔絕的特權之家時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小早川奈津子的出現頓時將他們打入煉獄最底層,在這之前他們的生活簡直有如天國一般。

  那個怪物應該已經被警察抓走了吧,如此一來我們就能跟往常一樣為所欲為了。」

  這年頭論誰也明白,凡是被稱做官僚或秀才的人思想實在天真得可以,這種人老是把一些不管怎麼樣就是行不通的公式與理由當做萬靈丹,於是他們回到這棟舊市議會大廈,因而惹來了無妄之災。

  「現在來已經太遲了,一群飯桶。」

  名越與勝田嘲笑道,他們手上有個手提袋,裡頭塞滿了社會菁英們的護照、現款、信用卡、無記名債券、存折等物品。勝田與名越原本就比社會菁英們年輕,行動力也強,更占優勢的一點是,由塚越提供情報,他們才會得知護照等物的藏匿處。正當三面旗子完成準備出征之際,塚越先下手為強,將此事洩露給勝田與名越。

  社會菁英們目瞪口呆地停在原地不動,勝田與名越是殘暴的罪犯,光靠社會菁英們的權勢與人脈關係是打不動他們的。由於以臂力取勝的可能性為零,因此眾人只好跪倒在地,哀求他們將護照與現款歸還,今後必定回報大恩大德。但勝田與名越卻冷酷且愉悅地反唇相譏。

  「哼、你們這種人哪懂得知恩圖報,只是一群欺壓善良百姓、逃避責任一級棒的廢物。」

  「我們做壞事不惜弄髒自己的雙手,而你們只會讓大企業扮黑臉,自已還順便揩油,那個厚生省的,我沒說錯吧?」

  「沒、沒這回事,一切都是那些大企業在胡搞,我們的權限相當有限……」

  「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種態度。」

  一名男子被厚重的手提袋擊中側面,在地板打滾。此人是參議院議員,過去曾任厚生省次長,收受已故田母澤篤經營的製藥公司賄賂,對於非法實驗造成多人死亡的事件三緘其口,結果為媒體所揭發,只好暫時到國外避風等到余波平息為止。

  名越議員向侄兒吼道:

  「喂、我可是你的伯父啊!你這個敗家子,居然不顧親人的生死!」

  「什麼親人?以前我上不了一流太學你還罵我沒出息,一切就請你自求多福吧!」

  侄兒一腳踢中腹部,名越議員疼得在地上打滾。這幅光景正如同地獄最底層,一個老人迅速閃躲勝田與或名越兇狠的視線,打算一聲不響地逃之夭夭,他就是前首相。當他的身影消失的同時,激動的一行人耳邊傳來如雷鳴般的笑聲。

  「哦呵呵呵呵呵呵!」

  勝田臉色丕變,嗓門開始提高。

  「來了,那怪物回來了。」

  「別慌,一切按照計劃進行,喂、塚越,準備好了沒?」

  「是的是的,萬事OK。」

  塚越指向一桶裝滿燈油的油箱,打開蓋子往前傾,地板灑滿了燈油,接著名越取出一個用過即丟的打火機。當笨重且令人不悅的腳步聲抵達大門門口的瞬間,點著火的打火機被丟了出去。

  頓時陷入一片火海,同時隨著一聲巨響,門被人踢破,一個身裹盔甲的巨大人影主動跳入火裡,並提高嘶吼的音量。銀包盔甲在火焰的反射下金光閃閃,勝田與名越認為小早川奈津子絕對無法以力制服,只好利用火攻。

  「活該,跟大廈一起燒個精光!」

  歡呼聲中震蕩著勝利的喜悅,名越與勝田在內心描繪著兇猛的主人在火苗包圍下被嗆死的情形,得到一般前所未有的解脫感,身為奴隸的日子即將宣告結束,自己終於能上單槍匹馬犯案的正速。

  再待下去無濟於事,長住更是無用,因此名越與勝田踢倒痛哭流涕的社會菁英們,衝出大廈外面。才走沒幾步,一股熱風便襲捲而來,名越的衣領被一隻巨掌揪住,直接甩出窗外。

  名越慘叫一聲,身體飛向半空,窗玻璃四散,他與飛散的玻璃一起朝20公尺的街道地面落下,頭部摔在石板上的聲音與一命嗚呼的悲鳴並沒有傳進室內。

  現在只剩勝田一人了。他在香港組成三人幫為非作歹,但早先已失去同伴別枝,現在又喪失名越,他只得孤軍奮戰,所幸手邊還有從社會菁英們身上搜刮來的財產。正當勝田抱緊這些家當往外衝之際,冷不防從身旁殺出一個程咬金,他一時失去平衡,踉蹌了幾步之後怒吼道:

  「塚、塚越,你這傢伙……」

  「嘿嘿嘿,真對不起,我塚越堅信正義就是力量,不願意陪著沒有力量的人同歸於盡,徹底接受小早川奈津子小姐的制裁吧。」

  「你這個窩裡反的叛徒!我要帶你一起上黃泉路!」

  勝田張開雙臂反撲而來,塚越轉過肥短的身子打算逃開,而肥厚的背肉卻吃了勝田一記飛踢。塚越發出淒厲的慘叫,摔了個狗吃屎。勝田踢了他的大屁股,一腳踩在腰部,正要朝塚越後腦勺釋出致命的一踢瞬間,裹著盔甲的巨掌應聲砍向勝田的頸部,他一聲不響地被彈出去撞上牆壁,滑落地板時頭部呈90度扭曲,耳鼻皆流出鮮血。

  小早川奈津子揪住塚越的衣襟將他拉起。

  「做得好,塚越,你就是狗奴才的借鏡,而且是最頂尖的。」

  「是的,奴才謹記在心。」

  「回日本以後,我就派你擔任《富士山.愛的仙境》負責人。」

  「榮幸之至,但我們必須先逃出這裡。」

  「噢呵呵呵呵呵呵、小事一樁,跟我來,別忘了手提袋。」

  帶著新進的手下,不死的女戰士在烈火中勇往直前。

  Ⅳ

  竜堂兄弟睡到翌日八點過後才起床,差點趕不上飯廳的早餐時間。

  「要黑的?還是白的?」

  經人一間才明白紅茶加奶精稱做『White』,不加奶精就是『Black』。烤得酥脆的薄士司,茶包蛋加培根、烤麵包組成一套典型的英式早餐,難怪著名作家毛姆說過:「英國飲食在早餐。」余手捧一個大茶杯開口問道:

  「今天預定去哪裡?」

  「余,我們不是來觀光的。」

  「是來跟小早川奈津子作戰的。」

  「終,她就交給你去對付,我跟余只對家長唯命是從。」

  說完,六道視線同時集中在長兄身上,始放下茶杯,徐徐宣布。

  「我們先去華埠見徐文寶,黃老在香港時推薦過他,見過面後再從長計議,不過看情形大概會直接到曼菲爾去。」

  曼非爾是倫敦最高級住宅區,而且目前成為四姊妹專制君主的藍伯府邸就位在那裡。聽完大哥的話,三個弟弟點點頭,完全看不出任何緊張的神情,此時B&B的工作人員在餐桌附近交頭接耳。

  「聽說舊市議會大廈的火災損失慘重。」

  「有五人被燒死,還有多達三倍左右的人數送進醫院。」

  「自從日本人收購那棟大廈之後就一直出事。」

  「聽說昨晚火災裡死傷者全部都是日本人。」

  「奇怪,這陣子老是聽見日本人在倫敦惹事生非。」

  始與續聽了這段對話內心多少有點介意,但他們也盡量避免凡事都把四姊妹或小早川奈津子牽扯進來,就算事實上真的有所關聯,得知真相也不可能因此採取任何行動。首先以護照上的身份而言,竜堂兄弟是不可能公開承認自己是日本人的。

  然而這家B&B裡也有日本客人,是兩位前來研究戲劇與美術的年輕女性,她們曾經目睹終跑上雙層巴士上的情景,當她們詢間終是否為明星,當時是否在出外景,終如此回答:

  「不是的,那麼大牌的明星應該住在更豪華的飯店才對,你們認錯人了。」

  說得他的心臟涼了半截。倫敦警察對小早川奈津子的怪力手足無措,卻嚴密展開搜查,既然無法理出入境的來龍去脈,手持東南亞某國護照上又沒有加蓋入境章,要引起公家機關的注意就傷腦筋了。

  四人走出B&B,大略朝著泰晤士河方位走去,途中走進一家店面購物,接著一看街角的日式時鐘已經指在九點半。

  比起電子鐘,始比較喜歡轉盤鐘。電子鐘只能原原本本、一成不變地顯示「五點五十七分」,但轉盤鐘卻可因人而異有「五點五十七分」、「差三分六點」、「快六點了」等等各式各樣的讀法,帶給人一種悠然自得與多樣性的感受,但這只是唯一的優點、常有人批評這種鐘錶「精緻不足、不夠正確、跟不上時代」。然而始經常覺得,一般大眾的生活其實並不需要秒以下的嚴密時間單位,倫敦的街頭廠家得到轉盤鐘的安逸。當舊建築重建時,內部全換成最新式的裝璜與設備,外貌則繼續保持原有的古風。日本橋的正上方蓋了一條高速公路,當泡沫經濟破滅之後,曾在醜陋市容之中狂奔的日本只留下一片水泥荒野。不懂得學習大英帝國容納各地的流亡者,開放王室言論自由的度量,虛幻的繁榮正面臨結束的命運。過去曾叫囂「日本國運將永盛不衰」、「股票與土地價格將持續攀升」的經濟評論家們現在到底上哪兒去了?

  書報攤販賣著日本報紙,國際衛星通訊版上的記載著東京的電視節目表。報紙售額有如天價,但由於關心日本近況,最後還是忍痛買下。上頭幾乎全是富士山大爆發的相關報導,也有一段關於實行夫婦分姓制度的記載。

  「日本社會仍然逐漸在改變當中。」

  「是這樣嗎?」

  始側著頭。

  「其實不管日本還是中國,在傳統上原本就是夫婦分姓、源賴朝(譯注:西元12世紀日本鐮倉幕府初代將軍。)的妻子是北條政子、足利義政(西元15世紀日本室町幕府第八代將軍。)的妻子是日野富子,夫妻同姓是起源於明治時代。」

  「當政者想讓日本成為近代國家,於是引進歐洲制度。」

  「所以夫婦分姓也許可說是東方舊有傳統的恢復,說穿了則是一種標榜流行不跟夫姓卻要跟父姓,大鬧家庭革命的制度。」

  「更為劃時代的做法則是夫婦各別取個新姓氏,或者捨棄姓氏。」

  「選擇愈多愈好,夫妻能夠平等對話,互相互諒才是最重要的。」

  「日本視流行為一切依歸,也許不久同姓夫妻會被視為保守落伍而遭到嘲笑與責難。」

  「希望不會變成這樣……」

  始苦笑之際,原先與老么研讀節目表的老三加入年長組的對話。

  「問題不在姓氏而是名字,像我的名字從小被人笑到大,余也一樣,始是不會了解我們的辛苦的。」

  「我也被嘲笑過,不過我已經給予那群無禮貌的人適當的回應了。」

  次男優美的嘴角綴著冷艷的微笑,隨便嘲弄續的那群傻瓜後來究竟遭到了什麼樣的命運?一想起來兄弟們就感到一陣涼意。此對一陣令人絲毫不想懷念的笑聲從身後殺過來,涼意立刻轉變成寒意。

  「噢呵呵呵呵呵呵!」

  「大哥,我沒說錯吧?」

  「嗯,你的猜測是正確的。」

  四人轉過身,只見一個身穿銀色盔甲的巨人擋在眼前,由於受過熱的關係盔甲到處焦黑。來往的行人目瞪口呆地盯著他們,卻立刻被怪力女一陣低吼嚇得作鳥獸散。竜堂家的次男刻意嘆了一口氣,並行一鞠躬禮。

  「請問有何貴幹?小早川小姐。」

  「還裝蒜?你們連姓帶人本來就是一個大笑話,給我好好反省!至少要以死謝罪!」

  「我們還沒有你好笑。」

  「我聽到了,像我小早川奈津子這麼清純的名字哪裡好笑?」

  「好笑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你這個人。也許可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噢呵呵呵呵呵呵,這句話還蠻中聽的,而你們幾個到底還想掙扎到幾時?」

  「應該會一直掙扎下去吧,你難道聽不出來剛剛那段話的含意嗎?」

  「我的耳朵只聽我想聽的,這就是進化的明證,像你們這種既不像人類又不像兩棲動物、妨礙進化的程咬金,我要把你們做成標本拿去客廳裝飾!」

  小早川奈津子昨天在大英博物館的決鬥當中失去了斬人斧,而現在她手上又拿了一把園藝剪刀,一刀就能剪斷堅硬的橡木樹枝。

  「帥吧,喀擦一聲就能剪掉你們的細脖子。」

  「你是打哪弄來這種東西的?」

  「噢呵呵呵呵呵呵,因為我是小早川奈津子!」

  「好好,知道了。」

  「回答沒有誠意!去死吧!」

  怪力女猛然衝過來,而人類大敵早已做好迎戰的準備。老三與老么分別抓著晾衣繩的兩端奔向小早川奈津子左右方,這條繩子就是在先前的商店買來的。怪力女腳上絆到繩子,摔了四腳朝天,兩人俐落地將她捆綁起來拖在地上走,趁著四下無人丟進泰晤士河,手段之殘酷無情合乎人類大敵的作風,但正義女戰士不會被這點小技倆所打倒,她很快剪斷繩子浮出水面,而續則站在岸上大聲宣布。

  「我們接著要前往藍伯.克拉克的住處,找曼菲爾區最大的房子就對了,你要是有膽量就放馬過來,記得要有膽量才行。」

  小早川奈津子的盔甲空隙噴出大量泰晤士河水,想必她是在說「難道我還怕你們不成?」她還來不及上岸,四人便揚長而去。

  「待會再到華埠,先去別的地方消磨時間。」

  「好啊,找家店喝茶吃烤餅乾,到福爾摩斯博物館參觀也不錯。」

  於是這群罪大惡極的人類大敵前往貝克街,在福爾摩斯博物館欣賞了福爾摩斯少年時期的成績單與雙親照片等不值得采信的史料之後,同時在來訪者名冊上留下簽名,這個簽名應該會一直流傳下去吧。接著到鄰近飯店的咖啡座享用道地的烤餅乾,好整以暇地等待小早川奈津子直闖藍伯府邸。在地球統治權爭霸大決戰迫在眉睫之際,如此缺乏緊張感是好是壞呢?根本沒人想到這個阿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8:37 PM

第五章 《應該是大決戰沒錯》

  Ⅰ

  正當邪惡的人類大敵在貝克街的飯店咖啡座品嘗道地烤餅乾與紅茶之際,占據了曼菲爾區一整塊綠地的藍伯.克拉克.繆龍宅邸陰森的氛圍已化為令人窒息的瘴氣。

  其實宅邸的主人本來就與安詳和諧無緣,秋天的陽光毫不吝惜地灑落在整個倫敦,但這50英畝(約20萬平方公尺)的土地卻整個籠罩在冰冷沉鬱得近似淒涼的陰霾之中。

  四姊妹的合法與非法部門雙方幹部近日來為可怕又嚴肅的疑問所纏繞,他們是一群崇尚權力與財富,對社會公義與貧弱救濟吐口水的俗人,但表現至少還算正常。意思是他們雖無情卻不殘忍,不會殺害無辜的人或者從事不必要的破壞。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消滅反對組織連同整個家族,卻不會故意殘殺消費四姊妹的商品,在四姊妹維持的太平之世下安居樂業的人,會做這種事情的只有像希特勒那般狂人或是地下宗教團體的教宗。

  然而目前以絕對正義君臨天下的藍伯似乎超越了「惡的合理性」,已經有十名以上的女性成為他姦淫殺戮的犧牲品,為此收拾善後就花了七百萬英鎊,對四姊妹來說這點連稱做零錢的價值都稱不上。但是觀察年輕統帥的言行,事情絕對不會就此結束,部屬們畏怯的氣氛愈發濃厚。

  ……這裡是下個人稱太陽能環保室的房間,四面是牆,但天花板鋪著透明的強化玻璃,便於陽光直射室內。地板鋪著彩色磁磚,角落放置幾盆觀葉植物與熱帶魚水族箱,另外備有沙發、幾張凳子與咖啡桌。

  房裡有四名男女,面對即將入侵這棟宅邸的人類大敵,他們負有迎擊的義務。雖處在同一陣營,卻以一比三的形式相互對峙,彼此報以憎惡與侮蔑的目光。此四人就是史黛普拉小姐、麥克森老人、自稱是「耍紙人」的少年與克萊恩。

  「我負責防禦指揮,話先說在前頭,你們只會礙手礙腳,還是趕快回蘇格蘭吹風笛吧,曲名可以訂為『跟不上時代的敘事詩』。」

  高大的體格包著布滿迷彩的戰鬥服,克萊恩如此嘲弄道;而史黛普拉小姐淡淡地反駁:

  「憑你應付得了竜堂兄弟嗎?別忘了你只是個連耍紙人都贏不了的飯桶,要吹牛也得看場合吧?」

  耍紙人站起身臉上浮現微笑,同時向克萊恩做出吐口水的動作,這只不過是小孩子的挑釁,但克萊恩卻認真起來,他要展現自己實力的一端,掌握主導權才行。於是他伸出長腿,冷不防砍向耍紙人的腳。少年大叫一聲,笨拙地匐向地面,同時手邊發出閃光,頓時一道又薄又利的物體劃過空氣。

  只見幾個物體零星掉落地板,當克萊恩發現那是自己被薄紙切斷的手指之際,立刻釋放出痛苦與激動的叫喊。

  耍紙人站起來發出高笑,砍傷職業暴徒的那張紙已經回到他的手上。大叫轉為呻吟的克萊恩以無恙的左手勉強握住手槍槍把,此時麥克森老人開口道:

  「快叫醫生來,斷面平整,你也有基礎體力,現在還來得及做接合手術。」

  克萊恩還留有一些理性,承認麥克森老人的意思是正確的。於是他撿起散落一地的手指,臉色之難看令人聯想到屍臘。

  「給我記住……」

  「可惜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證據就是我已經忘記你叫什麼名字了。」

  耍紙人再度爆出笑聲,史黛普拉小姐仍然沒有開口。帶著被切斷的手指與受傷害的自尊,克萊恩走出太陽能環保室,背影逐漸萎縮凋零。

  「唉,這是何必呢?」

  麥克森老人沒趣地低喃道,重新坐回沙發上,而耍紙人抬頭挺臉。

  「祖父,我已經長大了,下次一定要砍斷那群來自日本的竜堂兄弟的手指給您瞧瞧。」

  「有骨氣,但我覺得那群來自日本的兄弟都很乖,開朗率直又有禮貌,為什麼會誤入歧途呢?」

  「伯父,您不能光看表面,他們是邪惡的龍族,反基督教派。」

  史黛普拉小姐終於說話了,語氣相當強硬。

  「但是其中最小的孩子還跟我們的耍紙人同年齡,難道沒辦法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怨我失禮,伯父,您太天真了,還記得強大的美國太平洋艦隊就是整個毀在這四人的手裡,他們正是文明與秩序的破壞者,絕不能眼睜睜放過他們。」

  愈說愈激動的史黛普拉小姐頓時全身僵住,因為一個人影動作緩慢地走進房間。

  「老丹尼爾!」

  麥克森老人連忙踢開椅子,立正站好。拄著拐杖、身穿西裝的老人直到前些日子仍是四姊妹的總帥。蒼白的臉部皮膚某個部份開了一個洞,從裡頭吐露出意外清晰的聲調。

  「久違了,麥克森上校。」

  「大約有十五年了。」

  「當時地上還存在著一個名叫蘇聯的國家,我已經垂垂老矣,上校你還正值壯年吧。」

  史黛普拉小姐必恭必敬地推出安樂椅,老丹爾尼點頭致意後隨即就座。

  「歲月流逝、年華老去、國運衰竭,沒有人阻止得了這一切。」

  麥克森老人與史黛普拉小姐正襟危坐地聆聽這段嗟嘆,唯獨耍紙人一邊玩弄著前一刻砍斷克萊恩手指的白紙,對老丹尼爾投以與敬畏絕緣的目光。

  「好煩,老人活愈久就愈癡呆。」

  「耍紙人!放肆!」

  史黛普拉小姐語氣緊張地加以責備,等少年收回不敬的笑容是在接收到祖父嚴厲的視線之後。

  「請息怒,老丹尼爾。」

  「年輕真好,天不怕地不怕。」

  回答實在欠缺創意,老丹尼爾虛應幾句之後不再說話,似乎相當疲憊。麥克森上校見了便畏首畏尾地問道:

  「您今日為何大駕光臨呢?」

  「沒什麼,只不過有幾件投資案需要向大君說明,我前往晉見時卻遭到拒絕,原因是大君今日另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乾脆來找你們,就當我這次是來見你們的。」

  拒絕會晤老丹尼爾?歷任大君沒有人敢做這種事,因為老丹尼爾正是四姊妹實質的最高領導人。對於新上任大君的盛氣凌人與老丹尼爾唯命是從的態度,麥克森上校著實吃了一驚。

  「哦呵呵呵呵呵呵!」

  突然間,太陽能環保室的玻璃天花板產生震動.麥克森上校屏氣凝神環顧四周。

  「老丹尼爾,請多防範,我在愛丁堡也聽過這個笑聲,這是一場超乎常理的災厄即將發生的前兆。」

  「竜堂兄弟的入侵嗎?這種天經地義的事情有什麼好吃驚的?」

  雙手疊在拐杖頭部,老丹尼爾泰然自若地回應道。麥克森上校行禮後踩著比實際年齡來得年輕、充滿活力的腳步走出太陽能環保室,耍紙人緊跟在後,強烈的破壞聲響之中夾雜了怒吼與悲鳴,一場貨真價實的災厄正襲捲著整個繆龍府邸。

  高達三公尺、老舊卻厚實的石牆開了一個大洞。那是小早川奈津子闖入的遺跡,無數破片散落四周。數十個旁觀者偷窺著宅邸內部,表情布滿了好奇與恐懼,其中竜堂兄弟四人不費吹灰之力長驅直入。

  「我看了不少漫畫跟卡通,就是沒看過主角在入侵敵人大本營時使用這種卑鄙手段,不會有問題吧?」

  「終,你在說什麼夢話?我們不是卡通主角,而是人類大敵,卑鄙無恥才是反派最正確的形象。」

  「這是續哥你自己的形象吧。」

  「你說什麼?」

  「好痛好痛!不要拉我的耳朵啦!」

  「我跟小早川奈津子不同,我只聽得見誰在偷罵我,敢耍嘴皮子就先做好心理準備。」

  逐漸凋零的草地上有凹洞成排連接到房子那邊,這是小早川奈津子的腳印。

  「終哥哥就是因為不能親自打壞這棟房子的圍牆,正閒得發慌呢。」

  「喂,余,沒人叫你多嘴!」

  「到此為止!專心注意前方。」

  經大哥一責罵,幾個弟弟總算看前方,上打的黑影從草地躍起,那是猙獰的狗群,杜伯曼犬與鬥犬的混合部隊。它們發出懾人的咆哮並朝左右散開,半包圍住四人,往地面躍起直撲而來。

  數秒內猛犬牆遭到突破,社伯曼與鬥犬被摔在草地、拋進噴水池、丟到花壇。當最後一隻尾巴被抓住,整個甩出飛越庭園上空之際,始向弟弟們喊道:

  「盡情大鬧一場吧!愈超現實愈好,愈是讓篤信常理的人愈不敢相信愈好!」

  「終、余,上級的許可下來了!」

  「包在我身上!」

  「遵命,長官!」

  弟弟們精力充沛地回答,在四姊妹聽來有如充滿晦氣的喪鐘聲響。

  Ⅱ

  克萊恩放棄右手斷指,無暇接受接合手術。身為繆龍宅邸的警備長官,必須坐鎮指揮所有保鏢。由於被切斷的傷口急速收縮,已經不再出血,在擁有醫護兵經驗的部屬做過緊急處理、服用抗生藥物並注射古柯鹼之後,包著繃帶的右手已經不痛了,卻克制不住一股失落感!慶幸左手的靈活度與右手幾乎相同。

  敵人並非趁著夜黑風高入侵,而是在白天之下光明正大衝破正門而來。驚愕的同時,憤怒也隨之爆發,日本人簡直大沒常識了。

  「絕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

  克萊恩咕噥道,他明白自己非冷靜下來不可,卻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也確實感受到一股壓力。如果讓敵人在白天入侵之後還活著離開!那他在這之前拼命建築的地位與信用將毀於一旦。他擁有的殺人手段與技術是業余的竜堂兄弟所難望之項背的。

  另一才面,竜堂始帶著愉悅的心情展開行動。

  雖然始「天生要吃長男這一行飯」,言行皆以剛毅沉著、穩健公正為原則,如果拿掉這層照顧弟弟們的責任感,他仍然可以變得相當偏激!而且也不討厭這樣。

  此時地面逐漸轉暗,抬頭仰望天空,只見雲層異常快速地征服了整個視野。高空中首先出現白雲,接著是灰雲,在最底下流動著的是黑雲,層層相疊阻斷了陽光,連接著雲層之間的光線應該是閃電。遠雷輕響,濕冷的風吹亂了竜堂兄弟的髮際。

  「好,愈來愈有氣氛了!」

  終開心地說道。竜堂兄弟往前疾奔,以終為首,依序是續、始、余。墊尾的余距離有點被拉開,因為他的目光被屹立在庭園各處的大理石與青銅像給吸引住了,而克萊恩正率領部下一聲不響地潛近他的身旁。

  「不要開槍,用那個。」

  克萊恩一聲令下,保鏢們各自拿出一個細長的黑盒子,同時朝余扣下扳機。隨著一道乾澀的炸裂聲,只見六條細蛇衝出,原來是電線。前端刺進余的衣服,同時有5萬伏特的高壓電流竄過余的全身。

  這是一種知名的高壓電槍,名為空氣槍。高壓電流流出電線30秒,中槍者30分鐘內動彈不得,不會遺留外傷或後遺癥。原本是防身武器,現在也被拿來作為綁票之用。

  余不解地回頭看了保鏢們一眼,接著倒在草地上,猶如一個斷線的木偶。六條蛇再度活躍,這次是後退回巢。克萊恩隨即向部屬們揚起下顎。

  「抓起來當人質。」

  兩名體格壯如重量級拳擊手的部屬走近余,粗魯地拎住他的衣領往上拖,同時把他的手往後扳打算套上手銬。瞬間,余全身一動,只是輕輕一動而已,兩名魁梧的保鏢便被彈到數公尺外。當著驚愕不已的克萊恩面前,余站起身輕甩著頭。

  「喂喂、嚇我一大跳,好像被靜電刺到一樣麻麻的。」

  余說道,但真正嚇一大跳的是克萊恩。他左手握著刀,那是只消看一眼就會產生痛感的鋸齒藍波刀。這把刀已經劃破了十幾人的喉嚨,刃面還殘留著人血的污漬。克萊懸握緊刀子正要踏出第一步之際,頭上卻發出聲響。

  余投出的手銬正好命中克萊恩的太陽穴,比重量級拳擊手的一拳來得更有效。頓時眼前一片黑暗,內耳的三半規管跳著舞,克萊恩癱倒在地上。此時一股人形風暴倏地襲捲群龍無首的保鏢們,原來是余的兄長們火速折回,當中有人失神地猛扣扳機。

  子彈在壁面刻出彈孔迷宮,壁材四散,化為飛舞的塵埃。其中有幾顆的確命中了,但竜堂兄弟卻無人倒下。數枝全自動步槍被一把把折斷,身經百戰的巨漢們被少年舉起並摔出。克萊恩好不容易撐起上半身,卻聽到一名部屬愚蠢至極的報告。

  「警察來電表示聽到槍聲,請求入內。」

  「拒絕掉,誰也不准踏進這裡一步。」

  克萊恩很想如此大吼,舌頭部打了結說不出話來。正當他努力站直身子之際,竜堂終所打飛的一名部下正好迎頭摔在他身上,結果他整個昏迷過去。

  一群無法無天的日本人短短五分鐘內就讓30名以上的式裝保鏢淪於無法戰鬥的狀態,接著進入大宅邸內部。另一方面小早川奈津子也在遠處鬧得不可開交,四姊妹最高司令部等於陷入即將崩潰的危機之中。

  在不斷的突圍與打鬥之中,竜堂余與兄長們走散。余向西王母祈禱希望不要遇到小早川奈津子,一面走進一個擺著安樂椅與棋桌的房間,結果大吃一驚。因為他看見昨天才在倫敦大學分道揚鑣的麥克森老人。

  「爺爺您怎麼會在這裡?」

  麥克森老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以平靜又哀傷的語氣說道:

  「不行啊,你們怎麼可以亂闖別人家還到處破壞,像你這麼乖的孩子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呢?」

  余開始支吾。

  「這、這是、這是因為……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表達感情的方式因人而異,在兄長們的關愛與呵護之下成長的余,理所當然一直信奉著人性本善的理論。因此當麥克森老人露出悲傷的表情時,他也感到為難,只有拼命低頭道歉。

  「別這樣,小朋友,我不是在責備你。」

  「對不起。」

  「我知道你並不願意這麼做。」

  「是的。」

  「那就表示你是被迫的了?」

  「沒有人強迫我。」

  「是你的哥哥們嗎?」

  余沉默不答,麥克森老人繼續諄諄教誨。

  「即使哥哥們下令,如果是錯的就沒有必要遵守吧。」

  「……」

  「你是個乖巧的好孩子,所以才會被哥哥們利用,仔細想想,盲目跟從並模仿哥哥們的行為畢竟不是好現象。」

  余沉默了一陣,再度開口所發表的內容卻出乎老人意料之外。

  「我們現在是用什麼語言在交談?」

  「……有什麼關係,別太在意這種小細節。」

  「是爺爺你引起我在意的。」

  余露出慍怒的表情,麥克森老人卻顯得更哀傷。

  「爺爺你失敗了,你無法挑撥竜堂家的兄弟,只有我們自己,還有我的表姊才有資格說我們兄弟之間的壞話。」

  余帶著深沉的目光凝視默不作聲的麥克森老人。

  「如果你真的為我著想,就不會故意挑釁我們兄弟。我正在懷疑你怎麼會說這種話,才發現自己並不是用語言跟你在交談。」

  「余,你真聰明。」

  比時傳來第三者的聲音。

  「不要隨便看對方的眼睛,據說這個老爺爺曾經是先後對納粹與蘇聯的間諜實施催眠術洗腦的名人。」

  續將手放在余的肩上,冷冷地瞪著麥克森老人。看了他的眼神,麥克森老人決定放棄繼續矇騙。

  Ⅲ

  「你是怎麼發現的?」

  「在愛丁堡的時候就向霍斯拉先生一五一十打聽清楚了,得知麥克森上校與其一族顯赫的功績。」

  「哦、霍斯拉嗎?」

  麥克森上校做出一個近似苦笑的表情。

  「那個小丑,不僅派不止用場還拼命扯自己人後腿,那傢伙現在人在哪裡?」

  「死了。」

  續不假思索地作答,麥克森老人聽了只是不屑地低笑。

  「真不敢相信,那個懦夫應該不會輕易喪命,頂多是隱姓埋名一輩子吧,算了,這種人不值得深入追究。」

  接著麥克森老人親切地望向續和余。

  「我是你們的敵人沒錯,但我並不恨你們,反而覺得十分惋惜,希望你們明白。」

  「我們在愛丁堡玩得很開心,但說穿了那只是虛偽的快樂,我聽說你具有移情能力,能感受到對方內心的願望。」

  續的眼澤蒙上一層冰霜,語氣變得更為強硬。

  「我們兄弟,尤其是大哥跟小弟喜歡親近老人,我想原因是我們從小被祖父母養育長大,才會對老人抱持親近感,而你居然打算利用這種感情!就算其他兄弟放過,我也饒不了你!」

  「我年輕時對抗德國納粹,接著換成蘇聯。我一直與納粹與共產主義這些殘害歐洲自由聞名的惡魔戰鬥,這是最令我引以為豪的。」

  麥克森老人彷彿在自言自語。

  「如果你們是危害歐洲文明的敵人,那我就必須打倒你們。」

  「難道歐洲文明沒有敵手就無法生存嗎?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

  續以近似滑行的步伐前進,就在這一瞬間余撲向續,由於事出突然,續整個人被余擒抱住,一起在地面滾了兩三圈,同時有數道光線通過續的頸部先前所在的位置接著插在牆壁上。確認那是比刀刃更薄的利紙同時,一陣腳步聲快速遠離。在耍紙人的掩護下,麥克森老人急急撤退。

  起身後,續輕拍余的臉頰。

  「謝謝,不過下次麻煩喊我一聲。」

  此時遠處傳來一陣響亮的玻璃碎裂聲。

  飛舞的玻璃碎片反射出不規則的亮光,頓時太陽能環保室化為玻璃迷宮。當中有一名少年直落而下。竜堂終在空中翻轉一圈之外,一聲不響地降落在地板,剛才他在二樓跟敵人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時,不小心一腳踩進太陽能環保室的天花板。

  「胡鬧!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坐在椅子上的老丹尼爾高聲斥責。

  「對不起,您沒受傷吧?啊、等一下……」

  終與老丹尼爾之間看似溝通得很順利,其實終幾乎不會英文,而老丹尼爾也完全不懂日語,兩人卻拼命雞同鴨講。

  「能在這裡說大聲話的想必應該是四姊妹的幹部。」

  「現在年輕人連基本禮貌都不懂。」

  「反正你一定不是對我噓寒問暖。」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企圖,但你休想平安走出這裡,大君中的大君一定會重重制裁你,覺悟吧。」

  「不想受傷就乖乖待在這裡,不過事情很快就結束了。」

  終丟下這句話便跑出門,目送他的輕快、充滿活力與韻律感而去的老丹尼爾雙眼閃爍著強烈的嫉妒與欽羨的目光,那是擁有再多的財富與權勢都無法挽回的,已經永久失去的事物。

  竜堂家四兄弟齊聚一堂是位於一個名為『閏房』的房間,四面貼上淡彩壁紙,選用的家具也相當高雅。

  「怎樣?發現藍伯.克拉克了沒?」

  「到處都找不到。」

  「我也沒看見。」

  「也許逃之夭夭了。」

  續內心並不這麼想,反而點醒一個問題。雖得知敵人即將進攻,卻不負有必須迎擊的義務,而且戰術上也可藉此引誘敵人進入對自己有利的場所。

  事情不會就此結束,因為竜堂兄弟甚至還沒變為龍身。即使防禦堅固,由於範圍不包括小早川奈津子與竜堂兄弟這種異於常人的入侵者,因此得以輕鬆突破重圍。這情形就猶如剝洋蔥一樣,剝掉幾十層皮之後會發現中心是空的呢?還是含有劇毒?如果是後著就表示宅邸主人自信過人,恐怕當竜堂兄弟準備一走了之,他就會悠然現身擋住他們的去路。才這麼一想,一個人影宛如有所感應激地出現。此人是一名穿著正式、無懈可擊的青年,也正是藍伯.克拉克.繆龍,至少這張臉是他的沒錯。

  「嗨,幸會幸會。」

  藍伯口中吐露出流利的日語。

  「別後是否依然無恙呢?青龍王。」

  他朝著始微微行禮。

  「紅龍王、白龍王、黑龍王一同駕臨實感榮幸,令我想起當時的情景。」

  余反射性地點頭致意,接著發現兄長們正凝視著藍伯。

  三男的表情是「這傢伙很可疑。」次男的表情是「你以為你是誰啊?」而長男開口說道:

  「我們與你初次謀面,不覺得以前見過。」

  「以前在聖路易見過啊,這不是不久前的事情嗎?你忘了?」

  「不、今天是初次謀面。」

  始頑固地重覆。

  「我曾經見過藍伯.克拉克沒錯,卻不記得見過你,假冒藍伯的你究竟是誰?」

  「你這麼說就傷感情了。」

  藍伯嘲弄道,嘴角開始變形扭曲。

  「你們特地來到倫敦就是為了說這些嗎?應該是傾龍種全力前來挑戰的吧,從我們手中奪回地球統治權!」

  「我們不要這種東西。」

  「不會有人不要。」

  「至少藍伯.克拉克就不想要。」

  剎那的沉默引發無限的風暴,始並非有意挑釁,他只是坦誠說出自己的違和感罷了,但這一針見血的說詞卻獲得意想不到的戰果。而事到如今對方仍然不想暴露真面目,也許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吧。

  藍伯自覺有轉移話題的必要,於是罔顧始的意見,兀自進行談話內容。

  「我等在遠古戰敗後離東方土地而去,前往西方盡頭、經過將近三千年的時間,終於尋獲一個雪恥的大好良機,那就是一八四○年的鴉片戰爭。」

  鴉片戰爭,這個有史以來開戰理由最為荒謬的戰爭,始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向中國尋求貿易的英國,以強力扣關的方式達到目的。

  中國人簡直對英國人的厚顏無恥瞪目結舌,一個不速之客突然冒出來嚷著要「見皇帝」,中國人的說法為:「沒辦法,既然是遠客理當接見,但也希望各位入境隨俗遵守禮節。」結果得到的回答是:「我國沒有這種禮教。」擺明了不願遵守所有中國人遵守的禮節。於是中國人在失望之余表示:「不要再來了。」英國人一聽則大鬧:「傲慢的中國人要求我們遵守他們怪異的禮法,還把我們轟走,這麼野蠻的民族一定要好好懲罰一番。」然後成群的軍艦滿載武器而來,大加砲擊。公然走私鴉片毒品賺取暴利,一旦遭到憂心鴉片之害的中國官員沒收並燒毀走私品時,反而高喊「放肆,我們不能容忍這等侮辱!」藉此挑起全面戰爭,世界史上因走私毒品被拒而向對方宣戰的國家唯獨英國。

  「原來如此,我完全明白了,你就是粗暴又貪婪的西方文明傳承著啊,凡是與你為敵的人甚至不容擁有明哲保身的權利。」

  大君中的大君以惡毒的笑容回應續的追究。

  「如果在我等的允許之下,敵人當然能擁有權利,就是有權自由選擇死法,如同我等忠實的信徒:十六世紀的印加皇帝法蘭西斯克.畢沙羅一般。」

  法蘭西斯克.畢沙羅是消滅南美印加帝國的西班牙人,西元一五三二年,他侵略印加帝國,俘虜皇帝阿塔瓦巴,並要求贖金交換生命安危。所要求的黃金與白銀換算成二十世紀末的幣值將高達4兆日元,可謂史上最昂貴的贖金。印加人接納這項要求,在西班牙人面前築起成山的黃金與白銀,只要付了贖金,皇帝就能得到釋放,不只印加人就連西班牙人也如此認為。

  然而畢沙羅卻假借「信仰邪教神祗、排斥真教基督教」莫須有的罪名以火刑制裁皇帝,而且是活活燒死。但是華沙羅又說,捨棄印加信仰改信基督教者罪減一等,美其名為減刑,其實還是保不住性命,刑罰只是由火刑改為絞首而已。

  印加信仰與古埃及同樣重視死後的世界,皇帝死後遺體要被做成本乃伊!安置在神殿內,他們相信這種做法可使靈魂得到永生。但是火劑不僅不能留下完整的遺體,也無法做成木乃伊,靈魂將會消滅。因此皇帝屈服了,在羞辱與憾根的顫抖中接受洗禮,改信基督教。而殘忍無比的畢沙羅在此時賜與皇帝「法蘭西斯克」的教名,皇帝被即將殺害自己的人強迫冠上他的名字。國家被侵占、財富被掠奪、甚至連信仰的自由與靈魂的尊嚴也遭到剝削,更悲慘的是畢沙羅以繩索絞死皇帝之後,卻將其遺體任意丟棄。從此以後,印加財富盡遭西班牙強占,印加人民淪為奴隸,受到慘絕人寰的虐待,最後痛苦而死,這一切全在「絕對唯一真神」的名下進行。

  中國與印加並非地上的樂土,各自的社會都具有矛盾與缺點。但至少史實上沒有記載中國軍艦大軍進占英國、走私毒品、砲擊倫敦、放火燒毀白金漢宮與掠奪財寶;史實上也沒有記載印加入侵略西班牙俘虜國王、奴役西班牙全國人民。傾全力威脅並使在其他土地上平靜生活的人們俯首稱臣,姦淫擄掠無所不用其極,西方文明何以兇殘到如此境地?在學習歷史的過程中,始無法扼止內心這個疑問。

  如果四姊妹自稱是西方文明的傳承者兼管理人的話,就不難了解他們對竜堂兄弟執拗攻擊的理由,因為他們一開始就不能容許毫無關聯的獨立生存個體與自己共存。

  「一切都是神的旨意,逐一討伐消滅背叛者正是身為使徒的義務。」

  藍伯笑了,令人聯想到強迫印加皇帝改宗時的畢沙羅大概也是相同的嘴臉。

  Ⅳ

  始的胞弟們在其左右不經意地採取戰鬥姿態,始則默然制止,徐徐開口道:

  「這就是你們將獨裁正當化的藉口嗎?」

  「比起無政府狀態,獨裁政治不是來得好多了嗎?」

  「比起獨裁政治,民主政治來得更好。」

  藍伯翻起上唇。

  「哦、真叫人意外,你信賴所謂的民主政治嗎?目前統治你們國家的不正是一群無能腐敗的政客與犧牲無辜人民卻不加以反省!也不負任何責任無恥官僚嗎?」

  「我們在民主政治之下可以自由批評民主政治的缺點,但在獨裁政治之下卻不能,光憑進一點就足夠了。」

  始目光銳利地凝視藍伯。

  「你還想繼續比較東西文明嗎?」

  「不、已經夠了。」

  藍伯的赤舌舔了舔外唇。

  「我會殺了你們,讓你們跟印加皇帝一樣被打進屈辱的井底…」

  「噢呵呵呵呵呵呵!」

  一陣詭異的哄笑吹散了室內的緊張感,接著被吹跑的是厚重的橡木門。門板往內側倒下發出一陣雜音,隨即踩著門板屹立如魔神像一般的正是標榜愛與正義的世紀末美女戰士。

  「噢呵呵呵呵呵呵,原來你們在這兒,我要把你們的細脖子全部扭斷!」

  「醜陋的小丑!」

  隨著嘲弄與厭惡的低喃,藍伯伸出左手指向小早川奈津子舉起園藝大剪,縱身躍起的瞬間,藍伯掌心竄出一道閃光一閃光命中小早川奈津子的胸甲,產生強烈的反彈。

  小早川奈津子的巨體頓時穿出她剛剛闖進的大門,往室外飛去。隨著一聲鈍響,小早川奈津子撞上走廊的牆壁。壁面整個崩塌,滑落地板的小早川奈津子被埋在迷濛的塵埃當中。終和余瞠大雙眼,展示了過人力量的藍伯這次緩緩朝始打開掌心,此時塵埃之中站起一個人影。

  「噢呵呵呵呵呵呵!」

  小早川奈津子隨著笑聲站起來,藍伯挑動眉毛,心情顯得不悅,於是他再次以掌心相對,釋放出閃光,比第一回更強大更猛烈的光芒炸裂開來。

  小早川奈津子的巨體如同遠程砲彈飛越半空,再度衝撞牆壁。牆壁崩塌,部份天花板掉落,盔甲埋沒在彌漫的灰塵之中,傳來鈍重卻強烈的聲響之後,小早川奈津子的身影已消失無蹤,藍怕不屑地朝地面吐口水。

  「現在,我要好好把你們……」

  然而竜堂兄弟對藍伯看也不看一眼。

  「噢呵呵呵呵呵呵!」

  小早川奈津子第二度起身,撥開成堆石材與木材。

  藍伯表情丕變,眉間閃過電光,嘴角的笑意消失,深沉的憤怒與憎惡傾巢而出在臉上肆虐。當著始的面一行人的面前,藍伯的右手直指前方,強光濁流撲向小早川奈津子,炸裂並四散。能量的亂流充斥以屋內,吊燈破裂,沙發被衝上天花板,排列銀器皿的黑檀櫃縱裂成兩半,盤子與叉子飛散在半空中。始抱住余低下身子,終也嚇得抱住頭,續也打掉直飛眼前而來的椅凳。狂風平息後所恢復的靜寂僅僅維持了三秒就遭到打破。

  「噢呵呵呵呵呵呵!」

  「哇、甘拜下風,了不起了不起。」

  終不負責任地表示佩服!余也拍著手。

  寄居在藍伯體內的生物此時報和發狂,他原本面臨著一場神聖的戰役,牛種與龍種為爭奪地面統治以所展開的決戰,將以倫敦為舞台演出一出超人之間壯烈且華麗的爭鬥。卻因為小早川奈津子的出現而淪為嬉笑怒罵的鬧劇。

  藍伯第四次將掌心面向小早川奈津子,旋而發現一件事:為什麼只有他單獨應付這個跟大蟑螂沒兩樣的入侵者呢?

  「喂、龍王。青龍王!」

  「什麼事?」

  始悠哉地回答,他一直在一旁觀賞藍伯白費力氣,青龍王的態度令藍伯感到不悅。

  「這次由你來對付那個怪物。」

  「憑什麼要我做這種事?」

  「我已經連續出手三次,這次輪到你了。」

  「關我什麼事?」

  始並沒有如此回答,目光刻意瞟向藍伯,竜堂家長男正沉浸在這個事態的樂趣之中。

  「要我出手也可以,不過這就表示你承認我的力量在你之上。」

  藍伯雙眼充血,氣得彷彿連微血管也破裂了。

  「連一個怪力女人也打不死,原來牛種就只有這點能耐,還敢自稱是世界的統治者。」

  始並不認為這點程度的挑撥能使對方上勾,但是藍伯的情緒在瞬間沸騰,並非因為自視甚高,而是病態的自尊心受到傷害。向來以暴力與恐怖統治他人的人當這種手段不管用之際,會產生極度的挫折感,開始懷疑並否定自己的生存意義。西方文明並非在道德與文化水準上壓倒東方諸國,而是藉由武力剝奪其財富與獨立。以大砲鎮壓手上只拿刀劍或弓箭的東方人,然後抬頭挺胸自豪:「如何?怕了吧。」一旦對方不為暴力所屈服,反而會因此勃然大怒,自認遭受嚴重侮辱。

  第四度光芒爆裂,藍伯注視了塵埃飛舞之處好一陣子,但這次小早川奈津子並沒有起死回生。於是藍伯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轉過身站好,始譏諷道:

  「一個怪力女的闖入就能把情勢扭轉成下場可笑的鬧劇,原來地球統治權爭霸戰不過如此。」

  藍伯默不作答,只是忿忿不平地吸吐空氣。

  「我早就說過,我們從未想過要得到的地球的統治權,一切都是你們疑心病在作崇,因為誰都明白要是矢去這一項,你們就一無所有,毫無價值可言!」

  「住口!少得寸進尺!」

  藍伯怒吼道,看到他一臉兇相,續與終立刻上前一步,余也打算跟進,始卻輕輕伸展雙手制止。

  「稍安勿躁,他勇氣可嘉沒有求援,所以禮貌上我們也必須一對一與他單挑。」

  「單挑?可以,不過大哥不需要出馬,由我來就行了。」

  「我來啦,讓我來啦。」

  「偶爾也讓我活動一下嘛。」

  「閉嘴!小鬼!」

  藍伯咆哮道,面對這群傲慢的小子絲毫不畏懼自己超常的力量,他對於竜堂兄弟的憤怒與憎恨已經超出極限,理性蒸發殆盡,只剩下激情在沸騰。腦血管膨脹得幾乎快要爆斷。藍伯舉起雙手,左右掌心同時面朝始。

  突然間,藍伯停在原地不動,高舉的雙手動也不動。他的模樣看來滑稽,令人聯想到發條斷掉的廉價玩偶。擺好陣式、蓄勢待發的續與終露出不解的表情,藍伯的橫紋肌僵硬,而平滑肌則開始失控。

  兩股強大的力量似乎在藍伯體內僵持不下,上臂與胸部冒出奇怪的腫皰,旋而消褪,立刻又在其他部位浮現。承受不住不規則的變形起伏,西裝接縫處撐開,布料扯裂,纖維發出哀嚎。

  「跟茉理說的一模一樣……!」

  這句話不曉得是誰說出口,只確定四人同時在內心如此吶喊。藍伯如字面般開始「變形」,他的嘴長得偌大,只聽見不像人聲的異常摩擦聲,不知是否連聲帶的形狀也產生變化。額頭的皮膚裂開,伸出彎曲的角,口鼻向前伸展,嘴角兩端不斷拉長,耳朵往上長,臉頰骨也應聲逐漸變形。

  藍伯舉起左臂遮住臉部並蜷縮起身子,彷彿對自己的變形感到羞恥。剎那間,他的雙眼望向始,目光看不到兇猛的憤怒,而是充滿了無聲的衷叫與求救。始一見到他的眼神,立刻制止正要衝上前迎戰的續與終。

  藍伯整個人往旁邊一躍,撞碎了彩色玻璃隔間,絢爛的彩色破片築起龐大的萬花鏡。

  藍伯逃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8:37 PM

第六章 《阿奈屠龍》

  Ⅰ

  這個生物該如何稱呼才好呢?當它以人類的姿態出現時,人稱藍伯.克拉克.繆龍。他在短短時日,從一族頭痛人物搖身一變為大君中的大君,盡收地面上最強大的財富與權勢,而現在卻化為必須稱做「牠」而非「他」的生物。整個頭顱變大了一倍以上,額頭長出兩根彎曲的粗角,鼻頭往前伸展,嘴角也流出唾液。雖然還穿著人類的衣服,但整個看起來反而像是被扯裂的布塊纏裹著多毛的軀體。雙手仍保持人形,卻布滿硬毛,指甲持續變形當中。

  四周傳來驚愕與恐懼的慘叫,這個曾經叫藍伯的生物則完全當做耳邊風。由於嘴巴無法自由開闔,不斷流出的唾液淌濕了胸前與腹部。眼前冒出數個人影,它卻輕易撥開打倒,給予擋路的大門一擊,合葉便脫落,厚實的橡木門如紙牌一般彈張開。房裡站著一個小孩,這位自稱耍紙人的少年一見到入侵者,立刻以如金屬般銳利的聲音哭號著:

  「怪物!怪物!」

  耍紙人邊吼邊揮動手腕,數枚犀利的薄紙筆直朝牛頭人身的怪物飛去,無聲無息地戳進怪物的皮膚,鮮血迸出。然而,當紙回旋到耍紙人手上時,怪物的傷已經癒合,也停止出血了。先前削斷克萊恩手指的武器在怪物面前完全無用武之地。

  怪物隨即發出一陣咆哮,空氣產生震動,形成無形的巨浪衝擊著耍紙人全身。紙從耍紙人手上滑落,能力所鬥志也跟著喪失。面色慘綠的耍紙人驚叫著轉過身,兩腳卻不聽使喚,整個人往上前摔倒,視線接觸到一大片地板,耳邊只聽見某人驚慌失措的慘叫。確定聲音的主人就是自己時,一股強烈的衝擊包圍著耍紙人全身。

  竜堂家四兄弟透過寬廣的空間與厚實的牆壁聽見一個不屬於現實的咆哮聲。面面相覷之後不約而同朝著聲音的方向奔去,此時聲音的主人是誰已不重要。

  四人在走廊奔馳,一路穿過大廳。途中有數人手持自動步槍與藍波刀偷襲,只消一拳與一踢就讓他們逐一倒地不起。對這些接受過正規訓練的顛覆破壞人員與經歷嚴格修行的武術家而言,他們與竜堂兄弟的仇恨簡直不共戴天,小早川奈津子也一樣。如果潛入的是普通軍隊或恐怖分子,五分鐘內便能完全擺平。意即竜堂兄弟與小早川奈津子在這群學習正統殺人、綁架與破壞技術的職業級專家眼中等於是不可輕言饒恕的門外漢。

  竜堂兄弟一到圖書室,四面明柱無牆,高達1.2層樓。只見麥克森老人跪在地板上抱著個小孩的屍體。

  「湯瑪斯、湯瑪斯啊……」

  麥克森老人反覆呼喊著孫兒的本名,他彷彿在數秒內急速老化。名為「耍紙人」的少年頭部呈現不自然的扭曲角度,這是由於他的頸骨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擰碎了。竜堂始肅然地朝老人行禮,然後轉身走出房間,胞弟們也仿效跟進,因為他們根本無言對。穿過數個房間,來到面對中庭的回廊時,次男終於開口低喃道:

  「藍伯.克拉克跟小早川奈津子到底上哪去了?」

  語畢,余一語不發地以雙手拉了拉大哥與二哥的袖口,終則指向屋外,一行人默不作聲地望向中庭的綠地。只見小早川奈津子正拍掉建材的碎片與塵埃,踉蹌地走著。從眼前圍牆的大洞可以窺見外面成群的警察。

  「啊、快看!」

  警官之間引發一陣騷動,那是昨天下午在倫敦市內國王十字路車站一帶現身,並搶奪雙層巴士的盔甲怪人。而且那身盔甲還是從愛丁堡的武器博物館劫來的,據報大英博物館與舊市議會大廈附近也有人目擊過。

  「只要逮到那傢伙就能結掉上打的案件,大家上!」

  「真的是同一個人嗎?對方穿著盔甲根本看不到長相。」

  「你這個白癡!這世上找得到第二個人裹著那麼重的盔甲,還能跟兔寶寶一樣活蹦亂跳的嗎?你想可能嗎?啊?」

  「話是沒錯,可是我們擅闖民宅以後就要倒大楣了。」

  「也對……可惡,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讓那傢伙自己跑出來就行了,想辦法引誘對方出籠。」

  眾人做成決議,英勇的倫敦警察開始採取行動,但他們的行為說穿了跟街頭愛惡作劇的壞孩子沒兩樣。他們撿起石牆的碎片,一齊丟向盔甲怪人,並透過擴音器胡亂羞辱臭罵一通。

  小早川奈津子的英文能力高出竜堂兄弟許多,即使完全不懂英語的人,光憑警察們的表情、語氣還有舉止,一看就明白其中的合意。

  「噢呵呵呵呵呵呵!可恨的英美鬼子,現在就讓你們瞧瞧正義的怒火,我要把白金漢宮夷為平地!」

  小早川奈津子腳下發出地鳴衝過綠地,化身為人形坦克跳進警察陣隊之中。一邊將警察們抓住或擰碎後丟出,並逐步遠離繆龍宅邸。

  Ⅱ

  老丹尼爾是孤獨的,從以前就是如此。但過去的他是寂寞的勝者,現在卻成了一個弧單的敗者,癱坐在位於曼菲爾的荒涼宅邸。彷彿短短一小時內就喪失了整個世界,猶如目睹神像遭到破壞的古代宗教神官。他以為自己知道所有的秘密,事實上什麼都不懂。他自認忠心耿耿,盡全力奉仕貢獻,最後仍然被打入冷宮。在此之前他是剛毅冷酷而且優秀的領導者,驅動著四姊妹的組織與財力,現在只剩下一片空虛罷了。原本寄望藍伯.克拉克.繆龍能夠帶領四姊妹登上更為輝煌的榮耀,卻在一連串丟人現眼的失控之後,變成異形藏得不知去向,而老丹尼爾充滿全身的自信與生氣也隨之悄悄流失。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麥克森上校雙臂抱著永久沉默的孫兒停在原地。

  「老丹尼爾。」

  「……什麼事,上校?」

  「我們長久以來所服侍的其實是個異形嗎?那個異形怪物是四姊妹的總帥、資本主義社會的統治者、歐洲文明的守護者?那個殺了我的孫兒的怪物!」

  「麥克森上校,你不能以貌取人,不管外表如何,領導人是…」

  「問題不在這裡!」

  麥克森上校的語氣和表情已非老丹尼爾過去所熟知的,但老丹尼爾並不責備對方的不敬,只是不悅地背過身去。此時又發現其他人影,從照片與V8已經年牢記住這群人的臉孔,就是來自日本的竜堂兄弟。他們還活著,在接受過大君的制裁與殘酷的懲罰之後仍然活得好好的。

  「取消50億人口抹殺計劃。」

  而且還獅子大開口。

  「那我們就回日本。」

  老丹尼爾無語地聆聽對方不靈光的英文。

  「我們沒有制裁你們的權利,有權的是那群遭受你們天外奇想所害的國家人民,你們的責任歸屬將逐一列舉,世界將召開國際法庭,對你們施以適當的刑罰,至少四姊妹的統治力將大不如前。」

  老丹尼爾回應始的的並非聲音而是表情,臉上堆起充斥著惡意的淺笑。老丹尼爾開口談話,如風燭殘年的生命傾囊而出,看來卻只是一具笑聲貧弱無力的死屍。

  「如果執迷不悟,那全人類將走上滅亡的道路,無法建立保障自身生命與尊嚴的組織,還太談什麼出入太空或核子聚變,只是徒增笑話罷了。」

  說這段話的人是續,平淡的聲調卻激起老丹尼爾的力量,他以拐杖重重敲了地面一記,接著發出壓過這一聲的怒吼。

  「四姊妹就是管理近代人類社會效率最高最優良的組織,結果被你們破壞了,你們這群破壞者少在那兒說大話!」

  老丹尼爾使盡全力咆哮。

  「我要你們付出代價,你們將無地自容、永無寧一日!」

  白哲俊美的年輕人發出清脆的笑聲。

  「我還以為四姊妹的總帥是多麼了不起的人物,原來不過爾爾,只知道推諉責任將自己的言行合法化,跟日本官僚同等卑劣。」

  「據說我們沉睡了三千年。」

  始平靜地說道。

  「這麼一來,我們接著在這三千年內要睜大眼睛,在醒著的時候發現蚊子吸血、狂犬咬人,我們理所當然有權將之驅散。」

  始語畢,老丹尼爾本想露出嘲笑卻失敗了,最後只是吐的苦澀的氣息,慘白的額頭上浮現微小的汗珠。

  「話說到此,我們正式宣布,如果四姊妹的新任大君再度動用組織加害我們,並危及我們的親朋好友,我們必定將之消滅,要是後繼者打算重蹈覆轍,我們立刻將之推翻,無論幾次都一樣,我們有無限的時間,也不討厭動武。」

  不等老丹尼爾的回答,始逕自轉身離去,胞弟們亦跟進。同時在走出房間之際向停立不動的麥克森老人點頭致意,並沒有開口談話。一直到了外面,終才打了呵欠以轉換心情。

  「啊、運動過後肚子好餓,現在剛好是下午茶時間,找個地方吃披薩或炸魚跟薯條吧。」

  「你怎麼老是在喊餓?」

  「啊哈哈哈,因為我是竜堂終嘛!」

  「終,你這個姿勢看起來不是抬頭挺胸,反而比較像小腹微凸,而且句子毫無創意,只能給30分。」

  「我又沒拜托你打分數!」

  聽著二哥與三哥例行的鬥嘴,余仰望大哥的側臉心想:看樣子,往後這三千年我們打架不愁沒有對手了。換算成天數,唔、總共一百零九萬天,說長其實不長,恐龍就繁盛了一億八千萬年……

  「大哥,我們以後該怎麼辦?」

  始聽了續的問題,只是輕撫余的頭露出笑容。

  「這個嘛,先到華埠找徐文寶先生吧,反正我們今天早上就計劃好了。」

  一邊說著,始撿起散落在腳邊的觀葉植物盆栽碎片,順手丟出去。接著傳來一個細微的哀叫,還有一個硬物落地的聲響。續與終朝聲音的方向瞄了一眼!但見大哥連頭也沒轉一下,他們只有跟進繼續往前走。

  本想狙擊竜堂兄弟,手槍卻反被打落的正是史黛普拉小姐,她挽住發疼的右手腕,咬牙切齒地衝向走廊。曾經位比王侯、尊貴一時的宅邸在兇暴的日本人肆虐下化為廢墟,但應該仍有火力強大的武器藏在某處才對。

  尚保有一片赤誠的史條普拉小姐在復仇意念的驅使下踏進飯廳,正要走向餐具櫥之際,斜後方出現人的動靜,使她立刻整個轉過身去。

  一見克萊恩慘白卻布滿憎惡與殺氣的表情,史黛普拉小姐往後退了一大步,但克萊恩邁上前的步伐更大。粗壯的左手在史黛普拉小姐的右頰炸開,她的眼鏡被打飛,整個人向後仰,直接倒在一地碎裂的盤子與折斷的椅子上頭。克萊恩不屑地俯視昏迷的史黛普拉小姐,內心連一毫克的同情也沒有。

  「誰要待在這棟鬼屋!我終於明白了,四姊妹是怪物的奴僕,將靈魂賣給異次元的怪物以取得財富與權勢,一群骯髒的吸血鬼下人!」

  一想到自己是下人的下人,克萊恩就禁不住吐口水。一團無禮至極的唾液瞄準史黛普拉小姐的臉飛去,角度略微偏移只沾濕了就近的地板。克萊恩目光兇狠地走向餐具櫥一旁,取代日水吐出短促的怒罵。

  「從這裡逃跑了嗎?可惡的怪物。」

  壁面一部分有如自由活動的門扉般通往外頭,微風與塵砂的氣味從陰暗的長方形空間吹向克萊恩。

  「……牛頭人身的怪物米陶諾爾棲息在地下迷宮。」

  兒時閱讀過的希臘神話某段章節浮現腦海,使得克萊恩不寒而栗。他心想:這個詭異的黑洞應該拿水泥堵起來,從此以後絕不在倫敦搭地鐵。可惜他手邊暫時找不到水泥,還是搜刮值錢的東西離開英國才是上上策。

  對組織喪失赤誠的職業殺手頓時成了掠奪者。這棟宅邸就是一個寶庫,隨意裝飾在走廊的繪畫每幅至少不會低於千萬英鎊,而且所有的寶石與金飾在質與量上均不輸倫敦塔展示的館藏,牛頭人身怪物不會需要這些東西的。

  克萊恩停下腳步,來到一個彷彿遭到龍卷風垂直通過般景像淒慘的房間,即為太陽能環保。在碎裂的玻璃天花板之下癱坐著一個老人,正是老丹尼爾。

  目前的克萊恩對老丹尼爾已經不抱任何的尊重與敬畏,這個無力的老人,右手掛著疲憊左手捧著絕望。面如土色的老人在前些日子連美國總統也不敢動他一根汗毛。但這已是無法重演的過去,也是永久失去的回憶。老丹尼爾、衰老悲哀又淒慘的丹尼爾老爺啊、你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不是隨風而隨著牛叫而逝!多麼愚蠢可笑的落幕方式。大笑的衝動直逼咽喉,勉強壓抑的結果造成克萊恩日中釋出聽似打嗝的聲音。

  「染血之夢結束了。」

  老丹尼爾語氣陰沉。

  「50億人口抹殺計劃中止,一定要中止取消。」

  「好啊。」

  克萊恩表示贊同,聲調毫無誠意。

  「現在這個計劃已經毫無意義可言,只是白白浪費人力與經費罷了,現在不殺,讓他們活下去,以後有機會再殺個夠,對不對呀?老爹。」

  老丹尼爾並沒有斥退克萊恩不遜的言行。

  「殺了他們。」

  「他們?竜堂兄弟嗎?」

  克萊恩故意反問,他顧慮到也許還包括那只米陶諾爾還有盔甲怪力女,不過這只是他多心。

  「事到如今殺了他們有什麼用?他們也說過不要管他們,別理他們不就得了?讓他們自生自滅。」

  對四姊妹的愚忠煙消雲散同時,克萊恩也恢復了相當理性的判斷力。反抗者理所當然應該消滅,然而對一個從不反抗的人拳頭相向,結果招致十倍以上的報復,豈非傻事一樁嗎?

  「我會付出代價。」

  「咦?」

  「誰殺得了?兄弟,我就讓出我先前的地位,讓他成為四姊妹的總帥。」

  老丹尼爾低沉的聲音在克萊恩的內耳回響著,四姊妹的總帥、令美國總統五體投地的財富與權勢真要平白讓給一個沒念過哈佛或牛津大學,只知遭殺人、革命與從事恐怖活動的職業殺手?

  「誰殺得了他們,我就讓出我的地位。」

  老丹尼爾重覆道。狡猾的老人切中了俗人心中最為簡單直接的欲望,而且擲出的誘餌十分新鮮美味。

  「這主意不壞。」

  回答的語氣略顯興奮。

  「可是你有什麼保證,如果事後反悔,那老實人只有吃虧的份,還戕害了道德教育。」

  老丹尼爾的雙眼閃著如針般的侮蔑光點,克萊恩毫不畏懼地回瞪,將盤算能力發揮到極致。

  「對了,把米陶諾爾的老婆讓給我如何?」

  「……」

  反正藍伯.克拉克.繆龍的夫人已經成了寡婦,新添購的雙人床也空了一半,那就由我來填補吧,讓我成為繆龍家的新郎。」

  克萊恩的情緒激昂,並持續升高。

  「不過我想確認一下,先不管是不是我,掌握四姊妹實權的人跟那個牛頭人身的米陶諾爾之間會有什麼關聯呢?」

  克萊恩企圖解讀老丹尼爾的表情,由於仍然保持了相當程度的理性,要分析老丹尼爾的表情是很困難的。在只能形容成詭異的表情之中,只有嘴唇機械式地張合。

  「那是神。」

  克萊恩僵住了,震驚與呆然同時支配了他的意識。

  「你是說,那個牛頭人身的米陶諾爾是神?」

  荒謬!克萊恩正想嗤之以鼻,表情卻在半途凍結。至少他看得出老丹尼爾是認真的,於是他好不容易抽動嘴角的肌肉,由歪斜的口中吐露出扭曲的笑聲。

  「喂,老爹,開玩笑也該有個程度吧,我不信神,已經30多年沒上過教會了,但也曉得不該冒瀆神祗,那隻醜陋的牛怪是我們所信奉的神?」

  克萊恩左手伸向地板,撿起一片尖銳的玻璃碎片,抵在老丹尼爾的下顎。

  「我真同情你留下這種胡言亂語當做遺言,只是我實在聽不下去了,麻煩你趕快到你那個怪裡怪氣的神所在的地獄去吧……」

  頓時一個歇斯底裡的槍聲衝出破損的天花板,反射在雲間;第二發、第三發、第四發。玻璃碎片從克萊恩手上滑落,背部穿了四個紅黑色的小洞,接著他緩緩回過頭,這次子彈又嵌進胸部與腹部。克萊恩瞠大雙眼,翻滾倒地。如玻璃珠般的眼球映出兇手的身影,史黛普拉小姐頭髮散亂、戴著破裂的眼鏡,雙手緊抓住手槍。克萊恩本想嘲笑她一身的狼狽,肺部卻吐出鮮血,阻斷了感覺與意識。

  ……當克萊恩倒臥在太陽能環保室之際,他腳下五公尺深的黑暗之中,有個怪異的身影在蠕動著.並吐露出聲音。

  「恢復不了,臉恢復不了原形、救命啊……!」

  聲音聽來含糊,由嘴角流出的唾液從喉部淌落胸前,此處與地面的壯麗形成強烈對比,是個以水泥粗略塗成的空間。這個夾雜在倉庫與馬路之間的灰色空間既不是給人住的,也不供人觀賞,只有一個毛茸茸的身軀裹著衣服碎片的異形生物抱頭蹲據著。長在它頭上的角在電燈泡的映照下反射出乳白色的暈光。一陣腳步聲在接近讓異形生物無力地抬起頭,眼神空洞地望向一個身持機關槍的老軍人。

  「怪物,原來你躲在這裡。」

  年老的聲音雖低沉,卻不夠鎮定,幾乎可說是激動地顫抖著。麥克森上校面無血色,雙眼如火爐的煤炭一般灼熱。

  「是我的愚昧害死了我的孫子,我不應該教導他學這種特技,讓他平凡度日才是正確的……但是,我固然有罪也不會放過你這個殺人兇手!」

  機關槍口直指怪物的顏面,牛頭怪物半張著嘴,定睛攝視著槍口。

  「你應該也覺得,與其以這種模樣活一輩子還不如一死百了!」

  上校的手指扣下扳機。

  Ⅲ

  一名曾任日本首相的75歲老人以油滑的視線環顧四用之後躲避倉庫裡,「好死不如歹活」是竜堂家不成文的家訓,此時的前首相已經親躬實踐,凡是他經過之地永遠堆滿了成群的犧牲者。

  這裡是人稱極東的倫敦東部,進行再開發事業的倉庫地區一角。在四名健壯的英國男子包圍之下,塚越跌在地面。

  「哼、多醜陋的姿態啊,塚越,你這個騎牆派的叛徒!」

  塚越雙眼內的瞳孔與眼白頻繁交錯著,左右手腕與腳踝被一條繩子綁起來,嘴巴貼了膠帶、無法反抗與反駁。

  「像你這種小卒哪能跟我相提並論,我已經在政治的泥沼裡打滾了50年,歷經R事件、L事件、M事件、S事件、G事件;其中也和你父親一起遭受國會的誣賴質詢,我可是排除萬難,好歹也當了五年的首相啊。」

  前首相鞋底踩著塚越的臉。

  「所謂不屈不撓的政治人物指的就是我,比起我來,船津忠巖只不過是個喜歡躲在幕後當黑手的白癡老頭罷了。」

  前首相挪開鞋子,臉上留下明顯鞋印的塚越忿根不平地回瞪。

  「你竟敢背叛我,向那個可惡的怪力女逢迎諂媚,我從來沒親手處理過垃圾,不過待會我就要把你丟進泰晤士河裡,祈禱你的頭能被觀光游艇的螺旋將絞碎!」

  前首相打出手勢,男子們無語地舉起塚越的身體,腋下與腳踝被人挾住的塚越拼命掙扎。

  「噢呵呵呵呵呵呵!」

  一個不知名的爆炸讓原本舉著塚越的大漢們飛向半空,全身被綁住的塚越摔落地板,痛苦地呻吟。彈上半空的男子們陸續撞擊地板或牆壁發出鈍響,前首相聽了立刻匐匍在地。他在瞬間領悟情勢,立刻由勝利者的姿態切換成失敗者的表情,能夠連續五年擔任首相的人自然絕非泛泛之輩。

  「奈津子小姐吉祥……」

  「噢呵呵呵呵呵呵、你這個不屈不撓的大政治家怎可向一介弱女子低頭跪拜呢?」

  「能讓小的低頭跪拜的全世界只有一位,那就是奈津子小姐您。」

  「哼,就只會耍嘴皮子。總之先解開塚越身上的繩子。」

  前首相依命行事,但繩結牢固一時解不開,於是怪力女咕噥一句,以右手指尖勾住繩子輕輕扯斷。

  「接著是我上次吩咐過你的事。」

  「小、小、小的明白,小的火速命令日本大使館準備小姐的護照。」

  「別忘了我要外交官專用的哦。」

  「是的、當然當然,順便附帶外交官特權。」

  「噢呵呵呵呵呵呵,很好,只要你乖一點,在你還派得上用場的時候我會留你一命,誰叫我是個既善良又心軟的女孩子。」

  「聽不懂我的笑話嗎?」

  「……」

  「啊、是、好好笑的笑話。」

  接著小早川奈津子拎住前首相的衣襟走出倉庫外頭,塚越則撫著全身的痛處尾隨在後。倉庫外停著一輛大型豪華巴士,這是前首相向日本駐倫敦大使館租來的,內部裝璜猶如一個華麗的沙龍,日本大使館書記長戰戰兢兢地迎接一行人。

  大使館員極力壓抑內心的不滿,兔得在臉上表露無遺。駐外公職人員最重要卻也是最不愉快的任務便是招待特別貴賓。這群(自認是)大人物的政客由日本來訪之際,他們必須前去接機,承辦一切入境手續,開車護送這些人到飯店並四處遊覽,安排與當地名人知士開會,還得開照應召女郎。如果政客們想對選區內的選民做出游報告,就必須幫忙購買一萬張以上的明信片,一一寫上收件人的姓名。隨行購物時又必須負責翻譯,討價還價,安排寄送日本的事家或者運送過重行李,這時如果一般日本旅客遭遇糾紛,前來大使館想請求幫忙解決問題,通常得到的回答是:「人手不足。」

  一乘上巴士,小早川奈津子立即宣布--

  「我發誓非將那群叛國賊趕盡殺絕不可,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國家!我有復興大日本帝國,為我父親在皇居前廣場樹立高達兩百公尺銅像的崇高義務!」

  目瞪口呆的大使館員朝前首相低語。

  「那位女士沒病吧?」

  「她是認真的。」

  「不、我是問她有沒有病……」

  前首相給了這張沒大沒小的嘴皮一巴掌,大使館員輕聲慘叫一聲搖晃著身子,前首相則帶著極度陰森的目光瞪著年輕的外交官。

  「你這個智障,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現實的嚴苛,你想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是你的自由,就是不准把我拖下水!」

  外交官面色慘綠地撫著嘴角,此時怪力女重重踩著地板來到前首相面前。

  「開始準備屠龍行動。」

  「咦?現在嗎?先休息一下再說吧。」

  「我從不知疲倦為何物!尚未將人類大敵竜堂兄弟、不、就是那群搞垮戰後日本的和平主義與民主主義者的賣國賊五馬分屍大卸八塊之前,愛與正義的美女戰士是沒有時間休息的。」

  「可是這麼一來,小的……」

  「你們也一樣。」

  「啊、小、小的等人只是連奈津子小姐一根腳趾都比不上的俗人,到時不但跟不上小姐的腳步,甚至還會成為絆腳石。」

  「少囉嗦,一邊唱這首歌一邊跟我來。」

  怪力女將一張寫滿字的紙塞給前首相。

  我是全北半球

  最美麗最聰明的女子啦啦啦

  邪惡的大惡龍

  發動攻擊破壞大廈

  此時一把破邪聖劍

  緊握在我纖弱的手中

  我要為愛與正義而戰

  啊啊~惡龍剋星奈津子

  「最後一句要重覆。」

  愛與正義的歌手兼作曲家解釋道。

  「我在想,最後一句的『啊啊』是不是要改成『哦哦』比較好?」

  「小姐,乾脆再增加一句:『哦哦~惡龍剋星奈津子』,不需要以同樣的句子重覆。」

  「喲,塚越,沒想到你文筆還不錯嘛。」

  「小的無才無能,只要能對小姐產生一點益處,小的就覺得榮幸之至。」

  塚越揉著雙手,前首相則站在距離他稍遠的距離瞧著他的背影,並以指尖撥著所剩不多的頭髮。

  「我一生功成名就,到了75歲的現在居然淪落到這般田地,乾脆主動承認賄賂與逃漏稅的罪行,到監獄去服刑還比較好也說不定。」

  前首相慎重考慮之際隨即甩甩頭,想想自己在這之前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還不是能夠踐踏別人明哲保身;當舊市議會大廈失火時,他對哭喊求救的同事見死不救才得以逃命,所以他發誓這次一定也要置死地而後生,重返日本政壇再度玩勢弄權。只是一股晦暗的心情籠罩著前首相,心想也許這次就要玩完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8:38 PM

第七章 《泰晤士河歌聲繚繞》

  Ⅰ

  竜堂兄弟原本預定前往華埠,但由於午後時間尚早,於是次男提議先去逛街,其實他們此次英國行的目的並不在於觀光。話雖如此,既然來了理應遊覽一番,反正要事也辦完了。

  當弟弟們異口同聲如此表示時,竜堂家的長男實在很難說出「不行」這兩個字。就連他自己也想在大英博物館多欣賞幾回,倫敦真是一個充滿誘惑的城市。無論是古羅馬或是長安,合乎標準定義的國際都市有如冶艷的美女使人魅惑,亦如甘醇的美酒令人迷醉。不過始仍然不免輕斥弟弟們的漫不經心。

  接下來還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你們不能得意忘形,記住輕敵乃兵家大忌……」

  「大哥你說的很對,反正在出事之前我們也得找點事來做,乾脆就大玩特玩一番。」

  「就是嘛,我都還沒去過塔索夫人的蠟像館跟倫敦塔,還有自然歷史博物館。」

  「我好想去一趟鬼屋之旅。」

  「對啊對啊,在愛丁堡都不能玩。」

  鬼屋之旅是一種純英國式的小型觀光路線,時間只有兩小時到半天。倫敦或愛丁堡的街角都立著指示牌,指定時間多在黃昏時刻,只要待在牌子旁邊等導游出現即可。只要參加者達到20人,就能收取參觀費準備出發,可租借遊覽車或徒步,所參觀的目的地不是墓地、謀殺案現場就是鬼屋,全是日本重視教育的父母親絕對不准小孩參加的地點。

  「過去愛丁堡大學醫學院剛創校之際,提供解剖實習之用的屍體不夠,拿錢買又太貴,所以常有人趁深夜來這個墓地盜屍。」

  (興致勃勃)

  「這棟房子曾經發生兒女爭奪財產,勃然大怒的父親殺了一家八口,並打算將屍體埋進牆壁裡,正在第五人身上塗水泥時被警察逮個正著。」

  (全身發抖)

  「這棟房子只有一個人被殺,但聽說屍體被製成火腿兜售給左鄰右舍,不是免費售送而是拿來賣錢,這兇手實在壞得有夠徹底。」

  (心跳加速)

  由此可知英國人相當喜歡這類話題,當然也有少數的例外。但無論倫敦還是愛丁堡均有販賣相關指南介紹這些場所,而且竜堂兄弟的長男、次男、三男到老么都很喜歡聽鬼故事。

  先到自然歷史博物館再去倫敦塔,如此決定後,四兄弟便手持市內地圖往前邁進,走了一會,老么突然向三哥說道:

  「記得我們好像在這附近遇到耍紙人。」

  「哦?是這附近嗎?」

  「真可憐,他已經死了。」

  「是啊。」

  終不像余篤信人性本善,他心想就算「耍紙人」還活著,也不會成為他的好朋友。而且從初次見面的態度判斷,這個人一定很難相處。然而跟余同年紀,等於比終年幼的小孩死去,其實是相當可憐的。雖為敵人,畢竟麥克森老人的遭遇令人同情不忍正視。看了弟弟們的表情,續心想,這種同情敵人的慈悲的心也許是三千年前龍種敗給牛種的原因吧,不過這並不表示續希望兄弟捨棄這種慈悲心。

  「現在四姊妹亂成一團,以後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日本在鐮倉御前船津忠巖死後,並沒因此成為地球上的樂團,利益仍然被少數團體所壟斷,在污泥中相互扭打,一旦四姊妹的權力中樞崩潰,世界今後的規模就是如此吧。」

  「這樣一點都不好。」

  「很難說要變好就變好。」

  始以一貫鄭重其事的語氣說道。整個電視畫面充滿白色光芒,當光芒消失後和平與幸福就會降臨全世界,以上景象是不可能出現在現實中的。四姊妹所延伸的樹根範圍擴及全世界的政治、經濟與軍事,勉強址斷只會造成整顆樹的倒塌。

  「相較之下,四姊妹的確是全世界最強大富有的組織,但是他們企圖捏造並纂改歷史的行為實在令人難以接受,歷史的結構並非如此單純到能夠任由部分人類的陰謀擺布。」

  始的語氣充滿說教色彩,其實他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承認他們時機掌握得相當精準,在歷史的轉捩點上他們總是選擇了贏家;萬一選擇的是輸家,他們也會立刻見風轉蛇,這種做法的好處就是不怕情勢會如何轉變。」

  始的視線投向續。

  「然而我認為他們最厲害的地方就在於操控情報。」

  「操控情報啊?換句話說就是自我宣傳的能力嗎?」

  「沒錯,他們不斷放話製造並擴大假象,表示某場戰爭案件革命全是他們引發的,因為他們有這種程度的實力,讓所有人懼怕這層影子。」

  「也有一群陰謀史觀的信徒樂於配合他們的宣傳。」

  「陰謀史觀的特征就是不承認偶然與失敗,聲稱一切都是必然且在計劃之內的;例如希特勒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所犯下的罪行與錯誤對於偏袒納粹的陰謀史觀論者而言,這一切都包含在計劃的一部分藉以達成目的。

  「這樣說穿了不就是死鴨子嘴硬嗎?」

  三男的指責一針見血。

  「明明輸了,還要堅持自己其實沒輸,這怎麼能稱得上歷史觀,我覺得那只是他們書讀得不夠。」

  「連終都覺得他們書讀得不夠,我看納粹的復興遙遙無期了。」

  「說的也是。」

  始邊笑,邊閱讀從早上就不離手的日本報紙,模樣看起來不太得體。他只看那些尚未讀過的報導,某縣教育委員會指示各校校長偽造收據,謊報了合計上億元的活動經費。這是很明顯的盜用公款,但真相曝光後校長們並沒有受到處罰,頂多獎章被沒收罷了。

  始看了真是目瞪口呆。原來如此,充斥在教育前線的全是這種人,他們還得教誨學生:「要遵守校規」、「犯錯就要退學」、「妨礙別人自由必須反省」。難怪日本教育會一撅不振,為了獲得獎章不惜扭曲規定,那種跟馬口鐵沒兩樣的玩具真有這種價值嗎?始完全無法理解,但確定的是世界上這種人到處都有。

  曾經有一位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堅辭接受文化獎章,結果惹火了一群人,遭到歇斯底裡的惡意中傷。且不論是接受諾貝爾獎而拒絕文化獎章,還是反過來拒絕諾貝爾獎接受文化獎章,或者兩者一起接受,兩者一起拒絕,這都是當事人的自由,他要做什麼選擇根本沒理由讓外人來說長道短。看起來那群人謾罵著:「太不像話了,真不愛國!」時的表情,就可以明白那是一種卑賤的表情,這群人一定是因為自己拿不到諾貝爾獎跟文化獎章而嫉妒得發狂。這與作家的個性其實毫無關聯,諾貝爾文學獎是對於文學家在文學上的貢獻給予肯定,就算此人是個騙子、負心漢、酒鬼而且不得人緣,最重要的是他的貢獻得到認可。會因此大作文章的人想必是將得獎的人視為諸聖先賢,如此一來他們也會相信獲得一等獎章的政治界與財經界人物應該比獲得三等獎章的學者與藝術家來得更高尚。

  當大藏官僚因逃漏稅、性醜聞等案件慘遭輿論抨擊之際,卻表示:「本人已辭退預定頒授的獎章,希望各界不要再繼續渲染。」聽了簡直讓一般市民無言以對。這群官僚們自以為做了重大犧牲,結果只會被當成:「這群人簡直無藥可救了。」

  反倒是站在第一線那群中間以下的公務員素來盡忠職守,當大地震與隧道意外發生時自衛隊員前去救援,當暴力團體在東京地鐵散布沙林毒氣時,有個職員將沙林拿到車外拯救多數乘客卻犧牲一己性命。愈往組織頂端,職業道德愈是呈現反比例的低落。害死數百名無辜人民,厚生省高級官僚卻面露淺笑泰然自若地一口咬定:「我毫無印象。」他們那種如爬蟲類股的表情令一般市民也不寒而栗,而最為愕然的則是那群得知上司真面目的職員們。

  Ⅱ

  始折起報紙,夾在腋下。難得來倫敦一趟,要是被這種無聊的報導破壞興致就太可笑了,好歹終究是自己要落葉歸根的祖國。

  仔細想想這群官僚也值得同情,他們豎信幼時的社會體制會持續不變,因此拼命進入一流大學、一流職場,當他們好不容易站上頂端才發現自己多年來堅持的價值觀已經落伍了,在求助無門的情況多少會感到走投無路、惶惑不安。」

  次男平心靜氣地提出異議。

  「我認為沒有同情他們的必要,他們選擇這條路完全是出於自願,沒有人強迫;到後來發現自己打錯如意算盤,吸乾了蜜汁,這只能表示他們欠缺洞察未來的能力。」

  所謂委婉的撻伐就是如此吧。

  「況且,這群人刻意隱瞞真相直到瀆職罪失效以逃避責任,接著動員國營媒體大肆宣傳:『全體日本人都有責任,只追究官員就等於魔女大審判不分青紅皂白』,這種卑劣的傢伙根本不值得同情,如果說財源不足就要增稅,那需要大藏省做什麼,連終也可以去當大藏大臣了,至少終還會在實行苛稅之前將那群惡黨送進看守所。」

  「沒錯。」

  始點頭並看向正在猶豫這是褒是貶的三男。

  「各位聽過人無信不立這句話吧,意思是政治上無法取得民眾的信賴,國家就不能成立,這是孔子在兩千六百年前就說過的話。」

  終鬆了一口氣,慶幸沒有演變成必須回答是誰在何時說這句話的慘烈狀態:其實只要回答「孔子」十之八九都會猜中。

  「住專事件正是如此,問題不在於全體國民每人負擔五千元,而是官僚們已經喪失了用金錢也買不到的信賴,而且最糟糕的是他們到現在還沒注意到這一點。」

  續雙手折起報紙,回答兄長道:

  「也就是說濫用國民血汗錢解決住專事件的大藏省官僚與為此辯護的國營媒體,頭腦進化程度比孔子慢了兩千六百年。」

  長男對次男偏激的言論只報以苦笑,接著仰望天空。

  「倫敦的天空就是像這樣陰沉卻不下雨。」

  弟弟們也隨之望向天空,下一刻視線又回到路面。天空只不過是天空,道路兩旁的兩站與熙來攘往的行人比較令他們感興趣。在他們頭頂遠處上方,有數個黑影隱約躲在低垂的深灰色雲朵之間,外表擁有驢的頭與蝙蝠的翅膀。

  下午三點,竜堂兄弟抵達第一個目的地。

  自然歷史博物館位於肯辛頓,創設於西元一八八○年。白石打造的厚重建築物綴飾了無數小型雕刻,羽齒龍正張開雙翼,帶著飢餓的眼神俯視來訪者。

  內容收藏了四億組標本,有助於生物學與地質學的考察,而壓軸的仍然是恐龍骨骼。在一個相當於好幾個體育館的空間裡陣列著上打恐龍的全身骨豁,遊客不僅可從地面仰望,也能從上方寬達三公尺的天橋俯視。走過橋面,左右可見霸王龍與三角龍的臉(頭蓋骨),感覺它們正穿越而過。雖然伸出手就能輕易碰觸,但君子不動手便能得到樂趣。由於迫力十足,激動之餘三男開始語無倫次。

  「太帥了太帥了,這就是我們的老祖宗。」

  在橋上往返數次,每次得到的感動都不盡相同。猛一看,老么正與一個七、八歲的金髮女孩以隻字片語在談天,女孩微笑著將一顆紙包的糖果送給余,余也禮貌地報以笑容。

  「余那小子真吃香,連那麼小的小孩也會送他禮物。」

  「終,那就叫做清心寡慾是為王,人家哪像你又不是小雞卻三不五時喊著『我也要我也要』,別人自然避而遠之了。」

  此時長男前來發號施令。

  「好,接著到倫敦塔。」

  竜堂兄弟也成了日本觀光客的一群,不盡數消化各處名勝古蹟就不覺得有觀光的感受。時刻已接近黃昏,昏暗的天空下蟠踞著黑壓壓的倫敦塔。這座石城是宮殿、要塞兼牢獄,同時也是集歷史、武器與財寶於一身的大型博物館。

  英國的近代史上一方面藉由侵略與掠奪加害眾多國家,另一方面卻形成自由的議會、自由的大學與自由的報導,並保護許多流亡者與人類文化遺產。當時俄國與日本正以秘密警察為鎮壓言論疲於奔命,英國媒體卻能夠堂而皇之批評王室。光憑這一點,始便可理解無怪乎英國可以統治世界而非俄國、德國或日本。要是換成由蘇維埃聯邦、納粹德國或大日本帝國統治,到底會出現什麼樣的世界呢?鐵定比現在這個時代還糟糕。

  始面帶苦笑。如果支持四姊妹的人一定會表示:「時代沒有變得那麼糟糕是因為有四姊妹在管理世界。」四姊妹不僅要獨吞財富與權勢,無數人為了創造更好的世界所付出的智慧與努力也被他們私自邀功。

  走向著名的叛徒門所在位置的當頭,陰暗的天空下方竄過一道陰風,四人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此時傳來既像雷聲又像砲聲一般令人不悅的歌聲。

  我是全北半球

  最美麗最聰明的女子啦啦啦

  「這次先以歌聲出場。」

  「唱歌還好,我可不想看到芭蕾或探戈出現。」

  「心有戚戚焉。」

  我要為了愛與正義而戰

  啊啊~惡龍剋星奈津子

  哦哦~惡龍剋星奈津子。

  Ⅲ

  竜堂兄弟目睹好幾隻鴿子墮落地面昏厥過去,還有老人痛苦地撫著胸口癱在地上,因為倫敦的街頭上出現了有史以來最具破壞力的音響兵器。

  「噢呵呵呵呵呵呵~有黑暗就有光亮,有邪惡就有正義,有杉樹就有花粉熱,還有總之不管你們藏在哪裡,都逃不過我的手掌心!」

  續譏諷地問道:

  「我記得你把美國和英國人喊做英美鬼子是吧?」

  「噢呵呵呵呵呵呵~沒錯,凡是反抗大日本帝國的傢伙全是鬼子!」

  「可是你歌詞裡的『惡龍剋星』是英文呢。」

  小早川奈津子以沉默代替回答。

  「這樣你還能使用英美鬼子的語言嗎?」

  「哼、給我住口,賣國賊!」

  怪為女咆哮道。

  「就算是英美鬼子的語言只要寫成片假名就是日語,像性騷擾、電動玩具或文書處理機全都是日語!這哪算純正的英語啊?」

  「話題好像有點偏離了。」

  「住口,我說這是國語就是日語!」

  「好吧,這樣也比較說得通,不過,你為什麼自稱全北半球第一,世界第一不是更好嗎?」

  「噢呵呵呵呵呵呵~因為我做人謙虛呀!不會自我膨脹成世界第一,難道說你認為自己是世界第一美男子?」

  「那當然。」

  「就是這種狂傲不遜我看不過去,做人本來就應該謙虛、謹懼、抱著感恩的心過話才對!」

  「但我不是人類,總之就是……人類大敵。」

  「哼、說一句你還頂十句,我饒不了你!」

  小早川奈津子的高爾夫球袋裡裝了七項武器:鍊鋸、園藝大剪、榔頭、高爾夫鐵頭球桿、金屬球棒、專切牛肉塊的大菜刀還有直徑一公尺長的煎鍋。每一項只要被小早川奈津子拿來當風車甩的話,都會成為威力強大且危險的武器。

  「噢呵呵呵呵呵呵~我要拿這支煎鍋敲平你們的臉,想逃過一劫的人就叫我女王。」

  「不、你是女神。」

  續這句話讓兄弟們訝異地盯著他看,小早川奈津子則心滿意足地晃動她的大肚子。

  「噢呵呵呵呵呵~你這個沒學沒問的人終於認清事實了,我很佩服你及時改過自新,只是不了解什麼原因讓你改變心意。」

  「因為俗話常說敬鬼神而遠之。」

  瞬間的沉默之後,小早川奈津子正義的怒氣整個爆發。大煎鍋鳴的聲響掩蓋了「噢呵呵呵呵呵呵」的笑聲,瞄準看起來最遲鈍的余臉上而來,不料余只是低下頭便讓煎鍋撲了個空,小早川奈津子用力過猛以致巨體轉了一圈。

  「你幹嘛故意講一些會惹火她的話?」

  「就是要惹火她,又沒理由取悅她。」

  「那把她惹火了以後要怎麼辦?」

  「我沒考慮這麼遠,終你想想辦法吧。」

  「不負責任!」

  雙方心領神會的對話在倫敦塔中庭草坪的奔馳中一來一往,小早川奈津子則腳底發出地鳴,從後方緊迫而來。觀光客全傻了眼,其中有幾個好奇心重的人不斷接下快門拍照。倫敦塔安排了幾名身穿與白金漢宮相同制服的衛兵,他們驚見這史上空前的光景,立刻衝上去打算制止,但大煎鍋卻應聲把不幸的衛兵擺平。

  「噢呵呵呵呵呵呵!一百萬個理由也敵不過一個欲望,我要活剝你們的皮,裝飾在『富士山.愛的仙境』本館三樓第二會客室北面的牆上!」

  公布具體計劃之後,小早川奈津子右手抓著大煎鍋,學歌舞會演員走台步。相機的快門聲不斷增加,武裝警察由倫敦塔外一湧而入,他們並非頭戴吊鐘帽的巡警,而是戴著死板頭盔的鎮暴部隊。他們將小早川奈津子重重包圍,以鎮壓暴徒專用的槍與催淚瓦斯發射器指向她。

  「真不敢相信!為什麼大家都要阻止我?」

  小早川奈津子抱住自己的巨體。

  「我是個擁護愛與正義的美女戰士,為保衛人類與地球,不惜犧牲生命與邪惡又兇暴的惡龍作戰,雖然他們全是美男子,但千萬不能因此上當,在他們俊美的外表下包藏著如惡魔般的黑心啊!真的!」

  也許是受了真情流露的英文演講所動,衛兵當中一名看似高級軍官的人走向四名純粹前來觀光的青少年,詢問此人這番話是真是假。

  「絕對是假的!」

  除了始以外,竜堂兄弟異口同聲回答。

  「正義使者怎麼會打扮得那麼詭異?更何況那副盔甲是從愛丁堡博物館搶來的,你們應該有接到通知吧?」

  「嗯,說的也是。」

  衛兵點頭並朝小早川奈津子投以懷疑的視線。

  「你們待在原地不要動,也許有需要聽取你們的證詞。」

  「好的,不過希望你們能確保我們的安全,我們小弟還很小。」

  「沒問題。」

  衛兵已經完全被惡龍矇騙了,他來到小早川奈津子面前語氣嚴厲,絲毫不當她是正義的戰士。

  「喂,快丟下武器乖乖跟我走。」

  「為什麼是我?我不是說過,我才是守護人類的戰士啊!」

  「閉嘴,怎麼看都是你比較可疑,愈看愈可疑,好像要人盡量懷疑你。」

  「他、他們是人類大敵……」

  「什麼人類大敵,你才是常理大敵,不需要你的保護,人類照樣活得好好的。」

  武裝警察不約而同笑了出來,小早川奈津子絕望之余抬頭仰天。

  「啊啊~這才是真正的悲劇,連莎士比亞也自嘆弗如!反正戰士永遠是孤獨的,平庸的大眾根本沒有能力辯識真正的救世主。」

  一反過去在悖然大怒之下踢散警官們的行為,今天的她沉浸在詩人的心境裡。

  我居住在悲情的城市裡

  是個孤零零的寂寞戰士~啦啦啦

  隨著歌聲的擴散,鴿子與烏鴉陸續摔在草坪,年輕警官手上的瓦斯槍掉落,產生貧血癱在地上。

  「不能聽魔女的歌聲!大家塞住耳朵!」

  武裝警察們雙手捂住耳朵,如此一來就無法握住武器。於是瓦斯槍與手槍逐一掉在草坪上。站在遠處觀望的觀光客退一步、兩步,最後落荒逃出倫敦塔外,竜堂兄弟之所以紋風不動是拜超越人類之上的耐力所賜。

  「這可以叫做世紀末的羅勒萊(譯注:德國傳說中的魔女)吧,大哥。」

  「別說了,我連想都不想再聽到羅勒萊的歌聲。」

  「只有終哥哥有辦法與她對抗。」

  「什麼?喂、我可是能歌善舞的能力者啊,不要把我跟那種文化破壞者相提並論。」

  「別誤會啦。」

  余正經八百地甩手。

  「白龍不僅能呼風還能製造超音波對不對?能夠跟小早川阿姨相抗衡的也許只有超音波了。」

  「你別喊那怪物小早川阿姨,她又不是我們的親戚,最重要的是她沒給過我們壓歲錢,直呼那怪物的名字就夠了。喂、小早川奈津子!」

  「啊、笨蛋、快住口!」

  當始捂住終的嘴巴時已經來不及了,風在呼嘯,樹葉在飛舞。

  「噢呵呵呵呵呵呵~叫我嗎?」

  小早川奈津子直逼而來,竜堂兄弟不約而同向右轉。

  Ⅳ

  「把終這種天生蠢材稱為人類大敵實在太高估他了。」

  「同意。」

  「我們是人類大敵,而小早川阿姨是人類的代表,怎麼想都覺得人類比較強。」

  「沒錯,人類不會這麼簡單就滅亡的。」

  四人衝過武器展覽室,繞著興建於十一世紀的白塔四周跑。

  先前在大英博物館隻手將小早川奈津子擲到遙遠彼方的始,這次也在「羅勒萊的歌聲」當中失常,使得保護文化遺產的意圖與鬥志起不了聯結作用,這就是小早川奈津子最駭人的音響兵器。

  時刻已值黃昏,天空布滿黑雲,倫敦塔停立在灰色的世界之中有如一幅古代版畫。一陣怪異的振翅聲撕裂了這陰森森的畫布,那並非來自鴿子或烏鴉,而是充滿了強烈、濃厚、兇殘的敵意,由陰暗的天空急降而下,數目不僅一、兩隻。

  竜堂兄弟放緩腳步,抬頭仰望。溶化在黑夜之中的黑影躍到他們眼前,體積有如熊一般大小,蝙蝠翅膀、驢頭與鮮紅灼熱的雙眼,此為飛天夜叉。

  「晤……前有飛天夜叉,後有小早川奈津子。」

  終低喃,他本人多少表明了些許悔意,但長兄卻不以為然,在他眼中的三男目前心臟正興奮得怦怦亂跳。繼昨天之後,對好戰的三男來說今日又是充實的一天。

  「這些傢伙真死心眼。」

  竜堂始低語著,邊環顧成群的飛天夜叉。

  「它們現在對誰效忠呢?」

  「應該是藍伯.克拉克吧。」

  「難道他還活著?」

  其實他們一開始就不認為藍伯已經死了,目前的他應該為變成牛頭人身的自己感到羞恥而藏匿在某處。等到他有辦法控制變身能力、再現江湖的那一天就是再戰時刻,而且不需要太久的時間,因此竜堂兄弟決定暫時停留倫敦。想不到僅僅四、五個小時,藍伯已經東山再起,派遣手下飛天夜叉前來威迫竜堂兄弟,那傢伙究竟身在何處?始再次環顧四周,卻聽見充滿恐懼與嫌惡的慘叫。

  「就是這群怪物!出現在遠東航空客機裡的就是這群怪物,大家小心!」

  武裝警察們叫道。

  「一定是來援助這個盔甲怪力女的,她很可能就是這群怪物的首領!」

  「冤枉啊,這是莫須有的罪名!」

  小早川奈津子吼著。她所說的全是事實,卻得不到任何一位警官的信任,他們一齊將催淚瓦斯發射器指向小早川奈津子。面臨如此這般不合理的迫害,愛與正義的戰士只好不得不抵抗,人類之間頓時展開大戰。另一方面,非人類們也陷入混使之中。終的飛腿、始的飛拳立刻將三、四隻飛天夜叉擊倒在草坪上,此時排行最小的余被飛天夜叉揪住領口,抓向天空。

  當兄弟們察覺到之際,余的雙腳已經離地l公尺。高大的始伸出雙臂捉住么弟的腳踝,余的身體接著被一上一下來去拉扯。此時空中劃過一道銳利的白色閃光,企圖將余往上拖的力量頓時消失。

  余往下落,始順勢抱住他的身軀,才發現有一隻手緊抓著么弟的衣領。飛天夜又在半空中橫衝直撞,顯得十分痛苦,它的雙臂敵人從肩部與肘部的中間部分砍斷,始將這噁心的雙手從老么的衣領址掉。

  竜堂續帶著淡然的表情站在地面,一揮手上的軍刀甩掉附在刀刃上的鮮一血。這支軍刀是續在經過武器展覽至時借來的,那是十八世紀的骨董。續剛才就是揮著這把刀,在僅僅一閃之際砍斷抓住么弟的飛天夜叉的雙手。

  「接著,輪到誰呢?」

  續握好軍刀,面朝成群的飛天夜叉,雙眸泛著比軍刀更危險的光芒。他是個冷酷至極的劍客,對於惡意傷人的敵手毫不留情,在他的字典根本沒有「加害者的人權」這種字眼。

  零星的槍聲持續響起,催淚瓦斯的薄煙不斷擴散。「噢呵呵呵呵呵呵哈啾哈啾!」這種怪聲自然是來自吸進催淚瓦斯的神聖戰士。一隻飛天夜叉雙眼閃著殺戮的欲望,瞄準續的頸動脈從後方直撲而來。

  只見刀光一閃!飛天夜叉的頭拖著一條血尾飛向半空,斷頭的軀體搖晃著雙臂踉蹌了數步,最後癱垮在草地上。頭則落在稍遠處,血腥味隨風飄散。

  「這把刀今晚似乎也渴望著鮮血。」

  「續,適可而止,那只是一群小嘍囉。」

  「是,我會節制無謂的殺生。」

  此時,一陣如狂風般的噴嚏聲隨著沉重的腳步聲接近當中,小早川奈津子踢散50多名武裝警察,緊追真正的敵人而來。

  始立刻攫住眼前的飛天夜叉一隻手,以擲鏈球的要領朝著小早川奈津子丟過去。小早川奈津子大喝一聲:「放肆!」揮動大煎鍋將飛天夜叉整個敲向地面,其余飛天夜叉見狀則陸續撲向她。

  小早川奈津子甩動右手的煎鍋與左手的高爾夫球稈努力奮戰,雖然打倒了三隻飛天夜叉,它們卻沒有完全倒地,在轉轉頭之後站起身重新攻擊。由於它們會飛,就在小早川奈津子四周繞來繞去,她要是向右就從左,的前就從後又打又踢。即便擁有大熊般的體格與腕力,號稱英勇無雙的小早川奈津子也難保全身而退,她腳步開始蹣跚搖晃,但不屈不撓的美女戰士高聲怒吼:

  「可惡,居然多數聯手對付一個弱女子,太卑鄙了!我要把你們就地正法,直到正義的凱歌唱起之前,我絕對不能輸!」

  小早川奈津子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神聖的使命。現在不是理會這種小卒的時候,她使出更大的勁揮動煎鍋,將兩隻飛天夜叉應聲拍出。

  警鈴不斷響起,傳遍各處,這一切在小早川奈津子聽來猶如天使的號角樂。她發出震耳欲聾的狂吼,準備衝向人類大敵。但兇殘邪惡的竜堂兄弟完全不看她一眼,而是同時凝視著南方也就是泰晤士河的方向,使得保衛人類未來與地球和平的美女戰士也不自覺順著這個方向眺望過去。陰暗的夜空下隆起如同小山般的黑影,遠超過倫敦塔所有建築的高度;具有壓倒性量感的物體有了動靜,是一個生物正張開血盆大口咆哮,雙眼閃著黃光,甩動彎曲的白角。

  「哎呀,是牛耶,還用雙腳站立……」

  那是一個連小早川奈津子看了也啞口無言的牛頭人身大怪物。

  「真要命,自從認識那四兄弟以來老是遇到一些超越常理的事情,看來必須盡快打倒惡魔,恢復世界原有的和平與秩序才行,這正是我最神聖的使命!」

  擁護愛與正義的美女戰士再度起誓並繼續往前衝,身後倒了一群口吐白沫、翻白眼不省人事的聖戰犧牲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8:40 PM

第八章 《倫敦鐵橋垮下來》

  Ⅰ

  「有一頭牛!一頭大牛怪出現在泰晤士河,靠倫敦塔附近!」

  這項消息透過電波與電話線傳遍倫敦市全區,包括警局、消防署、電視局、報社與國防部。人們之間交換著「你喝醉了是吧?」「你瘋啦?」「你是不是毒癮發了?」等諸如此類的對話,但是從倫敦鐵橋到塔橋之間就有數萬名目擊者。最後總算等到比較正確的報告,那不是牛而是牛頭人身的怪物米陶諾爾,高達80公尺。

  「那就是藍伯.克拉克.繆龍嗎?」

  「才一會不見就變這麼大。」

  續和余幾乎是從正下方仰望怪物感嘆道,而終則感動地大喊。

  「太棒了,它全身都是牛肉對不對?」

  與其說是內心的吶喊還不如形容成胃袋的怨嘆比較正確,此時已接近晚飯時間,也難怪終會把巨大的米陶諾爾看成一大塊牛肉,然而次男卻朝著三男健全的食欲潑冷水。

  「英國的牛隻感染了狂牛病,幾乎全死光了,我不會限止你整個吃下那頭怪物,只不過要是被傳染的話你怎麼辦?」

  狂牛病正確的學名應是「牛隻海綿狀腦病變」。這種怪病的病毒會侵入牛的腦部,最後演變成蜂巢海綿狀導致死亡。英國在一九八六年發現以來,經過十年仍找不出病原菌與病毒,一旦感染只有不斷蔓延。雖是屬於牛只的疾病,但一九九六年三月英國政府公布:「此病也許與人類的癡呆癥有關」。頓時成為醫學上的重大課題。

  英國政府公布後不到24小時之內,法國與比利時全面禁止輸入英國牛肉,證明英國政府不至於說出:「醫學上既然尚未證實,在外交關係的考量之下,不能打擊運輸業者。」此類的蠢話,做出危害國民生命的愚行。但日本不一樣,一九八三年美國製藥公司發函給日本厚生省藥務局生物製藥課長表示:「敝廠血清經證實混入愛滋病毒,目前已輸入日本,請火速回收。」然而課長揉掉這封信函,沒有提出報告,理由是:「這封信函並無科學方面的證據,報告也是無用的。」結果造成了兩千名血友病患者感染愛滋病!13年內有四百人死亡,等於是厚生省官僚的一場大屠殺。這位課長畢業於「全日本最優秀學生聚集地」的東京大學醫學院,其後回母校任職教授時仍教導學生:「科學證據比人命來得重要。」

  「……得了狂牛病,腦子就會變成海綿,我才不要。」

  「終,其實你也不需要太擔心,你現在的腦子就跟絲瓜一樣。」

  「那續哥的個性就是海膽。」

  「意思是價值很高嗎?」

  「意思是一身全是刺!」

  當次男與三男毫無危機意識,你來我往相互謾罵之際,龐大的米陶諾爾黑色的毛髮淌著泰晤士河河水,從圍牆窺向倫敦塔。雙眼有如噴著瘴氣的無底沼澤,抬頭的始視線固定在米陶諾爾的嘴角,它似乎含著一個小小的物體。與嘴巴的大小比起來,那個物體就像櫻桃子,怪物朝竜堂兄弟吐出這顆子。當飛近的物體呈現足球大小時,得知物體真相的始立刻張開雙手制止正要靠過來的弟弟們。

  「不准看!」

  一鞭厲害的斥責抽得三男與老么停下腳並後退兩步。如果說身為一家之主的要求就是培養不容反駁的語氣,始已經具備了這項條件。

  始認為這種東西絕對不能讓年少組看到,因為那是被啃斷的人頭--麥克森老人的頭。由此大略可以想像他與米陶諾爾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老人打算為自稱「耍紙人」的少年復仇,結果反遭殺害。

  始脫下外衣覆蓋住麥克森老人的頭,續站在一勞默然向上看,保衛兄長不為米陶諾爾偷襲,但是米陶諾爾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始站好身子,旋而被一個奇怪的念頭攫住。

  「它沒有同伴嗎?」

  不可能,牛種如此強大到甚至可以將龍種逐出天界,必定擁有成千上萬的眷旋與無數臣下和龐大組織。然而在曼菲爾的大宅邸裡見到變大之前的牛頭人身怪物時,怪物雙眼只有赤裸裸的孤絕感。當它身上所披著的人皮被拆穿,露出真面目之際,頓時被視為怪物並遭到手下們的唾棄,難道它找不到對象可讓它大吐苦水嗎?

  幸好自己還有弟弟,始內心深切地想道,保護弟弟們的責任感之重大讓他無法沉溺在孤單與傷感的啜泣之中。始看向三個胞弟,並沒有將內心這個想法說出口。要是讓這群小子知道,他們鐵定得意忘形!這項認知是一家之主必備的現實主義。

  話說,倫敦塔位於泰晤士河北岸,緊鄰著名的塔橋。對岸略往上流處擊著名為貝爾法新特號的軍艦,已改造成博物館。環顧左右包圍始一行人的盡是過去數世紀的倫敦歷史,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倫敦、莎士比亞的倫敦、瑪莉.包萍的倫敦、艾邱爾.波瓦羅的倫敦。面河的南水門也就是叛徒門,所有被判叛國的歷史名人都會乘著小船穿越此門進入倫敦塔。少數活著走出來的有十六世紀的伊莉沙白.都鐸,正是日後的伊莉沙白一世女王。

  牛頭人身怪物直逼而來,正面堵住叛徒門,泰晤士河洗過它膝蓋以一下,它不斷高聲咆哮,還不確定是否要上岸,一群比它小幾號的飛天怪物則盤旋在它頭頂擔任守衛工作,河岸的道路上擱置著無人汽車,駕駛人已逃之夭夭,人群圍著怪物形成半徑三百公尺的圓圈,在注視怪物之際彼此交換著恐懼與好奇的低語,此時廣播傳來陣陣叫喚。

  「泰晤士河出現怪物,航行中的船舶請盡速靠岸避難,停泊中的船舶則禁止出港,乘客與船員請趕快上陸避難,橫跨泰晤士河的大橋從西敏橋下游以後全部禁止通行,滑鐵盧橋、黑修士橋、南華克橋、倫敦鐵橋、塔橋全部禁止通行。」

  泰晤士河面上只見剛出港的觀光船滿載遊客的失望與不平回到碼頭,小型貨物船與小艇也在晦暗的河面上刻劃出白色航跡匆忙靠岸,陸續抵達倫敦塔四周的警車與箱型卡車吐露出武裝警察。

  泰晤士河的黃昏美得連擁有再多文學細胞的人也為之嘆息,如天鵝絨般質感的黑夜悄悄降臨,兩岸的街道與建築開始出現燈火,感覺彷彿是遍地閃閃發亮的立體寶石。建築物的輪廓將夜空區隔開來,數棟歷史古蹟建築在打光之後看起來似乎灑了一身的祖母綠粉末,往返於河面的船舶發出哀愁的汽笛聲。

  價值千金的此刻時間與空間交織成一首立體的詩歌,等於是科幻電影的開幕一樣。

  陸續上岸的觀光船遊客當中有半數是日本人,其中有中年男子賭氣地拿起相機猛拍,從他通紅的臉可知已經有了醉意。船員大聲提醒不要以閃光燈刺激怪物,但是遊客聽不懂英語。於是看不過去的船員當場搶過相機,憤怒的遊客正要撲向船員之際,一陣劇烈且沉重的振理聲由頭頂傳來,遊客的雙腳開始離地,同行的女伴發出刺耳的尖叫,在眾人呆然的視線下,此名遊客從河岸被帶往河面並不斷往上升高。

  在探照燈所投射的光線之中只見一群驢頭、蝙蝠翅膀的怪物在天上狂舞,倫敦市民一時忘記懼怕,被這幅奇異的景象所吸引,中世紀銅版畫所描述的充滿惡魔與人狼的世界彷彿在眼前復活。而被抓進這個世界的男子拼命揮動手腳,才聽到微弱的求救聲,本人的剪影卻被撕裂消失無蹤。這個不幸的男子在空中被成群怪物大卻八塊的場面並非經由任何人的報告,而是群眾親眼目睹,大家「哇!」的大叫一聲,相互推擠後退。

  「離開、快離開!遵照警察的指示離開!」

  警官們喊道。此時治安單位判斷倫敦塔內部已經沒有一般觀光客了,現在是否應該派遣裝載強大火力的軍隊直接攻擊怪物呢?這項議題在當局內部引起討論。然而事實上倫敦塔裡還留有觀光客,只是非比尋常。

  竜堂始明白自己能隨意變化成龍身,美其名是變身,正確說來應為原形畢露吧,但他盡可能地避免。

  「變身會造成眾人的麻煩。」

  人在拼命往前跑時常會不小心踩死螞蟻,人雖無惡意,對螞蟻卻成了生命安危的問題。竜堂兄弟除非遭遇到在保持人身時無法逃脫生命安危的場合,否則不會擅自變身。然而再袖手旁觀,怪物將破壞整個倫敦,情況可能還不至於如此嚴重,但仍然需要力量牽制怪物,此時只有變身一途。

  「大家往東跑,這邊走!」

  在這種情形下,一家之主的命令是不容質疑的。三個弟弟雖不明究裡卻立刻往東跑,仍舊是由三男帶領,緊跟在後的次男丟下軍刀,在跑步途中領悟了長兄進項指示的理由,絕對信賴長兄的老么也拼命往前衝,殿後的向來是長男。他在跑了五、六步之後回頭仰望巨大的米陶諾爾,接著撿起剛剛警官掉落在草坪上的手電筒,將光線直射在米陶諾爾的臉上。米陶諾爾頓時發出怒吼,開始變換方向離開倫敦塔。

  Ⅱ

  一行毫不費力地躍過倫敦塔城牆,其難度跟愛丁堡城當時一路暢通無阻的「哈吉斯跳躍」比較起來要簡單許多,因為倫敦塔建在平地上。

  「續哥,我們為什麼要往東跑啊?」

  「東邊是泰晤士河的下游方向。」

  「哦,然後呢?」

  「下游一帶全是占地寬廣的工廠、倉庫與船塢,正在進行二次開發,到處是空地跟工地。」

  「我明白了,原來是沒有文化遺產啊。」

  余大叫道,終也不甘示弱地高喊。

  「而且居民也很稀少。」

  「正是如此。」

  「這就是表示,始哥打算徹底大幹一場是吧?」

  「大概吧。」

  「太棒了!」

  「好棒哦!」

  連余也難掩興奮之情,由於受了三哥的不良影響,這個文靜乖巧的老么最近愈來愈好戰。緊迫而來的始在聽見弟弟們的對話之後,邊跑邊露出苦笑。

  「既然怎麼做都會造成影響,當然是愈小愈好。」

  終的腳步幾乎呈現半彈跳狀態,眺望右手邊塔橋的雄姿,正要衝過身旁的大飯店之際,一陣尖銳的喇叭聲突然響起。

  「噢呵呵呵呵呵呵!」

  令人一點也不想懷念的笑聲壓過喇叭聲而來,由於從背後就近傳來,讓聽者不得不回頭。橘紅色的前車燈令人聯想到另一個怪物的雙眼,在豪華巴士車內,小早川奈津子怒斥司機。

  「飯桶!快加速!」

  「可是前方有人,而且是四個人,不能再快了。」

  「他們不是人啦!」

  「明明是人啊。」

  「哼,又被外表給騙了,愚昧的凡夫俗子!方向盤給我!」

  小早川奈津子揪起司機的衣領,手腕輕輕一甩,司機就掠過車頂天花板,跌在後座的沙龍。

  「噢呵呵呵呵呵呵~邪惡的人類大敵!我要把你們輾碎,一輾再輾來回地輾、把你們輾成龍肉餡餅,記得下輩子要投胎轉世成聽話的乖小孩!」

  泰晤士河北岸的道路上展開一場激烈的追逐戰,維護人類正義的使者正在追緝罪大惡極的惡龍化身。但是在「愚昧的凡夫俗子」眼中看來,卻成了一群惡黨乘著巴士在追趕四名手無寸鐵的青少年。巴士連續撞開了三輛無人汽車;米陶諾爾聽到聲響就徐徐轉過頭來,坐在後座全身癱瘓的前首相抱頭喊著:

  「請、請住手,萬一跌落泰晤士河就完了。」

  「怕什麼,我昨天才在泰晤士河游過泳,裡頭既沒鯊魚也沒食人魚!」

  此時巴士劇烈搖晃,因為回到岸邊的米陶諾爾揮下左臂,包滿硬毛的鐵拳朝路面一擊,水泥碎片立刻開始狂舞。對岸的探照燈被怪物的龐大身軀擋住,導致北岸路面一片黑暗,狂奔的巴士在水泥雨中繼續沿河岸追趕人類大敵四人組。

  「跳進河裡!」

  隨著長兄的聲音,次男與三男同時往鋪裝路面一踢。黃昏的天際只見續在飛舞、終在跳躍,兩人無視重力的存在直往高空飛去。

  「噢呵呵呵呵呵呵!追也要追到泰晤士河底去!」

  豪華巴士滿載著復仇女神的哄笑與不幸慘遭池魚之殃者的悲鳴,縱身躍入泰晤士河漆黑的水面,潛入後又浮出水面,就在邪惡的人類大敵頭頂上。

  泰晤士河水奔騰而起,水量與氣勢之大宛如出現一道顫倒的瀑布。系在河岸邊的游艇翻出船肚,路樹枝葉也劇烈擺動,發黃的葉片在空中狂舞;窗玻璃受到衝擊,應聲破裂;河水形成驟雨,當頭淋得在河岸待命的警察與消防隊員全身濕透;米陶諾爾站穩腳步抵擋衝擊波,頭角與硬毛前端的水滴迸散;夜空的雲層開始打旋,雷光一閃一閒地蠕動著;警官們嚇得毛發悚然,雖然膽顫心驚卻不敢逃離泰晤士河半步。光暴逐漸平息,定睛一看則發現糾結的長形巨影。

  「看、是龍、泰晤士河有龍……!」

  有人指著大叫,四周所有人不約而同看過去。也有人爬上裝甲車或警車車頂,電視台的攝影機立刻轉向,手持麥克風的電視記者嘶吼。

  「不只一頭,兩頭、三頭、總共四頭!分別是青、紅、白、黑四色!」

  泰晤士河頓時顯得相當狹窄,在兩岸的燈火映照下,龍鱗發出燦爛奪目的亮光。數百萬倫敦市民透過電視畫面,在與現代科學無緣的神話光景面前屏氣凝神。

  「它們是為了與米陶諾爾作戰才現身的嗎?」

  「不清楚,但如果坐視不管將會重蹈舊金山的覆轍。」

  今年夏末,舊金山出現臣龍殲滅無敵的美國太平洋艦隊。事後按慣例以「嚴重的不幸意外」處理,然而要將幾十萬市民的記憶與證詞結為「集體幻覺」了事是不可能的。許多照片與V8流入市面,在靈異雜誌引發一陣騷動,英國也有不少人得知此事。當然,公家機關一概不承認巨龍的存在。可是此次還加入巨大的牛頭人身怪物,使事態愈來愈深入非科學領域之中。

  「居住在泰晤士河靠近倫敦鐵橋、塔橋一帶的全體市民請立即避難,這不是防空演習,重覆!倫敦鐵橋……」

  正當所有電視台與廣播電台異口同聲呼籲之際,面朝泰晤士河的一棟舊公寓裡一位老婦人還在編織衣物,隔壁的鄰居向她喊道:

  「赫頓太太,你聽到臨時新聞了吧,再不快逃會被巨龍或米陶諾爾吃掉哦。」

  老婦人嗤之以鼻。

  「胡址,我在希特勒那個小鬍子派遣V2戰機前來轟炸倫敦時一直待在這兒連動也沒動一下,我管它什麼巨龍還是米陶諾爾的,誰也不准把瑪莎我從我的家趕出去。」

  「可是今晚的怪物比希特勒還神通廣大呀……哇!」

  鄰居發出怪叫、面朝泰晤士河的房子大多不掛窗簾,便於老婦人從窗口欣賞泰晤士河的夜景。老婦人隨著鄰居的聲音看向窗外,只見閃閃發亮如數百萬顆成排黑曜石的鱗片掠過窗玻璃,巨大卻意外溫和的瞳孔看了窗內一眼後逐漸遠去。

  「哦,看來脾氣還不壞,不過體積那麼龐大,就算沒有惡意也很可能破壞四周景物,好吧,總不能不顧別人好心的忠告,我就稍稍離開一下,只是一下而已,我還會再回來的!」

  老婦人將毛線與勾針放在購物籃裡掛在手臂上從沙發起身,她已經全然記不得自己曾在昨天傍晚指點兩名從蘇格蘭來到倫敦的少年如何前往大英博物館。老婦人踩著游刃有餘的步伐確認門鎖,同時關上電燈走向玄關。

  Ⅲ

  泰晤士河岸早已被警車、消防車、輕裝甲車埋沒,再加上陸軍機甲師團的戰車正從市效驅駛而來。探照燈投射出粗大的光箭,河面水波閃爍著金黃色與白銀色,彷彿為了襯托巨龍一般。米陶諾爾咆哮著,散發出赤裸裸的敵意往河中朝巨龍衝刺,四頭龍不借助跑便無聲地飛上天空,似乎在嘲弄無法飛天的米陶諾爾,巨龍從它頭頂高飛而過,分別著地。警政署長以無線電向內政部長報告。

  「米陶諾爾在河中,位於倫敦鐵橋與塔橋之間,青龍在東邊、塔橋之上;白龍在西邊、倫敦鐵橋上,形成挾擊敵人的態勢。」

  「另外兩頭龍呢?」

  「我看看,黑龍在倫敦塔偏西處的北岸公路上,紅龍在南岸、貝爾法斯特號軍航上,這是四面夾殺,米陶諾爾無論從哪個方向都無法輕易逃逸。」

  他們對東方巨龍的了解十分貧瘠,不明白四頭臣龍只是順應自己鎮守的方位布陣罷了。青龍在東、紅龍在南、白龍在西、黑龍在北,四龍備司其位,只是現在並非守護中央而圍攻。

  外表看來是天衣無縫的包圍網,但其實對青龍而言此地威為戰場並非出於他的本意。他原本是想將來米陶諾爾誘往更東邊的區域決戰,然後再看情形從泰晤士河口移到海上。然而米陶諾爾完全不為所動,它只在河中走了數步便停下來,接著向後轉往上游走。大概是在觀察了巨龍的位置後,認為在此停下腳步才是上策,雙眼雖然因憤怒與敵意而沸騰,仍不忘從事狡詐的算計,不會輕易攻擊。

  人類方面也不敢輕率動手,只是先不斷打著探照燈。此時在唐寧街的首相官邸,內閣官員全數聚集在首相辦公室,專注凝極電視畫面,以房間主人為首,眾人都是站著。

  英國首相在位已達五年,年齡58歲,外界批評他無論外貌、才能都嫌平庸,缺乏吸引人的魅力,但他中規中矩做事毫無任何差錯一直到今天,卻遭到嚴苛的評判。

  「過去的歐洲政界英雄群起,邱吉爾、戴高樂、狄托、阿登納、他們以強烈過人的作風推動歷史,現在呢?現在是庸碌公務員時代,只要看看英國首相即可。」

  英國首相摩提瑪戴著銀邊眼鏡,嘴邊留著一撮深褐色的小鬍子。聽說當他沒有自信與不安的時候,鬍子的角度便會提高10度。此時他忐忑不安地在辦公室內踱步,目光掃視閣僚們。

  「還沒找到繆龍先生嗎?」

  他以與腳步同樣急促的聲凋詢問內政部長,掌管警政的內政部長帶著慎重的語氣提出指責。

  「對方根本就否認繆龍先生失蹤,我所指的對方其實連負責人都尚未確實。」

  「老丹尼爾應該在吧,丹尼爾.路易士.都彭先生啊,如果那個老人還活著,至少不成問題。」

  「老丹尼爾目前謝絕會客。」

  內政部長刻意聳肩。

  「據說女秘書、醫師與護士加起來共10人守在他的病床邊,他已經90歲了,很難東山再起。」

  英國首相的小鬍子開始抖動,像個看起來失去保護者的小孩。

  「那以後是誰統領四姊妹?繆龍先生失蹤,而監護人老丹尼爾臥病不起,在這麼重大的時期,操控世界經濟的組織將無法有效運作。」

  一直保持沉默的財政部長此時不客氣地插話。

  「組織只是組織,在各個要點安排經驗豐富的專家就能發揮應有的機能,除了四姊妹以外又不是找不到人材。」

  這段話相當大膽,等於是確定老丹尼爾已經不可能再復出了。

  「別管明天的世界,先想想今晚的倫敦會變成什麼樣子,只要走錯一步,倫敦今後幾十年內將無法吸引外國觀光客,到時首相您打算怎麼辦呢?」

  外交部長帶著奚落多於嘲弄的語氣詢問,同事之間皆知他年僅40出頭,卻早已覬覦下任首相的寶座了。

  「怎麼辦了?總不能射飛彈反擊吧,就算以毒氣攻擊也非易事。」

  「十架戰鬥直升機已做好出擊準備,另有20輛戰車布署在泰晤士河兩岸,對坦克飛彈部隊也能隨時依令行動。」

  國防部長提出報告,首相不住點頭,卻沒有立即下令,而貿易產業部長與郵政部長正在稍遠處交頭接耳。

  「幸好沒有讓前首相那個囉嗦的老太婆擔任國策顧問,要不然她現在一定薏見一籮筐。」

  「沒錯,不過話又說回來,理查爵士,您認為哪邊會得勝呢?」

  「按常理而言,四對一應該是巨龍獲勝,不過你好像在米陶諾爾身上下注一英鎊。」

  「看來我不太有利。」

  四對一並不表示巨龍有利,人類也許無法了解,巨龍們自我封住了致命的絕招。紅龍壓抑不吐超高熱的火焰,白龍忍著不引發暴風與釋放超音波,黑龍自制不施展豪雨和閃電攻勢。如果地點在太平洋或砂漠正中央還說得過去,要是於此施展超絕的破壞力,歷史古都將化為一片廢墟。

  偏愛人類文化遺產的青龍正在思考如何活用自己擁有的重力控制能力,它過去曾將美國自豪的巨型航空母艦「霸王」從太平洋送上衛星軌道。然而這次處在一個無法與先前比擬的狹小空間,擅自形成力場將會對四周的造成莫大的損害。最重要的是目前尚不清楚米陶諾爾擁有什麼特殊能力,一切小心為妙。

  紅龍王與黑龍王也呼應著青龍的謹慎,從高處威嚇米陶諾爾,企圖厘清敵人的攻擊手法。但鬥志高昂的白龍終於按捺不住,躍向高空直撲米陶諾爾的頭頂而來。

  白龍前肢掃過米陶諾爾的左角,它一開始便把犄角當做攻擊目標,長角動物的致命傷就在於角,身為戰鬥天才的白龍深諳此道。答案顯而易見,米陶諾爾粗壯如巨柱的前肢猛烈地甩開白龍的前般,力量之大足以將白龍彈向上去並在半空翻轉一圈。白龍及時閃過米陶諾爾第二擊,接著直奔雷雲以脫離米陶諾爾的攻擊範圍。青龍躍到米陶諾爾眼前,牽制其緊追不捨的攻勢,瞬間來陶諾爾口中冒出一條細長的物體,看起來很明顯是蛇。

  米陶諾爾的舌頭是蛇狀嗎?青龍一時閃過這個想法,但其實並非如此,蟄伏在巨牛體內的蛇怪一瞬間從巨牛的嘴裡現身。它一雙沸騰的紅眼與臣牛相同……不、更甚於此,但很快又消失在牛口深處。

  起初以為是幻覺,但巨龍之中最驍勇善戰的自龍認為應該藉作戰得到結論,擊斃這隻巨牛剖開它的肚子,然後拖出窩藏在它體內的蛇怪,一百個辯論與臆測也勝不過一個事實。

  白龍再度躍和米陶諾爾之際,耳邊傳來如同損壞的笛子勉強吹出來的怪聲,天空整個泛白,彷彿漂白過一般亮得很不自然,那是來自警察們手中打出的探照燈。

  Ⅳ

  探照燈逐一亮起,在河面上形成人工白畫,而且位置在下游東方。

  「看、巨龍們朝光線移動了,我們成功了。」

  下令打開探照燈的警政署長在停駐於河岸的裝甲車上得意地高喊。

  然而事實卻非如此,巨龍們是故意順應人類的計劃,只要自己往東移動,引誘米陶諾爾到泰晤士河下游即可,任隨人類誤解「光線能引導巨龍」。有趣的是,人類的想法與青龍是相通的,一致認為戰場盡量轉移到不會損害歷史古蹟的場所比較好。青龍浮現一絲苦笑,開始緩緩升高,紅龍、白龍、黑龍也跟進。但高度不會太高以免米陶諾爾脫離視線。

  當上萬人的目光被異形怪物所吸引時,有好幾名日本男女爬上觀光船靠的碼頭,前首相壓抑著撼恨的表情發出第一聲。

  「您、您沒事吧?奈津子小姐。」

  「噢呵呵呵呵呵呵!我死的時候就是人類毀滅的時候,只要惡龍仍覬覦人類與地球,我就算死了也會不斷復活來保護人類!」

  「我們還巴不得你不要多管閒事……」

  雖沒有說出口,卻是一行人內心泣血的吶喊,遠比起看到米陶諾爾就聯想到牛肉的竜堂終來得殷切多了。

  「幸虧你們平安無事,現在立刻出動,把人類大敵與牛怪一網打盡!」

  浸濕小早川奈津子全身的泰晤士河水很快地蒸發成一股熱氣,她現在正燃著一把正義的怒火。此時前首相戰戰兢兢地詢問道:

  「奈、奈津子小姐。」

  「幹嘛?」

  「小姐您能變成巨人跟龍與牛戰鬥嗎?」

  「噢呵呵呵呵呵呵~問得好,我馬上變!」

  「啊、我就說嘛。」

  「什麼你就說嘛,大白癡!」

  前首相吃了小早川奈津子一記鐵拳,整個人翻了一圈。

  「居然把我當成怪物,我可不像那群怪獸跟惡魔,我是保護人類、擁護夢想與希望的戰士,膽敢嘲笑者全部視為人類大敵的朋友!敵人的朋友是敵人,敵人的敵人的朋友,朋友的敵人是敵人,還有敵人的朋友的敵人的敵人是……這個……」

  小早川奈津子側著頭,將好不容易站起身的前首相再度打昏。

  「煩死了,管這麼多幹嘛?反正我絕不允許怪獸之間私下了結,把真正的女主角擱在一旁,一定要製造戲份才行!」

  此時泰晤士河兩岸產生劇烈的震動,人海也隨之搖晃。除了小早川奈津子以外,所有人屏息凝神注視的光景出現一百八十度轉變。原先在河面遲鈍走動的米陶諾爾在一聲咆哮後跳上天空,朝上伸出巨臂,一把抱住正要飛過頭頂的白龍身軀,地球重力緊接著攫獲雙方,兩頭巨獸應聲墮入河面。

  白龍並非遭到偷襲,此事的發生早在預料之中,可說它一直在期待。白龍沒有傻傻地被米陶諾爾拖下水,反而活用飛天的能力抵消落下的速度。如果整個委身於重力,雙方的重量與加速度可能會把泰晤士河底撞出一個大洞。現在雙方緩緩飄下河面,雖濺起不少水花卻沒有受傷。兄弟們在空中擺出架勢準備迎接白龍,它則泰然自若地加以制止,以心靈感應表示:這是我的獵物,別插手。


  倫敦鐵橋垮下來(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m。)

  垮下來、垮下來(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倫敦鐵橋垮下來(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m。)

  就要垮下來!(My fair lady!)


  待在河岸的警官當中傳出微弱的歌聲,就在白龍擺動巨大的長尾給予米陶諾爾上半身一記重創的當頭,其實這是相當輕率的行為。白龍沉浸在戰鬥的狂喜之中,使出渾身解數。米陶諾爾猛然後退、踉蹌了幾步倒向倫敦鐵橋。巨響震動了倫敦的夜晚,水泥與鐵片破碎、斷裂、飛散、狂舞,陸續墜入河面。

  「糟糕、完蛋,這下完蛋了。」

  雖沒有出聲但白龍顯得倉惶不知所措,目光瞟向青龍。青龍熱愛地球人文化遺產是眾所皆知的事實,白龍無懼米陶諾爾的反擊卻害怕青龍的怒氣。

  米陶諾爾不斷咆哮扭動,自然加重了鐵橋的破壞程度,米陶諾爾的巨掌將人頭大的水泥塊擊個粉碎,河面吞逆水泥碎片,撞擊出大大小小的水花。更小的碎片形成白雨灑在裝甲車與武裝警察的頭盔上。

  水泥碎片?白龍頓時發現,水泥製成的橋不就是新的嗎?

  青龍早就知道此事,歷史上的倫敦鐵橋重修過多次,尤其是西元一八三一年完成的石橋為倫敦市民長期喜愛,其後一九七三年又架設成水泥橋,已非古羅馬或撒克遜人當時所搭建的原貌。

  當然不能說是新橋就可任意破壞,主要是感覺的問題,將歷史價值擱置一旁,以實用為主而數次改建的建築物如果遭到破壞,只要再重建就行了。

  因為青龍並沒有責備白龍,反而嘗試向身陷不利狀態的米陶諾爾施以更強烈的第二波攻勢,然而要是穿破河底,泰晤士河水湧進地下鐵就糟了。才想把米陶諾爾吊烈半空中,它卻起身,鐵橋碎片不斷由巨體落下,接著發生令人意想不到的現象。

  米陶諾爾背部急劇彎曲,左右肩胛骨部份隆起。原本以為是瘤,卻伸出縱長且銳利的角,不斷伸展開成三角形,同時在眾人眼前逐漸變形,直到擁有飛天夜叉一百倍大的皮膜巨翼在米陶諾爾出現為止,前後不到20秒。

  巨龍們大吃一驚,一旦米陶諾爾具有飛行能力,作戰方式必須大幅變更。不過正確說來其中有一頭不但不驚訝反而顯得興奮。白龍覺得很有趣,與其在這麼狹小的都市空間裡躡手攝腳地作戰,還不如到一望無際的廣大風原施展全力應戰來得痛快。

  米陶諾爾的翅膀發出不規則的聲響,在河岸上屏息以待的警政署長朝著直達內政部長專線的話筒吼道:

  「米陶諾爾浮起來了!」

  「浮起來是什麼意思?」

  「就是兩腳離地升上天……」

  「誰要你解釋詞義的!那種怪物會飛天實在太不合邏輯……」

  內政部長頓時閉口不語,此刻他自覺自己生活在一個幸福又單純的世界裡,不得不有這項自覺。在這個世界裡,「現實」與「合乎邏輯」的意義是相通的,但現在已經愈來愈不通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8:41 PM

第九章 《英國境內的空戰》

  Ⅰ

  英國首相官邸受到陸軍武裝步兵團的戒備,對坦克飛彈與對空機關砲的裝置自然是為了預防怪物群的襲擊,但到了晚上7點,士兵們的表情稍稍露出鬆懈。米陶諾爾與巨龍們朝東方天空移動,表示從倫敦市區朝泰晤士河口方向逐漸遠離。同時首相親自下令,派遣在約克夏空軍基地待命的一般型戰鬥機出動。

  即使怪物群有可能突然轉回倫敦,但至少最大的危機已經解除。閣僚之間流動著心安的空氣,正當英國首相吁了一口氣打算開口說話時,一陣刺耳的爭辯率先打破了這陣靜默。不耐煩的視線集中在聲音傳來的方向,兩名擔任內閣科技顧問的科學家正吵得面紅耳赤,兩人前一刻才趕到官邸碰面。

  「那種生物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合邏輯的,還會口吐超高熱火焰?別笑死人了,生體細胞根本耐不住那種高溫。」

  「那你又怎麼解釋巨龍呼雷喚雨的現象?」

  「只要尚無科學證據可證明其因果關係,就應視為純粹的巧合,真受不了你們這群愚昧無知到無藥可救的傻子。」

  「哼,那你就是科學教的原理主義者!」

  「什麼,你這個古板的冒牌科學家。」

  「你老婆就是被你嚇跑的。」

  「我哪像你到現在還是王老五!」

  「可惡,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眼看兩位科學家就要扭打在一起,鄰室突然傳來異樣的聲響。當人們聽出那是來自肉食獸的咆哮,是在歷經三秒鐘的凍結融化之後。隨著一陣敲門聲,首相秘書走出門外,接著面色蒼白地再度入內對首相低語了幾句,首相則顯露些許的動搖,環顧停立在原地的閣員們。

  「軍隊捉住一隻在倫敦塔肆虐的怪物,雖然是體型最小的,至少也跟熊一般大,聽說射了五支大象專用的麻醉彈,目前關在牢籠裡運到庭院,要看看嗎?各位女士先生?」

  包括身為女性的教育部長與交通部長在內,沒有人贏得了「欣賞可怕事物」的誘惑。將近20名的男女走向庭院,站在陽台上。只見一個為了抓熊或老虎專門設計的牢固鐵籠,不,更甚於此。身系囹圄的異形怪獸咆哮著抓住籠子的鐵棒,頓時冒出青白色火花,傳來一股焦味,因為牢籠通有高壓電。

  與熊一般大的身軀,驢頭、蝙蝠翅膀,前肢跟類人猿同樣發達,可稱之為「手」。手持輕機關槍指向牢籠的士兵們表情顯得痙攣。

  「捉到這隻大功一件。」

  首相讚賞道,而配戴上校階級徽章的士官卻回答:

  「我方犧牲慘重,三名士兵當場死亡,三名有生命危險,九名重傷。」

  「如此犧牲實在令人痛心,不過他們會得到補償的,這怪物……對,是貴重的研究材料。」

  「反正美軍很快就會要求引渡,那個國家總是認為無論任何國家的軍事機密都是屬於他的。」

  「但我會讓他們明白事情沒這麼簡單。」

  此時身後再度傳來吵鬧聲,兩名科學家互拉領帶怒罵著。聽見其中一人喊著:「那種生物是不存在的,那是幻影!」首相嘆了一口氣。

  「不管是幻影還是巧合,倫敦鐵橋崩毀則是不爭的事實,為了重建必須擬定特別預算,在重建完成前還必須管制倫敦市內的交通……喂,你笑什麼?」

  首相指責竊笑的貿易產業部長,他撫著與年齡成反比稀疏的頭髮。

  「沒有,我只是覺得政治的確是處理現實狀況的技術,說穿了還真有點無趣,預算跟交通管制?唉唉~」

  不悅的首相正要斥責他之際,不知名的怪物一聲咆哮讓一行人不禁住後退。

  這裡是距離倫敦東方約40公裡的泰晤士河口,地面高度約有三百公尺。巴休敦、紹森、查坦等衛星都市群的燈火滲在霧氣裡,由於接收到避難指示,航行中的船隻燈火正匆匆從河口朝北海移動。

  米陶諾爾背部負載著邪惡的翅膀,飛掠過低垂的雲幕,忽左忽右出拳,四頭龍一邊閃躲一邊窺伺總攻擊的良機。

  率先發難的是青龍,趁著米陶諾爾企圖踢開白龍的身軀卻撲空的瞬間,從上空頭朝下擦過其背部,強而有力的爪子僅僅一擊便扯掉米陶諾爾右翼根部,右翼被扯斷掉落,單憑左翼是不可能讓米陶諾爾的巨體飄浮起來的。

  米陶諾爾在空中游動,一邊游動一邊落下,下方正是泰晤士河口。巨龍們也隨之飛下並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眼看就要碰到水面之際,米陶諾爾口中飛出一個細長的物體。接著一道水柱噴出,米陶諾爾的巨體摔在水面,但細長物體卻飛上天空。

  那不是蛇,不、身體是蛇沒錯,但頭部看起來像人,沒有眉毛,頭髮呈現濃烈的鮮紅,的確是人臉沒錯。隨著高度的爬升,此物的軀體逐漸變大,在竄進雲層的前一刻,體積已和巨龍不相上下。

  「共工!」

  黑龍腦海裡立刻閃過這個名字,下一刻青龍、紅龍和白龍也記起這個名字。它們過去曾與此生物交手過,不是昨天也不是去年,比起天地的壽命嫌短了些,但在地球人的歷史上卻是悠遠的古代。約在三千年前正值與現代息息相關的文明搖藍期。大黃河畔攙雜了人類、神仙、猛獸與妖怪,爭奪著一個偉大文明的主導權。四處奔馳的戰車、閃閃發亮的長矛、填滿天地之間的飛箭、異形怪物糾纏著、猛獸互嚙,風起雨降、一場雷火交鋒的殊死戰持續不斷。

  這同時也是天界的戰爭。

  牛種企圖統治地面,成為凌罵所有地球人之上的神祗君臨天下,而龍種卻無這種野心。天界、人界、水界、仙界、陰界……在這並存的多重世界之中,龍種已取得水界的統治權,沒有進一步的奢望。卻在天界的指示下成為牛種的對抗者,不得不介入人界的戰爭,最後獲得勝利。

  敗者潛逃到西方,復仇慾如熔爐般沸騰著,計劃一千年後,兩千年後壯烈的復仇行動。總有一天將憑藉武力,打敗黃帝所建立的東方文明,掠奪領士與財寶、破壞都市、奴役人類並奪去靈魂的尊嚴,他們在內心許下殘暴的決定後撤退離去。

  而天界的肅清戲碼暗中展開,按照天界指示行動的龍種受到這多陰謀陷害。其一的理由是龍種在擊破牛種之後,反而成為動搖天界舊秩序的危險份子;功勳彪炳的將軍往往會遭到朝廷嫌惡,這一點無論人界與天界都相同。結果龍種反而因自身的功績,被逼到無法喘息的地步。

  天界主流勢力卻對此佯裝不知,他們打算先借由龍種的力量鏟平牛種,接著再制服龍種在恢復天界的完善的秩序。而龍種實在很難接受這種說法,利用過後便要棄之如敝屣嗎?我們並沒有炫耀功勳要求特權啊;我們向來尊重天界的領導者,才會依命行事啊。無視這項主張,天界內部的蠢動強制完成針對龍種的包圍網,出現了原本屬於龍種的旁支,卻與牛種聯手企圖獨戰友權勢的人頭蛇身神--共工。

  這傢伙在人界長期進行陰謀,打算趁龍族第一一七代覺醒之際加以阻礙。想到此,怒氣化為一股電流竄過龍王們身心。

  Ⅱ

  共工與四頭龍躍上雲端。

  頭頂的月亮散發出白銀色的光澤,此時正值滿月。在月光照射下,雲海彷彿由數億數兆個白泡泡鋪設而成,透過較稀薄的雲層可見距離一千公尺遠的大倫敦燈火。但一瞬間,廣大厚實的雲海分隔了天地,雲海上寂靜異常,連英國政府派遣的飛機也見不到。此處只有一群人類眼中巨大異形怪物,它們在空中奔馳,雲朵掠過腹部,而月亮則在真空海洋的彼端俯瞰著這一幕。

  月球是危險的,青龍明白此理。

  就在數天前龍王們才飛上月球,催毀企圖綁架白龍的電子興束發射源,卻連一根手指也碰不到位於月球內部的巨大要塞或者說是都市,目前龍王們還沒做好前往此處的準備。

  把共工拖進雲海,在大氣層中決一勝負,青龍將它的意思傳達給胞弟。而共工寧願逃之夭夭也不想作戰,它不斷往上躍意奔向月球,每每遭到龍王們密切使用陰擋去路。絕不能輕易放過這傢伙,四色的眼眸訴說這個念頭。打倒共工並無法滿足龍王們,卻能對潛藏在月球地底的敵人造成一項打擊,代表牛種喪失了在人界、亦即地球上勢力統籌者。不管對方會繼續派遣接棒人或者另外採取其他手段,總之可以逼迫他們作出對策。

  共工在夾擊之中顯得焦慮又狼狽,如果拼命朝月球方向飛去,全身理所當然暴露在龍王們的視線下而飽受攻擊。只有潛進雲海才得以藏匿行蹤,卻等於飛蛾撲火投進了對龍王們有利的場所。

  龍王們直撲而來,身上的鱗片分別閃爍著各著的顏色。目前共工唯一的去處只有上跟下,於是隨著一聲咆哮,共工不得不朝下方蠕動巨長的蛇身,整個沉沒雲海裡企圖各個擊破。

  四頭龍的四色眼瞳確認共工的頭開始鑽進雲海裡,立刻二話不說,毫無遲疑地同時降落雲海。雲海湧起四處巨浪,等雲浪平靜時,只剩月光照耀著無人的雲海表面。

  另一方面在雷光交加的雲海儼然成為風和雨的聚合體。數兆的水滴交織成無限延展的無色簾幕不斷搖晃,阻礙了龍王們的視線。龍王雖不是非依賴視力不可,但雷鳴轟然,風聲呼嘯、水簾飛舞,令龍王們很難察覺敵人的正確位置。紅龍與白龍不小心擦撞在一起,彼此交換著責難的視線。此時數個小黑影從下方飛進雲海,聚集在龍王們身軀附近。

  是飛天夜叉,在狂轉打旋的水滴之中不容易確認正確數量,它們冷不防出現在龍王眼前,故意以眼部為攻擊目標。剛硬的利爪刺進眼球是相當糟糕的一件事,即非如此,它們在眼前左來右往也造成不少麻煩,現在沒空理會飛天夜叉這群小嘍囉,最重要的目標還是共工。新仇又加上舊恨,實在無法對它們手下留情。向來對敵人最為殘忍若刻的紅龍無情地擺動左右前肢,打飛兩隻飛天夜叉、擊碎一隻的頭部、從一隻的腰部上下截成兩半。飛天夜叉如陀螺般旋轉著掉落海上,所噴出的黑血在數千萬立方公尺的寬廣雲海裡連一小部分也沾染不了。

  黑龍飛上天際先離開雲海,數隻飛天夜叉緊追而來,頭部才剛出雲海,等待已久的黑龍便揮動它強韌的前肢,陸續打碎它們的頭。飛天夜叉再次沒入雲海,解決掉飛天夜叉之後,黑龍再度回到雲海內部。數兆的水滴包圍著黑龍,眼前浮現寶藍色的長影,於是黑龍尾隨在後,前方可見紅玉色的長影,只有白龍混雜在亂雲之中無法分辯其顏色。聽見上方傳來奇怪的叫聲,原來共工打算飛出雲海,白龍立刻撲上前。

  白龍緊咬住共工的尾巴不放,而青龍也跟著躍起銜住白龍的尾部,因為前肢來不及抓住,才會在千鈞一髮之際用嘴巴咬。於是共工掙脫雲海的企圖受到阻攔,即使劇烈扭動蛇身,龍王們仍然緊咬不放。

  共工尾巴掛了兩頭巨龍,只剩頭部露出雲海表面,高度卻無法繼續攀升。不僅如此,光是要想辦法不被拖下就已費盡全力,於是共工釋放出充滿苦悶與憎惡的叫聲,在雷鳴的干擾下,地面的人類完全區別不出來。

  此時由約克夏空軍基地起飛的六架一般型戰鬥機已抵達泰晤士河口上空,六名飛行員面臨雲海時降低高度,讓飛機減速,卻不約而同地在狹小的駕駛座上倒抽一口氣,全身僵硬。他們目擊了地球人有史以來無論如何勇敢的秘境探險家都不曾見過的光景,雲海上冒出一顆巨大的人頭。這顆人豎立著看似數萬隻赤蛇的頭髮、張口咆哮、臉上無眉、整個高達10公尺。定睛看清楚之後,一陣歇斯底里的笑聲響遍聯絡各機之間的通訊線路,這陣笑聲不僅嘲弄著他們自己,也褻瀆了他們最寶貴的事物。

  正要在雲海上回轉之際,巨大人頭後面又出現了兩條長龍的頭,是紅龍與黑龍,看起來宛如聳立在雲海上的兩柱神殿巨擎。六架戰鬥機回轉完畢之後便採取攻擊陣勢,合計12發空對空飛彈在夜空拖曳著細雲而來,兩頭龍各四發、巨大人頭也是四發。同時間紅龍現出全身,躍上雲海表面,踢散雲層並瞪視飛彈,超高熱光線猶如一把無形的巨劍撫過天空,僅僅如此而已。

  發射而來的飛彈陸續在天空粉碎,根本傷不了龍鱗一根汗毛。飛舞在天際的紅龍彷彿對自詡萬物之靈的人類狼狽的模樣露出冷笑。飛行員們認定第二擊必定落在自己身上,嚇得心臟暫時停止,由巨龍左右疾飛而去。

  然而紅龍完全不屑地球人的戰鬥機,只是凝視著露出雲海表面、不斷咆哮的詭異生物。金黃色的雙瞳燃燒著熾熱的怒火與累積了三千年的深仇大恨。六架戰鬥機再度於月下雲上的空間回轉,此時已成為單純的目擊者。

  這段期間,黑龍踩著雲朵繞到共工背後,擺出絕不讓你逃走的架勢。共工雙眼依舊沸騰,但紅龍看穿那只是面臨死亡時心慌意亂的目光。紅龍俯視共工頭部,金黃色雙眸如超新星般發亮。

  「它好像是在說:有什麼遺言嗎?」

  其後飛行員異口同聲證實道,卻無法得到一致認同,理由是過度將巨龍擬人化,然而飛行員不合邏輯的印象其實是正確的。

  黑龍由雲海飛起,堵在共工頭頂。就在一瞬間,一頭紅色亂髮的巨大人頭從雲海竄出,脖子卻被無形的劍所砍斷。飛行員如此聯想,但事實正是這樣。紅龍的熱劍聚集了高溫的熱線,水平掃過劃斷共工的脖子。劃斷的同時傷口因高熱而焦化,沒有一絲出血,也因此讓飛行員們所目擊的光景更增添了一層超現實的想像。一顆沐浴在月光下飛舞在雲層上的巨大人頭是飛行員們做夢也不曾見過的情景,雲下的身軀又是如何更超越了想像之外。

  黑龍伸展長身,咬住飛出的人頭,它剛剛之所以飛起是為了避開紅龍揮運的無形妖劍,順便銜住人頭。正確說來應該是銜住紅色亂髮,形成發下懸著人頭。黑龍向紅龍瞄了一眼之後,接著鑽進雲海。

  下一刻飛行員見到的是突破雲層而來的青龍與白龍,又出現另外兩頭巨龍,四頭龍同時在雲海表面展露修長巨大的身影,八隻眼眸望向月亮,半晌沒有一絲動靜。

  Ⅲ

  「巨龍們不時仰望月亮,彷彿在等待月亮方面的反應。」

  飛行員們近乎陶然的證詞,英國政府不久出現以下的指責。

  「由此可知我英國空軍六名優秀飛行員觀察入微,當視覺神經傾巢活動之際,右手的神經到底在幹什麼?」

  用盡空對空飛彈,六架戰鬥機還有最新式的機關砲,為什麼不拿來攻擊巨龍呢?而飛行員則反駁道:既然連飛彈都無效了,機關砲更行不通。

  此話不假,全在說理之前他們先被過於奇異的光景所吸引,而完全喪失攻擊意志。四頭巨龍根本無視再度回轉的六架戰鬥機,直到地面司令部顧慮到戰鬥機燃料殘量命令其返航,巨龍們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

  此時地面的首相官邸有了動靜。

  「首相,秘密專線有您的電話。」

  「誰打來的?」

  「美國總統。」

  英國首相眉頭微皺,現任美國總統佛勒斯特是個跟不上時代的粗人,有如任憑狡詐的秘書長文生擺布的木偶,實為見解精僻的評判。但無論佛勒斯特或文生,他們都是遵照四姊妹這個劇院老板的喜好演戲、撰寫劇本的傭人。英國首相不得不關心目前劇院老板不在家的狀態下,今後四姊妹將做何打算?

  佛勒斯特這種人就是典型的將世界二分為善惡,深信美國代表善,交以暴制暴視為一己使命,如果不加以制止任他發飆最後將一發不可收拾。過去有蘇聯這個「邪惡帝國」可吸收佛勒斯特這種人的敵意,但在其瓦解之後有必要尋找新的敵人,美國是自建國以來,沒有敵手就無法生存的國家。

  英國首相摩提瑪接過聽筒。

  「嗨,迪克,好久不見了。」

  英國首相本名理查,但佛勒斯特總統卻用迪克的暱稱喊他表示親近。

  「好久不見,總統先生。」

  「聽說倫敦也是損失慘重,我身為你的好友打算好好激勵你一番。」

  「謝謝你的關心。」

  美國總統對英國首相謹慎的表現嗤之鼻。

  「但是現在我們眼前又出現遠比共產主義可怕且強大的敵人,人類又遭遇新的威脅。」

  佛勒斯特總統閉上嘴,刻意製造沉默,期待……不、應該是要求英國首相詢問「那是什麼樣的威脅?」英國首相雖感厭煩,卻無法抗拒對方無禮的要求。

  「新的威脅?什麼樣的威脅?」

  「你想知道嗎?迪克。」

  「請務必告訴我。」

  英國首相吐露出言不由衷的台詞,內心幾乎想咬舌自盡。佛勒斯特總統很單純,所謂的單純就是指缺乏洞察他人心理的能力。象徵正義與自由的美國總統肅穆地答道:

  「你應該已經親眼見過。」

  「這……我看過太多了。」

  「你也太沒危機意識了,真的毫無概念嗎?」

  「……難道你是指巨龍?」

  「原來你知道嘛。」

  佛勒斯特總統笑了,口氣就像是一個諄諄教誨低等生與老師。看著英國首相慢怒的表情,閣員們強忍著笑意。

  「既然你說巨龍是人類的威脅,那該怎麼辦呢?總統先生。」

  「巨龍必須完全由人類管理,跟核子武器一樣,如此才是封鎖威脅的唯一途徑。」

  「交給聯合國來管嗎?」

  「迪克,你實在很沒幽默感,如我失言。」

  積欠聯合國上百億美元會費的超級強國領導人大笑起來。

  「兼備管理巨龍的意志力、能力與歷史使命這三項要件的非我美國莫屬,我偉大的國民絕不回避歷史所交付的使命。」

  「那麼,管理巨龍的費用也全由貴國負擔??」

  「喂喂,迪克,別老是開這種玩笑,我們美國實踐使命,但全人類卻有義務共同來支持,我就是要喚起大家在這方面的注意才在百忙中撥電話給你,改天再詳談,保重。」

  「……那傢伙有病!」

  英國首相面對掛斷的電話呆然地喃喃自語,老大不高興地甩回聽筒。財政部長聽完首相簡短的的說明後,自我解嘲地刻意搖著頭。

  「說穿了就是任性的美國要欺負巨龍,費用則一概由日本方面負擔。」

  「老是這一套,愈來愈像勒索保護費的黑手黨了。」

  「這種招數實在叫人看不過去,付錢的事別找我們,找日本最好,不管日本國民怎麼想,他們政府一定會很樂意負擔這筆費用的。」

  「哼、我左看右看就是搞不懂那個國家的做法,居然非法侵占私有土地,禁止合法持有人入內,將之免費租借給美軍。」

  英國首相略微修正歪曲的唇形,由單純的佛勒斯特總統的總詞判斷,美國政府尚不知英國捕獲一隻怪物,看時機再通知美國吧,到時應該已經作出必要的對策。

  捕獲的怪物轉移到肯渥爾半島陸軍基地,首相與國防部長商量後做出決定,內政部長接了另一通電話,掛斷之後提出報告。

  「發現藍伯.克拉克.繆龍了。」

  脫口而出的報告在英國首相官邸形成一陣無聲的吶喊,「四姊妹」的年輕大君裸身飄浮在泰晤士河口水面,由於身上沒有證件,當局正感到困擾之際,經由繆龍的秘書史黛普小姐來電查詢才得以查明身分。接著繆龍自然被送往警察醫院,在診斷出完全喪失記憶之後,史黛普拉小姐開車強行帶走雇主,轉移到倫敦市郊位於裡奇蒙、隸屬四姊妹的醫院。住院的老丹尼爾已瀕臨死亡。四姊妹最高領導階層不可避免地即將崩潰。史黛普拉小姐無視當局意思的強行做法當然是假借四姊妹的餘威,但今後不再通用。英國首相一邊臉頰浮現惡作劇的笑容,腦海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米陶諾爾從天上掉落泰晤士河口,而繆龍接著被人發現浮在泰晤士河口……將這兩者畫上等號是不是太武斷了呢?」

  英國首相不禁側著頭,莫名的寒氣從後腦勺竄向背脊。他是個安居在充滿常識與合理性世界的平凡市民,雖然長久對四姊妹的要求與指導表現出唯唯諾諾的態度,但四姊妹畢竟是人類。

  ……龍王們在北海上空翱游了一段時間,共工的頭並沒有從海面跳上來發出復仇的怒吼,這表示長期在幕後支配地球人的共工已被月球上的同伴棄之不顧了吧。被共工寄生的米陶諾爾雖變身成怪物,但共工一死,它也許會恢復原狀。

  縱然不是一切塵埃落定,但事情總算告一段落,龍王們如此判斷。也因此沒有必要一直待在這裡,應該回到自己生長的土地,準備迎接下一個事態。

  漆黑的海面上,龍王們蠕動巨長的身軀,紅龍與白龍並排在前,青龍與黑龍並列在後,展開橫越四分之三個東半球的空中之旅。趁著東半球還在黑夜的支配之下,四頭龍面朝東南東方位,橫渡過大氣海。

  Ⅳ

  香港籍的巡航快艇「天長地久」目前正處於北緯22度、東經120度附近的南中國海向東前進。由香港出港後約過20個小時,香港時間是上午9點。預定經由台灣東方海域、沿琉球群島北上,兩天後在關西地方某個適當的港口靠岸。

  快艇上的船員除了船長共六名,乘客則是六人加一隻狗。乘客全部持有東南亞某國護照,但四人是日人人、兩人是中國人,其中有一名日本女性,其餘全是男性。這位唯一的女性年僅18歲,名為鳥羽茉理。父親是私立共和學院的校長,本人則是青蘭女子大學一年級學生,但自從今年暑假以後就沒有去上課,表面看來是個活潑的美女,但實際上卻是個綁架日本首相流亡國外的重刑犯,隨時跟在她身旁的雜種小狗名叫松永良彥。

  同行三名日本男性全是29歲,辭去國民報社高薪職位的蜃海三郎、當不成高級警察官僚的虹川耕平、對陸上自衛隊不再留戀的水池真彥,人稱「落魄三劍客」。這群人其實只要乖乖聽從長官的指示與組織的理論就能出人頭地,卻失足成為鳥羽茉理的共犯,讓黃泉下的祖先也為之嘆息。這三人當中最胡鬧的原本是水池,但一出海卻變成最乖的。因為他會暈船,現在正抱著臉盆躺在下鋪呻吟。

  快艇設有高性能的廣播收信裝置,能夠攔截積壓國電波。酷愛匯集並分析情報的蜃海一醒來便一直聽著廣播做筆記,向坐在休息室的茉理與虹川報告。

  「倫敦好像出現怪物。」

  「是龍嗎……?」

  「也有龍。」

  蜃海的筆記採用傳統速寫,別人看來則是成排的點與線團。

  「其他還有米陶諾爾。」

  「希臘神話出現的怪物?」

  「就是那個米陶諾爾。」

  「身體是人頭是牛……?」

  蜃海點頭,眾人面面相覷。茉理只覺得心跳加速,並想起在香港見到的景象,當時有個男人當著她的面變成牛頭人身的怪物。

  「會不會是……藍伯.克拉克?」

  虹川壓低聲調,其實無此必要;而蜃海瞄了茉理一眼,重重皺起眉頭。

  「雖然還不確定,但一想到我們的世界到處充斥著那種異形怪物就叫人受不了。」

  「我有同感,真不希望我們現在要回去的國家有這種東西,話說日本現在情況如何了?雖不可能直接入東京灣,但應該有其他管道可以上岸吧?」

  蜃海同原子筆畫出一個醜醜的日本地圖。

  「假設我們要在名古屋附近登陸,可從中央高速公路到松本,再想辦法到高崎方面,或者經由米原到北陸一帶,再從新灣到高崎,不管怎麼走都很麻煩就對了。」

  「到了高崎以後呢?」

  「聽說JR線沒開到那裡,如果逼不得已也許要用走的。」

  「走……」

  「走路好、走路好,我喜歡走路。」

  暈船的水池冷不防冒出來吟道。

  「要我倒立往後走也行,怎麼樣就是比坐船強!」

  「知道了啦,不要拿著臉盆搖來晃來的,髒死了。」

  「哼,臉盆才是我的知心好友,比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可靠多了。我實在想不通,船搖得這麼厲害,你們居然一點事也沒有。」

  「因為我們心腸好。」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回答,一點創意也沒有,等著瞧,上了岸就是我的天下。」

  連耍嘴皮子也少了平時的活力。

  「嗨,各位,看你們大家相處融洽,很好很好。」

  這個活潑得過頭的聲音來自黃才能,也就是黃世建。他是中國革命的生還者,也是人稱游擊戰天才的傳奇老軍人,然而他平日的面貌卻是個伶牙俐齒、酷愛美女、美酒與美食的爽朗老爺爺。在身後保持半步距離的是對黃老忠心不二的王伯仁,於是所有乘客一起聚集在狹小的休息室裡,黃老毫不忌諱地在茉理身旁坐下,就在此時--

  松永的尾巴猛然直立,小小身體上毛發整個豎起,並朝著茉理所站的方向呼呈性地叫了兩聲。對於這只小狗預測的能力,茉理是深信不疑,而虹川與蜃海也相當明白,於是立刻站起身。這時船長打開休息室的門進來,他是個中年香港人,黝黑的臉整個慘白,嘴裡吐出一個英文單字。

  「PIRATES!」

  「PIRATES?這個……啊,你是說海盜嗎?我懂了。」

  蜃海點點頭。

  「海盜?!」

  虹川發出萬分吃驚的聲音,與好友一起到甲板確認情況的水池腳步蹣跚地走回來,語氣可怖地報告:

  「應該不是海盜。」

  「你怎麼知道?」

  「沒看到骷髏旗。」

  「你這是哪個時代的常識啊!」

  無可奈何的虹川親自去觀察,發現左右各一艘船,正撞開波浪迅速接近當中。船上各有10名左右的壯漢同時站在甲板上,人手一支手槍或藍波刀,那是一群以襲擊東南亞諸國船民著稱的兇猛海盜群。

  「快躲起來!」

  不等虹川大吼,水手們早就死命駕著快艇企圖逃逸,但是由漁船改造過的兩艘海盜船默契十足地聯手擋住去向,同時響起一連串的槍聲,將快艇的窗玻璃打出蜘蛛網狀的裂痕,黃老則不急不徐地詢問日本一行人。

  「我們這艘船上有沒有裝設反坦克大砲或是無後座力砲?」

  「當然沒有啦。」

  「真沒意思,我本來還想到創造擊沉海盜的最高齡世界紀錄呢。」

  這時,面色蒼白的船長再度出現,他的慘白跟水池不同,並非身體不舒服而是來自內心的恐懼。

  「準備停船,否則大家都會沒命。」

  「就是停下來才會沒命,應該要盡量抵抗到底。」

  虹川這番話實在不像現代日本人的作風,他同時從麻質西裝內袋掏出俄制軍用手槍,不用說當然是非法持有。

  「別指望我了。」

  正當水池珍惜有加地抱住臉盆裡的好友念念有詞之際,休息室的玻璃應聲破裂,碎片四散,露空的窗外可見一個手持斧頭、看起來相當粗暴的男子,膚色淺黑、目光異常銳利、衣著簡陋。海盜們已經登上這艘船了。

  對方擠出泛黃的牙齒叫喚著,意思應該是說:「乖乖給我出來!」不過此時的虹川一反向來謹慎保守的作風,心情變得十分好戰。

  「茉理快逃!」

  他欠缺計劃性地喊出這句話,並在毫無預警之下開槍,而且正確無誤地射穿海盜的左漆,對方立刻發出慘叫退卻了數步。而身後陸續出現兩名握有手槍的海盜,結果由水池的好龍迎戰直撲對方顏面,水泥所吐的胃液潑進眼睛,倒楣的海盜雙手捂住臉部。茉理索性跳向門口,在推開門的同時用力踢出左腳,被踢中腿間的第三名海盜發出痛苦的呻吟。此時茉理望向天空,看不見先前總是幫助她脫險的鳥群,正覺得奇怪之際卻發現另一個目標,大叫道:

  「大家快看!」

  眾人一起順著茉理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天空覆蓋著一層灰白色的薄雲。把這塊雲層視為畫布,則可見藍、紅、黑的顏料揮灑其上,而且在眼前不斷擴大,終於看出那是飛舞在天際的三頭巨龍,不、是四頭。白銀色的巨龍融在雲色裡,剛開始不容易辯識。巨龍長長的巨尾一閃,海盜船的船桅變得比牙簽還脆弱應聲彈飛。

  海盜們驚恐地大叫,有人還緊握手槍直接癱在地上。有個莽漢甚至將槍口指向天空,連射了數發,青龍則以爪尖輕輕從甲板揪起這點兇暴的海盜甩進海裡。

  「快丟下武器,要不然你們就要變成神龍下午三點的點心了。」

  不曉得是否聽懂了黃老的北京話,總之海盜們爭先恐後地拜倒在甲板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5-17 08:42 PM

第十章 《壞孩子們回家了》

  Ⅰ

  海盜們投降了,屈服在四頭巨龍壓倒性的神威之下。沒有人爭論這種生物的存在根本就是不合乎科學邏輯,眾人全部棄械五體投地,哀求著饒過一命。在戰鬥狀態時不免殺人,當敵人丟掉武器跪下求饒時,論誰也下不了手,因此在要求他們將所有武器丟進海裡,並發誓不再從事海盜行為之後便全部釋放。就算誓言這種東西不牢靠,也別無他法可循。

  茉理如此想道,而具有實戰經驗的黃老比較嚴格,他要海盜們將兩艘海盜船船底的栓塞拔掉。

  「先拿衣服塞住,眾人合力舀水,應該勉強可以靠岸,今後要學習我明哲保身認真過活。」

  說完這番毫無說服力的教誨之後便放走海盜,兩艘海盜船全力加速從海面朝陸地奔馳。這段時間茉理先向青龍答謝救命之恩,接著說道:

  「始,不好意思麻煩你,能不能把這艘船運往日本?離東京近一點。」

  青龍默然凝視著茉理,深藍的眼眸幾乎會將人整個吸進去。茉理的要求十分合理,就算是無理取鬧,青龍也一定不會拒絕。當青龍緩緩豎起長頸之際,蜃海三郎突然大喊:

  「等一下,不能去東京。」

  蜃海簡短說明,綜合各國新聞得知繼富士山大爆發之後,灰雨下個不停,東京已堆積了50公分高的火山灰,電氣、上下水道、電話等所有都市機能完全中斷,就算直接到東京也無法進行任何活動。

  「說的也對,始他們一行人也需要休息。」

  茉理想道,並在極短時間做出結論。

  「那就到京都,在京都修學院有共和學院的宿舍。」

  這是在舉行學會或國際會議之際,便於學院相關人士投宿的地方。設備並不豪華,空間僅可容納10人過夜,管理員是從創校院長竜堂司時期起便一直工作到現在的老夫婦,為人隨和。到那裡經過三到五天的休養生息,順便調查日本國內情勢,做好充分準備後再前往東京也不遲。

  「琵琶湖比較好,可以讓這艘船浮在湖面,再從那裡到京都去,始你覺得怎樣?」

  看來青龍是接受了,它仰起頭環顧其他三頭龍。因此快艇上的12名地球人與一隻地球犬體會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感受,宛如搭乘舊式電梯往上攀升一樣。尚不失年輕人好奇心的黃老靠著船緣俯瞰海面,忠心的王伯仁連忙在後緊抓黃老的衣角,以防他不小心跌下去。只聽見黃老不時發出「哇,哇!」的讚嘆聲,快艇離開海面,悄悄地飄浮在空中。還看見先一刻才被釋放的兩艘海盜船死命奔過海面,直朝暗灰色的陸地前進的光景,快艇就此展開一場空中之旅。

  巨龍們守著快艇,採低空飛行以免被鄰近諸國的雷達捕捉到。青龍運用重力運送船隻,黑龍將雲朵聚集在低空,降下雨水以隱藏船蹤,紅龍與白龍也藏身於雨簾之中,護衛著快艇。這團雲雨每每在陌生的船隻靠近時便自動移開以回避對方的航道,也話有人也起疑,但既然無害,就無人繼續追究。

  巨龍在嚴謹的計算下調整速度,靠近日本時便沿著太平洋海岸北上。縱越紀伊半島上空,最後將快艇悄悄置於琵琶湖漆黑的水面上時已是過了晚上七點。

  琵琶湖面北岸一帶似乎死氣沉沉,在泡沫經濟的全盛時期,曾有人計劃在此興建面湖的豪華飯店,但在即將完工之際泡沫經濟崩潰,建築公司破產,既找不到收購飯店的買主,又缺乏拆除的經費,飯店就這樣擱置下來,人稱「幽靈飯店」。湖面設有專為接泊帆船或汽艇的碼頭,於是快艇選在此處靠岸。

  「……喂、那艘船是打哪來的哪?」

  一群湊巧成為目擊者的年輕人瞪大眼睛,他們是在京都周邊活動的飛車黨集團,經黨搶奪外出兜風的情侶身上金飾、藉故將路人打成重傷,行為之惡劣眾所皆知。男女人數約有20人,分乘四輛汽車與10輛摩托車,準備接下來到湖岸旁的國道飆車。無人靠近的幽靈飯店成為他們最舒適的秘密基地,他們喝酒、抽煙外加吸食大麻與迷幻藥一陣狂歡後,正打算上車之際才發現這艘神秘的快艇。他們不但不歡迎而且準備加害這群侵入他們「領土」的人。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今晚出現在幽靈飯店的一行可疑人物是他們連比也是比不上的暴力集團。這群人曾綁架日本首相、搶奪陸上自衛隊的坦克、破壞美軍橫田基地並逃亡海外,只是當中有妙齡美女和老人,實在很難跟這些行為聯想在一起。女飛車黨們立刻商量出使用暴力的結論,準備在飆車前做個熱身運動,用木棍、鐵鏈與尖刀痛扁對方一頓,然後卷走金飾。他們早就習慣幹這種勾當,根本不需任何猶豫。

  飛車黨拿起武器,一邊發出怪叫一邊走向湖岸。重點是先給對方下馬威,後方是一大片湖,下了快艇的一行人絕對沒有退路,聽見怪叫的男女以吃驚的視線望向飛車黨。

  接著一聲鈍響,帶頭的飛車黨手抓木棍翻了一個筋斗,夜風吹散了硝煙味,右腳掌被射穿的飛車黨放開木棍,在地上滾來滾去又哭又鬧,其他飛車黨手持武器僵在原地。

  「小鬼,你們不要命了是吧?啊?」

  水池手拿附有消音器的俄制軍用手槍,野蠻地高聲恐嚇道。虹川也持著相同武器繞到飛車黨側面,飛車黨們驚惶失措,嚇得全身發抖,全下武器舉起雙手,醉意也在瞬間清醒。

  「把你們的車鑰匙、駕照還有大哥大全交出來,所有男生脫掉衣服,一件也不能剩!」

  發號施令的茉理微紅著臉,但由於夜色昏暗,飛車黨們看不出來,在他們聽來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女頭目在說話。

  「喂,大姐要你們脫衣服還不快脫,再蘑菇就連皮也一起剝掉。」

  從暈船解放後立刻恢復一萬倍精力的水池施展了他最厲害的長處。男飛車黨們欺弱怕強,立刻脫得成為準備洗澡的模樣,右腳掌被射穿的男生除了綁在傷口上的手帕也裸著全身。

  從上到下脫得精光的13名男生被趕進男用廁所,門外卡了一輛摩托車;穿著衣服的五名女生則趕趕進女用廁所,門外也卡了一輛摩托車。

  「你們一起從一數到一萬,誰敢提早跑出來,就要變成一具難看的屍體供人觀看。」

  水池話中帶有嗜血的語氣,飛車黨們哭成一團。

  此時茉理從大小不一的衣服與鞋子當中挑出四人份拿到屋外,其他衣服則被虹川等人丟進湖裡。

  五分鐘後竜堂家長男到老么總算穿上衣服出現在茉理眼前,本想打招呼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因為三、四天才剛在香港分道揚鏢而已,說「好久不見」也很奇怪。

  「我們回來了,茉理。」

  「歡迎回家,四位。」

  茉理自己也是剛回家,卻以留守家部隊指揮官司的身份如此回答。

  Ⅱ

  六名水手收了報酬之後決定就此分道揚鏢,並表示要前往名古屋,那裡有熟人能安排出入境的管道。在黃老的指示下,王伯仁交給他們混著日幣與美鈔的鈔票共計一百萬日元,而一艘快艇的賠償費日後再一起算清。目送他們分乘兩輛飛車黨的摩托車離去之後,虹川大大地聳起肩膀。

  「唉~才剛踏上日本的土地不到30分鐘又犯下一樁罪行--協助強盜偷渡,還在琵琶湖亂丟垃圾。」

  「非法入境不算嗎?」

  「我們一開始根本沒有出國,所以算不上非法入境,基本上是不低觸法律的。」

  「還真會扯,你以為這樣就能了事嗎?」

  終喊道,始接著伸手敲了三弟一拳。

  「別亂耍嘴皮子,這表示我們還有從事地下活動的空間。」

  「久留無益,我們也要趕緊開溜了。」

  虹川語畢,一行人開始匆忙行動,將所有來歷清楚的物品全部由快艇攜出放進車箱裡。

  經過30分鐘後,男飛車黨們不斷用身體撞擊之後,終於突破廁所大門重獲自由,但由於沒有衣服可穿,離不開飯店,只好移開卡在女廁所大門的摩托車,搭救女伴們。她們到外頭試探狀況,四輛汽車已不見蹤影,摩托車胎也全部遭人放氣,大哥大又被搶走。無法聯絡朋友帶衣服來。一群人氣得在晚風中顫抖,不斷咒罵加害者。

  「王八蛋!事情做得這麼絕,下次給我遇到的話絕對要讓他們好看,把他們殺得片甲不留!」

  「可是他們有手槍耶,還是不要追究下去比較好。」

  「最重要的是衣服、衣服!我快要感冒了,你們走到外面找家店買衣服!」

  劈頭一個命令讓女生們鼓起雙頰。

  「什麼--至少也得花一個小時耶,而且錢也被搶走了……」

  「到時順手牽一下不就得了!我們在這裡動彈不得,要是被條子逮到我們這副洋相,以後還要怎麼做人!」

  正當不幸的被害者絞盡腦汁嘗試脫離窘境之際,兇暴的加害者分乘兩輛汽車前往京都,其中一輛載著竜堂兄弟、茉理與松永,由始駕駛;另一輛坐著蜃海、虹川、水池、黃老、王伯仁,由水池駕駛。如果途中遇到警察臨檢,虹川一直小心翼翼隨身攜帶的警察證件應該派得上用場,幸好連一次也沒用到,兩輛汽車便順利進入京都市內。

  由於交通阻塞,抵達目的地左京區修學院的共和學院宿舍時已過了9點。茉理在車上便以大哥大先聯絡,擔任管理員的老夫婦早已做好準備迎接客人。「哎呀哎呀,少爺你們長大了」寒暄過後,立刻催促眾人入浴。

  浴室相當寬敞,以和室標準有10塊榻榻米那麼大,浴缸貼著磁磚,但提桶由檜木製成,散發出香氣逗弄著嗅覺,三男頭上頂著提桶,滿心歡喜地浮在熱水之中。

  「啊~還是在日本泡澡最棒,堪稱世界第一。」

  終感動萬分,先前在北半球各地從事「踢館」之旅期間,他對沖浴並無任何不滿,但身為土生土長的日本人,仍然會認定日式澡堂才是最好的,可惜沒有溫泉,不過人還是要懂得知足才行。

  「呼呼,真舒服。」

  黃老也是將毛巾蓋在頭上,一付心滿意足的模樣。

  「只是今晚看的全是男人的裸體,太沒意思了,真想跟長得跟楊貴妃一樣的美女混浴,正所謂溫泉水滑洗凝脂。」

  「喂,終,別再玩了,趕快洗好身子。」

  全身泡沫的長兄喊道。

  一行人從容洗好澡,換上浴衣來到客廳。

  「東京的電話還是不通嗎?」

  「已經試過好幾次,完全不行。」

  「大哥大呢?」

  「也不行,一定是火山灰的緣故,就這一點來看火山爆發比大地震麻煩多了。」

  眾人對話之際,獨占女用浴室的茉理也身穿浴衣出現,潔淨亮麗得即使不上妝也美得黃老不禁鼓掌讚嘆。

  為十個人與一隻狗準備的餐點都是相當普通的日式食品店物:壽司飯、豬肉串、燙豆腐與茶碗蒸。管理員老夫婦在接到茉理的聯絡之後,立刻向附近的外送服務下訂單。由於顧慮到終,所以一口氣準備了15人的份量。在以啤酒和烏龍茶乾杯之後,眾人將電視頻道鎖定在國營節目,暫時專心吃飯。無論救人自救都必須先補充精力,終和塊頭龐大的虹川幾乎將等量的食物送進胃裡,最後隨著一個滿足的吐息,歸國首度的飯局就這樣結束了。飯後茶送來後,黃老連喝了第二杯茶,同時向始詢問道:

  「你們在倫敦見到徐文寶了嗎?」

  「沒有,可惜來不及見面,因為只有短短兩天而已。」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等到這邊安頓好了,我再打國際電話給他。」

  始與黃老完全不知徐文寶的慘死,話題也到此告一段落。雖然僅僅三天的時間,而且該就的還有一大堆,但當晚暫時先敘述在英國的體驗,談話結束時已過了12點。

  全身浸溺在深沉的京都夜色之中,才是真正的安詳。可是單就日本國內而言,京都附近的神戶發生大地震、東海大地震加上富士山火山爆發,數以萬計的市民在失控的地殼活動之下喪命,而政府的生存正是為了保衛無法以一已之力對抗巨大災變的市民。

  「反正他們只會愈幫愈忙,害現場人員的努力白費。」

  續驟下無情的評斷,蜃海面露苦笑。日本政府在處理重大災變方面的無能表現已經惹來世界各國的訕笑。

  「今後四姊妹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虹川說道,眾人也陷入短暫的沉思,最後始總算開口。

  「四姊妹的後續發展不是我們管得著的事情,無論他們是分裂還是由某人統一,只要他們企圖加害於我們,我們就會反擊,如果他們不再出手,那我們也不計前嫌,目前是努力恢復過去的生活。」

  「沒錯,就這麼辦。」

  茉理表示贊同,年長的友人亦點頭。當然事情不會就此了結,但也沒必要主動出擊引發騷亂。

  這棟宿舍有好幾間客用和室,可同時容納10名客人也不嫌多。松廳是蜃海、水池與虹川三人;竹廳是黃老與王伯仁;櫻廳是茉理與松永;藤廳是始、續、終、余。分配好房間之後眾人各自帶開,時間已是凌晨一點了。其實大家都認為始「應該去櫻廳睡才對」,但年紀輕輕腦筋卻相當頑固又死板的始卻堅持:「不能做出無顏面對茉理母親的事。」

  「哇~榻榻米、榻榻米耶。」

  「棉被、棉被耶。」

  年少組抓起枕頭嬉鬧著,在地板上毫無意味地滾來滾去,不久便平靜下來,安穩地度守歸國後值得紀念的第一晚,今夜連人類大敵也乖乖入眠。

  Ⅲ

  人類大敵與其共犯們起床時間是翌日接近正午時分,茉理等人由香港經由海路回來,所以沒有時差問題。但竜堂兄弟連續三天的時間內,強行由香港到英國再回到日本,生理時鐘多少需要一些時間才能調整回來。尤其是老么在刷牙洗臉之後還是擺脫不了睡魔的糾纏,在餐桌上整張臉差點直撲盤子裡的荷包蛋,千鈞一髮之際被長兄揪住衣領才遏止了這場慘劇。

  「余,你再回去睡覺吧,反正今明兩天不太可能回東京。」

  聽茉理這麼一說,余乖乖地點頭說道:「我吃飽了,大家晚安。」一次做完兩種招呼之後便回到藤廳,松永露出一步也不能離開的表情尾隨在後。

  年長者早已起床用過早餐,客廳裡只剩竜堂家的長男、次男、三男與茉理。

  「其他人呢?」

  「出門了。」

  蜃海有朋友在當地報社工作,曾任警官的虹川與自衛隊員的水池也有各自的人脈,黃老與王伯仁與居住在神戶的華僑友人取得聯系,分別外出匯集京都與日本國內的情報。

  「聽說蜃海先生、虹川先生與水池先生三人要合開一家徵信社。」

  「是嗎?哦,對了,終。」

  「幹嘛?」

  「等學校開學了,你跟余也應該去上課,因為你們上學期完全沒去學校。」

  「教育評論家說過學校不是人生的全部,一個單純、纖細、感受性強、心靈脆弱的孩子往往會演變到拒絕上學的地步。」

  「這種類型跟你完全相反。」

  「啊、監護人無心的一句話就是一把言語的兇器,少年受創的玻璃心正從傷口淌出鮮血。」

  「我實在看不出一大早扒三碗飯的舉止跟玻璃心有什麼關連,別人也許忘了,但你要記得自己是高中生,只要共和學院高中部存在一天,你就必須到學校上課。」

  「意思是只要共和學院高中部毀了,我就可以不用上課囉?」

  「喂,你在亂想什麼?」

  「啊、沒有啦,只是隨口說說。」

  人類大敵之間極度缺乏自覺的對話因女人的叫聲中斷,不是茉理,她正在現場一邊強忍笑意一邊聆聽竜堂兄弟的對話。叫聲來自高齡女性,同時還傳來物體摔落聲,介於和室與走廊之間的隔扇被重重拉開,先是終、接著是續衝進走廊。只見管理員老太太癱在走廊上,托盤、茶杯、小茶壺與茶葉罐撒了一地。

  「阿姨,你怎麼了?」

  「啊、啊、終少爺,余少爺他……」

  全日本也只有這對老夫婦會喊竜堂終為少爺了,但現在無暇感動,終衝向藤廳所在位置旋而緊急煞車。身穿睡衣的老么正飄浮在走廊、正確說來應該是離走廊地面一公尺高的半空中,整個人仰躺著還發出微弱的呼吸聲,彷彿有個隱形的壯漢正抱著熟睡的少年躡手躡腳地往前走。

  「這種小事也值得大驚小怪的。」

  終心想,但仍然有必要向癱在地上的老太太提出合理的解釋,終抓住么弟的手,向兄長們大喊。

  「老哥,麻煩你們向阿姨解釋一下,我帶余回房間。」

  終巧妙地將難題塞給兄長們,很快地轉過走廊一角。牽著飄在半空中熟睡的弟弟的手經過走廊的經驗,一般家庭是絕對體會不到的。

  藤廳的隔扇敞開,終將弟弟的身體推進室內後拉上隔扇,只見小狗松永縮在昨晚擱在壁龕的衣服上呼呼大睡。

  「嘖,沒用的飯桶。」

  終神氣地咕噥幾句後,開始思考該如何處置么弟。余並非存心惡作劇,他只是睡著而已;沒有鼾聲如雷或是磨牙的壞毛病,他只是浮在半空中就足以造成騷動。有的宗教團體只憑藉「空中飄浮」的做假照片就能取集信徒,但余會飄浮則是事實,正因為是事實才讓人傷腦筋。

  才閉上的隔扇又被打開,終不自覺警戒地轉過身,一見進來的是兩位兄長與表姊立刻放松肩膀的力量。

  「正如各位所見,說服阿姨了沒?」

  「勉勉強強。」

  長兄不悅地答道,為了讓老太太相信自己是錯覺,著實花了一些工夫。續委婉地重覆著:

  「你看錯了,人是不會浮在半空中的。」茉理也勸道:「去休息一下吧。」

  「好了,現在怎麼處置這小鬼?」

  始一字不漏地說出終的想法,下一瞬間卻連忙伸出雙肩,因為飄浮在半空中的余毫無預警地突然落下,長兄伸出的援手慢了一步。其實一開始並不需要如此驚慌,余正浮在棉被上,而且是厚實的鋪被疊著羽毛掛被的上頭。雖弄出一些聲音,但余仍然毫發無傷地橫躺在棉被上,使得終發出讚嘆。

  「哇、余這小子,連睡覺也這麼的技巧。」

  「終,帶余回房的可是你呀。」

  「咦?對哦。」

  不顧三男與次男,長男與表姊逕自蹲在老么身旁窺伺著他的睡相。此時余彷彿得到感應而睜開雙眼,深遂的黑眸映照著兄長們的身影,感覺與意識的串連需要一點時間。

  「你們怎麼了?」

  老么支起上半身無辜地問道,在場四人各自做出表情並嘆氣。

  「你啊~睡著睡著居然飄到走廊去了,把這裡的阿姨嚇死了。」

  「是嗎?糟糕。」

  「已經沒事了,勉強矇騙過關了。對了、余,談談你的夢境吧。」

  續根據之前的經驗做出理所當然的反應。余的睡眠直接連接到夢境這個異次元門扉,於是余的意識便流進沉睡在深不可測的寂靜深淵的黑龍意識。駕著天船馳騁在遠離地球外的星海中的黑龍王之心得以和余的心結合,無論余的肉體在何處,余的魂魄都能翱翔在宇(無窮的空間)與宙(永續的時間)裡。三名兄長暫時學不來么弟這般能耐,只有傾聽余的故事並加以分析。

  余煞有介事地坐在棉被上述說夢境的內容,時間從他們在北海上空與入頭蛇身的怪物作戰開始。黑龍銜住這個名為共工的怪物首級向青龍與白龍展示,青龍與白龍則放開怪物的尾巴,任其胴體墜落海面。黑龍也張口讓首級跟著落海,到此都是事實,當三頭龍攀上雲層與紅龍會合之後,落海的怪物首級後來怎麼樣了呢?

  首級沉在海中,時值黑夜,整個海裡一片黑壓壓的。首級一上一下在回游的魚群當中浮沉。經過一段漫長的時間,首級突然飛出水面,原本應該是朝下移動,冷不防角度顫倒過來。首級睜大的雙眼映照出翡翠色的球體,是地球。下一瞬間,傳來一個憤怒的吼聲:「飯桶!」重重一擊粉碎了首級。接著聲音命道:「欽鴀,接著換你去!」在聽見唯唯諾諾的答應聲之際,余就醒了。

  始、續、終還有茉理面面相覷,這代表北海上空所發生的事情並非一個段落,而是一個開始。

  Ⅳ

  這裡是地球人所製作的地圖上從未記載過的場所,位於歐亞大陸最深外,距離所有海洋最遠,而且為長年積雪的高山所籠罩,就連最新式的偵察衛星也無法發現這個地方,這裡叫做崑崙,位於仙界的中心,統轄所有女神與仙女的西王母宮殿就在此處。

  西王母在丹霞宮中一個安置了階梯狀座位的會議室裡,與女官長九天玄女和秘書董雙成共同裁安決議。崑崙是女神國,因此董雙成自然也是女神,兩方同為美女,但九天玄女是屬於冷靜、知性且剛毅的美,董雙成則給人溫柔婉約的印象,眾所皆知她是吹奏笙樂器的高手,每當西王母陷入漫長又深沉的思慮之際,總會要她吹奏笙曲。這一天董雙成也為西王母埋首整理文件,九天玄女則決定了仙女們的上奏順序,然後依序傳喚。

  梅花神江采蘋、蘭花神馬守真、牡丹花神楊玉環、菊花神李清照、薔薇花神李治、杏花神魏玩、海棠花神孫道絢、桂花神鮑令暉…身穿各式花樣服飾的仙女們魚貫入殿上奏,接受命令後取得許可印鑒。過去她們在人界進都是才德兼備的名女人,現在則輔佐西王母分擔崑崙的政務。

  薔薇花神也就是玫瑰花神李治行李後上奏,她的美就如同玫瑰一般美麗嬌艷。在人界時她任職於唐玄宗的朝廷,擅長詩文。現在她接獲敕令,這段期間負責調整並分析日本情勢。

  「四姑娘傳令今天想直接與西王母娘娘談話。」

  四姑娘所指便是西王母的四女兒瑤姬,西王母點頭,嘴角卻輕泛起苦笑。

  「那孩子向來獨來獨往,難得有事找我談,我就挪出一些時間聽她說說吧。」

  一個直徑一公尺寬,銀邊雕工精細的圓鏡從天花板降下,只郵鏡面一片朦朧,當畫面轉清便出現瑤姬的臉。她目前人在日本,在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後立刻進入正題。

  「據報龍王們平安返回日本,孩兒會選擇適當時機與他們會合,屆時再向母後報告。」

  「青龍王在英國倫敦只待了一晚,顯得相當遺憾,在大英博物館也只瀏覽了極小的一部分就回國了,說來也真同情他。」

  西王母笑了,那是出自善意的笑容。瑤姬聳了聳披著絹質戰袍的肩膀說道:

  「青龍王的病三百年也治不好,不過太真倒還蠻能適應的。」

  「對了,你這次終於能在日本跟妹妹太真重逢了。」

  太真王夫人是西王母的小女兒,在人界的名字是鳥羽茉理。

  「近期孩兒打算帶妹妹來見母后,接著還有一件事。」

  瑤姬改變話題。

  「共工在倫敦上空斃命,可說是面目全非。」

  瑤姬的語氣絲毫不留情。

  「膽敢同時對抗四海龍王,簡直是不自量力,在喪失寄宿的軀殼之後,對牛種陣營而言將是一大打擊吧。」

  「被寄宿者的意志力出人意料之外地強韌,先前可說制衡得相當成功。」

  西王母回頭看向九天玄女。

  「玄女,把那個消息告訴她吧。」

  九天玄女行禮後開口。

  「稟報四姑娘,牛種繼共工之後又派遣欽鴀前往人界。」

  「哦?欽鴀嗎……」

  瑤姬微皺起眉頭。

  「這表示對方尚未打出王牌,但小看龍王將成為他們的致命傷,共工利用四姊妹打算致龍王們於死地,僅僅半年又被消滅,我不認為欽鴀會比共工強。」

  「再加上重振之後的四姊妹,龍王將面臨兩面夾攻,負擔也許會過重。」

  九天玄女理性地指出。

  「但這件事不需要我們操心,牛種已經得到了三千年的榮華富貴,現在只能說還倆的時間到了。」

  瑤姬的表情看來愉悅。

  「九天玄女討倆討得很兇,雖說牛種大概不會乖乖還債,但這也許就是討債的樂趣吧。」

  「瑤姬,你也不能大意。」

  西王母叮嚀著豁達果敢的女兒。

  「牛種內部的權力分配將會產生一時的混亂,特別注意其中的暴動與分岐行動,有任何狀況立刻通知我。」

  「是的,母後,孩兒會多加小心,孩兒告退,再見!」

  瑤姬的景像逐漸轉淡消失,鏡子兩端的崑崙與人界再次阻隔。

  巨龍們離去,米陶諾爾消失之後經過一天,電視畫面映出全毀的倫敦鐵橋,難掩興奮之情的記者們朝麥克風振動著聲帶。位於倫敦市郊裡奇蒙鎮的「K.洛克佛德二世紀念醫院」由三百名警備人員與40頭惡犬完全封鎖,只要非相關人士就連警察也無法接近,甚至四姊妹居住在英國的親族也斷然謝絕會客。八樓整層全是特別加護病房,西側病房的老丹尼爾逐秒邁向死亡,東側病房裡已注射過鎮靜劑的藍伯.克拉克正冒著冷汗重覆著夢囈。

  史黛普拉小姐從一大早便陸續趕走了30名以上的客人,直到下午才冷冷地接見第一位客人。來客並非要求探望藍伯而是史黛普拉小姐,是一位與她同年的女性,頭上包著繃帶,袖口也可窺見白色紗布。

  「操石師你來啦?」

  「別這樣叫我,姊姊。」

  操石師不甚友善地回答。

  「你的異卵雙胞胎姊妹還有個像樣的本名。」

  「說的也是,對不起,珍。」

  「不需要道歉,姊姊。」

  高跟鞋踏響地板,不請自來的客人站在窗邊俯瞰中庭。

  「今後四姊妹將會變成如何?難道是讓退位的各家族族長復職嗎?」

  「這是史無前例的狀況,只要大君一退位,寶座就是屬於後繼者的,恐怕各家族將引發繼承權之爭,等到風波平息才來重新架構世界戰略,總之50億人口抹殺計劃失去了主事者,會不會逐步中止呢?」

  操石師珍.史黛普拉嘴角灑落一陣刻意的笑聲。

  「說穿了就是諸神的黃昏,四姊妹只不過是一群富豪的集團,半年前尚無法如此想像,如果說四姊妹是鐵達尼號,那竜堂兄弟就是那塊冰山。」

  「雖然不是很好的比喻,但也不算錯。」

  「那就當做你在誇獎我吧,話又說回來……」

  她在史黛普拉小姐臉上露骨地投以探索的視線。

  「今後你打算怎麼辦?」

  「等藍伯大人復原,再聽命行事。」

  「真是一樁人間佳話。」

  「珍,我可愛的妹妹,你到底想說什麼?」

  繼承了麥克森一族血統的姊妹交換著利針般的視線,數秒後操石師做出禮貌性的妥協。

  「我先告辭了,明天將前往日本。」

  「日本?去做什麼?」

  「當然是活捉竜堂兄弟,他們一定回母國去了。」

  「可是他們……」

  史黛普拉小姐話說到一半旋而打住,由於一連串重大事故接踵而來,許多處置因而暫緩實行,但竜堂兄弟的去向並非能夠置之不理的問題。說穿了,即使這個妹妹離開英國,也無關史黛普拉小姐的痛癢。

  「那你一切小心,我會事先聯絡駐日大使館。」

  史黛普拉小姐知道美國總統秘書長文生正在日本運籌帷幄,但她不准備告訴妹妹,反正她遲早會知道。

  「多謝你的關心。」

  『操石師』珍.史黛普拉嘲弄地說道,然後轉身背對胞姊而去。

  倫敦布斯羅機場就如往常一樣擠滿了地球人,旅行者、回國者、送行者、接機者、為以上的人提供各種服務者。旅行者在出境櫃台大排長龍,但少數持有外交官專用護照的人卻可悠然自得地通過特別入口。其中最醒目的是一個體格龐大與摔角選手等級,身穿紫金色長袖和服的女性,臉上塗的妝之厚恐怕是布斯羅機場有史以來絕無僅有的吧。

  倫敦四處張貼著重大要犯的照片,電視也不斷報導。從搶奪愛丁堡武器博物館的骨董盔甲一案開始,在倫敦劫持雙層巴士,破壞並燒毀舊市議會大廈,侵入曼菲爾區的繆龍府邸打壞圍牆與建築物,並在倫敦塔以臂力與歌聲令眾多警官昏厥,其身影只要重過一次便永生難忘,但由於全身包著盔甲,沒有人見過其真面目。

  「聽說看過真面目的人全變成了石頭。」

  「啊啊、好可怕的世界。」

  聽見這段對話時,身穿長袖和服的女性立刻發出連獅子也卷起尾巴的低吼。看到她臉上厚達一公分以上的粉開始剝落,隨伺在身旁的老人拼命阻止。

  「奈津子小姐,請您千萬不能笑,您的笑聲很可能會使您身份曝光,好不容易才取得外交官專用護照,希望一切息事寧人。」

  「我明白,身負神聖使命的我根本不會隨便引起那群芝麻綠豆官的側目,噢呵呵呵呵呵呵……」

  「您、您的笑聲……」

  「哼、沒種!」

  不用說這一行就是小早川奈津子、前首相與塚越等人,擔任機場警衛的警官們一直注視他們。

  雖然很明顯充滿疑點,但他們手持外交官專用護照,因此警官也無法出手,只好帶著憾恨的表情目送前首相、小早川奈津子出國。前首相卻是滿心希望警察能闖進來逮捕小早川奈津子,但事實往往與他的期待相反。回到日本之前只有盡量忍耐,回日本以後就能恢復自由與尊嚴……但此時小早川奈津子回頭看自我打氣的前首相,露出一個無聲的賊笑。

  前首相只覺得自己快暈過去了。

  由於一直無法取得有關富士山火山爆發的最新消息,電視台開始重播三年前的古裝劇,竜堂家的長男、次男與他們的表妹著往附近的便利超商購買周刊回來復習這一星期的新聞。由於需要蠻久的時間,三男與老么便決定外出,不是出去遊玩,而是秉持著調查京都市內以窺探日本整體狀況的大義名分。

  小狗松永也搖著尾巴緊追而來,突然間咬住終的褲管,終回過頭移動視線看向窗外。

  「啊、是寶鼎。」

  余興奮地叫道,崑崙的飛行物飄浮在宿舍中庭,距離地面3公尺的空中。看到從外緣探出上半身微笑的人物,終大聲告知。

  「茉理姊姊,你的姊姊來看你了!」



《歸國紀念座談會》


  余:如此這般,我們又一起回日本了。

  終:謝天謝地。

  續:你不會是想在最短時間內做出結論,然後說拜拜吧。

  終:真…真是的,續哥,如果你不信任自己的兄弟,那你的人生會很寂寞的。

  始:為什麼要移開視線?

  余:好高興能回到日本泡澡,吃日本食物。

  終:是啊是啊、大家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續:很遺憾,這可不一定能實現。

  始:雖然打敗牛種的地面指揮官,四姊妹的領導中樞也陷入一時的崩潰……

  續:然而地面仍有殘黨,而月球上又派了另一名頭痛的人物前來。

  終:好可惜,我本來還想趕快去學校好好上課呢。

  始:也對,跟牛種的作戰就交給我們,讓終去克盡學生的本分。

  終:青天大老爺,別這麼不通人情嘛。

  余:我看比起學生本分,終哥哥比較想克盡人類大敵的義務。

  終:嗯,一點都不錯,按照更正確的說法,身為主角的義務就是回應讀者的期望,第十一集今年內保証一定出!

  始:你這一保証,作者真會給你逼去上吊。

  續:可是他已經欠了一堆稿子,我們也應該努力催他趕工才對。

  余:作者這陣子一直嘮叨他腰痛。

  終:前幾天他不是還吹牛說,雖然自己從事職業小說家,但眼睛跟腰部倒是沒什麼毛病。

  始:聽說有好幾個暢銷小說家就是窩在棉被裡寫稿子,才會得到腰痛的毛病。

  余:為什麼不好好坐在書桌前寫稿呢?

  始:這是習慣問題,有人不這麼做就是寫不出文章來。

  終:乾脆站著寫好了。

  續:這種人也有。

  終:真的?

  續:特地縮短睡眠時間趕稿,怕坐在書桌前會睡著才想出這種法子,壯烈吧。

  余:作者一定不會做這種事的。

  終:作者老是說:「不寫稿子不會死,不睡覺會沒命。」所以在面臨截稿日還是照樣睡足八小時無誤。

  余:還說過:「要在夢裡找靈感。」

  始:誰知道這是真是假。

  續:對了,我們這位臉皮特厚的作者有話傳達給各位讀者,余、終,請說。

  余:好的、呃…今年二月十四日又收到大家誠心準備的禮物,感激不盡。

  終:但去年暫時沒回信,只向神戶大地震的災戶捐贈了微簿的款項。

  余:所以今年準備開始回覆各位讀者的來信,不過仍然是按照往例由衷祝福各位今年平安快樂。

  終:雖然今年尚未出現住址不詳的例子,但是為了預防萬一……

  余:在此通知大家,凡是讀過本文卻尚未收到回信的讀者,請寫明信片到講談社轉交給田中芳樹,報告完畢。

  續:好的,辛苦了。老實說自從第九集出書之後到現在,倒是發生了不少狀況。

  始:本篇裡戲份一向不少的首相,這次卻沒有出場。

  續:反而是前首相相當活躍。

  余:作者對大藏省很不滿,為援助住專而動用人民稅金的問題後來如何了?

  始:這個嘛,已經有數名風評惡劣的債主遭到逮捕,但他們只是被利用來矇騙人民的代罪羔羊罷了。

  續:完全沒有追究大藏省官僚和那群前任官僚空降部隊的責任。

  始:官僚是絕對不負責任的,因為只要一開先例就會成為慣例,負責任的官員反而成了官僚機構的背叛者。

  續:還有癡人說夢話:「只要不追究責任,大家每人只要負擔五千圓的稅金就夠了。」想必大藏省官僚會高興得吐舌頭吧,我最不明白的是他們居然不能理解責任歸屬問題為什麼會落到自己頭上。

  余:不是還有人主張:日本全體在泡沫經濟之中狂舞之後必須深切省思,最後怎樣了?

  始:個人的山思並非壞事,但一提到決策,層次就不同了。

  續:在大地震中失去住處,卻數年無所事事的大藏官僚,兩者的責任是不可能畫上等號的。

  終:所謂「人人有責」等於是「人人無責」,從沒聽過這麼不負責任的說法。

  續:終你是怎麼了?說得頭頭是道。

  始:正如終所說,「人人有責」就是最高負責人為了混淆責任歸屬使用的狡辯,真想不到終講話這麼有哲理「人人有責」

  終:我本來就是個既有良心又充滿理性的人,只是老哥你們看不透我的本質罷了,好好反省。

  始:是、是,真的要重新評估你了。

  終:嗯,坦誠無罪。

  余:終哥哥,你好厲害。

  終:哪裡,牛刀小試而已。

  續:話先說在前頭,這只是觀點的改變,跟調高零用錢是毫無關聯的。

  始:沒錯,思想與政治是兩回事。

  余:終哥哥,你不會是針對這個而來的吧?

  終:當、當然不是。

  始:有一點對不起各位的是,我目前失業中,如果要維持家計與買書還是得多少賺點錢。

  續:大哥,很抱歉家中的扶養人數太多了,算一算總共有七人啊。

  余:不是三個人嗎?

  續:有個人可以一次吃掉五人份。我們家雖大卻顯得破舊,飯錢裡修理費就佔了不少。

  終:你們是說把家裡的牆壁跟窗戶咬壞的是我嗎?

  余:這樣簡直跟老鼠一樣。

  終:好、我也去打工,自己賺自己的生活費。

  始:你不上學了嗎?

  終:魚與熊掌無法得兼,一個人的能耐是有限的。

  續:終,我只想問你打算到哪兒打工?跟食物有關的店面是不會雇用你的。

  終:聽說摔角選手贏一場就能拿五百萬,一星期一場,一年就……

  余:五十二星期就有兩億六千萬。

  終:是嗎?不錯嘛,可以養三十個我。

  始:又在打如意算盤了。

  續:終提醒你,其中有兩億會變成稅金,可以用來救濟住專,恭喜你了。

  終:唔…雖然是假設的情形,聽了還是讓我火大,換個話題吧。

  余:真想在倫敦多待一些時候,我還沒玩夠呢。

  終:好想參加鬼屋之旅。

  始:沒辦法,下次再慢慢遊覽吧,誰叫我們這次只待了兩天。

  續:作者也露出苦笑,沒想到英國篇短短兩天就結束了,這麼一來日本的情形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始:說的也是,有數項陰謀與詭計同時進行當中,到現在都尚未成形,不曉得第十一集以後會怎麼發展?

  續:總之我們必須先回東京,啊、對了,關於倫敦大學學生餐廳免費用餐的情況是真的,但作者第一次到英國時是一九九○年,現在如何就不得而知了。終,你別太依賴那裡,要是日本旅客動輒不請自來只會徒增困擾。

  終:我才不會,現在既然回到日本,我以後又能吃到茉莉姊姊做的大餐了。

  余:茉莉姊姊這下也跟姊姊重逢了。

  終:因此希望各讀者繼續支持續篇!

  始:總算回到正題了,很好很好。

  (一九九六年四月不吉日)


  --創龍傳.卷十《大英帝國的末日》 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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